生死桎梏 下——FeelinSophie
FeelinSophie  发于:2013年09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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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后要怎么办?”项妈妈只有在项雪晖面前,才会说出自己心里最大的担忧。也就是这样的信任让项雪晖进入了两难的境地,在两种身份里又一次失去了平衡依靠。客观上他必须承担许嘉鹤所有的义务,主观上他不可能放下自己远在异地的母亲。感情上,两边都让项雪晖有一种家的归属感,却无法兼容。

项雪晖是在第二天中午坐飞机回去的,他陪了小佑一个晚上,跟他说话,给他鼓劲,而小佑只是依赖他。

本质上,小佑的心智确实停留在幼年,因为项雪晖掌控小佑的身体后,小佑根本就不需要自我成长。这就像你要教会一个狼孩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一般的困难,他错过了自己最佳的时期。

那天晚上吃过饭,许佰时邀项雪晖陪他一起下棋,和过去一样,抽签决定下中国象棋还是国籍象棋。这个决定基本就确定了最后的输赢。项雪晖欣然应下,说中国象棋的话,他让许佰时一个炮。

“只让一个炮呢?”

“我才不上当,爸你现在的水平,和开始一样让你一炮一车一马,我那是自己找死。”

项雪晖自如随意的应答,让许佰时安心了不少。他很喜欢自己面前现在的这个二儿子,简单快乐,没有太多心思隐藏。哪怕自己处境困难,面对自己时,也是全身心地投入,每一步棋都下得认真谨慎。

“极尽所能下棋,全神贯注投入,这是对对手的尊重。”

“你爸教你的?”

“是啊。”项雪晖刚起马跳下,动作一下定住了,眼皮都没敢抬起来。

“小佑现在怎么样?他送我的画,我让人表了起来挂在办公室,上次来一洋人客户,喜欢得不行。”许佰时对着项雪晖的那一步跳作出反击,直接出车阻截。“小佑这孩子长得很讨人喜欢,小时候一定更可爱。调皮捣蛋起来,弄得父母哭笑不得吧?你有他小时候的照片吗?嘉鹤小时候,特别安静,跟个女孩一样。”

“经常和小朋友打架,被人告状。”项雪晖抬眼对许佰时笑了笑。“然后长大后忽然懂事变乖了。”

“这样不是很好?就该这样的,我喜欢这样的孩子。”许佰时跳炮吃了项雪晖的一个兵。“小心你的帅。”

“还说我呢,再不出象来挡,我就要吃你的将了。”

“啊。”许佰时恍惚般发出一声,赶紧把项雪晖那个兵放回去。“你是好孩子。”

悔棋的许佰时,有点老顽童的感觉,项雪晖喜欢和这个人相处,因为他给予自己的父爱很真实。

“我没法给你一个很好的妈妈,但是我可以保证,会是一个好父亲。”许佰时话锋一转,整个神情态度也跟着变了。“但是如果你无法放下那一边,那么作为父亲,我请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这个“他”,许佰时没有没法指名道姓地问,项雪晖也明白他说的是谁。

“不用马上回答我,爸爸可以等。”许佰时慎重看着棋盘。“好像和了。”

在项雪晖缺一个炮的情况下,这盘棋,下成平局。

项雪晖被困扰,奔在最前头要为他排忧的,就是许嘉鹏。许嘉鹏本来已经安排好要教训下孙之溏,结果他直接回K市自首不说,这边的诊所也关了。小佑那头心一软,项雪晖也硬气不起来,自己就跟着吃瘪。

越是牵绊多,越是束缚手脚,也越是像个人。许嘉鹏借着给项雪晖送最新版画图工具书蹭进了项雪晖的书房里,见项雪晖半趴在书桌上发呆,自主自觉地走到项雪晖身后,给他的肩颈做起了按摩。

“现在工作不喜欢,可以换别的部门,许氏那么多职位,总有你发挥的地方。”许嘉鹏口里说着和自己动作完全无关的话。“如果不想在许氏呆着也可以,这里的机会一定比K市的要大很多。”

“真没想到你还会按摩。”项雪晖回头望了眼许嘉鹏。“我做得挺开心地,不用听老板的话,想干嘛干嘛。”

“我不是你老板来着?当着我的面说那么怠工的话,回头让人事部扣你工资。”

“那你也得找个正当理由出来,不然下星期,看我不给你找活儿干。”项雪晖对着许嘉鹏时,气焰很足。

“其实我也特别喜欢和部门经理沟通的。”许嘉鹏俯下身,贴得项雪晖更近,在项雪晖要作出反对动作时忽然又转了口,神情也变严肃了。“我让人去查了,马小霞的女儿。不知道有没有怀上,说手术挺成功。当然也不能肯定,用的一定是你的……他们这两天可能就会回去,妈和马小霞没再见面。”

“想想真奇怪,人和人之间,至亲的人,到底将他们捆在一起的纽带是什么?相同的基因?一起的记忆?”

“基因不会变,但记忆会。”许嘉鹏停止了按压的动作,手慢慢移到项雪晖的上臂,就那么抱着。“过去的记忆会模糊,新的记忆会增加。任何两个人之间,如果有一个可以预见和看到的未来,那才是维系他们关系,将他们捆在一起分不开的纽带。过去怎么影响我们不要紧,嘉鹤,重要的是,我们的未来。”

“你都快成说书的了,一套一套。”项雪晖挣开许嘉鹏的双手,自己站了起来,和许嘉鹏面对面。“爸想知道原来的嘉鹤在哪里,你也想的,对吧?嘉鸮这几天又不在,我明明知道他在找什么,却眼睁睁看着他走歪路,真不是一个好二哥该有的行为。许嘉鹏,求而不得,是我们都必须自己学会的课程。”

“人总得有所求,才活得有盼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

项雪晖看着许嘉鹏离开的背影,皱着眉头,毫无睡意。

088 混乱炖的一章

这年年末。

“过年嘉鸮会在的吧?爸生日他总要回来的吧?旷工,又旷工,你也不管管他。”

“我一个许氏老总,还养不活自己弟弟了?”许嘉鹏笑着看项雪晖对着一桌各部门送上来的年终汇报挠头发愁。项雪晖还是在许氏担任原来的职务,至于他原先的专业特长,基本已经变成个人爱好了。

许嘉鸮这半年多一直在全国各地跑,到还没往世界范围内发展。只要有大型音乐会或钢琴比赛表演,他都会出场,寻找任何一个可能是许嘉鹤的人。项雪晖没有再和许嘉鹤联系过,只是听许仕群偶尔提到他。

“那你多养一个吧。这些人要不要一到年关就那么积极啊,提薪又不是我说了算。”

项雪晖已经基本完全地恢复了自己项雪晖的本性,虽然许家这半年气压都很低,项雪晖这个活跃分子还是起了不少缓和作用。许太太接受过一段时间的精神治疗,找的人是许嘉鹏的师母介绍的。至于原来的许嘉鹤在哪里,许佰时就问过项雪晖那么一次,之后没有再提,项雪晖也没有再说。回老家看项妈妈和小佑从开始的一周一次,到后来一月一次,到现在快三个月了还没有回去,只是中间通了电话。项雪晖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其实已经非常理智和完善了。小佑的情绪稳定得还算好,在家画画,帮项妈妈做家务。项雪晰的女儿出生后,又有新的事让他转移注意力。孙之溏有经常和小佑联系,只是进不了项家家门。

“过年放假有想去哪里玩吗?”许嘉鹏挑了个开放式话题转移项雪晖的注意力。“假期很多哦。”

“还没想好。”项雪晖有些无奈地望着许嘉鹏,眼神可怜兮兮的。“你有注意到爸最近老走神吗?特别是提到他生日的时候。我昨天还看到爸在琴房门口发呆呢。还有,嘉鸮每次出去回来,爸都特紧张。”

“嘉鹤是个很善良的人,他觉得时间对了的话,会给我们传递一个他安好的信息。他很重情,就因为这样才会有怨气,才会离开那么久。”许嘉鹏和项雪晖已经越来越默契,基本项雪晖开个头,许嘉鹏就能大致猜到他想说些什么。许佰时的行为有反常,相处了不到两年的人都能发现,何况是一起生活三十多年的人。

琴房现在是许嘉鸮的,他时不时会进去弹一曲,然后坐很久。那时小鬼和女鬼应该已经不在许家,项雪晖没有再听到琴房里传出任何奇怪的声音。陈守垚后来特意为此来过一次许家,证实了项雪晖的猜测。

“他们会去哪里呢?”这个问题,项雪晖偷偷地只能问陈守垚。

“也许去天堂了,也许环球旅行去了。不急,小晖,将来我们都会再重逢的。”

“人的灵魂应该长原来的样子吧。”项雪晖想到这,忽然对许嘉鹏说道。“喂,许嘉鹏,发什么呆呢?”

“为什么叫嘉鸮时那么自然,对着我永远连名带姓的呢?而且也不叫大哥,除了跟爸爸第三人称转述时会说大哥怎么样外。”许嘉鹏笑着靠过去,手指戳了下项雪晖的肩头。“为……什么呢?嗯?”

“莫名其妙。”项雪晖退开两步。“我下班了,晚上不回去吃,守垚请客。”

“你以前叫孙之溏叫什么?”许嘉鹏更莫名其妙地问道。

“之溏啊,怎么了?”项雪晖翻了个白眼,撞开许嘉鹏往办公室门口去。“桌上那堆东西,有劳许总喽。”

许嘉鹏靠着项雪晖的办公桌,笑着对项雪晖挥了挥手。“早点回来,记得给我带份宵夜。”

虽然这边和许嘉鹏处得还挺愉快,年关一到,之前被暂时放下忽略的东西也变得越来越明显。新年,大家都是希望一家人一起过的,尤其是对于年长者来说。项妈妈这两天都有给项雪晖打电话,虽然话没说几句也没什么具体内容,就是想着听听项雪晖的声音,知道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许佰时打破之前一次象棋一次国际象棋的规律,连着跟项雪晖下了很多回国际象棋。还自己去买了理查德曼的专辑回来听,特别是那首《爱之梦》循环放了好多回。许嘉鹤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有过承诺,他还没有兑现,就离开了。

项雪晖于是偷偷摸摸地给许嘉鹤打了一个电话,寒暄两句后,老实地跟他说许佰时很想他。许嘉鹤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项雪晖差点以为他根本不在电话边。父母子女之间到底要有多大的怨恨才能真正做到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而丝毫不感到痛苦悔恨的呢?从许嘉鹤已经不再那么排斥的只言片语间,项雪晖明白许嘉鹤更多忌惮的其实只是许嘉鸮,因为此,他可以狠下心不来找自己的父亲,一个人躲着。

许嘉鹤是在躲,躲着不见许嘉鸮,躲着不和许家有联系,却不能拒绝许仕群的短信,却忍不住要听他讲许家的事情,就像他会接起项雪晖的电话,哪怕不说话,也不愿意挂断。因为电话那一头,确实有他关心的。

许嘉鸮和许嘉鹤去过同一个音乐会,去过同一个剧院,只是从未遇到。

之前许嘉鹤举报的那些事,只是让许嘉鸮一时脱不开身,并没有真的给许嘉鸮带去麻烦。说到底,许嘉鹤还是不愿意许家人,包括许太太有什么灾难。季先生说的很对,那是一个本质善良的人。只是这个善良的人执拗起来也真的不是在开玩笑。有一次项雪晖没有忍住,跟许嘉鸮说他知道许嘉鹤在哪里,他问,他就告诉他。许嘉鸮因为这个事情想了一天两夜,最后顶着个熊猫眼跟项雪晖说,二哥,我想自己找到他。

要自己找许嘉鹤的许嘉鸮,真的很用心在寻找,那种用心转化成了对音乐的虔诚。那句只要认真倾听就可以找到许嘉鹤的话,其实只是许嘉鸮说给自己的一个希望而已。茫茫人海,一个人存心要躲,你不可能找到他,特别是你还不知道他现在是男是女是老是小。没有任何可以追踪的真实的线索,只有信念。

“你跟我说嘉鹤在哪里,我来想办法让他们偶遇。”这是许嘉鹏的主意。

“不,为什么要告诉你?当初想跟嘉鸮说,是因为……被打动了而已,跟你……切。”项雪晖对许嘉鹏这个大哥很不当回事,接触越多越是如此。许嘉鹏很惯着项雪晖,没有原则地惯着他,半年下来把项雪晖的脾气养得有些傲气,跟只孔雀一样。其实这只翘着尾巴的漂亮的孔雀,也就在惯他的人面前骄傲点而已。

“我会努力打动你的。”许嘉鹏说完,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又一次被项雪晖嘲笑幼稚。然后项雪晖不是继续不客气地推了一堆工作给他,就是把人赶出自己书房,接着独自发呆或直接找陈守垚聊天。

“其实嘉鸮可能也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他也怕。”

当容貌完全改变,那种认定不变的感情,真的会持续下去吗?总应该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感情依附在上,凭空架着,怎么可能长久?许嘉鸮也是在等许嘉鹤出现,等他给自己暗示,不然他没有勇气在这样的情况下站在许嘉鹤面前,说他会永远不变地爱下去,等下去。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单方的坚持不会有好结果。

许嘉鹤一年没有参加比赛和演出,只作为观众去听过音乐会看过别人演出,其他时间都在家里苦练。赵家父母到也理解,没硬逼着孩子出头。赵五依旧住在赵家教许嘉鹤。到了年末,赵家家主替许嘉鹤报名参加了一个新年演奏会,赵戈是参加年龄最小的一个。很巧地,就在许家所在的城市。许嘉鹤没有拒绝。

这个消息项雪晖最先是在许仕群那里听来的,而且非常巧合地,时间正好和许佰时的生日重合。项雪晖当天就给许嘉鹤去了电话,两个人也都直白。许嘉鹤说他还是会在许家暂住,希望他帮自己的忙。

“我是以赵戈的身份回来的,嘉鹤叔叔,谁都不能忽略这一点。”

项雪晖隔天约了陈守垚出来喝下午茶,把许嘉鹏留在公司替他收拾年终泛滥的各种人情,说回去会给他带吃的。许嘉鹏也知道项雪晖有事情瞒着自己,和过去不同,他没私下让人去查,等着项雪晖自己跟他说。

陈守垚对于做项雪晖的知己各种欢喜,虽然对项雪晖还是有那么一种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到也没有强烈到让自己抓狂。他很享受和项雪晖在一起的时间,听他说话,看他笑,替他出主意。如果项雪晖也有一样的感情,陈守垚很乐意和他发展新的更进一步的关系,但是如果项雪晖没有这个意思,陈守垚也不会很努力地去促成这种改变。他给项雪晖的感情让项雪晖如沐春风,却也绝对不是爱情。

“以前你对我好,是因为我和你一样可以看到鬼魂,现在我没有这样的能力了,你为什么还……”

“还是很喜欢和你相处,喜欢看着你高兴,喜欢你放下戒备地跟我诉苦?”陈守垚笑着用勺子不停地搅拌着自己那杯什么都没有加的咖啡。“我跟你说过的,小晖,爱的方式多种多样,不是只有占有。如果可以在对方心里留下一席之地,又不被束缚地自由过自己的生活,不是很好?虽然爱得不够深,会被批虚假。”

“确实也都不一样。”项雪晖将陈守垚那份奶加进自己的咖啡里,低头满意地嗅了嗅。“现在唯一霸道的只有孙之溏,也只有小佑这样的人才能忍受他。其实,守垚,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同性之间的感情,说在基因上是亲兄弟的话,一来我和许嘉鹏不可能生出个孩子来,二来我们并没有真正一起长大,虽然我会看到一些他们小时候相处的片段,但……就跟你看电影一样,再真实,再感同身受,那也是假的,不是我的。”

“你现在已经直接在考虑你和许嘉鹏怎么怎么样,你在分析你们的可能性,不可能性,而不是你和某个同性异性的笼统概念。所以小晖,顺其自然吧。至于许嘉鹤……感情是不能去分析的,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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