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未知的影响

许佰时的生日将近，许太太又离开了几天，说是去给许佰时淘礼物，按照许嘉鸮的说法，这是年年都有的惯例。于是项雪晖借着给许佰时买礼物中午就下班开溜，这次连个口信都没有给Anna留下。许嘉鸮乐呵呵过来找项雪晖一起出去吃饭时又给喂了一个闭门羹。许嘉鹏比他聪明，事先打了电话过来，项雪晖就说他在外头给爸挑礼物，晚上不回家吃饭，许嘉鹏停顿了下就回了句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项雪晖对着电话挑了下眉，随后搁在桌上。许嘉鹏最近好像越来越奇怪，对自己又客气又纵容，忽然变成了一个宠溺的大哥形象。然后看自己的时候会发呆，虽然不是那种色咪咪或者带着阴谋的感觉，被一个人那么直直痴痴地盯着也让人很不好受，何况还有许嘉鹏最初的印象在心里留着。

“怎么不吃了？不喜欢吗？”

“好吃。”小佑咧嘴笑笑，又勺了一大勺冰激凌在嘴巴里。“哇哦。”

“冬天吃冰激凌最刺激啦，是吧，嘿嘿。”项雪晖把小佑从孙之溏家“拐带”出来，根本没花多少口舌，只是说了自己要去哪里，吃些什么，小佑两眼睛就亮亮地满是期待地看着他眨巴。小佑其实就是个孩子，对外面的世界非常好奇，他只是有些胆小，不聪明，不会和人沟通，所以一直躲着。

陈守垚赶到时，就看到项雪晖和小佑两个人对面对地抢东西吃。项雪晖是故意逗小佑，小佑撅着嘴巴先还束手束脚地缩在自己的位置上，后来也慢慢放开，开始把项雪晖抢走的他觉得好吃的东西又勺回来。怕陌生人，不善于和亲人交流，但是对于你自己，对于自己，你总是知道要怎么做，总是很亲近的。

“嘉鹤。”小佑放下勺子，很警惕地看着跑到他们餐桌边的陈守垚。

“陈医生，你来啦。”项雪晖说着往里头挪了挪，给陈守垚腾出个座位。“这是小佑。小佑，这是陈守垚陈医生，他是嘉鹤的朋友，是好人。小佑不要怕他，他也喜欢小佑，所以要来请我们吃饭。”

小佑侧着头，视线在项雪晖和陈守垚之间移来移去，很努力在思考。

“是啊，小佑，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买。”陈守垚可能是有些急于讨好小佑，笑得有些僵硬。

“陈守垚？陈医生？嘉鹤朋友，喜欢小佑。”小佑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笑了笑。“你好，陈医生。冰激凌。”

“你已经有一份了，不能贪吃。”陈守垚还没听明白，项雪晖就摇头道。“冰激凌是嘉鹤卖给小佑的，陈守垚要他买别的，咱们挑贵的点。嘿嘿，小佑，咱们不用跟他客气。是吧，陈医生？”

“是。是。”陈守垚这下算是放松下来。“你怎么冬天给小佑吃冰激凌？吃坏肚子怎么办？”

“不会的，我以前常吃……”项雪晖说道这里，见陈守垚和他表情都一下停滞住，尴尬地笑了笑。“身体是一样的，那味觉应该也是一样的。胃也是一样的，所以我知道。我也就知道这些物质的了。”

小佑听不明白项雪晖他们在说什么，开心地把刚刚被项雪晖夹走的零点都勺回了自己碗里，装得满满地。

“慢点吃，吃太饱，晚上孙之溏做的饭吃不下，肚子会痛的。”项雪晖拿起餐巾在小佑的嘴角上擦了擦。项雪晖还没有做好把小佑接走的准备，所以这次还是要再把小佑偷偷送回去，点的都不是吃得饱的东西。

“不跟之溏说，小佑明白。”小佑于是很乖巧地把东西分给了项雪晖和陈守垚，而且分得非常公平。

“谢谢小佑。”

“不客气，陈医生，吃。”

“对了，孙之溏会打电话去家里吗？万一没人接怎么办？”这话陈守垚是问项雪晖的。

“小佑午睡，之溏不打搅，午睡。”小佑说着打了个哈欠。“小佑睡觉，小晖就出来。小晖不见了。”

陈守垚闻声，立刻转头看了项雪晖一眼。项雪晖耸肩，倒是已经很习惯了。

吃过东西，三个人一起逛了街，项雪晖给小佑买了新的衣服，和他会喜欢的床上用品，还有玩具，以及画板颜料和画册。当然，这些东西先归项雪晖暂时保管，等小佑搬过来再给他用。差不多下午3点，项雪晖和陈守垚一起把小佑送回了孙之溏家，万般不舍得和他挥手告别，说很快会回来。

“小佑知道。”小佑用手指在项雪晖胸口画个圈，又在自己胸口画个圈。“我们的秘密，之溏不知道。”

转身进电梯后，项雪晖的脸色就变了，就跟失血一样，还有些恍惚。陈守垚不知道项雪晖这样开始频繁地接触小佑会不会影响他自己的稳定性。按照项雪晖是小佑分裂出的人格这个说法，那么按理，他应该只存在于小佑的身体里，只有小佑的身体，才是他真正可以长久存活下去的。

这个担忧，陈守垚没有说，他只是一个人身体的医生，心理，真的有些无能为力。

“你看上去情况不太好。”陈守垚摸了下项雪晖的额头。“等下我开车送你回去，你睡一会儿。”

“胃有些不舒服，可能许嘉鹤不喜欢在冬天吃那些东西，然后……”项雪晖拍了下自己的脸。“有些眩晕。”

“我扶着你吧。”孙之溏扶着腰都开始弯起来的项雪晖，拿了他的钥匙进车。陈守垚的车还停在商场的地下车库里，现在看来是明智的。“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许嘉鹤可能胃不好，检查下吧。”

“好。”项雪晖靠在座位上，半闭着眼睛，脸色又白了些，手捂着胃部，看来是疼起来了。

“要通知许家人吗？可能有一直在看的医生，病例会很完整，这样就不会浪费时间多吃苦了。”

“那……你帮我打给……许嘉鹏吧。许嘉鸮一惊一乍地，我可不想有人在耳边吵我。”

“你不打给他，怕是惊乍得更厉害了。”

“那也不是在我面前，嘻嘻。”项雪晖勾起嘴角，坏坏地笑了下。

陈守垚见过醒来后的项雪晖，回到许家初期的项雪晖，被不断困扰的项雪晖，慢慢解开谜团的项雪晖，还有现在越来越凸显本性的项雪晖。这一刻陈守垚有那么点私心，想着如果当初孙之溏不是那么固执地只认准一个小佑，有好好地客观地去看项雪晖的存在，那他可能下不了手要把项雪晖这个人格除掉。那么鲜活顽强的生命，陈守垚可以想象在项雪晖身体里时，这个人所表现出来的神情举止，怎么下得了手。

“想什么？”项雪晖眯开眼睛看了眼后视镜，又闭上，不舒服地动了动。“那么严肃。”

“你真的不怕孙之溏发现后，小佑会受到伤害？”陈守垚挑了个项雪晖关心，自己也应该严肃的话题。

“所以动作要快，孙之溏现在不可能怀疑小佑。但次数多了他一定会发现，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我可以找地方让小佑先住下。”

“不，小佑住许家。”项雪晖语气很坚定。“就住我隔壁的客房，我已经决定了。”

“许家人会答应？”这确实有些出乎陈守垚意料。

“我会让他们答应的，只有在许家，孙之溏不敢来要，他也没有那个本事强行来抢人。”

“小晖，在孙之溏看来，你已经在跟他抢人了。对于小佑，孙之溏很疯狂，不要忘了他对你做的事。”

“所以我要抓紧。他现在得到他想要的小佑了，万一有一天，小佑顿悟了，忽然聪明了，或者开始有自己的想法。比如不想一直呆在家里，开始不听话，你觉得孙之溏还会像现在这样爱着宠着小佑吗？”

为爱疯魔的人，是不需要一一举证的，陈守垚懂。

许嘉鹤的胃果然不好，被项雪晖那么生冷不忌一通吃就受不住了，难怪之前这个人挑剔得有些病态。这下逞了口舌之欢的人得开始付出代价。项雪晖很少进医院，不过那最严重的一次，到也是因为肠胃。

许嘉鹏接到陈守垚的电话后立刻赶了过来，许嘉鸮比他还快一步跨进病房，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项雪晖病床边那么杵着，本来好受了些想睡觉的人立刻被迫强打起了精神。医生在边上絮絮叨叨了一长串，在项雪晖听来没几句有用的，眼睛瞟向站在病床另一边的陈守垚。许嘉鹏知道项雪晖住院后没五分钟，一直给许嘉鹤看病的主任医师就过来了，陈守垚识趣地退到一边。许嘉鹤这个身体，他和项雪晖，都不够了解。

“你给嘉鹤吃了什么？！”许嘉鸮劈头就冲着陈守垚一声吼，把项雪晖都吓到了。

“嘉鸮。”许嘉鹏注意到项雪晖的脸色，及时截了许嘉鸮的话。“谢谢陈医生送嘉鹤过来，可能是嘉鹤不记得了，吃错了些东西。我刚刚问过医生，没有大碍，今天晚上就可以回家。”

“不客气，我也有责任。”陈守垚其实更想对项雪晖说，你以前那饮食习惯真心要改。

“嘉鹤，你还难受吗？”许嘉鸮听许嘉鹏和陈守垚那么一唱一和，早没了兴致，立刻弯下腰将头探向项雪晖关切地问道。“医生说这次跟情绪也有很大关系。嘉鹤，是不是有人说了你不爱听的话？”

“你还真喜欢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项雪晖不客气地说道。“陈医生是这里最后一个会对我说我不爱的话的人。我现在很累，想睡一觉，明天再出院，你们回去吧。这样看着我，怎么休息？”

“我……”许嘉鸮吃瘪，觉得有些委屈，他是真心疼，项雪晖却完全不领情。两个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似乎又有往后退的迹象。许嘉鸮在心里咬了咬牙，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发生。“那我不打搅你，好好睡一觉，我马上就出去。别生气，嘉鹤，心情很重要。这胃病，就是心情给带出来的。”

“那我们先出去了，嘉鹤你好好休息，有事按铃，有人在外面守着。”许嘉鹏看了眼陈守垚，很明显是要他和他们一起离开。“不让人在这守夜我们不放心，爸也不会同意的。嘉鹤，你不是一个人，生病住院，怎么可以没有家里人在边上看着，对吗？不过不会打扰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嗯，我知道了。”许嘉鹏说得在理，项雪晖也不辩，闭上眼睛侧过头就睡了。

三个人又互相看了眼，一个跟着一个小声地离开了病房。项雪晖睁了下眼，又很快闭上睡着了。

如果连陈守垚都开始会有那样的猜测，作为当事人的项雪晖，又怎么会感觉不到？但他不能回去，他也不想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去做一个人格，即便是躲着也不愿意。因为他怕自己有一天忍不住又占了主，小佑那么温顺，他会愿意地，但项雪晖不可以那么做，小佑的小晖不可以那么做。

不过也许又是最好的办法，项雪晖活回来，许嘉鹤活回来，赵戈也活回来，大家都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大家做了一个梦，或者一个人格做了一个和大家有关的梦。

真是荒谬啊。

047 美好的误解

许嘉鸮和许嘉鹏一早赶到医院要接项雪晖回来时，意外地发现了蔡宇珂家的司机在医院住院部大门外站着抽烟，见两个人过来，立刻把烟掐了笑着迎了上来，一问才知道他们的表妹蔡宇珂一早就带着蔡家保姆烧的营养粥过来看自己的二表哥。别说蔡宇珂了，蔡家人根本不会把许嘉鹤的事放在心上，何况吃坏肚子这样的小事。这次居然比他们来的还早，而且听司机说，那粥半夜就开始熬了，熬了整整四个小时。

“这是谁的意思？外公，舅舅，哪个舅舅？”许嘉鸮戒备地问道。

“是宇珂小姐的意思。”

“宇珂？她要让下人熬粥给嘉鹤，为什么要去外公家里？”

“昨天宇珂小姐住在老宅，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就负责接送。”

许嘉鸮和许嘉鹏对视一眼，没再在司机身上浪费时间，直接朝着项雪晖的病房快步走去，结果才到拐角就看到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出来。蔡宇珂的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桶，项雪晖看着心情不错，笑得很自然。

“大表哥，小表哥，你们才来呢。”蔡宇珂炫耀似的举起自己拎着的保温桶。“二表哥已经给我喂饱啦。”

“宇珂真是想得周到。”许嘉鹏已经先一步站在了项雪晖面前。“今天别去公司了，在家休息一天。”

“今天周五，那就要下礼拜回去了，我这个经理做得可真舒坦。”项雪晖这话，是玩笑说着的。

“本来就没有让你累着。”许嘉鸮这话出来，明显是有些生气，至于他气谁，气什么，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

“我还有事儿，就不送二表哥回去了。”蔡宇珂说完绕到许嘉鸮身边，自说自话地挽起他的胳膊。“小表哥你送我一段吧，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别又说好忙，找你一次不容易呢。嘉鸮表哥，宇珂求你了。”

“嘉鸮，就送宇珂表妹回去吧，替我谢谢那热腾腾的粥，真的很不错。”项雪晖声音软软地，眼睛带着温顺的笑意，叫许嘉鸮怎么都开口回绝不了，又无比矛盾地就想这一刻只有他们两个，谁也不来打搅。“大哥送我回去就好了。我昨天也睡了一天，刚刚又吃了给大饱，不会又去睡一天。有事，你回来再跟我说。”

“那……好吧，我送宇珂回去就过来。”许嘉鸮无奈地拧了下蔡宇珂的鼻子。“自己家司机在门口等着，偏偏要叫你表哥给当司机送你，你说你是不是太娇气了？就想着大家宠着你，一点不改。”

“我是女生啊，当然是要被宠着爱着疼着的。”蔡宇珂一脸理所当然。“二表哥也说会帮我呢。”

“帮？”离项雪晖最近的许嘉鹏立刻警觉起来，目光锐利地盯着项雪晖依旧挂笑的暖暖的脸庞。

“当然是之溏的事，你们两个都不上心，特别是你，小表哥太坏了。”蔡宇珂说着还撒娇地锤了许嘉鸮一下。

四个人在医院住院部的走廊上上演了一出奇怪的小短剧后，两两前后一起离开。许嘉鸮进车前还是很不情愿地看了站在一起的许嘉鹏和项雪晖一眼，喊了声我马上就回来，等我这样的话。司机已经提前离开，说是去接在美容院做护理的蔡宇珂妈妈。项雪晖他们看着许嘉鸮的车开走，才进了许嘉鹏的车。

“还真是，你和嘉鸮，难道真的从不坐一辆车？太……不环保了。”项雪晖给自己系好安全带，又揉揉自己的肚子。“刚刚还没意识到，是真的吃饱了，还好，胃里暖暖地，倒不难受。怎么了？那么看着我。”

“宇珂说的帮，是什么意思？”许嘉鹏已经从眼前这个人是一个新人格的认识里平静下来，对于前阵子自己的放任政策也进行了新的反思，虽说还没有完全确认和项雪晖相处的正确模式，但也绝对不会在边上看着听之任之。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他的嘉鹤参与了，他就必须也在里面。管闲事也好，冒险也好，他绝对不会在让嘉鹤一个人陷入危险。“我不知道你和宇珂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

“因为我不是母亲的亲生子，所以娘家的人对我都有敌意，对吧？我理解。”项雪晖表现出的到完全是一副理解的神情。“但那是上一辈的事情，和我，和宇珂，和你们，都没有关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