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崇，你是孩子。”项雪晖俯下身，压低声音，对上许嘉鹤那双事故的带着怨气的眼睛。“尽量像一个孩子一样纯真烂漫，因为这样的时期很短暂。当然对有些人来说，这样的时期，即便再给他一个童年，也不会再回来。……既然活着痛苦，你又何必再活一次？既然重生了，又干嘛不肯放下呢？”

“你放下了吗？果然是大人，就会教训小孩。”许嘉鹤夺过项雪晖手里的果盘，转身迈着大步走了。小小的一个背影，腰板很直，走得很正，让项雪晖想到了小鬼。和小佑小时候一样，非常可爱的一个孩子。

“我不一样。”项雪晖望着已经转弯的身影，无奈地低语了句。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一直做一个住在自己身体里的人格，哪怕是躲在一边只是看着。然后等到有一天身体里的器官都衰老了，跟着身体一起死。

也就是因为许嘉鹤的这番话，项雪晖不确定许嘉鸮到底是怎么开始怀疑的。许嘉鹏自己推论出来，项雪晖可以想象，但许嘉鸮不会。如果不是外界提醒，不是有证据，他绝对不会去怀疑自己眼前活生生的许嘉鹤。

而一旦他确认了自己的怀疑，那便是可怕的。

许佰时一行出发那天，项雪晖他们只送到了门口，除了许嘉鸮，小佑也在。许嘉鹏进车前特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因为正对着光，项雪晖也没看清楚，许嘉鸮垂着眼皮，根本没放在心上。

车开走后，项雪晖转头看了还在发呆的许嘉鸮一眼，就和小佑先回屋了。这天在外头站久了还真有些冷。

原本这天一切都很正常，上午小佑画画，项雪晖在边上看书，躲在屋里晒冬日的太阳，还是很惬意的。简单地吃过午饭，小佑回房间午睡。项雪晖想到要和陈守垚通过电话了解下家里的情况，人才从小佑的客房出来轻手轻脚的关上门，一转身，就看着许嘉鸮跟个门神一样直直地站在身后，差点吓到他。

“你干嘛呢？”

许嘉鸮站定着看了项雪晖好一会儿，一句话也不说，伸手一把抓住项雪晖的手腕，拉着人就往楼上自己的房间去。项雪晖开始没反应过来，被许嘉鸮拉着走到楼梯口，正要往上迈时才回过神开始挣扎起来。

“你放手，许嘉鸮，你想干什么？你给我放手。”

许嘉鸮那力气，不来真格的还好，一旦动起真来，许嘉鹤那身板，项雪晖那打架水平，根本就是盘菜。见项雪晖拉着扶手弯着腰耗着不愿意往楼上去，许嘉鸮直接伸手圈住项雪晖的腰，把人整个提了起来，直接摔在肩膀上那么扛着，两步一台阶地往楼上去。也不管上面的人怎么踢他捶他吼他，就跟没感觉一样。

“你发什么疯啊，许嘉鸮，你放我下来。许嘉鸮，你听到没……啊……”

项雪晖被猛地摔在了许嘉鸮的床上，然后是关门上锁的声音。项雪晖翻身就要跳起，被扑过来的许嘉鸮再次压回到床上，双手手腕都被抓，强行举过头顶。许嘉鸮的脸色说不上可怕，是很努力装着可怕，在隐藏着更深的一种情感。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项雪晖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去分析，他只想逃走。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唔……”项雪晖瞪大眼睛，话被许嘉鸮突如其来的吻给堵住了。被男人压在床上强吻这样的事情，对项雪晖来说，就跟晴天霹雳一样。一瞬间失神后，所有的感官都反应过来，所有的反应也正常出现，腿曲起，膝盖直接就顶了上来。许嘉鸮像是知道，很顺利地躲开，趁项雪晖第二脚没起来时重新将人压了个严实。单腿跪在床上，将项雪晖的腿分开，就抵在腿根附近。

“嘉鹤。”松开被吻得面红耳赤，目露凶色都想咬人的项雪晖，许嘉鸮终于开口。那声音尽是带着悲情，无比痛苦。就像在呼唤自己遥远的爱人，一声比一声听着像是哀嚎。“嘉鹤，嘉鹤，嘉鹤你出来好吗？”

“你放开我。”项雪晖侧过头。“许嘉鸮，有话好好说，我们……”

“你不是嘉鹤。”许嘉鸮这话一出口，项雪晖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许嘉鸮的眼睛都红了，这次可不是因为忧伤，而是闻到血腥要吃人。“你真的不是嘉鹤？你真的只是嘉鹤分裂出来的人格？”

许嘉鸮抓着项雪晖的手更加用力，都能听到骨头“咯咯”的声音。项雪晖疼得额头都开始渗冷汗。

“许嘉鸮，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松手。”听到许嘉鸮口中说出的话，所有潜藏的恐惧都开始蹿了出来。

“熟悉吗？嘉鹤，现在的场景，只有我和你，爸爸妈妈出去了，大哥不在家，只有我和你，熟悉吗？”

“许嘉鸮，你不要乱来。”项雪晖已经意识到情况非常非常地糟糕，但他不能放弃反抗。

“让嘉鹤出来，让他出来，只要他跟我说一声‘不’，我就停手。我要让嘉鹤知道，我可以停下来，一切都有补救的就会。我要让他看到，我停下来了，我没有继续。让嘉鹤出来！嘉鹤，嘉鹤你听到吗？”

许嘉鸮对项雪晖吼的时候，已经松开了项雪晖被掐出红印的手腕，转而猛地撕开了项雪晖的衣服。

“许嘉鸮，你不要在这里装疯卖傻，我就是许嘉鹤，你放手。”项雪晖不顾手腕的疼痛，挥手去制止许嘉鸮进一步撕扯他衣服的动作。但是太徒劳了，在许嘉鸮把项雪晖抗上来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去了优势。

“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嘉鹤，我知道你不是，嘉鹤不是这样的。”

“许嘉鸮，你放开我！”上衣已经被撕开到无法遮掩的地步，许嘉鸮的手已经开始下移扯起了皮带扣。说项雪晖不怕那是不可能地，许嘉鸮撕开他上衣那个动作一出来，项雪晖的整个神经就已经绷紧，这一瞬间更是不管不顾，只想着有人来阻止这个疯了的人。“小霞姐，去找小佑，让他报警，啊……许嘉鸮！”

裤头已经被扯开，露出了里头白色底裤的裤边。许嘉鹤的身体精瘦，皮肤白且薄，一掐就红。

“反正这个身体是嘉鹤的，反正他现在沉睡着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忍着？”

“你疯了，许嘉鸮，放手，你给我放开。”项雪晖奋力地踢打许嘉鸮，企图阻止他扯下他长裤的动作，就跟撕开的上衣一样，项雪晖根本无能为力。“来人啊！许嘉鸮，我求你，我们好好说话，我求你了。”

“让嘉鹤出来跟我说话。”许嘉鸮说完抓住项雪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拉起来，又一个转身推到在床上，让项雪晖趴着，然后随手一扯，直接将只挂在身上的上衣完全剥下来扔在了地上。

“没用的，许嘉鹤不会出现的，他不会回来了，他永远都不会再在这个身体里醒过来。你给我放开，许嘉鸮，你住……”身后忽地一凉，项雪晖整个人瞬间僵住，脸色刷白，他知道唯一遮身的底裤也被许嘉鸮扯了下来。没有办法想象许嘉鸮此刻盯着自己后方的眼神，眼眶里热乎乎的东西跟额头背上的冷汗一起不受克制地冒了出来。项雪晖咬着牙转过脸，用愤怒到发颤的声音对忽然停下所有动作的许嘉鸮说道。“你再改碰我一下试试，大不了我们破罐子破摔，看谁狠得过谁！你能看着我多久？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你能确保每秒钟都看着我？许嘉鸮，如果你把我逼急了，我让你连这个身体都再也看不到！”

和记忆中一样漂亮的身体就展露在眼下，自己视若珍宝每一寸都小心呵护的身体就展现在眼下，许嘉鸮却没有办法和过去那样撕开他，榨干他的美好。即使是现在，许嘉鸮也不能完全消化这件事。明明就是许嘉鹤的身体，却不是许嘉鹤。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只有恐惧，就像是被一个陌生人侵犯了一样。

“嘉鹤！”许嘉鹏撞开许嘉鸮房门那一刻，许嘉鸮仍旧呆呆地坐在床上，压着项雪晖的膝窝，痴痴地又绝望地俯视着他全裸的身体。一只手按在项雪晖的肩胛骨处，另一只则手抓着被自己扯下的裤边。

“我只是想让嘉鹤出来，让他知道，我控制住了。我没有做下去，我那么想，那么想疼他，但我克制住了。”

“嘉鸮。”许嘉鹏慢慢靠近，将眼眶通红呆滞的许嘉鸮从项雪晖身上拉开。然后飞快地扯起边上的床单将项雪晖的身体盖住。他不知道为什么，会中途折回来，许

嘉鸮这几天太反常，就跟那一次一样。

“一切都可以改变的，我会停止，一切都会不一样。”许嘉鸮站在床边，看着用床单把自己裹紧的，低着头一语不发的项雪晖。“嘉鹤，你不要躲避，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改了，嘉鹤，你回来好不好？”

第二部·解扣·完

061 迟到的忏悔

“嘉鹤，爸爸能进来吗？”两声轻轻的敲门声后，是一声小心地询问。

“小晖，不要开门。”小佑睁着哭得有些红的眼睛望着项雪晖，双手紧紧拉着他的袖子。许嘉鹏撞开门进来时，小佑已经往楼上跑了。才回来两天的女鬼确实有帮项雪晖传话，但是小佑没有报警，他直接跑了上来说是要保护他的小晖。结果小佑看到项雪晖裹着床单红着眼睛坐在许嘉鸮的床上，直接扑过去就哭了。

“是许先生，原来他也没有走。”这时的项雪晖已经换了身衣服，情绪也平静了下来。自己怎么穿上被扒到小腿上的裤子，怎么穿着已经不能再穿出门的上衣，由小佑挽着从许嘉鸮的房间一步步走回来。那条回来的路跟那条过去的路一样，每一步都刻在了脑海里。许嘉鹤的身体里，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复苏，却在他承认自己不是许嘉鹤那一刻又重新沉睡了回去。“小佑，我去看看，马上回来，别怕。”

“小晖，小佑保护你。”小佑挡在项雪晖前面，努力弥补刚刚自己不争气的表现。

“是嘉鹤的爸爸，不会有事的，他会保护我们。”项雪晖学着妈妈小时候做的那样，低头在小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我会坚强的，小佑，为了你，为了我们，我会比过去更加坚强。”

许佰时在知道许嘉鹏又临时掉头赶回来后，也立刻跟了回来。许太太和许佰晟一家一起上的飞机，是许佰时要求的，他说他会晚一天到。许太太作为他的妻子，那三个儿子的母亲，应该先替自己过去。担心会发生什么事，还真的发生了，自己前脚才走，后脚就有人忍不住。许佰时看到项雪晖那样从许嘉鸮的房间里出来，看着小佑泪汪汪的眼睛，许嘉鹏阴沉的脸，还有许嘉鸮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犹如当头棒喝。而这一棍子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儿子抡下来的，砸得他当时就闷了。许佰时后悔当初把许嘉鹤抱回许家，如果在外头找个房子，请上两个人保姆照顾，自己每个礼拜去陪陪他，就不会这样。

“爸爸，你怎么也回来了？”项雪晖打开门，后退了一步，让许佰时进来说话。

“爸爸不放心，嘉鹤……你……还好吧？”许佰时进门后看到小佑戒备又胆怯地看着自己，心里头就更加愧疚了。许嘉鹤以前也那么看过自己，但他没多想，一个父亲在子女的情绪变化上不够敏感，应该算是情有可原的。“我让你妈他们先过去了。你休息一天，明天跟我一起去你爷爷那里吧。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把小佑也带上。爸爸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许家。……跟爸爸一起过去吧，顺便算是散散心。”

“带小佑过去不太合适，爸爸可以带大哥和嘉鸮一起过去，如果他们不愿意，我可以先跟小佑离开几天。”

“嘉鹤。”许佰时看了眼在边上听他们说话的小佑。“能去书房说几句吗？”

项雪晖回头看了眼摇头的小佑，过去跟他小声说了几句，最后小佑很不情愿地点了下头。此时许佰时能从不太聪明的小佑脸上看出明显的占有欲，虽然这样的占有欲不同于许嘉鹏许嘉鸮的，却一样强烈，甚至更加地强烈。就像许佰时要把他很在意的什么抢走，又不许他反抗一样。

“爸想跟我说什么？您都知道了，是吧？”

“嘉鹤，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一直……都不知道，嘉鹏和嘉鸮这两个混蛋……”许佰时见项雪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心里更加担忧。“嘉鹤，爸爸不想揭你的伤疤，只是……绝对不会让往事重演。”

“许嘉鸮和许嘉鹏，都想跟许嘉鹤证明，现在……爸爸也那么想，跟许嘉鹤证明。”项雪晖低着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依旧握着拳头。“这样的屈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心理素质再好的，也会崩溃的。只是因为觉得都还来得及，再怎么样都还有挽回的地步。或者慢慢就习惯了，或者因为人类最不可以被高估的就是记忆所以会渐渐淡忘，或者因为是亲兄弟无论如何都还有弥补的机会，是不是这样？”

“是嘉鹤跟你说的吗？”

“你们都知道我不是许嘉鹤了？”虽然刚刚有问，但许佰时并没有正面回答，项雪晖想获得确认。

“有些奇怪，消化了很久，你……是嘉鹤的另外一个人格，对吧？”许佰时问的很小心，就怕刺激到对方。

“另外一个人格？”项雪晖呆呆地重复一遍，无奈地笑了，那笑容一瞬间消失，甚至可以说是凄美的。其实没有说错，他现在确实算是许嘉鹤的另外一个人格。无论在哪个身体里，都不过是一个附属人格。他的感觉和情感都不重要，只要小佑，只要许嘉鹤好，大家就都会满意，他项雪晖如何，没有人在乎。

“我去查了很多相关资料，国内的不多，基本是国外的研究，也不知道是不是符合我们的情况。”刚刚的那抹笑容让许佰时心里一紧，那不是这个年龄的人应该有的表情。他的儿子，曾经是如此绝望，而作为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父亲却毫不知情，还要自己的孩子假装兄慈弟友。如果之前还有什么犹豫，这一刻也完全消失了。许佰时尽量摆出一副父亲慈爱可敬的模样，慎重地说道。“不管怎样，嘉鹤，你始终都是我许佰时的儿子。不管这个身体里现在是什么样的人格，我都是你的爸爸。爸爸发誓，不会再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不管是原来的嘉鹤的意识，还是现在的你。如果……原来的嘉鹤，真的不想再出来，爸爸希望，你可以好好地替你自己，替嘉鹤生活下去。爸爸发誓，一定会让你拥有正常幸福的未来。”

项雪晖这天流了两次眼泪，一次是因为屈辱，一次是因为感动。前一次无声，这一次哭得就像个孩子。

“好孩子，爸爸知道你受了委屈，爸爸对不住你。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许佰时拍打着匐在他肩头哭泣的项雪晖，自己的视线也跟着被泪水模糊了。真没想到自己到这把年纪，还会有流泪的时候。

“爸爸。”项雪晖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了许佰时一眼，心里头各种滋味，酸甜交错。那是他第一次，作为一个自主的意识受到肯定。他的存在，不仅仅是依附于谁的身体，是谁的附属人格，他可以是一个完整的人。

“乖孩子，别哭了，那么大个人了，哭得跟只小猫一样。”许佰时的眼泪已经重新退了回去，笑着拍打着项雪晖的肩膀。“都过去了，你是爸爸的好儿子，那些事情，就随着躲起来的嘉鹤一起埋掉吧。现在的你没有那样的经历，没有，不是吗？刚刚嘉鸮他……嘉鹏跟我说，他最后还是控制住了，所以……嘉鹤，也让嘉鹤对嘉鹏嘉鸮的仇恨一起埋葬掉吧。好好地过下去，将来……将来你们都会有自己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