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宁可许嘉鹤活着恨你，也不愿意他沉睡着用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始？”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都会配合。”许嘉鸮闭了会儿眼睛，停顿数秒，再次抬起对上孙之溏时，又恢复了他那天生的目空一切的傲态。“把嘉鹤唤醒，你再次拥有小佑，而且我可以保证，宇珂也不会再骚扰到你们的生活。怎么样，孙医生，还需要再考虑吗？帮我唤醒嘉鹤对你没有任何影响，而你，得到了小佑。”

“确实，许先生的条件是孙某这辈子唯一无法拒绝的。”孙之溏站起身，向许嘉鸮伸出手。“合作愉快。”

“孙医生果然是非常聪明爽快的人。”许嘉鸮也跟着站起来，握住孙之溏的手。“我要参与整个过程。”

“如你所愿。毕竟对于许二少爷来说，您才是可以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人。”

项雪晖在受到许嘉鸮侵犯时曾经失口叫过一个人，虽然当时许嘉鸮的注意力有些分散，警戒性并没有丝毫降低。即使可能不完全确定项雪晖喊的人是谁，也可以肯定那不是许家任何一个下人的名字，也不是他所认识的。唯一接近的，就是那个马小霞。继小佑之后，又一个对现在的许嘉鹤有特殊关联的人。

现在的许嘉鹤，因为某种还未知的原因，非常依赖小佑的存在。如果小佑被抢走，可能导致他情绪上出现巨大波动，这对人格稳定是极为不易的。而这个结果，确是许嘉鸮和孙之溏都愿意并期望看到的。一个是对前一种结果，一个是对另一种结果，所以这两个人达成了某种交易并不难以理解。

而这种未知的原因，由另外一个交易者来解答的话，也就变得更加合理了。

那个果盘，第一次被注意到，是许嘉鸮离开不到十分钟后进来的一位颇有气质，眼神犀利的阔太太。这两个没有预约的客人，直接跃过前台姑娘去敲了孙之溏办公室的门。而孙之溏惊讶之余，又从容万分地亲自接待了，还把这个下午的一位预约好的病人的咨询时间推后。这意味着新年第一天就要加班了。

“怎么，还有事吗？”孙之溏开门那刻，以为是许嘉鸮又折了回来，这个点，会这样直接来敲他门的人不多。是许太太的话，也多少可以理解。一家人，行为上总是差不多的，比如不太懂得尊重他人。

“孙先生，你好，冒昧打搅了。”许太太见孙之溏开了门，打了个招呼，直接走了进去。

“许太太？真是贵客。”孙之溏朝跟到门口的前台小姐做了个手势，让她泡了杯茶进来。

“没提前通知就这样过来了，孙先生不会觉得我这个妇道人家不懂规矩吗？”许太太就坐在刚刚许嘉鸮的位置上，对为她递上茶水的前台小姐微笑着点了下头，还尽有几分长辈的慈爱在里头。

“不会，只是有些惊讶。”孙之溏等前台小姐离开后，随手关了门。“不知道许太太这次来有何贵干？”

“嘉鸮刚刚走吧？我等着他的车开走了才过来的。”许太太和许嘉鸮一样说话直接，在孙之溏面前，这次。

“哦？”孙之溏扬眉，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许太太是来问许三少爷跟我说了什么吗？”

“不用问也知道。”许太太端起茶杯小饮了一口。“好茶，孙先生果然是个有品味的人，除了在择偶上。”

“许太太有话尽可直说。”

“其实我挺喜欢你这样的人，聪明，有手段。宇珂其实很配你，可惜你心里有了别人。放心，我不是过来要你和宇珂在一起的，蔡宇珂再亲，也不过是个侄女。”许太太搁下茶杯，脸上的笑容也退了。“嘉鸮是不是跟你说，只要你把现在嘉鹤占主的人格去掉，把原来的嘉鹤唤醒，就像你对项雪晖做的那样，他就保证不会再有人阻碍你和小佑的事？而你为了可以和小佑在一起，也答应了他的条件。”

“果然知子莫若母，许太太说得分毫不差。”孙之溏答得坦然。

“孙先生是怎么知道嘉鹤……是人格分裂呢？”许太太说到这里时，眼里透着狡黠，就像是一个无所不知的老师在考问他一知半解的学生，随便逗着玩玩。“如果不是你传的信息，嘉鸮也不会那么快接受。”

“我到并不确定，没想到还真的给我猜中了。”孙之溏这次倒是有问必答，真的跟个好学生一样。

“可惜你没猜中。”

“那现在的许嘉鹤是怎么回事？许嘉鸮说他自己也承认他不是许嘉鹤了。”

“孙医生除了修心理学，好像也修过灵学，即使没有听说过人格重生，也该听说过灵魂重生吧？”

“重生？”这个词确实让孙之溏吃了一惊。“许太太可否进一步明说？”

“你以为现在的许嘉鹤为什么那么在意小佑？为什么要来找你做心理咨询？他还让陈守垚和嘉鸮他们帮忙查项雪晖的事，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好了，阿姨不跟你拐弯抹角的。嘉鹤出事那天，正好你的好朋友项雪晖也出了意外。差不多的地点，就那么巧合。……对的，现在的许嘉鹤，就是项雪晖。”

“不可能。”孙之溏心虚地一下站了起来。“雪晖只是一个附属人格，他不可能在其他人的身体里存在的。”

“不可能吗？”许太太笑着抬起头，半欣赏着孙之溏此刻眼里的惊慌。“我不管你理论怎么学的，现在事实就在眼前。现在的许嘉鹤就是项雪晖，不然还有其他解释吗？因为他是项雪晖，他才会在乎小佑，在乎项雪晖的事，甚至让他重生后认识的新朋友照顾项雪晖的妈妈。想不到吧？不过也是可以理解的，项雪晖作为附属人格可以占据小佑的身体那么久，他的意志力一定非常强大，被你那么莫名其妙地赶走，一定不会甘心的，不是吗？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来找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不用明白。”

“那许太太这次来找孙某……是来看孙某的窘态吗？”

“你只是有些合理的震惊。”许太太挺起胸膛，深吸了口气，吐字清晰地说道。“我要现在的许嘉鹤死。”

“许嘉鹤他不是……因为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我想孙先生也不会想项雪晖活着。没有寄主，人格就无法存在。即使他真的强大到可以再一次找到新的身体……那是第三个人生了，有够他忙的。带着三世的记忆，面对三世的恩怨情仇，不疯就不错了。”

“但是如果许嘉鹤死了，许嘉鸮会疯的，他不是你亲身儿子吗？”

“嘉鸮爱的是嘉鹤的灵魂，只有嘉鹏才爱嘉鹤那副身体，漂亮的嘉鹤。”许太太说到这里，慢慢垂下头，眼睛里甚至都闪现出了泪光。“就跟他妈妈一样漂亮，可是有什么用，漂亮又有什么用？”

“许太太，我……”

“孙医生，一句话。”许太太瞬间又变回了那副不容置疑的傲慢样子。“如果没有我这个许太太帮忙，你想要杀死许家的二少爷，还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概率有多高，你可以自己去算算。如果项雪晖就那么继续存在下去，你费了那么多心思和精力把你的小佑找回来，最后还是为他人做嫁衣，你甘心吗？”

“看来我依旧没有拒绝的理由。”孙之溏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可以说陷在座椅里。“所以那封邮件真的是雪晖发的，是来示威的。所以他第一次在这个诊所里见到我，才会有那样亲密熟悉的表现。所以在知道我说自己有多讨厌项雪晖时，才会露出那么受打击委屈的样子。所以小佑，才会那么依赖信任他，终于……有一个最合理的解释了。……重生的附属人格，呵呵，真他妈太够劲儿了。”

“不过有一点，我要事先说明。”

“请讲，我想……没什么能再震惊到我了。”

“嘉鹤这个身体，我还有别的用处。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可以动手。我不是说，你象征性地帮嘉鸮去唤醒嘉鹤的时候，而是杀许嘉鹤的时候。”许太太捏紧自己手里的挎包。“让嘉鸮知道，嘉鹤在别的地方。”

“许太太为什么一定要我动手？感觉孙某就跟杀手一样。”

“一个人不会因为第二次杀死同一个人而产生杀人是不对的这样的愧疚吧？孙医生，那个人，是项雪晖。”

“许太太借刀杀人这招用得还真不错。我确实……不能看着项雪晖活着。”

065 全面复工

项雪晖恢复上班的第一天，带着小佑，坐的是许佰时的车。许嘉鹏比他们早了一个多小时出门，说还有事没完全处理好。这里，许嘉鹏指的是项雪晖办公室那间房间的改建。至于许嘉鸮，项雪晖不清楚。

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把原本当作卧室的房间改成光线充足的休闲活动室，时间是有些紧张，所以许嘉鹏这天赶了个大早过来亲自监督收尾。Anna这天也听话地早早到了，就跟孙之溏那位前台小姐一样，还准备了不少吃的。画板颜料之类的前一天已经送到，就放在窗前。房间整体采用了暖色调，墙壁上还画着副向日葵。地板铺了层厚厚的绒毯，赤脚的话也不会着凉。原本那张双人大床早不见了踪影，换了张沙发式样折叠的小床，摊开的话还是可以睡两个人。床的下方是储物柜，里头有换洗的衣服。其实最醒目的，还是角落里坐着的半人高的玩具熊公仔。用Anna藏在心里的真心话来说，这是一间儿童游乐房间。

许嘉鸮出现在项雪晖的办公室时，打扫阿姨也已经走了，就留下监工的许嘉鹏，和在做最后装饰的Anna。

“你怎么来了？爸爸和嘉鹤一会儿就到。”许嘉鹏见许嘉鸮就在办公室里那么站着，下巴上带着胡渣，眼睛里有血丝，眼底还有挂着明显的眼袋。别说项雪晖，他自己也几天没有见这个三弟了。

“你到底对嘉鹤是什么样的感情呢？我怎么觉得大哥你心里雀跃无比？”

Anna这时从里头出来，手里还拿着刚刚拆下的包装纸。“许副总早。许总，那我先出去了。”

许嘉鹏点了下头，把无辜的Anna给放生。Anna出门后更是善解人意地把门给一并带上。

“我也正想和你好好谈谈，去我的办公室，怎么样？嘉鹤马上要……”

“他不是嘉鹤！”许嘉鸮愤怒地打断许嘉鹏的话，人冲上前，和许嘉鹏对视，两个人之间就隔开一个拳头的距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主意？你根本不在乎这个人是谁，只要那还是嘉鹤的身体，对你来说就够了。当初你是怎么对嘉鹤的，后来又是怎么对嘉鹤的，我都看在眼里，你以为我真不懂？啊！开始你以为嘉鹤动不得，小心翼翼在边上看着，后来发现原来不是。嘉鹤不是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天使，他也是可以压在床上抱在怀里的普通人，所以你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却把缘由都推到我的头上。现在呢，现在呢？你早就知道这个人不是嘉鹤了是不是？那次你去窃听嘉鹤和孙之溏谈话时就已经有所察觉了，但你却什么都不跟我说！因为这个嘉鹤太合你胃口了，你知道我一定会有所行动，你就可以站出来保护他，像个哥哥一样让他对你产生信任和好感，来最终到达你的目的。我说的，都没错吧，大哥！”

“你真的相信那什么见鬼的人格分裂吗？在一个人的身体里，那就是这个人。不管他说自己叫什么，有什么记忆，什么性格，他就是这个人！嘉鹤就是嘉鹤，他不是什么别人或者外人。”许嘉鹏和许嘉鸮，展不开拳脚在肢体对抗上一决高下，只能那么针锋相对的在言语和眼神上进行较量。不是只有许嘉鸮想着要找谁发泄下心中的郁结，毕竟许嘉鸮已经发泄了好多天。许嘉鹏，装着绅士和大哥风范的许嘉鹏，才真的需要好好地把心里压抑的东西释放释放。“这就跟你和谁恋爱，后来对方不爱你，变心了，你是不是指着对方的鼻子说你不是你了，把原来的你给我叫出来？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吗？真的有不一样吗？”

“嘿嘿，永远为自己准备好几套理论的大哥，你说什么都对。你说这个人不是嘉鹤，他就不是嘉鹤。你说他是嘉鹤，他就是嘉鹤，你是这样想的，对吧？好，没问题。”许嘉鸮后退着往门口走。“没什么可说的。”

“你要去哪？还是不打算回家？”

“回去工作，也跟大哥学着，什么都不耽误。今天晚上呢，我就回家吃饭。”

“嘉鸮。”许嘉鹏快步跟上前。“孙之溏不是什么好人，不要被他利用，不要……伤害嘉鹤。”

“伤害？还真不知道现在谁伤害谁，这词听着太娘们了，不合适我们。”许嘉鸮的手已经握上门把。“孙之溏不是什么好人，我，你，大家都差不多。五十步笑百步这种事，大哥你一个人干吧。”

兄弟两的这个小冲突，没有其他人知道。项雪晖和小佑到时，就许嘉鹏在里头，Anna去替许嘉鹏跑腿，到楼上给他的秘书送文件。许佰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直接去的自己的办公室。

对许嘉鹏的这次献殷勤，项雪晖是感谢的，小佑是非常喜欢的。如果不是开局太糟糕地话，项雪晖有时会觉得许嘉鹏也可以是和陈守垚一样的朋友，当然这样的念头闪现地很快，消失地也很快。

“那既然没什么问题，我就先回去上班了，Anna也归还你指挥。晚上下班的时候，一起回去。”

“好。”项雪晖站在门口，看了眼瞪大眼睛迷恋似的欣赏墙上的向日葵画的小佑，对一边的许嘉鹏露出了一个他会不吝啬地给予陈守垚，给予汪海，以及曾经认得的孙之溏的温和笑容。“谢谢你。”

“小事。”那抹笑容就跟这天的阳光一样，特别温暖，照得许嘉鹏心里头也热乎乎地，人都要飘起来了。

多像是父亲偷偷给自己的小孩准备游乐房，完工后交给妻子和孩子验收，看到他们满意，对自己投去感谢和信任的微笑。曾经以为只可能是在梦里出现的场面，居然还能让自己真实体认到。只是还差一点，很关键的一点，丈夫一心一意想要讨好的人还没有点头。这样淡淡的幸福来得太过于突然，真的是太突然了。

项雪晖有些迷糊地看着许嘉鹏那忽然笑得有些傻的表情，对于他此刻心里转过的那个念头更加无从得知了。

蔡宇珂过年来许家拜年，是跟着她父母一起来的，没有上二楼，就在下面的大厅，或者是在后院。小佑不喜欢人多，只要项雪晖在，他很乐意一整个新年都呆在房间里。而项雪晖身份特殊，通常下来打个招呼寒暄一两句后就回自己房间去了。至于吃饭，蔡宇珂来的那次，小佑是在自己房间吃的。

蔡家的人也知道许家常住着个客人，只说是许嘉鹤的朋友。问许佰时，含糊一答后就转了题，还挺不当回事的神情。蔡宇珂要面子，家里人都知道她在追孙之溏，说这个看着就脑袋不好使的人是自己情敌，孙之溏还爱他爱得不行。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不笑她，保不准表姐表妹堂姐堂妹什么的暗地看笑话。

这年一过完，蔡宇珂也安分到头了，这天就直接往许氏跑。许嘉鹏那里她是不敢去的，项雪晖那里也没话可说，许佰时自然不会打搅。除了许嘉鸮，蔡宇珂想不出还有人可以帮自己。

“那个小佑还住在你们这里吗？”蔡宇珂撅着嘴，一副小姑娘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大表哥和二表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阿姨和姨夫也是。本来以为你们是故意把小佑从之溏身边带走，没想到……小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