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新关系

项雪晖跟着许佰时和许太太去蔡家，因为时间的缘故，就见到了蔡老先生一个人，八十的人了，看着还挺精神利索。四个人坐着聊了会儿，差不多一个小时，然后许佰时就带着项雪晖离开，直接回了公司。

这一个小时的谈话里，大多数是话家长，有几分钟，提到了两家的一个合作，好像需要许家注资。蔡老先生已经退居二线，具体还是要等蔡经雄来谈。许佰时就笑着要蔡老先生安心好好做个大生日，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操心，有子女们在。那言下之意，这个事情十有八九是成了的。

蔡老先生看项雪晖的眼神倒是正常地有些怪异，具体判断不定，但也绝不是喜欢。从某种角度说，许嘉鹤就是许佰时对不起蔡经雅，对不起蔡家的一个活生生的证据。那少有的几句正经话进了项雪晖的耳朵里后仿佛醍醐灌顶一般，一下解了他昨晚的难题。蔡家到后期开始走下坡路，他们需要越来越强大的许家来给他们支撑，所以他们也需要许嘉鹤在，时刻提醒许佰时，再不能做对不起蔡经雅，对不起蔡家的事来。

蔡家比许家还要老，问题自然更多，常年积压下来，一旦爆发可不是小事。蔡老先生的那几个孙子也都是名牌大学毕业，还有海归人士，可这说明不了什么，不过读书时砸下了钱，有没有收益谁也不知道，不然蔡经雄都到退休年龄了还在一把手上坐着牢牢不肯下来，也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侄子压不住那些元老。

项雪晖那一刻想到了姐夫郑瑞，郑家家庭结构和蔡家一样，不过都是普通上班族，对项雪晰都很好，连带的对项雪晖也很客气。至少不用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话被惦记着，保不定哪天就给你一刀。

说到项雪晖的姐夫郑瑞，也是他们小时候的邻居，所以项雪晰，项雪晖，孙之溏，郑瑞四个人可以算是一块玩大的。郑瑞和项雪晰会玩过家家扮演夫妻，而孙之溏，那时也小，羡慕郑瑞有媳妇，一定要拉着项雪晖给他做媳妇，项雪晖自然不乐意，两个人还为此打得在地上滚了一身泥巴。

听着蔡老先生和许佰时扯家常时，项雪晖就那么走神了。

“到时我再让经雄给你们去个电话，那天早点来。”末了离出门，蔡老先生又交代了句。

“会的，爸。下次我再带嘉鹏和嘉鸮过来来看您。”

许太太就在边上陪着，最后扶着蔡老先生把他们送到客厅口，一句话也没说，脸色撑着的笑一成不变。

“这次合作的事，你也知道的吧，我记得你会收到合同样本。”回到车里，许佰时挂了一个多小时的笑容就收得没了影。“以前我知道你不热心生意上的事，有自己的安排，我想着你过得自己开心，也不多问。这次回来，人变了，做事积极了，看着也机灵上心。你的工作情况我也有看到，确实是花了心思。”

“那爸爸的意思是……”

“既然要插手，就好好做。审查部一成立，本身就有漏洞，之前算是做做样子，现在落实了，这空子正好可以钻，把实权放给你，谁也反对不了。”许佰时拍拍项雪晖的手。“以前怕你太好说话，人太善，不会自己争取，怕将来我老了管不了，你会给欺负。……现在，你真的不一样了，有时我想着……”

“还要谢谢那次意外，是这个意思吗？”项雪晖翻过手掌握了握许佰时的手。“爸，我知道，别人觉得你对不起母亲，对不起他们……你是觉得对不起我和我妈。其实你没对不起谁，人都会犯错，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为了自己，会伤害一些无辜的人，大家都这样，所以……爸，别责怪自己了。”

如果许佰时知道许嘉鹤已经死了，项雪晖可以想象他会有多痛苦。

有一年项雪晖生病，项爸爸和朋友在外头钓鱼没在家，他本来答应了那个周末在家陪项雪晖。那阵子项妈妈和项雪晰在他们外婆家住，家里就只有项雪晖一个人在。急性肠胃炎导致肠穿孔，如果不是孙之溏来找他玩，如果不是孙妈妈正好轮值在家休息，或许项爸爸就要失去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了。

项雪晖在医院那几天，项爸爸衣不解带地陪着，人都瘦了。几年后项爸爸生病住院，医生没有明说，也提到了心理压力对病情的影响。项雪晖病好出院，项爸爸发了两天的烧，应该就在那个时候，把身体里原本沉睡的带病细胞给激活了。那个时候项雪晖就发誓，照顾好自己，绝对不让自己的家人再为他担心。

项妈妈偶尔提到过，项雪晖小的时候身体不好，他们花了很多心思和时间去照顾他。那时的项雪晖害羞胆小不爱说话，柔柔弱弱地就跟个小姑娘似的，有一次还差点给其他年级的小朋友欺负。这些事太早，项雪晖自然不会记得，他有记忆时，自己就是一个厉害的小家伙，谁要是欺负他，他一定给对方吃拳头。他不会管对方是不是比自己高，是不是比自己大，打别人时自己拳头会不会痛，有没有效，他一定回击。也因为这个原因，孙之溏小朋友就吃过项雪晖小朋友很多的拳头，而且永远不长记性。

只有一次他保护不了自己，生病了，还生得很不是时候，让爸爸担心。

现在，项雪晖已经没有爸爸很多年，按目前的情况，他会一直是许嘉鹤，直到这个身体再死一次。许嘉鹤是有爸爸的，所以他就又有了一个对自己儿子带着愧疚的又爱着他的父亲。只不过这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和家人。很多对手，就跟身体里躲藏的疾病一样，防不胜防。

“爸，你还记得我妈的名字吗？”

“她……她叫敏敏，季敏敏。”那个名字从许佰时口里说出来，没有太深的感情，他在意的只是眼前的这个人会有的反应，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忘了他亲生母亲的名字，会不会伤害到自己的儿子。那种看着对方小心担忧的神情，和那个问着项雪晖“还难受吗？爸爸在这了”的男人一模一样。

“你爱她吗？你们是有感情的吗？”项雪晖想到自己的父亲，所以会想哭，而这样的泪水在许嘉鹤的眼眶里打转，在许佰时的眼里，又有了别的意义，它变成了一种理所当然地责问。

“嘉鹤，爸爸……爸爸是爱你的，爸爸和爱嘉鹏嘉鸮他们一样爱你，你们对我，都是一样的。”

项雪晖意识到许佰时会错了意，不过这个答案已经足够，他知道自己要怎么走下去。许佰时说得对，许嘉鹤有时人太善，其实项雪晖人也很善，只不过他知道该对什么人善良而已。

“爸。”项雪晖勾起嘴角笑了笑。“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次一定会。”

“我知道。”许佰时垂下眼皮，点着头。“我知道，嘉鹤，你……不一样了，可你……还是我的嘉鹤。”

那只性情高雅，形态美丽，机警无害的仙鹤。

项雪晖回了公司，才进自己的办公室坐下，Anne就内线过来，说许副总来找，这次拦不住。项雪晖无奈应了声，电话还没搁好，许嘉鸮就已经冲进来站在了自己办公桌对面。

“外公他们没有为难你吧？早知道我就该跟你一道过去的。”

“我和爸爸一起去的，面子上怎么会不好？”项雪晖挺直后背，还挺有架势地端坐着，就如同许嘉鸮不过是一个来跟他汇报工作情况的小职员一般，意识到这点后，项雪晖轻咳一声，指指对面的座椅。

“没为难你就好。”许嘉鸮也留意到了项雪晖那个用来掩饰的小动作，也不等对方开口，赶紧拉过椅子坐在项雪晖对面，手臂交叉着放在桌面上，笑眯眯地直直地盯着他看。“你今天心情还不错。”

“是还不错。”项雪晖打开电脑，抽出自己桌上的一份文件，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你来了，我们说说工作上的事情。我这里有一份文件，签名是你的，所以想当面听听你的意思，因为我觉得……不合理。”

许嘉鸮扫了眼项雪晖打开的那份合同，心里了然，随手就给合上。“这个你别管，一直都是我负责地，不会有错。那客户老赖着，不过是运气好下手早抢了先机，等再过一阵子，我把它给架空了，这合同就是一纸空文，他们不会占到什么便宜。别不信，许氏养着群律师，我都和他们商量过，法律上没有问题。”

“所以……你是仗着许氏实力大，下了套，吞人小公司？”许嘉鹤不悦地皱起眉头。

“也不算下套，是他们自己太贪，何况现在也没少给他们好处。”许嘉鸮有些不耐烦和项雪晖说工作上的这个事情，就觉得怎么解释项雪晖也不会懂，即使懂了，也死脑筋不明白生意上的门径，直板板地。不过话又说回来，一脸认真严肃和自己谈论公事的二哥还真是非常可爱。“我们不说这个了，嘉鹤，给外公的礼物你想好了吗？要不我们两个合着送一份？你下午事多吗？早点下班，我们出去走走？”

“许副总，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觉得带头谈私事可不是好风气。”项雪晖将文件一收，人往后一靠，又拉开了和许嘉鸮的距离。“如果你不想谈这个事情，那么不好意思，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嘉鹤，你怎么又这样？刚不是还好好的？适可而止呢。”后面五个字一出口，许嘉鸮立刻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咬了下下唇，赔了个笑，放低姿态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嘉鹤，我们别这样好吗？好好说话可以吗？这样实在是太疏远了，怎么说，我们也是亲兄弟，对不对，别这样。”

项雪晖紧了紧拳头，深吸口气，语气平淡地说道。“许嘉鸮，我们今天就把话挑明了，说得明明白白不带一点含糊其辞。不要再打我的主意，我永远也不会和过去一样，对着你张开双腿，躺平了让你上！”

最后那句话，项雪晖说着，牙齿都忍不住要打架，他用了很大的力才让那句话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

许嘉鸮坐过的那把椅子，估计是报废了，可以说都碎了，那力气大得项雪晖觉得办公室的地板都在颤。

Anne听到动静跑过来，结果吓得傻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们的许副总在许经理办公室里狠狠摔了把椅子然后夺门而出，而他们的许经理就一动不动坐在座位上，脸色苍白，人都似乎在发抖。

其实这里没有人，真正可以接受，他们再也回不到他们的那个过去。

021 正面对质

许嘉鸮那次在项雪晖的办公室里发了脾气后，有两天没出现在许家，至少没在项雪晖在时出现。似乎许嘉鸮不在家里吃饭是很平常的事，饭桌上许佰时都没过问一句。因为许太太在娘家，所以这几天吃饭就只有三个人，许佰时，项雪晖，还有许嘉鹏。那么大的一个用餐区，确实挺冷清的。

“给蔡老先生的礼物，嘉鹏会安排，你不用为难。”

“嗯，我知道了。”项雪晖抬头看了许嘉鹏一眼，低头正要吃，想想又加了句。“那有劳大哥了。”

“因为过去就我和嘉鸮去，然后捎上你的那份，这习惯就这样下来了。”许嘉鹏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也没去看项雪晖。许嘉鸮在他办公室发飙，许嘉鹏不可能不知道，他不说，项雪晖自然也不会自己提。“这次既然一起过去，等东西到了，我会跟你说下，也看一眼，心里有个数，万一问起，不会太尴尬。”

“那……谢谢大哥。”项雪晖瞄了许佰时一眼，低头往嘴巴里扒拉了几口白饭。许嘉鹏最近变得有些怪，让项雪晖莫名地觉得不安，比原先他们追着堵着自己更不安。那时好歹知道怎么防备，现在完全就没底。

“你们兄弟真是的，小时候多好，后来越大越见外。”许佰时给两个儿子都夹了菜。“你们是亲兄弟，以后我要是不在了，就要互相照应着，我不想你们将来跟我和佰强，佰晟他们一样。虽然今天嘉鸮不在，有的话我还是忍不住先说几句。你们是哥哥，嘉鸮小时候就被你们妈妈和蔡家的人给宠坏了，做事说话没轻没重地，脾气也不好，可我知道，他对你们是好的，对许家是用心的。当然，你们也是。”

“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两个弟弟的。嘉鸮……也开始懂事了。”

“说到懂事。嘉鹏，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中意的姑娘？我和你妈，并不介意对方的家境，只要是个好姑娘，对你好，两个人互相喜欢就可以。”许佰时说话时语气很轻缓，没带一点父亲的压迫给许嘉鹏。

项雪晖好奇地特意抬头看了许嘉鹏一眼，结果两人目光一撞上就躲开了。

“爸，这事我跟您说过的，不会变。”许嘉鹏明确地回了句后又默不作声地继续吃饭。

许佰时摇头轻叹，就没再多说，只有项雪晖听得云里雾里。

晚上项雪晖去许佰时的书房，两人下了棋，国家象棋和中国象棋各杀一盘，一比一打平手，吃饭时说到的内容两人都没提。因为许嘉鹤排行第二，一般情况下，是要先等许嘉鹏的终身大事敲定。除非许嘉鹤有了女友，两人关系稳定，那可能会先结婚。现在的情况，许嘉鹏没动，下面两个弟弟更不会。

这在许家这样的家庭里是非常蹊跷的，特别是许佰强许佰晟都已经抱了孙子。只项雪晖身份尴尬，不好问。

项雪晖和许佰时告别回到自己房间，一打开灯就给吓了一跳。许嘉鹏背倚着窗户就那么看着自己，而那个又跑到他房间里来的女鬼就站在他边上，用那双黑漆漆洞一样的眼睛盯着许嘉鹏看。

“他来了好一会儿了，走来走去的，也不说话。”女鬼见项雪晖进来，高兴地直线飘了过来。“他刚刚还打开过你的衣柜，拿着一件衣服发呆，还很奇怪地用鼻子去闻，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项雪晖忽然想到女鬼在这那么多年，是不是见过兄弟间胡乱之事。原本这样的念头会被他很快拍散，想着若是有，这女鬼应该会提。而这次听她那么说着自己做鬼偷窥来的他人隐私，疑问就深了。项雪晖并不算是脸皮很薄的人，只是他作为项雪晖时，最多也就和大学时唯一的女友拉个手亲个嘴纯洁得不行。在寝室里也不是没同学看爱情动作片，还无码地，那时他也没脸红。可这事不一样，项雪晖只要一想到现在自己这个身体曾经躺在男人，还是自己亲兄弟身下，还给个女人看到，不管她是不是鬼，会不会说不出，那都是很羞愧愤怒的事。而且这会儿，两个当事人都在，边上还是他的床，他还睡了好多个晚上了。

“嘉鹤你怎么了？脸怎么那么红？”许嘉鹏穿过女鬼就到了项雪晖跟前，手直接贴上他的脸。“发烧了？”

“你才发烧。”项雪晖想也没想，一把拍掉许嘉鹏的手后退两步。“这大晚上的你躲我房间里做什么？”

“我本来想回自己房间的，不知道怎么……就在这里停下了。”许嘉鹏看了看自己悬空的手，插进口袋。“嘉鹤，其实我和嘉鸮，开始对你不过是行为语言有些入骨，也确实不太合理，但你不是失忆了吗？不该记得一些事，你怎么就知道，一定发生了呢？说不定一直都没有成功，我们只是一直想，但……”

“闭嘴！”项雪晖压低声音冲上前，握着两个都有些在抖的拳头，仰着头怒视着许嘉鹏看似平静的脸。“你现在想说什么？想跟我解释什么？是我一天到晚幻想着和自己的亲兄弟上床？还是被压的？你他妈脑子有毛病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有毛病啊！爸爸在家，我不想和你吵太大。我是不记得了，但我知道。你以为我忘记了，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还是我们哥俩好我再来个顺水推舟你情我愿？许嘉鹏，你是那么想的吗你？你真的不觉得这样有问题吗？我是你弟弟啊，亲弟弟啊！你怎么就做得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