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建军同志接了电话，压低声音说没有办法，领导太凶了。老同志顶不住了。

熊向东忍笑安慰之，组织交代过一定要撑住，有啥好困难的，想想红军当年二万五啊二万五。（此句向风息致敬= =+）

结果这句不幸被领导偷听到了，老同志挂电话受训之前还是说了，有能定下来的就定下来过日子。我们是早就管不到你了哦，自己好好整。

熊小同志睁开眼看到头顶发着晕黄暖光的灯，因为太高了老熊大扫除时候没就有擦到，积淀的灰尘留在灯罩里头有一块灰暗的疤。

说，是是是，儿臣领命。

19

然后就是十五了。

大年，过大年，过了这么一天才算是真正过完春节圆满了岁岁年年。

沈医生一边双手不停对着电脑劈里啪啦录成绩一边夹着脖子冲手机里头喊“陛下您就不能少折腾会儿？”

下班高峰，熊陛下正被堵在一公里外的个破路上，闲得蛋痛也乐得跟他贫“你陛下我好不容易准点下回班，今天又是大年十五啊，不折腾折腾怎么对得起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优秀传统？庙会最后一天，我们都还没去看过！”

但是人家沈爱卿之前多放了几天春假，回来又搞医院这头年初还有个室间质控要做忙得恨不得睡在科室里头，前几天碰到张妈了才想起他还没有给学生录成绩，哪儿这般雅兴陪陛下夜巡江山，抓了把头发cos咆哮教主“都说了老子没空！！”

电话那头就轻笑一声，熊向东敲着方向盘看外头红灯的秒表十九八七六，说“沈爱卿，这天上地下还有什么比陪寡人更重要。”

沈衡再次被此人的厚颜噎到没话说，老熊又说“成绩你带回来我帮你录，十分钟后门口见，”

然后干脆利索地挂了电话，一脚轰油门冲了出去。

沈医生顿了半秒钟之后摔手机“日你仙人哦！”

小林检验师从旁边电脑蹭出头来，推推眼镜

“沈兄，小妹发现你来此近三载今天终于领悟到了四川方言之精髓，并且运用自如！不知是哪位高人引导至此，开了你任督二脉，？在下实在高山仰止。”

熊向东十分钟后准时停在医院后门口，冲顶着张黑脸的医生招了招手“上车。”

沈衡坐上去无语，闭了眼睛懒得理他，也是累得，眼皮就耷拉着耷拉着粘下来了。

老熊问一会儿吃什么问了三遍没人答，扭头一看就囧了，只得伸手关了广播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儿，回头安静开车。

成都的庙会每年都热闹得很，武侯祠锦里南郊公园一路连着过去挂满了红灯笼，映着祠堂屋檐翘首麒麟，琉璃瓦程亮程亮。

老熊找半天没找到地儿停车，只有往个小摊子门口挤了挤了事，就回头去折磨医生。

“爱卿呀呀呀呀呀~~~”

熊向东下车时候到底有点儿过意不去挡了人家小卖部摊位，屁颠屁颠跑去买了包烟，抽了一口转身就发现沈小衡一副刚睡醒样子，站在外头撑着车门犯迷糊，看着特乐，顺手就把指间的娇子递过去“来醒醒神。”

沈医生接过吸了一口，到底是乖小孩居然给呛着了。看到熊向东忍笑到内伤的表情才反应过来，抬手把烟塞回给他，一句话没说转身过街买票去了。

老熊美滋滋拿起烟放在唇边，想起以前大学时候也干过两人吸一支烟的事儿，虽然那时候沈师弟就被呛惨了并且坚决表示这辈子不会拿这个虐待自己的肺。

想想也挺怀念的，就看着那沈小弟的背影笑。

爱卿呀呀呀呀呀呀。

其实沈小衡说到底宅男一枚，来这里两年都没去过庙会，两个人农民进城一样碰到个新奇玩意儿都要感叹一番，被旁人含笑鄙视了一路。

十五晚上，人山人海，天黑得很早但这里被红艳艳的灯笼照得暖暖，从高处望下去就是星火长龙。

沈医生老远看到摆签的摊子就要奔过去看，老熊在后面生怕他被挤掉了拽住沈衡一个衣角在人潮里随波逐流“死小孩莫要乱跑！”

结果沈衡两眼发亮过去，想抽个“财运滚滚”，打开锦囊一看居然是“桃花朵朵”，非常之囧，跟人家守摊的老太说这个能不能换？

老太太眼角都笑出褶子了，哟，你娃娃还笑人得很咧，这个咋能随便换喃？

于是那抽签的五块他就给得相当不情愿。

熊向东在旁嘲笑其心不诚思不正故而佛祖不屑理会，遂被揍，又不服亦交人民币五元整同抽之，锦囊纸笺徐徐展开，上书祸事连连四字。

沈某人笑得打跌，合掌道，此乃大凶，大凶也。施主果然心诚。

那晚他们逛到十一点过，祠堂空地有放烟火。

沈小衡埋头专心吃三大炮糊了一嘴巴的红糖，老熊看了会儿烟花又侧头看他，说那对了哈，老人家还没给你解签。说沈小衡信不信今年桃花朵朵我是第一个。说沈小衡知不知道为啥今天想要叫你出来。说沈小衡我们认真试试一起过过行不行我说真的喂跟你说正事给老子抬个头吃吃吃个鬼啊！

沈小衡有点小惊吓，一口下去把塑料勺子嚼个稀烂。啊啊神马？

老熊抱头蹲地。

沈医生把勺子碎片吐掉，觉得嘴巴好像被割了道口子，说话都有点血味，蹲下去问“你说啥？”

熊向东顿了一会儿，才答，“我该是真喜欢你，不如——”

沈衡拍拍衣服起身，“十二点了哈，我们回去吧。”

老熊立马垮了脸，长手一伸拉住他衣摆，“喂！”

“这话我大一时候就听你说过，”沈医生背对他，声音听起来倒像在笑“……是吧？”

熊向东僵了僵，想反驳这回跟以前都不一样，张口却找不到说服的理由。

“算了。”

沈衡转过来把他从地上拉起，“那天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这事儿别再提了。”

老熊蹲在地上想起那天是哪天，是不是沈小衡脸上还带着水渍却异常平静拉开门让他滚的那天。忽然就觉得真他妈想去跳府南河。

沈医生用舌头舔了舔下唇，哎，果然划流血了。

“明天还上班，走吧回去了。”

取车时候老熊拿着夹雨刮上那张违规停车的罚单再一次风中凌乱了，顿觉今天抽的那张签，非常，非常不吉利。

路上沈医生意外地没有睡觉，撑着头看窗外一路灯火。熊向东几次想开口都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也不是想要那么快就跟沈小弟坦白从宽地交待了，他想要试试他所认同所坚持的生活方式。如果那个人是沈衡，跟同性过一辈子想来也不是那么不可能。

说实话熊向东自己也没想太通透，本来还打算酝酿酝酿再准备准备，看到他站在自己身边的样子那些话没过脑子就冲口而出。

那么现在害怕吗？畏惧吗？后悔吗？退缩吗？

不不不，当然不。

老熊侧头又看了眼副驾驶座，发现这娃果然在发呆，笑。

他熊向东认定了的路，向来也不会回头。

沈小衡，咱们，来日方长。

路行一半沈医生忽然“啊”了一声，老熊正YY得很哈皮，被他一吓连忙刹车，脑袋差点撞玻璃上。扭头就看到沈衡非常幽怨看着他，说“陛下——”

“今天你还没帮我录成绩录成绩录成绩录成绩录成绩录成绩……”

一瞬间真是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20

二月底学校开学。沈老师的班正是大三下，

同学们大风大雨惊涛骇浪都闯过几回，即将面对的只有更严酷的考验，不是压倒敌人就是被敌人压倒，这将是个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起来吧同志们醒醒吧同志们！努把力拼过今年内外科大考，不然统统回老家种田！

以上，是沈衡沈老师今年第一堂课上的励志豪言，台下祖国花朵凌乱大片。

班长默默把头埋进手掌里。

其实就检验专业课来说这学期没啥重要的，要人命的是临床课程。

内外科两本书加起来将近两千页，随手一扔都能砸死个人。有机灵点儿的开学前就去打探了下消息，回复无外乎“不能活”和“真他妈不能活”。惊觉站在起点都能看见师兄师姐们前路血和泪堆积的荆棘路，那可是森森白骨啊森森白骨，黄泉不归路。

沈老师不厚道地非常高兴，因为这么一来，他就着实很闲。唯一比较麻烦的是大三下的一个研究性课题。

研究性课题，听起来极其伟大说白了就是让你们一组学生去折腾个问题出来并提出假设因为A所以B，接着定计划要经费买材料做实验来证明我们的假设无比正确或者错得无比惨烈。

这本来也没沈医生什么事儿，但作为H大本年级唯一一个医检班教学秘书，他着实不忍心看到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课题申请被交到五年制教学组长的手里。

就杨湿兄这位曾经先烈的惨痛教训及饱含血泪的控诉来看，沈老师决定不能低估这些孩子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与……杀伤力，得先给同学们把把关。

事实证明这个决策是圣明至极。第一次交上来各种要命的提案看得沈老师拿报告的手都在抖。

杨松明从后面探头偷窥了一眼，差点把嘴里包的茶给喷出来。

“珍视明滴眼液对家狗眼内压的降低作用？ 我擦，比我那届还销魂啊！”

沈衡吸了口气平复心情，立马打电话给班长

“五分钟后新教407集合！ “

白大褂都没来得及脱，冲进新教快速扫了眼全班，很好，人齐。

班长大概是电话里沈老师的王八之气吓傻了，战战兢兢坐在第一排举手”老，老师，有外班的同学说想来听课。“

沈衡才注意到第二排学习委员旁边还坐了个男生，斯斯文文白白净净，很礼貌地站起来”沈老师我是临床六班学委周宇晟，也想来听听怎么定研究性课题，回去好跟班上的同学说。“

本班女强人学委同志居然破天荒有些脸红，坐在周同学旁边埋头来来回回翻那几页书。沈老师心说真是女大不中留，年轻年轻真好。然后很大方地摆手”行。“

开电脑插U盘，把班上交过来的五个课题从题目到实行可能性彻彻底底打压了一遍。四十五分钟激扬批斗后综述”要可操作性强，要时间适当，要符合实际，要步骤清晰另外大家一定要记住的一点是——教研组很穷的，要便宜！！“

顺便也确定了本班五组的指导老师，学习委员当然是最先找了沈衡，而班长一心仰慕ICU杨教授已不是秘密，沈老师曾抱着悲天怜悯的心情劝这位施主回头是岸，他硬是一去不返。不知道这组孩子会被湿兄怎么折腾，沈衡目送班长远去的背影默念阿弥陀佛，佛祖请超度我苦命的娃。

比较意外的是周宇晟带了六班一个组同样想要他做指导，再带一个组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周同学一双真挚大眼忽闪两下，想人家只是想跟小女朋友近点儿呢，拒绝也太不厚道，于是笔一划拉就签了字。

半晌另外三组也都有了着落，沈老师拍拍桌子”那么，下周五前确定课题上交，要指导老师签字。下课！“

事后沈医生面壁思过，多情应笑我，错错错。

桃花它就开了第二朵。

事情经过是周宇晟在下课后堵了沈小衡。”沈老师我注意你好久了。“

沈老师”……“了一会儿，说”啥？“

周学委笑得很无辜”我上个月在酒吧街Angel见到过你。你也是吧？“

沈衡心说靠这么黑的地儿亏你还认出我来，也没啥好遮掩的，说是，但这是我的自由不妨碍到你吧？

“哪儿呢，”他说“我只是觉得老师不错，想追你。”

这回沈老师的确囧大了“你才大三！把这个世界也想得太简单。快回去定课题吧，啊？”

周同学就不乐意了“我是已经大三，老师也别把现在的学生想得太简单。我很早就知道自己性向，考虑的也不会比你少。”

沈衡鬼使神差想起跟老熊去庙会时候抽中的那只签，浑身都僵了，满脑子只有“桃花朵朵桃花朵朵桃花朵朵”四个字在轮番刷屏。

周宇晟看他不说话，以为有戏，叹了口气说实在不行，要我做0也可以。

于是沈老师面不改色捏碎了手里的粉笔。

零九年的春天过得无比粉红。

熊向东自从那次抽风告白事件之后到是再没什么表示，正常得很，谁下班早就做饭，吃完饭就遛狗，晚上没工作不备课也联网打打三国杀，

沈医生的胜利率在“老熊想吃蛋烘糕”的全方位指导下终于战战兢兢地突破了百分之二十。

学生的研究性实验进入正式操作准备阶段，五年制年级组申请的药品已经冻存在准备室，每组每天也必有一个倒霉蛋顶着一身兔毛和老鼠臭来上课。

往返于实验室和课室寝室之间，二十一二的姑娘小伙们披上白大褂拿起手术刀竟然是一丝不苟配合有序，只是偶尔也用烧杯酒精灯煮煮泡面烤烤干饼。

说铁血woman的学委终于遇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春天，即使她的春天总有事儿没事儿瞄着指导老师；

说班长每天都是从实验室泪奔回的寝室，背景音乐是你伤害了我却一笑而过；

说能把内科五百页题目做完的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外科见习后的医学生你伤害不起……

年轻啊，沈老师时常在实验室门口端杯花茶做老年人状感慨，

年轻真好。

学生时代的必经之路，当时各种苦楚幸福，酸甜苦辣五味繁杂，完事儿后回头统统被淡化只留回忆里的一部分，反复咀嚼，然后感慨万千。

即使当时只是没心没肺笑笑闹闹，一路向前，也并不知晓自己身边的正在发生的或者即要发生的哪些事，将会被记住一辈子。

有句话很小言很穷摇很还珠格格但是不得不说也很让人向往，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21

这个粉红的春天最后终结在王子殿下的一个电话上。

当晚沈医生还在网上红着眼厮杀，一刀错杀个忠臣正满脸郁卒，就听到老熊敲门，说陈飞和他家家长叫咱们去喝茶。

王成磊回了趟老家瘦了不少，倒是陈飞没怎么变，见着沈衡他们就跳起来招呼。老熊忽然想起春节时候殿下来找过他的事儿，也不知道王子殿下后面几天怎么过的。

沈医生坐下要了杯花茶，环视四周都是些中老年人在斗地主，就翘了二郎腿说殿下居然约在茶馆？不是你的风格啊。

殿下说你当我乐意，Angel最近不是都关门嘛。

成都永远不缺的就是闲人。

下午茶馆里坝坝头昏昏太阳晒起麻将摆起，晚饭后府南河边散步的遛狗的悠哉起，宽窄巷子一路过去，街沿边边上蹲起看美女。就算是零八年512之后也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无畏又无所谓的小市民精神让人感动的同时也的确囧得无语。

聚在一起就是吹吹牛吃吃皮，王子殿下嘻嘻哈哈从Angel店主多么好人扯到吧台的调酒师多么帅，多少人都八卦过他俩是不是一对，但只有我知道真相哦啊哈哈哈，想知道吗想知道就求我啊。

王成磊挎着脸瞪天花板，熊向东扶额，“殿下怎么喝柠檬茶都能喝高，没事儿吧您？”

沈医生把当天的报纸翻过一页瞧都没瞧殿下一眼，然后说我求你。

老熊难以置信瞪沈小衡，陈飞小人得志拍桌子，且听我慢慢道~来~~

讲到一半熊向东和沈衡就是再迟钝也知道出问题了，特别是殿下说到老板真正的绯闻男友其实是每天默默来店里蹲着的一小哥，牙齿特白，笑起来特闪亮，床上技术也特好我有试过哦而王成磊从头到尾扳着一张冷脸一句话也没说……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