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湛清微微皱起眉毛看着他说：“萧哲，你这是，接济我？觉得我太困难了，所以……”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萧哲极力辩解着，“真的没多少钱。”

“没多少钱是多少钱？”周湛清追着问道。

“五，五十”，萧哲低头说着，“我看你每天回寝都挺晚了，熄灯还得摸黑洗漱。”

周湛清从钱包里拿出张五十的给他说：“谢谢你帮我买台灯。”

萧哲接过钞票，闷闷不乐的塞进口袋里。周湛清接着说：“对了，你把你用过的四级书借我就行了，别再买新的了。”

被人一句话戳穿，萧哲有些手足无措，“不，不是新的，就是当时买了，没做。”

周湛清笑笑装好书包往外走，萧哲也跟了出去，周湛清回头看他：“还有什么事儿么？”

“周四下午……”萧哲有些犹豫的问道。他只是有些迟钝，可是并不傻，他看得出来周湛清不太高兴，但是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让他高兴起来。

“你有事儿？”周湛清想了想，“那就算了吧，下周四再说。”

“我没事儿！”萧哲马上否定，“我就是问问你，是不是按上次说好的来。”

周湛清点点头说：“那周四下午，我就在寝室等你了。”

这下萧哲心托底，脸上有了点乐模样，周湛清说：“去不去吃饭，一起啊？”

萧哲拽着书包就跟了上去。

眼瞅着春暖花开近在眼前的时候，下了场大雪。徐朗锁好书店的门，走下台阶，外面已经一片雪白。雪还在下，不过已经小了很多，一路走过去，一路脚印。徐朗在车站等了一会儿，不见有车来。想打车，出租车里都有人。站了半个小时，手脚已经冻得冰凉，徐朗心想再不来车，就走一站地，还能暖和暖和。正准备走，一辆本田在车站前停下。车窗摇下，杨彬探出个脑袋：“你在这儿干嘛呢？”

徐朗愣了一下说：“我等车回学校。”

杨彬说：“上车吧，我送你过去，这天不好坐车。”

徐朗说：“不用了，再等一会儿就来了。”

杨彬说：“我刚从那边过来，路滑，有肇事的，车一时半会儿过不来。赶快上来，这儿也不让停车。”

徐朗心想自己再拒绝下去就有点不识抬举了，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5.

“冻够呛吧？”杨彬问着，伸手把空调又开大了一些。

徐朗点点头，把手套摘下来让手快点暖和起来。

“对了，都快十点了，你在这儿干嘛？”

“前面有家书店”，徐朗说，“我在那儿打工。”

杨彬点点头说：“一个月这些钱，够用么？”

“够用”，徐朗活动了一下手指，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僵硬。

红灯亮起，杨彬无聊的看着前面说：“够也是将将够吧。”

“省着点用，够了”，徐朗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车里很静，他甚至能听见杨彬的手指一下下打在方向盘的声音。上次在车上看见他，他也是这样，这似乎是他的习惯。

车走走停停，徐朗已经完全暖和过来了。又一次红灯，杨彬转过头说：“十一点了，你寝室是不是关门了？”

徐朗忙抬手看了看手表，懊恼的抿着嘴。他和周湛清因为晚归没少招寝室阿姨的埋怨。其实徐朗也能理解，刚睡下就有人砸门，谁都不会有好气说话。看今天这架势，到学校指不定几点，这顿埋怨是肯定躲不掉了。

“已经关门了？”杨彬又问了一句，徐朗嗯了一声。

“这事儿弄得”，杨彬想了想说，“要不然，你上我那儿将就一晚上，这儿离我家倒是挺近的。”

徐朗抬头看杨彬，杨彬说：“我也上过大学，晚回去一次，能被唠叨半天，就这么着吧，你别回寝室了。”

徐朗说：“太麻烦了你了吧。”

杨彬笑笑说：“麻烦什么。”

杨彬家跟徐朗想象的不太一样，有些凌乱。移开门口的几个纸箱，杨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刚回来，有些东西还没收好。”

徐朗笑笑，换好鞋站在门口。

杨彬说：“站着干嘛啊，坐。我有点饿了，去下包面，你要不要。”

徐朗把书包放在沙发上说：“我帮你吧。”

杨彬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招了下手说：“进来吧。”

厨房和客厅不一样，干净的过分，炉具散发着金属的光泽，锅碗瓢盆都规矩的摆着，整个厨房一点油烟味儿都没有。

杨彬拉开冰箱，看了一会儿挠挠脑袋说：“东西都让我放哪儿了。”

徐朗凑过去瞧了一眼，冰箱里东西也不多，“要不然，咱煮包方便面得了。”

杨彬说：“也行，方便面就在那边放着呢，你喜欢吃什么味儿的，自己拿吧。”

徐朗走过去一看，三箱泡面整整齐齐的摞在一起，一箱已经开封，剩下两箱还没动。徐朗从开封的那箱里掏出来两包，杨彬这边已经把水烧上了，拆开包装，撕开调味包，就等着水开了。

厨房里一阵沉默，杨彬看看徐朗说：“你这小孩儿倒是不太爱说话，以前也这样么。”

徐朗点点头，杨彬又问：“你在单行道见过我？”

徐朗又点点头，杨彬乐了：“说你不爱说话，你还真一句话不说了。这就怪了，你认识我，可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你看见我的时候我在干嘛？”

这回徐朗没有沉默，他只说了两个字，“喝酒。”

水开了，杨彬把面饼，调味料都放了进去，没再搭话。徐朗站在一边看着不断冒出来的热气，看着站在炉具前的人，想着浑浑噩噩的，居然就过了好几年。

那时徐朗还跟在沈骞身后，紧张的手心冒汗。也是那时候他知道，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笑得玩世不恭的人，叫杨彬。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沈骞走了，单行道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不会再紧张的手心冒汗，但依然不太会说话。那个看起来很懒散的人，也不经常来了，即使来了也不找什么人，只是自顾自的喝酒。

徐朗记不清那是哪天，反正天还很冷，他又捅了篓子。沈骞不在，没人再替他说话。正准备挨揍，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还是吊儿郎当的笑容，杨彬就那么站在他身后。徐朗记不清他说了些什么，总之自己没有挨那顿揍。

之后过了很长时间，徐朗才又在单行道见到杨彬。他还是一个人坐在那儿喝酒，徐朗想了很久，最后心一横，想着哪怕只说声谢谢也好。可是真的坐下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杨彬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伸手又去拿酒杯。徐朗伸手按住酒杯说：“我，我陪你喝。”

杨彬转过头笑了，捏捏徐朗的脸，揉揉他的头发说：“太嫩了，找别人玩去吧。”

那是杨彬最后一次来单行道，后来听人说他去了南方，徐朗想杨彬这样的人，在哪儿应该都能让自己过得舒坦，因为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周湛清一早起来打开手机，还是没有短信。昨晚上睡觉之前给徐朗发了个短信，问问他是不是不回来了，等睡着了他也没回。

刚从床上下来，就有人敲门，周湛清来开门，萧哲背个书包站在外头。

“一大早的，怎么了？”周湛清问。

萧哲气喘吁吁的说：“咱班在篮球场上跟人打起来了。”

“什么？”周湛清瞪着眼睛问，“跟谁打起来了？”

“不知道，反正不是咱专业的。”萧哲说。

周湛清套上衣服就跟萧哲去了篮球场，结果到那儿架都打完了，人都散了。周湛清回头看了眼跑得脸通红的萧哲：“不对啊，这刚下完雪，打什么篮球啊？”

萧哲说：“我，我也不知道。”

周湛清挫败看了他一眼，心说问你都白问，“书呆子，带没带饭卡出来？”

萧哲翻完书包，翻钱包，终于找到了饭卡。周湛清接过来说：“借我刷屉包子成么？”

萧哲点点头说：“你也别光吃包子，买点别的。”

周湛清钻进食堂，一会儿还是只拎了袋包子出来。萧哲说：“你怎么又光吃包子？”

周湛清把饭卡还给他，“省事儿，你这是要干嘛去？”

“去图书馆还书”，萧哲说，“你跟我一起去啊？”

“我不去了，我这牙没刷，脸没洗的就出来了”，周湛清揉揉眼睛，“我先回去收拾利索，把早饭吃了，你去吧。”

萧哲有些泄气的应承着，周湛清拎着包子晃悠晃悠的回寝室。

徐朗还没回来，周湛清洗漱完了冲了杯豆粉，坐下来开始吃包子。忙忙活活的一早上，结果什么事儿都没有。这要换个人，估计周湛清就得开骂了。可是如果扰人清梦的是书呆子，周湛清还真张不开嘴骂。

快吃完的时候，徐朗终于回来了。周湛清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蹦到门口，“昨天上哪儿去了？”

徐朗脱鞋上床，躺稳了跟周湛清说：“我昨天在杨彬家住的。”

周湛清踩着椅子扒着徐朗床栏杆说：“你怎么跑他家去了？”

徐朗翻了个身说：“别问了，等我睡醒了再告诉你。”

周湛清讪讪的从椅子上下来，把剩下的两个包子塞了进去，然后抓起书包去上课。

徐朗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不平整的天花板。他和周湛清住在宿舍的顶楼，其实更应该叫做阁楼。地方很小，只能住下两个人，冬天夏天都热得要死，但是他们两个仍然住的很开心。再过几个月，他就二十二岁了，他以为自己成熟了，可是在杨彬面前，却仍然笨拙的很。

杨彬一觉睡到九点多才醒，出了卧室才发现徐朗已经走了。桌子上留了张纸条，写了些感谢的话。杨彬团了团扔进垃圾桶，转身去厨房弄吃的。炉台上静静的放着煎好的荷包蛋，杨彬伸手摸了摸碗，已经凉透了。电饭煲的保温灯亮着，打开盖子，热气混着米香味儿扑面而来。杨彬微皱着眉头看看这两样东西，心说亏这他都能找着。不过既然有的吃，杨彬也不愿意自己费事再做。把荷包蛋热了热，就着粥和冰箱里的小咸菜，一顿早饭也吃得挺饱。

6.

吃过早饭，杨彬开车去了趟商场，奔着雅诗兰黛的专柜买了一袋子化妆品，把专柜小姑娘给乐得，心说这样的天天来几个该多好。拎着化妆品钻进车，直奔高档住宅区。坐电梯到16楼，站在门口敲了三下。

杨淑英穿着真丝睡衣打开门说：“这么早就过来了？”

杨彬坐在门口换鞋，“还早，都快吃中午饭了。”

杨淑英瞅瞅他：“去你爸那边没？”

杨彬把化妆品递给她说：“没呢，我得缓缓，做好心理准备。”

杨淑英看了看袋子里的东西，“又一顿瞎买是不是。”

杨彬在沙发上坐下来，揉了揉太阳穴，“卖化妆品的小姑娘介绍得我脑袋疼，我就让她把适合你这岁数的全拿来。”

杨淑英把化妆品收好，有些为难的开头说：“到你爸那边，他们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别跟他们计较。”

杨彬晃晃脑袋说：“我计较什么啊，是他非要把我弄回来，我又不想要什么。”

杨淑英说：“你算了吧，他不把你弄回来，你早晚也得回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知足这点随我。”

“算了吧”，杨彬受不了的把脸扭到一边，“你是自己想要的都到手了，才什么都不要了。”

杨淑英笑笑说：“那不正说明你妈我是知足的人，不贪。”

杨彬一直不太理解杨淑英年轻时的选择，一个女大学生，大学还没毕业，就跟了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还是给人家当情妇，那年头的大学生不是比熊猫还矜贵么？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不能说她这个选择是错的，毕竟这些年她过得不错。

周湛清跟别的同学打听了半天，才打听明白那天打架的缘由。弄了半天是班里俩女生去打水，结果跟外专业一男生撞上了，女生的暖壶没怎么着，男生的暖壶碎了。本来没多大事儿，你说你一大小伙子，人家也道歉了，你说句没事儿，不就结了么，还显得你大度。结果这哥们没有，跟俩小姑娘嚷嚷起来了，正好班里其他男生路过，看自己班女生让人欺负，那还了得，过去吵了几句就打起来了。

周湛清拄着腮帮子听着，时不时的打个呵欠，心说一暖壶能多少钱，又吵架的工夫都能再买一个了。扫了眼周围问道，“萧哲呢？”

“早上走的时候他还在睡。”

那你们也不叫他一声，周湛清想着但没说。以书呆子的个性，没什么事儿是绝对不会缺课的。下了课，周湛清也没去吃饭，直接溜回了寝室，在外面敲了两下门也没人应，周湛清一推，门根本没锁。扫了一眼，下面根本没人，周湛清抬头一看，萧哲还在被窝里捂着呢。

“书呆子？”周湛清小声的叫了他一下，没反应。周湛清脱鞋踩着椅子推了推萧哲，萧哲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周湛清没搭理他，伸手摸了摸萧哲的额头：“发烧了，你知不知道啊？”

萧哲说：“不能吧，我就是觉得特别困。”

“困？是晕吧。”周湛清从椅子上下来，打开萧哲的衣柜，找出衣服裤子扔到床上：“把衣服穿上，去医院打点滴。”

萧哲挣扎着支起胳膊说：“不用了吧，我吃点退烧药就行了。”

周湛清说：“走吧，我带你去校医那儿看看，点滴的话能快点。”

萧哲烧的手脚乏力，穿衣服都慢半拍，周湛清踩着梯子帮他往上套裤子，萧哲说：“我自己来就行了。”等萧哲从床上下来穿好外套，周湛清又拿个大围巾给他捂了个严实。

到了校医院，大夫给萧哲打了针肌肉针。周湛清看着走路一瘸一拐的萧哲，觉得挺好玩。“书呆子，屁股疼不疼？”

萧哲其实挺想揉揉屁股，但碍着周湛清在这儿也没法下手，只好忍着。摇摇头，早上就没吃东西，再加上这通折腾，萧哲觉得饿了。但是看看表，已经一点多了，这个时侯周湛清怕是早吃完午饭了。人家都陪你到医院来了，就别再麻烦人家了。

“走，回寝室歇着吧”，周湛清把校医给的药都交给萧哲。

萧哲接过药说：“今天谢谢你了。”

“谢什么啊”，路过食堂，周湛清停了下来，“你先回寝室，我买点粥什么的给你带回去。”

“啊？”萧哲愣了愣。

周湛清说：“啊什么呀，课都没去上，你能去吃饭？快回去吧，我一会儿给你拿到寝室去。”

萧哲笑着说好，然后快步往寝室走，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就听周湛清在后面喊：“你慢点！”

晚上七点，徐朗坐在书店里，看小说打发时间。门开了，徐朗看过去，站起来说：“盛哥，你过来了。”

盛哥点点头说：“徐朗啊，白天看店那大姐，姑娘怀孕了，她去照顾了。”

“那白天……”

“我今天过来就是跟你说这事儿的”，盛哥挠挠头发：“我又找了两个大学生，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三班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