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很喜欢看书。他有两家书店，一家在大学附近，卖一些专业课本，各类小说和其他畅销书。另一家，就是徐朗打工的这个。平时没什么事儿，老板都待在大学那边的书店，这边就扔两个打工的，一个白班，一个晚班。白天看店的是个已经退休的阿姨，晚上就是徐朗。

徐朗挺喜欢这份工作的，不是太累，环境也比较安静。一晚上也就忙两次，一次是五点放学，还有一次就是九点钟，高三学生下晚自习。

抬头看看表，已经九点了，徐朗把账目核对好，就锁上门离开。这个时间，还有公交车，搞不好还能混到个座位。

徐朗走到车站，看站旁的报亭还没关，就买了份报纸。在车站等了五分钟，车就来了。车上果然没几个人，徐朗走到后面坐了下来。窗外霓虹闪烁的，让人觉得有点不真实。红灯亮起，车停了下来。徐朗漫无目的的看着外面，一辆银灰色的宝马Z4也在斑马线前停了下来。车里的人无聊的用手指一下下的敲着方向盘，徐朗怔住。

绿灯亮起，宝马绝尘而去，徐朗把头贴在车窗上看过去。他认识那辆车，他也认识那个人，只是已经不太确定，那个人是不是还认得他。

3.

周湛清六点准时到达餐厅，这份活是沈骞介绍给他的，而宋洋还是老板之一。要说招服务生的地方其实挺多的，但是周湛清更喜欢这里一些。首先，老板是熟人，有时候因为上课晚一会儿，他也不会说什么。其次，客人大多都是在这儿附近上班白领，一般到了九点多钟餐厅就可以打烊了。每天三四个小时，也不耽误什么事儿。

周湛清刚换好服务生的衣服出来，就有人跟他招手。走近两步一看，是许少杰。

“开学有一个月了吧？”许少杰问他。

周湛清点头说：“喝点什么？”

“你让宋洋看着办吧”，许少杰懒散的靠在沙发上：“最近怎么样？”

“还行”，周湛清如实的说：“徐朗让我代他谢谢你，今年的学费。”

许少杰不屑的笑笑说：“那小子净整虚的，去年谢完了，今年还谢。我真纳闷了，这大学学费怎么就不能一起把四年的全交了，还得一年年的分开交。我当初要把四年学费都给你俩吧，你俩还不要。”

“我们俩那不是怕控制不住自己，把钱都乱花了么”，周湛清笑着说。

许少杰站起来跟他比了比个头，垂头丧气的坐下说：“你是不是又长了？”

周湛清挠了挠头：“没有啊，不过我最近都没量。”

“你肯定又长了”，许少杰把手放在太阳穴说：“当初你也就到我这儿，这几年这蹿的，吃什么了你？”

周湛清说：“基因好吧。”

许少杰作势要踹他，周湛清赶快闪身去了别桌。

早上七点半，杨彬静静的坐在车里看着外面。不少早上晨练的老人已经拎着从早市买的菜往回走了，杨彬有些不耐烦的抬手看了看表，又看了眼外面，这回终于看见了。

林凯从楼里走出来，拎着一个公文包，看意思是要直奔地下停车场，齐鸣楚跟在后面，不知道在跟他说些什么，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地下停车场。一会儿，一辆POLO开了出来。

杨彬点了根烟，觉得自己挺可乐的。大老远的开车过来，就为了看人家成双成对。转动钥匙打着火，踩下油门开出了小区。他就不应该多嘴问沈骞一句，就算他多嘴问了一句，沈骞也不应该真的把地址告诉他。杨彬一路开到开发区，车少了，心情好像也好些了，四下看了看，打了个电话给许少杰。

许少杰应该是刚起来，呵欠连天的问什么事儿。

杨彬说：“你今天有什么安排，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许少杰说：“哥们，你怎么闲成这样，你爹把你炒了么？”

杨彬乐了，说：“你他妈少废话，行不行一句话。”

许少杰说：“那有什么不行的，你电话来的正好，我一会儿要去趟X大，你跟我一起去吧。”

“去那儿干嘛？”杨彬问。

“掏钱呗”，许少杰说：“他们要办个什么辩论赛，好像是全省高校都参加吧，找我赞助。我一想，正好附近有我们家新开的KTV，赞助那点钱就当做广告了。”

杨彬说：“这你也想得出来？”

许少杰说：“有什么想不出来的，你现在在哪儿呢？”

杨彬说：“我在开发区。”

“我靠，你怎么跑那儿去了？”许少杰说，“九点钟X大正门见吧，你还开那辆车呢吧？”

杨彬说：“对。”

徐朗上完上午的课，饿得前胸贴后背和周湛清一起去了食堂。要了一个麻团，两张鸡蛋饼和一碗粥。周湛清说：“你这是要主食就着主食吃？”

徐朗说：“你让我把主食撂下再去买别的行么？”

等徐朗把吃的买齐了，周湛清那碗面条已经吃了一半了，“我昨天看见许少杰了。”

徐朗愣了一下说：“你跟他道谢了？”

“说了，他说你净整虚的”，周湛清坏笑着说，“我怎么觉得你这两天有点魂不守舍的。”

徐朗说：“是我魂不守舍，还是你极度亢奋？”

周湛清擦了擦嘴上的油说：“对了，你觉得我长高了么？”

徐朗瞅瞅他说：“你又长了？”

周湛清说：“我也不知道，等我找地方量量。”

徐朗看着他摇摇头，刚进单行道的时候，他和周湛清差不多高。可是过了一年多左右，周湛清就开始长个儿，最多的时候一年长了七厘米。徐朗也长个儿，可是远没有周湛清那么夸张，几年下来，两人身高都快差出去十厘米了。身型拉开了，接的生意也不一样了，离开单行道之前，周湛清基本上接的都是做1的买卖。

两人用十来分钟吃完了饭，准备溜溜达达回寝室。途经教学楼的时候，徐朗停了下来。周湛清回头看他，徐朗站在那儿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看什么呢？”周湛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教学楼前的停车场上停着两辆车，“车不错，那也不用盯着看吧。”

徐朗转过头说：“在学校看见这样车也不容易，走吧。”

周湛清刚迈出去一步，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他，再一回头，许少杰站在台阶上，旁边还有个人，看着也挺眼熟。

“上课去啊？”许少杰问。

“不是”，周湛清走了过去，“刚下课，正准备回寝室呢。”

“吃饭了么，吃饭去啊”，许少杰说。

“不用了，我们俩刚吃完”，周湛清推辞道，“你们去吧。”

许少杰侧头跟杨彬说：“这就是我资助的那两个。”

杨彬的目光在徐朗脸上扫过，最终落在周湛清脸上，仔细端详了一下说：“确实有点。”

“早几年比现在好看”，许少杰冲周湛清扬扬下巴，“不认识他？”

周湛清打量着杨彬，觉得特别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叫什么名。许少杰看他说不上来就问徐朗：“徐朗，你认不认识他了？”

徐朗看着杨彬，淡淡的说出了他的名字。

杨彬笑笑说：“这小孩儿记性倒是挺好。”

许少杰说：“记性不好当初能考那么高分么，是吧，徐朗。”

徐朗只是笑笑没吱声，许少杰说：“你们俩真不去啊？”

周湛清摇头：“刚从食堂出来，真是吃不进去。”

杨彬说：“那就算了，咱俩去吧，再说人小孩儿跟你能有什么说的啊。”

许少杰说：“不至于吧，没差几岁啊。”

杨彬说：“你可得了吧，你上完小学，他俩都没出生呢。”

许少杰有些抑郁的说：“那你们俩回去吧，好好学习啊。”

周湛清憋着笑跟他招手，徐朗站在后面，默默的看着杨彬钻进车子。

杨彬发动车，看着周湛清和徐朗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了早上林凯的背影。心说大概真是岁数大了，竟然有点羡慕。

许少杰领杨彬去了家湖南菜馆，一顿饭吃下来，杨彬觉得舌头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怎么样，爽吧？”许少杰喝了口饮料说道。

杨彬说：“你要是下次还敢带我过来，我过年就送桶川椒给你。”

许少杰自讨没趣的喝着水说：“什么时候去上班？”

杨彬说：“下个月。”

“你哥那边”，许少杰有些犹豫的问，“没说什么？”

杨彬摇摇头说：“他倒是没说什么，不过据说之前家里也不太消停，其实我真不想跟他争什么，但是这话说出来，肯定没人信。”

许少杰笑笑说：“算了，郁闷的事儿就不说了，对了，你今天早上怎么跑开发区去了？”

杨彬想了想说：“我今早见过林凯。”

“哦？”许少杰有点惊讶，“还惦记着呢，你们俩不是分了好久了么？”

“嗯”，杨彬夹了块鱼，依然辣的要死，“他现在过得挺好的。”

“好像听沈骞说过，是在大学当老师呢吧”，许少杰回忆着，“混的是不错，他家在开发区？”

杨彬没吭声，许少杰看了他两眼，乐了，“你是看人家过得挺好，气的把车开到开发区的吧，至于么？”

杨彬说：“不知道，好像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很多事儿都变了。”

许少杰说：“你就是闲的，一忙起来，就没空想这些了。对了，回来几天了，没去那儿转转，也来了几个不错的。”

杨彬摆摆手说：“最近没心情，以后再说吧。”

4.

周末晚上九点，周湛清背着吉他进了一间叫红叶的酒吧，这是笔外快。每周在这儿唱两天，赚的钱比在餐厅干五天还多，虽然不太喜欢，但是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红叶离学校比较远，有时候太晚了，寝室关门了，他就在酒吧里将就一宿。选个离学校远的地方，不容易遇见熟人。同学知道他在打工就行了，至于什么工种，就没必要知道的那么详细了。他跟徐朗不一样，徐朗特别抗拒这种地方，从单行道出来之后，再没进过酒吧。可是对周湛清来说，抗拒的情绪远远抵不过金钱的诱惑。

唱了一个多小时，周湛清抬手看看表，还行，现在打车回去，寝室应该还没关门。下了车，一口气跑上三楼，推开门，徐朗回头看他，“这么赶？”

周湛清说：“再晚一会儿熄灯了，还得摸黑。”

徐朗瞄了眼门外说：“关门。”

周湛清一时没反应过来，徐朗自己走过去把门关上，转身从柜里掏出来个充电台灯。周湛清一看乐了，“哪儿来的啊？”

徐朗说：“你那同学，是叫萧哲吧，刚才拿过来的，他说他今天去买，顺带给你捎了一个回来。”

“给他钱了吧？”周湛清拿起台灯看了看。

徐朗摇摇头说：“我问他多少钱，他死活不说，你明儿跟他一起上课的时候给他吧。”

周湛清说：“也只能这样了。”

台灯设计的挺讨巧，看着跟普通台灯一样，估计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断了电还会亮。周湛清两只脚放在盆子里，扭着头跟徐朗白话。

徐朗说：“对了，你同学刚才还给你拿来两本书，我忘了给你了。”

“什么书？”周湛清问道。

徐朗从书架上拿下来两本递给他说：“就是这两本，他说他上次漏下了，你托他买书了？”

“没有啊”，周湛清接过书一看，还是四级的书，随手翻了翻，新的过分，“我就是前两天朝他借了几本四级的书。”

徐朗说：“我瞅这书可不像旧的，像新买的。”

周湛清把书放在一边，没吱声。萧哲给他的感觉就像只不讨人喜欢的小狗似的，你对他稍微好点，他就总围着你转，把他觉得好的东西全部叼来给你，随时听候差遣。不过是帮他写过几次海报而已，让他帮着答到他答应，向他借笔记复印他也答应，好像只要周湛清开口，他就不会拒绝似的。周湛清懊恼的抓了抓头发，看来这书呆子的便宜不能随便占，容易觉得亏心。

杨彬无聊的摆弄着打火机，转头问许少杰：“你到底要拉我上哪儿去？”

许少杰说：“你就等着看吧。”

车停在街边，杨彬关上车门，抬头看了一眼，牌匾上写着两个大字——罅隙。杨彬回头看看许少杰说：“这俩字你会念么？”

许少杰锁上车说：“瞧不起人是不是？”

进了场，许少杰轻车熟路的把杨彬往里面领，杨彬说：“这里你很熟？”

许少杰说：“新开的，来过两次，陪别人来过两次。”

杨彬笑着喝了口酒，许少杰说：“回来这些天，你也不出来玩。”

杨彬说：“没什么心思。”

“玩都没心思了？”许少杰挺惊讶：“这可不像你啊。”

杨彬懒散的靠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台上，灯光晃得人发晕，几个人在上面扭得群魔乱舞。杨彬闭上眼睛，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或许在单行道重新装修之前，在那个小圈子里的人渐渐消失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再喜欢这样的地方。

睁开眼睛，一个男孩子已经站在桌前，杨彬有些诧异的看向许少杰，许少杰搭着男孩子的肩膀，“小宇啊，这是杨老板。”

叫小宇的男孩子笑着跟杨彬打了个招呼，杨彬打量了他几眼，估计也就十七八。穿的挺规矩，长得也还行。

“小宇，杨老板刚从外地回来，你今天晚上……”许少杰拍拍小宇的肩膀说：“明白吧。”

小宇点点头，杨彬抬头瞟了一眼许少杰说：“一阵子没见，你怎么还拉上皮条了？”

许少杰说：“不想让我拉皮条，你就乐呵点啊，我先走了，你自己看着办。”

杨彬无奈的看着许少杰走了出去，回过头又看看眼前的男孩，“你多大？”

“我十八”，小宇给杨彬倒上酒，“杨老板从哪儿回来？”

杨彬接过酒，看着小宇满脸讨好的笑容，抬手把酒一饮而尽，“我带你出场。”

进宾馆，开了房，小宇看杨彬不动，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杨彬看着他脱掉外套，脱掉衬衫，脱掉长裤，年轻的身体，充满诱惑。自己喜欢他的身体，他喜欢自己的钱，这样的一夜情杨彬经历过很多，可是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很没劲。打开钱包，把里面剩下的几百块现金都给了他，小宇诧异的看着他不敢接，“许老板给过我钱了。”

杨彬失笑，心说拉皮条也就算了，这钱他还代自己给了。伸手把床上的衬衫拿过来给小孩披上，“给你你就拿着，你就当今天休息，我不用你伺候，房已经开了，你就在这儿睡一宿吧。”

“书呆子，台灯多少钱啊？”下课的时候，周湛清问道，“我昨天回来的晚，徐朗说你没要钱，那哪行啊？”

萧哲说：“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拿着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