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没有伤及无辜。”随着那火海里葬送的人，哪个不是罪有应得。

早在几个月前，郑暖阳就开始着手这件事情，要拨出惊鸿生里那根刺，就要下重手，何况，他的人被欺负了，他必然十倍索要。

脚下方原数公里，早已被他收入手中，住在周围那些与这些事情无辜的人，发了绝对大于这里本周价值的钱，已经清走，只余下那里，他动了当地黑社会的力量，一个人也没有放出去。

原本的地狱，如今已成炼狱，惊鸿回过神微微看向旁边一直牵着他手的男人，看到随着火光高照，那人闪着红色跳跃着光芒的脸颊，墨黑的眼神淡淡的但是狠绝的看向那片红光。

然而，安全、安心，这样的感觉，自心底缓缓升起，宛如一块屏障。

还是在看过往那些事，一样的清晰，却在终于肯定了，这人不会因此而看低我、这人不会因此而丢弃我后，突然觉得这世上哪怕有多大的坎儿，也是没什么过不去的。

第29章

良久，当火光静静暗下去时。

惊鸿说：“我们走吧。”

此时郑暖阳终于没有再次拒绝。

“嗯。”

到了当晚落脚的酒店，这样的地方并没有什么高档得总统套房，他们住在一个大的套间里，里外是两个房间。

惊鸿洗过澡，轻轻敲了下门然后进了郑暖阳的房间。

这个男人喜欢从高处看下面的世界，从后面都可以想像出他空茫的也可以说是目空一切的面无表情。

看着站在窗前的男人的背影，这个男人，肩膀宽阔，腰线笔直，在这样静寞着不说话的时候，只是站在那里看看背影，也能感到他尊贵与伟岸。

“我在那里度过了一年的时间，”惊鸿轻轻走过去，远远的张望下窗外的景色，接着坐在床边。

“第一天去时不明就里，但是妈妈没有骂我就走了，还吃了这一辈子唯一的一顿饱饭，呵呵，对于我而言，到那时为止，我都没有吃饱过，我长到了十三岁，几乎没吃过肉，甚至不知道世上有那种东西。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饭量有多大，在家里时，如果有饭吃那我就会用最快的速度扒进嘴里，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就会把我的碗抢过来摔掉然后狠狠的打我，而且不知道下一顿饭是什么时候。我的肠胃一向都好，吃过馊饭酸饭也没有吐过。

那天，有一个白菜炒肉片，还有很大一碗白米饭，我小心的尝了口肥的流油的肉，都想不到世上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我用五分钟把所有东西吃完了，抬起头，就看到周围所有人的笑。

结果，都没等到晚上，当天下午他们就——

我吐了所有的东西，那其实是我活到那时吃的最好的一次，但是都吐了。

往后，再怎么饿极也不怎么吃肉了。

直到哥哥把我带走。

我本来以为我都活不下去了，没有水没有药也没有食物整整一个星期，我连看也看不清楚了，尽管没有十分想放弃，但也只能躺在那个站都站不直的地方等死。

那时我被人拖出去，丢在雪地里，我像垃圾一样被丢在那里，甚至只能勉强靠着墙才能稍微直起点腰，我已不想知道我会怎么样，因为当时清楚的知道，一个连痛觉都疼得消失的人，估计也不会活多久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想着这毕竟不是我在安了铁条的小窗子里看到的天，最后看一眼也好，结果，抬起了头，就看到哥哥站在阳光下。

哥哥站在那里，向我伸出一只手，下了几天的雪，那天，却出奇的晴，阳光把他全身都渡了个光圈，站在雪地里，就如同，我心中一直希望见到的那个神。

我当时就想，这一年来每日都是生不如死，可是不知怎地，就是舍不得放弃生命，原来，是为了我心中的神。

我当时坐在哥哥的车里，身上全都是伤，哥哥没想到我会受这么重的伤，所以根本没带医生来，我努力张大眼睛生怕如果我睡觉了碰到他他就会把我丢下车，结果再醒来时已经是半个月后，呵呵，哥哥没丢下我。

后来的两年，我接受严苛的学习，大年三十都只休息半天，我毫无怨言，只为了让我心中的神偶而看到我时，不会觉得后悔。

直到那天，我在书房门前听到你们说话，我就知道我完了，连哥哥都说我脏，我还有什么资格待在那里。

但心里心心念念都是两年来对哥哥的感情，想着就算是死了也要在那之前先报答他，于是就和你回来了。”

平静的说完，惊鸿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

“谢谢。”

男人一直没有回头，

“傻瓜。”只是声音都带了点哽咽。

郑暖阳知道，在惊鸿刚刚到郑家时，就有平日负责他安全的人专门去调查了叶惊鸿。一直以来，只除了少数的细枝末结外，他对这个孩子受过多少苦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不忍他再受一点伤害。

只是，等到他的呆呆对他亲口说出，有多么不容易。

那个从小经历过那么多伤害的孩子，愿意对自己开口，有多么不容易。

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屋内并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将那个赤着脚坐在床上的少年映得几乎透明了起来，一时间他有种感觉，好像一个充满不甘与埋怨的灵魂，等到结局要终了时，终于要含笑化为一缕轻烟。

“惊鸿。”他低叹一声，与惊鸿一起坐在床边。双手捧起他心上人的脸，微低下头轻轻亲吻。

“嗯。”惊鸿同样回抱住他。

“惊鸿，可以吗？”现在，他无论做什么也觉得自己不够温柔，想要生生把他揉进自己和骨血中，从此所有的苦难和阻碍，都为他一力承担。

惊鸿轻轻的喘息，“我身上有很多疤，很脏——”如果你看到了，是否还会对我如此的珍惜。

“呆呆，如果你自己洗不干净，以后我每日亲手给你洗澡可好。”轻轻调侃着，他将自己的宝贝搂的紧紧。

于是，惊鸿心中最后一丝迟疑，终也消失无踪。

惊鸿想用心的感受，这个身体承载了这样的一段记忆，那么美好，曾经如镜花水月样的幸福，现在他只要轻轻伸出手指，就能碰得到了。

这样的幸福，有温暖，有包容，还有就连在黑夜中，他也一样能清楚感受到的爱。

黑暗中，他的手指轻拂着怀中人身体的每一处，本来滑如丝缎的细瘦的身体，时不时的，就会摸到一个伤痕。每一处，他也会轻轻的亲吻。

每一次亲吻，都告诉他，他现在得到的这个珍宝，曾经，受到了多少苦难，有多少次，都有可以自己永远也不会见到他。

在他最无助时，怎么呼喊也没有人在身边应他一声，在他最需要人扶起时，他没在在他身边哪怕是轻轻拉一把。

如今这个少年克服了从前的所有苦难来到了自己身边，身体有些微凉，但心灵还是温暖潮湿。

那些刻在身上的印迹，就如同这些年来自己摸爬滚打后留在心里的痕迹，回想时，对于现在，就更加的倍感珍惜。

他是如此珍视怀中的人，那个年轻的灵魂，现在脆弱的随手一碰就能碎成了无数片再也无法还原成当初的样子。

他小心的保护着，在他真正坚强起来之前，他如此小心的将这个少年从前磕磕碰碰中不小心碎落的哪怕是最小最细的碎片都收集起来，那少年以前丢失碎落的所有的一切，都由他来倾心的补偿。

情到浓时，他恨不得将全世界所有的好，都拿来给这个少年。

也觉得不够。

也还觉得不够。

第30章

惊鸿醒来时带着巨大的满足感，从来没睡过一个如此安稳、甚至连梦也没做的觉，没拉上窗帘，阳光就这样照着自己的脸，床铺柔软的像云，还闪着阳光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再缩回去滚两圈。

长年低血压的人刚刚睡醒时都有点呆，这样短暂的呆滞在感受到身边一道目光时，然后突然就反应过来，一下子透在薄被子外面的皮肤，脖子和整张脸全部都变得通红。

郑暖阳哈哈大笑的看着旁边快要冒烟的人，低下头轻轻咬了下那人通红的耳朵尖儿。

“中午好啊，小呆呆。”

他很早就醒来了，一直侧头看着身边那个少年安静的睡颜，少年侧躺在那里，身体微微倚着他，是全然信赖的姿势。他的呆呆睡着时几乎都感觉不到呼吸的声音，薄薄的眼皮闭上，白白的透明，能看到眼睑上细细的青色的血脉。

郑暖阳知道惊鸿睡眠浅，慢自己动了他会醒于是就保持了好几个小时同样的姿势一动也没动过，现在半个身子都是麻的。

可是，看到惊鸿醒来时的反应，觉得一切都值得了。呵呵呵，自己怎么那么爱他啊。呵呵。怎么会这么幸福。

也不知他看了多久啊！用力摇摇头平复情绪，又不禁想着：他早上刚醒来时说话的声音带点沙沙的低哑，可真是好听啊。

惊鸿想着，脸越发的觉得热了。

眼看着那孩子顶着个通红的脸一点点的缩进了被子里。郑暖阳呵呵笑着抱着那团被子用力的摇了摇，又摇了摇，忍不住笑，却又不自觉得轻声哄着：“乖，起来吃午饭了。”轻轻拍了拍被子，“乖，快起来，我去外面的房间洗漱。”

然后才依依不舍得的起来洗漱。

被窝里的孩子竖着耳朵听到门轻轻的响，然后才一点一点的露出半个头来，确定了真的没有人了，才掀开被子下床。

新的拖鞋整整齐齐的放在床边的地毯上，脚伸进去，是无比绵软的感觉。身体是干净清爽的，套了个宽大的白色T恤应该是郑暖阳的。

他昨天真的帮自己洗了澡呢！惊鸿站在洗手间里呆呆的对着镜子，脸又红起。除了腰和腿有点酸外，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原来，有一个人那么爱护自己，这感觉可真好呢！

惊鸿整顿饭都没抬头，坐在他对面的郑暖阳看着好玩，开口逗着他说几句话，他每次开口不管说什么只要发出声音，对面的小孩的脸就会变成大红色，好容易一点一点变粉变白后他再一发声音，又接着变粉变红。

这样试了几次，他终于见识到其实惊鸿吃饭真的可以是很快的，在他的粥还没下去一半时，那小孩的碗都已经见底了。

出现这个结果不排除郑暖阳没有把嘴百分之百用在吃饭上，但是在后来，惊鸿其实是勺子也放一边了，端来碗来直接喝下去的。

呵呵，他的小孩很好习惯，他从来不剩饭。

跟本没给他个和他吃同一碗饭的机会。

看着小孩很懊恼的说了声：“我先回房间去了。”然后转身跑开的样子。郑暖阳发自心底的，真的，想把他一把拉住，拽回来使劲亲两口。

最后，他也学着惊鸿的样子，把勺子放在一边，端起自己的碗来，呼噜呼噜的两口喝光。

然后优雅的笑着抹了抹嘴，心想，真香啊！

回到房间看到正在收拾东西，还是出门时那两包外加一个双肩书包，郑暖阳走过去拎起那书包掂了掂：“呆呆，你准备什么了，这么重。”

“……家里那边买的水果，呃，和凉白开。”

“咦？带水干什么啊？那么重。”这孩子真当是郊游了。

“那个，如果你在外面水土不服，那当地的矿泉水也是不能喝的。”他还记得郑暖阳在同他一起吃完馄吞后拉了很多次肚子的事。

“……呵呵。”郑暖阳的笑声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低低的，有点闷。

去过那么多地方，中国的、外国的、地球另外那边的那么多那么多的地方。以前，从没有一个人，掂记着，怕他水土不服。

一把拉过那个呆呆的孩子，抱在自己怀里。

“可是呆呆，我们得坐火车了。”

他还那么瘦，薄薄的，他一只手臂就可以整个环过他的背。

下巴放在那少年的头顶，黑黑的短发闪着光，还带着洗发露的淡淡香气。

出了门才发现，昨天的车子啊，黑衣保镖啊什么的都没有出现。

惊鸿犹豫的看向郑暖阳。

对方揉了下他的头发。

“傻呆呆，我们十一旅行今天才正式开始呢。”

坐了大半天的火车，到了泰山脚下又找酒店休息了一天后，两人从次日的零晨四点时就开始爬泰山，开始时两个穿着厚的毛衫，往上爬越来越冷到半山腰就一人租一件军大衣裹上，正是十一长假，上山的石阶的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惊鸿知道，如果不是自己不想耽误上学，郑暖阳是绝对不会在这时候出来的。

惊鸿有严重的恐高，山脚下往上看都会晕，开始说什么也不想去，郑暖阳却牢牢的牵着对方的手，一脸坚定的看着他的眼。

“上面有很好的风景。”他这样说。

通常两人相处时，郑暖阳坚持的事情不多，但是，却没有哪一件不是为了自己好才坚持的，惊鸿想着，也就一步一步走上去。

郑暖阳从小就学防身的功夫和枪法所以体力不错，他背着惊鸿那个双肩包，里放只放着两瓶他们从家里带来的水和一些应急的药物还有给惊鸿带了一个苹果。

惊鸿却从来没爬过山走了不远开始就一直在喘，两人就在路上不停的歇，腿都迈不开了却也再没说过退缩他的话。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从清晨到早晨再到上午，越往高处走空气却冷淡清新。这是一个好天气，阳光在高处渐渐透过云雾照了过来，给人寒冷中却有希望的感觉。

终于到达山顶，空气清冷却新鲜。

他与郑暖阳一人一件军大衣裹在身上也没觉得暖和，本来站在靠后的地方，却被那双一路上山都牵着他的手扳住肩膀，坚定的把自己推到他的前面。

闭了闭眼，惊鸿用尽了眼大的努力看过去却惊叹的忘了呼吸。

俯眼望去，一片淡白色的云雾透过的，是乌山远岱的优雅韵致和重峦叠嶂中连绵的气魄。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他从未到过如此高的地方，如今蹬足而立，却也如古人一般，豪情万丈。

身后那人的意图是如何，他明白了。

因为他当真看到了，天下间万物，吃了多少苦，也如同这爬山一般，有一天到了山顶，就可以透过那层云雾看到有些曲折但依连绵的山脉吧，就连同他对今后自己的命运，也有了拨云见日的信心。

来时的路上，那人让他走在靠墙的那一侧自己挡在他身旁，一路上的走走停停，握着他的手，却一直也未松开。

这样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却清新到透澈。

这么冽列着的寒风，也不会觉得刺骨。

因为，有一个人，手扶着他的站在这里，随着风向，或站在他身边，或站在他身后。

因为，这个人，为他挡去了多少的寒风凛冽，只为在他等到拨云见日那一刻，只需抬起头，就可以看到这片风景。

第31章

这次旅行并不很长，在家休息了两天后，再开学的惊鸿拖着依然还在酸疼的双腿回到了学校。

日子一天一天平静的过去，最近一直连续的下雨，天气跟着在雨中一点点凉了下来。

上课中间休息时，坐在窗边的惊鸿看着外淅淅沥沥的雨线，想起郑暖阳不知从哪里买回了鲜奶泡芙，早晨他出门时还往他书包里塞了一个。

想着如果不吃等回家郑暖阳可能又会就他身体长高、长壮这样的事说个半天，于是拿出盒子。

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一个惊叹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结果眼睛还没到那声音响起的地点，声音的发起源就已经跑了过来。

“米欧珂的泡芙。”风一样飘移过来的人叫陆一一，当时如果惊鸿住校的话，这个人就是他的室友了，两人报道时就遇到了，军训时也住在同一间大宿舍。虽然比一届的同学都小，但陆一一还是大了惊鸿一岁，于是这个开朗的差不多是个自来熟的男生，也不管惊鸿说没说话，就在军训结束的晚会上把全学年唯一一个比他小的惊鸿，自动认了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