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犹豫也不会勉强自己。他并不后悔参加运动会,也不为退出比赛而遗憾,因为他觉得自己尽力
了,真的尽力了,虽然结果不尽人意。只是,还有一股无以名状的难过堵在胸口。
他一直天真的以为只要有努力就会得到认可,就像下午的时候,同班的范海滔央求自己替跑时,他起
初还考虑到自己剩下的比赛项目,但是范海滔说这是为经院也是为省大争光啊,他就不假思索地答应
了。这样的理由也许在别人看来是可笑又做作的,但是阿焕真的这么以为,他觉得如果爷爷在场,一
定也会支持他的决定,他想若是能扎扎实实拿个名次,科大的人就不会那么嚣张了,可惜一个弯道没
过就被人家撞飞出去。令他难过的是,尽管本校的裁判向校方反映科大恶意犯规,但校方仍然声称作
为东道主应该秉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原则,既然没出什么大事儿那就算了吧,运动嘛免不了
磕磕碰碰。可是这比赛哪来的友谊呢,而学校表现的冷淡似乎又在嘲笑自己的无知,这一切都让阿焕
着实的心凉。
受伤的疼痛的是阿焕,他反而还要在电话里安慰一直啜泣不停的梦莹,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再看着丁
斌一直欲言又止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的模样,甚至连平时雷打不动的张晋也自发要帮他提水,还好小
永请假去找他女友了,不然三个男人围着他打转,哎……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才能让他们不
再关注疲乏的自己,只想找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让抑郁的心舒一口气。
于是阿焕趁丁斌上厕所的时候,自己下了床,张晋要上去扶也被他推开了,一遍又一遍解释自己不碍
事,在床上窝了一下午只想出去走走。张晋犹豫的瞅了瞅游戏定格画面,又看看阿焕说要不要他陪着
,阿焕只好说梦莹在下面等他,让张晋和丁斌也说一声自己不要紧。
下了楼,其实也不知道去哪里,就信步走着,不知不觉竟然又走到运动场,呵,真是冷清呢,全然没
有白天里的鼎沸之声,只有一些人在昏黄的灯下慢跑或者还有三三两两的情侣在散步。阿焕慢慢地走
上看台找了一个灯光顾及不到的角落坐下,他还没有在这个地方好好俯视过他儿时喜爱的地方,然而
印象中那些油绿的富有生命力的色泽全都消失不见了,徒留那厚厚一层夜晚粉饰的哀伤。
他记得上小学时每天起早贪黑的在球场上练球,摔倒了翻一个跟头再爬起来,也许是真的热爱吧,也
就感知不到苦和疼。然而越长大,越懂得取舍的时候,反而变的愈加胆小畏缩,想得太多也只能让自
己难过,这些因为敏感而造就的内伤却让他渐渐体会到了苦和疼的滋味。仔细想来,也不是多么要紧
的事,可就是本能地推拒,也许这就是成长的烦恼。
当陆凡跑到汗水顺着睫毛滑进眼里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抬头向那个摆满了绿椅
子的看台眺望了一眼,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看到了他。星辰点缀在夜幕中,而阿焕就像坐在银河里,额
前的碎发游离在真空中,琥珀样的眼眸沉静忧愁,陆凡以为,那些繁华那些骚动那些尘世的污秽都远
他而去了。
阿焕感受到了熟悉的靠近,当陆凡在他身旁坐下,他笑着说:“你夜视力真好。”
“你防寒能力也不错啊。”陆凡把手贴了贴阿焕的脸,阿焕感受着那刹那便消失的温度,心脏忽然有
些酸楚。
“还疼吗?”
“疼。”
“那为什么不在寝室里歇着?”
“我也不知道……”
“嗯,大概是因为你想看星星看月亮。”
“呵,我才没那闲情。”
“那如果我有那份闲情陪你一起看呢?”
“……”阿焕不说话,他觉得很累很累,于是他弯下腰想将沉重的头埋进膝盖,然而身后一只臂膀却
将他轻缓又不容拒绝地揽住,阿焕倏然觉得终于找到了重心一般,顺势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了陆凡
,然后他闭上眼睛,呼出胸腔间的浊气,感受着陆凡的手臂慢慢地收紧,感受着来自另一个身体的温
暖,那温暖来得让他难以抗拒,只觉心中的寒冰渐渐地碎裂融化,仿佛他的难过他的委屈都得到了理
解,他沉湎于这种莫名的安心。
阿焕到寝室门口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楼层,还不到十一点竟然都熄了灯,再定睛瞅瞅门窗内还弥散
着幽蓝的光,侧耳倾听有键盘敲击的声音,不用说张晋还在“夜游”,阿焕轻轻叩了叩门,发现门并
未上锁便推门而入。
张晋偏了偏脑袋见是阿焕,就小声问阿焕跑哪去了。
阿焕说没去哪,就在运动场坐了会儿。他抬头看看丁斌的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怕是睡着了,想到这
几天丁斌都有田径项目所以要早睡吧,阿焕便不再做声,因为手上还贴着创可贴,不方便沾水,于是
就抽了张湿巾擦了擦脸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
刚平躺下,就听见对床的丁斌背对着他说:“回来啦?”
阿焕说:“我吵醒你啦?”
“没有,我还没睡着。”
“哦,那你快睡吧,明天不是还有比赛吗?”
“嗯……阿焕,你和那个计科院的陆凡很熟吗?”
“我们是老乡,怎么了?”
“哦不怎么,听柳梦莹说你受伤的时候他也在场,还……挺关心你的。”
“是吗?”
阿焕嘴角浅浅地上扬,只不过只有天花板看得到,被抬进器材室的时候他感到有人握住他的手,然而
他从小就有晕血的毛病,大概是磕破额角那次烙下的心理障碍,所以不敢睁眼看。待他鼓足勇气时,
只看到陆凡焦急的神情一晃而过,满腿的血污已经挤满他的视线。醒过来以后,就被急匆匆赶来的丁
斌背着回寝室了。今天晚上再见到陆凡,却好像心灵可以交汇似的,只觉得什么都无需倾诉,只要有
他在就好,就很足够。
“阿焕。”
“嗯?”
“我觉得陆凡那个人有点儿……呃,有点儿世故,你别跟他混在一起。”
阿焕的笑容僵在脸上,如果灯光打过来,那一定是一张不怎么好看的脸,陆凡怎么了,他觉的陆凡人
挺好的呀,什么叫有点儿世故,这算什么缺点。虽然这样想,但阿焕也没有争辩的心情,只是懒懒地
敷衍道:“我和他也不算熟,我要睡了困死了。”
丁斌咬了咬嘴唇,犹豫再三,想说的话还是随着眼睛的闭合被黑暗一并吞没了。
第十五章
经院并未在运动会中取得团体名次,连道德风尚奖都弃他们而去,虽败亦毫无犹荣之感。某次院学生
会例会过后,阿焕看着丧气而归的丁斌,心里想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和自己头天一连失了两个田径项目
有关呢,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失败而挫伤了其他经院参赛者的信心,不过他一向不会庸人自扰,那样些
许负疚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阿焕依然是生龙活虎的阿焕,不因外力而退拒,倒是梦莹开始格外地紧张他,生怕他再跌倒擦伤外加
晕血,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他黏在一起。对此,阿焕无奈地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好吧?”梦
莹撇着小嘴说:“那你也没有一开始我想象的那么强大!”
“是吗?难道你后悔了不成?”
“是啊,后悔死了!一个大男人还晕血?”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种毛病还真得只能搁在男人身上,要是你们女生啊还不得一个月就晕一回?”
“邱焕玥!”梦莹又羞又气地掐着阿焕的胳膊,“就你精怪!”阿焕拖着尚不利索的腿逃脱不掉,只
能讨饶。两人在校园的路上嬉笑间,梦莹忽然止住打闹,阿焕趁机向后一跃,企图逃脱小魔女的掌心
,不料却结结实实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力道过于猛了些,带着身后的人也一个趔趄。
阿焕刚想转身道歉,面对着他的梦莹已经开了口:“你好。”
“你好。”
这声音着实把阿焕吓了一跳,他匆匆转过脑袋,上身还被陆凡扶持着,他没有挪开步子,有些不知所
措地望着陆凡,而陆凡的眼睛显然越过他在看梦莹,流露着一种示意礼貌的温和。
“陆……陆凡,好巧啊!”
陆凡的视线回落到阿焕身上,“若只是看见你,算不得巧……不介绍下这位小美女吗?”
“啊,哦,”阿焕拉过梦莹说:“这是我……那个……嗐,就柳梦莹,梦莹,这是……”
“陆凡是吧,我们见过的!”梦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陆凡轻轻握住,“不止一次。”
阿焕站在两人中间,默默地感受着两人之间散发的磁场,真有一种有缘千里来相会的感慨,仿佛他们
彼此都注意了彼此很久的样子。
“你们下课了?”陆凡问。
“嗯,正要去吃饭。”梦莹流畅地回答。
“那一起怎样,我正好有张火锅城的优惠券,快到期了,再不吃就浪费掉了。”
“好啊好啊!”梦莹雀跃道,又有肥羊可吃又有秀色可观,何乐而不为。
“阿焕,怎样?不介意我今晚当灯泡吧?”陆凡的目光再次迎上阿焕的,阿焕始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
来,他俏皮地耸了耸肩说:“希望你是个节能的。”
三人吃饱喝足有说有笑地出了火锅城,赶巧梦莹碰见他们班的一个女同学,两人手拉手逛夜市去了。
阿焕也就和陆凡随意走在夜色中,奇怪这个晚上竟有些不似冬天的暖和。
“这回又是你请客,下回你再不让我做东,我就不领你的情了。”
“呵,你懂我的意就好了啊。”
“我懂,不就是想在我女朋友面前表现一下嘛。”
“原来你是这么觉得……”陆凡诧异于对方的思维,他自认为不过是对朋友弟弟的照顾,再加上他觉
得这小兄弟还挺可爱,哪来那么多层意思。
“难道另有隐情?”阿焕瞪大了眼睛佯装好奇。
“总之,我没有那个必要。”陆凡淡淡地说。
“我倒是觉得你和梦莹挺投缘的……”阿焕没头没脑地撂了这么一句话,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怎么这
么二。
果不其然,陆凡的回应有了些生硬:“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撮合我和你女朋友?”
“什么跟什么呀?!”阿焕摆手道,“我就是见你们两个刚才相谈甚欢。”
陆凡不答,阿焕也自觉尴尬,摸了摸脸颊,也不知是手太冰凉还是脸在发烫,温差之大让自己也受了
惊吓,陆凡似乎也有察觉,伸出一只手覆在阿焕的额头上,阿焕抬眼望着陆凡,陆凡疑惑地说:“没
发烧,脸怎么这么红。”
阿焕呵呵干笑着,说:“吃火锅吃的。”,心里却想这人夜视力真不是盖的,上辈子敢情是猫,“那
个什么,下回我请你吃火锅啊,带着嫂子一起来。”
“谁是你嫂子?”
“啊?”
“我问谁是你嫂子?”
“就……你,女朋友啊。”阿焕吞吞吐吐地说,不可能像陆凡这样的人还没有女朋友吧,虽然这也只
是自己一时的念头,不知怎么地就脱口而出了。
陆凡叹了口气,哂笑道:“你哥我还没给你找嫂子。”
阿焕听了这话竟然有些莫名的高兴,也许是因为陆凡亲昵的语气,也许是因为这话中陈述的事实,“
那回头碰见好的我给你介绍?”
陆凡皱了皱眉头,似是正经地说:“你姐就不错。”
阿焕心下一惊,原来真的喜欢我姐呀,难怪当初看到他们两个就觉得相配。那点高兴忽然就烟消云散
了般,反倒是有团棉絮堵在胸口,也许他关心自己就是因为阿玫的关系也说不定。可阿焕还是扬起嘴
角应承道:“我姐当然是万里挑一的,不过她就不用我介绍了吧……呃,我还是可以在她面前多美言
你几句的。”
“那就不必了。”陆凡断然拒绝,“阿玫要比你了解我的多得多。”
“呵呵,那是自然的。”阿焕心想真是自找没趣,硬着头皮转话题道:“我好久没和我姐联系了,不
知她工作顺利不顺利。”
“还挺好的,我们之前在网上聊过天,工作有些累,但是她觉得快乐就好。”
“嗯,快乐就好。”
“话说你怎么不大上QQ啊,还是你对我隐身?”
“哦,我还没有在学校配电脑,上网不大方便呢。”
“那你来我寝室啊,有台空闲的电脑……嗯,本来是公用的,但我们寝室两个人都搬出去了,还有一
个哥们儿天天上自习,你懂的。”
“真的呀?”
“假的。”
“别介呀,那我可真去了,你别嫌我烦。”
“我烦的时候,一脚把你踹出去就是了。”陆凡朗朗笑道,阿焕喜形于色满满的开心,网络的吸引力
毕竟不容小觑,天天看张晋玩得起劲,心里早就痒的不行,无奈团办的电脑不能玩游戏,网吧的乌烟
瘴气他又受不了,陆凡当真是阿玫大发善心遣来罩着自己的不成。
说起来这陆凡的寝室真是个宝地,他们正上大三,两个哥们儿都搬出去住了,还有一个书呆子以自习
室为家,以图书馆为休闲之地。空闲的台式电脑是他们大一时拼钱买的二手货,外观不怎么样,可是
配置都一流的,玩儿网游单机那叫一个流畅,毕竟是计科院的高材生啊。陆凡自己有一个笔记本,所
以也不大用那台式电脑。
阿焕头两个周末去陆凡那里的时候,总是先要发个短信,陆凡从来没有拒绝过,最多是“二十分钟后
再来”,阿焕心怀鬼胎自作聪明地想,也许他是在忙别的事情也说不定。阿焕玩游戏时,陆凡大都不
怎么说话,常常默不作声地摆弄他的笔记本或者躺在床上看书。有时阿焕玩儿游戏玩儿的急火攻心,
总忍不住大叫 “shit”,叫完又抱歉地望着被打扰的陆凡,他只是心领神会般的笑一笑,或者开玩
笑说,担心阿焕会把“shift”键敲坏。
他们交流最多的时候,可能是在线看电影的时候,省大校园网上有很多电影电视剧纪录片什么的,如
果碰巧有陆凡也喜欢的题材,他就会和阿焕一起看。阿焕发现,言谈间陆凡似乎挺喜欢Gus Van Sant
的作品,不过校园网上只有一部《心灵捕手》,阿焕猜陆凡不是第一次看这部片子,但是陆凡还是很
认真很沉默地陪自己看了一遍。阿焕还记当时看完之后,自己很感慨地说可恨没遇上一个叫Sean的伯
乐,可以认清他阿焕Will一般天才的本质。陆凡则说,没关系,他会是Chuckie,他希望有一天阿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