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缝针的时候，没有打麻药。医生伤在那个位置，打了麻药效果也不大，而且都是小孩子，万一伤了脑袋就不好了。洪宝是个胆小，一看到明晃晃的针尖，还有那麻线，第一个就跑了。秦空只好一手握着李超。医生先是拿着镊子沾了消毒水，又拿来棉花，把伤口四周的血迹擦干净。

又在伤口上里里外外的清洗了一下，秦空看着都疼，想起之前张信说的话，”那是人肉，可不是猪肉啊。”倒是当事人李超，除了死死咬着牙关，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直都在默默忍耐。秦空有点佩服起李超来了。不管怎么说，李超毕竟还是个孩子。处理好伤口以后，医生就开始缝合伤口了。

“你要是疼，就掐着我的手。”秦空趴在李超耳边说道。李超轻微的摇摇头。针扎了进去，并不痛苦，痛苦是还要把绳子拽过去。李超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嘴唇咬出血来。秦空只能攥紧了李超的手，算是一种安慰。

李超的伤势很快的就处理好了，医生就开始交代，这些天最好不要吃辛辣食物，等过七天过来拆线。

“医生，他用不用打破伤风针啊？会不会脑震荡啊？”秦空问道。

医生看了秦空一眼，对着秦二婶说道：“这就是你侄子吧，岁数不大，懂的不少啊。破伤风是要打的，脑震荡么，他不是头不晕么，没什么大问题。”

“可是，刚才他说他不能走路。”秦空连忙说道。

“这个啊，他应该是吓的，刚在不还是自己走进来的么，流了不少血，回家以后好好补一补。这孩子家长怎么没过来？”医生后知后觉的问道。

秦空在最开始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把李超送到医院，确实没有想到李超的父母。而到了医院以后，是李超拦着不让告诉他家里的。

“你们这小孩子啊，一个个都皮的像是猴子，惹了事不和家里说？早晚要知道的。”医生用一副了然的口气说道。秦二婶还没有下班，在秦空那里吧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以后，知道没秦空什么事以后，也就放下心来，只是告诫秦空少和李超往来。

秦空应了，也就被二婶放了出来。买了点消炎药，又打了一针破伤风，秦空兜里的钱也就只剩下三五块了。秦空跑到医院外面的小卖部，买了三根火腿肠，三个面包。分给李超和洪宝，三个小孩子，就在医院的走廊中，大口的吃了起来。洪宝嘴里塞的满满的，但还是很羡慕的说道：“秦空，你真有钱，那是五十块啊。”

等到从医院里出来，洪宝先走了，这个小胖子还惦记着家里的好吃的。秦空想要扶着李超，被李超拒绝了。

“你的钱，我会还的，只是要等些日子。”李超低声说道。

“你这个事，不和你家里说么？”秦空问道。

“说了能怎么样，不说能怎么样？反正都是被说一顿。”李超无所谓的说道。

“你家里？”秦空问道。秦空是知道李超家里的那点事情的。

李超说道：“他们想把我送走，好给他们亲生儿子留地方。后来被我奶奶骂了，说是我是招弟弟，这才把我留下来。你是想问这些？”

秦空默然，换了一个话题说道：“那你自己注意点，别碰到水，药也按时吃。大人们的事情你管不了，可是身体是你自己的。”

“秦空。”李超说道。

“怎么了？”

“我会报答你的。”

第十二章：过年

“我会报答你。”李超有些别扭的说道，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

秦空有些失笑，对于秦空来说，帮助李超，也许只是顺手为之，并没有要求什么报答。秦空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正好也到了李超家附近。李超家的大门紧紧的锁着，烟囱里冒着袅袅的青烟，看样子是在做饭。

“好了，你也到家了，回家吧。自己注意点。”秦空把药递给李超，李超接过药，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朝着家门口走去。

“等等……”秦空忍不住叫住了李超，憋了半天，说道：“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也是你的父母。”

李超只是摆摆手，自己推开大门进去了。秦空只好原地耸耸肩膀，径直回家了。

到了晚上，秦二婶把今天在医院看到秦空的事儿和秦妈秦爸说了。秦妈妈虽然脸上一直都是微笑，但是秦空能感觉出秦妈妈身边凝集的低气压。

“那个李超家，不瞒你们说。他妈有了。”秦二婶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有了？”秦妈妈有些惊讶。毕竟李超的来历，小孩子不清楚，大人却是门清的。当年李超妈死活的怀不上孩子，没办法，只好在抱养了一个来，期望着能招来一个孩子，头几年也算是盼星星盼月亮，可是这肚子就是没动静。一转眼，李超也这么大了，忽然就有了。

“那他们家，一定是准备要这个孩子了。”秦妈妈小声的说道。

“那当然了，李超虽然是从小养大的，可毕竟不如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再说李家那个太奶奶，一心想抱孙子，那个孩子一定会留下来的。而且，我听说……”

秦二婶压低了音量，小声说道：“知道这个信的时候，李家还准备把李超送走呢。我估摸着，这个孩子也是知道了，不然至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也都瞒着家里么。”

秦妈妈皱着眉头说道：“这不是造孽么，孩子都这么大了，说不要就不要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听说，李家那个太奶奶啊，说李超能招来男孙，不准把李超送走。”

秦妈妈摇摇头，感慨的说道：“李超这个孩子，命也怪不好的。李超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了，李强也是，一点旧情也不念。”

秦二婶说道：“这不都是过日子么，这李超眼看着年岁就大了，过了年就要上学了，李强他们厂子也不景气，开的工资也少。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多享点福气啊。”

秦二婶又说道：“再说李超也是个不省心的，天天上树下泡子的，带着咱这一片的小孩，天天疯疯打打的。以前没自己的孩子也就罢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李强看李超能顺眼？”

“你说的也是，都是命。”秦二婶和秦妈妈两个妯娌之间又说了些话，秦二婶也就告辞了。

秦二婶刚走，秦妈妈就把秦空叫了出来，秦爸爸看到秦妈妈的架势，说道：“都是小孩，你也别太当回事了。”

“秦空，你说你爸给你的五十块钱呢？啊？是不是花了？”

秦空说道：“李超脑袋受伤了，我付了医药费。”

“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付医药费！你才多大点啊，你就付医药费！我告诉你秦空，下次你给我离李超远点。好模好样的，能把自己的头打破了，长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人，听见没！你不是和张信玩的好么，怎么又和李超扯上关系了！”秦妈妈的大嗓门震的秦空耳朵翁隆隆的。

秦爸爸也慢悠悠的开口了：“秦空，听见你妈的话没？三岁看老，李超你就远着点。和人家张信多走动，别惹你妈生气。”

在理智上，秦空知道父母的话是对自己的担心，但是在情感上，秦空却有些接受不了。秦空对张信没有反感，但是也谈不上太多的好感。反而经过这次的事，秦空在心里，是有些同情李超的。李超做错了什么？出生不是他的选择，被人抱养也不是他的选择，养父母忽翻脸，也不是他的选择。从出生起，李超就被动的接命运给予的安排。如果说李超真的有错，那么那个错一定是李超为什么不是从李妈妈肚子里爬出来的！可是，这又真的是李超的错么？

“我知道了。”秦空说道。结束了这一场由李超引起的家庭纠纷。秦妈妈转身回去忙活过年，准备给各家各户的年货，秦爸爸坐在炕上看电视，热乎乎的炕头，炕边上放着果子，瓜子花生，奶糖之类的。秦空又窝回了自己的小窝里面，拿起上次没有看完的书，又看了起来。话说李超这方面，回到家里，正好赶上家里开饭，李超的脑袋上还绷着白带。

“你这是又做什么去了？脑袋怎么了？”李妈妈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李超说道：“和人打了一架。”李强在饭桌的那一头，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一天除了打架，也不知道你会什么。”

李超也懒得争吵，自己盛了一碗饭，自己静悄悄的吃了起来。

李妈妈又说道：“头上的伤严重么？”

“还行，就是缝了三针。”李超不在乎的说道，又夹了一筷子的菜。

“缝了三针？你去医院了？你哪来的钱去医院？”李强问道。李超往嘴里扒饭的速度慢了下来，看到李妈妈也是一脸关切的表情，一脸关切的想知道自己哪来的钱上医院。李超觉得头上的伤口又隐隐的作痛起来，但还是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说道：“秦空他二婶在医院里帮的忙。”

李强这才从鼻子里哼出气，说道：“你谢谢人家了没有，就给老子丢人。”

李超把饭全部吃完，然后说道：“我吃完了，回屋里去了。”

李强把筷子直接扔到了饭桌上，大声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李超也不回头，把自己的屋门一关。屋外还传来李家父母的对话。

“不是自己生的，怎么养都养不亲，你说说啊，这是什么态度。他才多大点啊，就敢跟老子撩脸子，等我老了，还能指望他养我？”

“消消气，这孩子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哼！”

李超把秦空之前塞到自己衣服兜里的药拿出来，李超不认识太多字，说明说也读不懂，但记性好不错。知道小塑料瓶里的是消炎药，每次两粒，每天三次。还有一个小盒子里的药一天一次。李超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把药拿出来，仰头吃了。

像是秦空说的，自己的身子是自己的，要对自己负责。一想到欠秦空的五十块钱巨款，李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能够赚来那么多钱。虽然说是快过年了，那些亲戚们会给些压岁钱，可是大年初一早上，压岁钱就会被收上去。往年里，李强会给李超一些小额的压岁钱，但是今年，李超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指望的好。

李强的脾气不好，有点小暴躁，但是对李超，也算是心疼的，不然也养不出李超这个泥猴子的性子。可是一想到，李强对自己前后态度的差异，李超心里是很难过的。李超以前一直都想着，以后长大了，有出息了，好好给李强养老，孝敬李强。

大年三十的上午，整个镇子里都响起了鞭炮声，硫磺特有的味道弥漫在大街小巷。人们的脸上一个个都充满了喜悦之情，手里提着年货，开始互相送年货了。远一些关系的，在前几天就把年货送到了，留到今天的，都是关系亲近的，大部分都是亲戚。

饮料，啤酒，一箱子一箱摞起来。猪肉，野鸡，公鸡一摞摞的。还有一袋子一袋的瓜子花生，大奶糖。饱满的冻柿子，柿饼，冻梨子，冻的结结实实的鱼。一排过年的喜悦氛围。秦空一大早就换好了新衣服，和秦妈秦爸来到二婶家串个门，虽然住着前后院，但是秦空还真的没来过几把。

秦二婶的孩子叫秦召，今年三岁，如今看着自己的大哥秦空。秦空抱了抱秦召，发现这也是个小胖墩，挺沉的。

下一站就是秦空的三叔家，三叔还没有成家，不过也快了，听秦爸说，等过了年没几天，就是三叔结婚的日子了，三叔留着两撇八字胡，身子有些瘦，但精神很好，看到秦空，抱着秦空玩了一把空中飞人。还抓了一大把干桂圆给秦空。桂圆干是个好东西，听说还是三叔出公差拿回来的呢，因为数量不太多，也没有秦空家里送。

接着，秦空又到了秦奶奶那里走了一圈，秦奶奶永远都是那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秦爷爷还在那里抽着自己的旱烟，一口一口，然后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还有两个孙子，脸上的得意劲就别提了。秦空的姑姑是要在夫家过年的，今天是回不来了。

走马观花的小半个上午，秦空就被解放了。只是过年时节，孩子们都被家长带着，到了晌午的时候，街上已经是空无一人了，所有人都回去过年去了。

第十三章：接触

空落落的街道，冷清清的街面，寒冽的冬风。道路两侧都是一些碎的爆竹残片，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李超走在大街上，搓了搓有些麻木的手指头，又在手心里吐了两口气，大力的揉搓起来。

李超腰间别着一个大袋子，李超弯腰捡起了一个被压碎的易拉罐，利落的扔到袋子里去。李超想了很久，觉得决定以捡垃圾赚钱。一本万利的生意买卖，尤其是现在过年时节，各家各户也有不少的垃圾扔出来。纸壳子，易拉罐，塑料瓶，牛骨头什么的，这些东西三三俩俩攒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了。

张信坐在小轿车里面，正无聊的在车窗上面按着手印，一下子看到了李超的身影。“咦？李超在干嘛？捡垃圾？”张信有些奇怪。张妈妈听到张信的话，顺着张信的目光往外看到，李超正弯腰在垃圾箱里面翻东西呢。

张妈妈脸上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把张信的脑袋掰过来，对着张信说道：“你看看吧，这就是不好好学习的下场。”大人们似乎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归结于学习上面去。

张信在心里不以为然，但还是问道：“妈，大过年的，他怎么跑出来了。”

“别人家的事，少问。”张妈妈说道。

正好张信的二叔从屋子里出来，小轿车被启动了，车身发出呜呜的声音，排气管冒着白烟，一溜烟的走了。

就在张信离开不久，秦空在晃晃悠悠的出现了。秦空是故意跑出来的，到了晌午头的时候，整个秦家的人都聚集在了秦奶奶的屋子里，秦二婶和秦妈妈还有秦奶奶在厨房里忙活，秦家三个兄弟加上秦爷爷，正好凑了一桌麻将。

秦召被塞给了秦空照顾，秦召这个小萝卜头，鼻涕似乎都永远都擦不干净一样，眼睛瞪的圆溜溜的，脸颊两侧的肉鼓鼓的，拽着秦空的衣角，然后用力擦鼻涕。秦空坐在炕边给秦昭剥瓜子，小小的瓜子一粒粒的，被送进了秦召的嘴里。

秦二婶露出个脑袋，看着秦空正在哄着秦召玩，满意的笑笑，对着秦空说道：“小空啊，别给秦昭吃太多瓜子，会闹肚子的。”

“知道了，二婶，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啊？”秦空问道。“饿了？还早着呢，还要两个小时吧，先吃点什么垫着肚子？厨房里面有刚蒸好的大骨头，我给你捡点。你先吃着？”秦二婶说道。

“二婶，不用了，我就问问，我出去上厕所，秦昭你看着点。”秦空说道。

“成，把秦召给你二叔，就在那里玩，也不管孩子！”秦二婶笑眯眯的说道。

秦空用尿遁出了屋子，瞬间觉得耳根子清静了许多。大口喘了一口气，秦空准备去看看李超去。秦空知道李超和家里闹的不太愉快，李超头上的伤，似乎也没有让李家父母有什么表现。

“李超！”隔着远远的，秦空就喊了一声。

李超一回头，看到是秦空，很惊喜的跑了过去，然后抱了抱秦空，说道：“小东西，大过年的你怎么跑出来了？”

秦空苦着一张脸说道：“别提了，秦昭拿着我的新衣服当手绢，大人们在那里打麻将，婶子们都在厨房窝着。我一个也没有意思，就出来找你了。我说，你还真打算就捡垃圾？”秦空瞄了一眼李超的大垃圾袋子。

李超笑着说道：“反正这两天街上人少，我也没有什么事干，出来走走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