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梦韶光——不知七时
不知七时  发于:2012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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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忽明忽灭,乐晟双目微阖,面容里竟带了一点凉薄之感,阿尔纳望着这名异族的皇子,缓缓说:“既然对方请战,

我们也不能辜负了这番美意不是么?”

乐晟嗯了一声,说:“大抵其中有诈,总之得万加提防,不可掉以轻心。

四天之后苏军接近了洛轲军本营。

苏景不敢轻举妄动,命令全军暂先暗中潜伏。

第五天雨停,天大晴。

前方返来消息,双方僵持不下。

苏军休憩一天后精力恢复,待摸清地形,预备发动夜袭。

夜稍凉,晚风阵阵却不见缓,苏景探了风势,霎时灵机一动,下令道:“用散香。”

气息微甜,顺着风向吹往洛轲军的营帐。

苏景亲自给平安蒙上面巾,提醒道:“用内力控制呼吸。”

可平安意外地没有听从苏景的话,他抵着苏景的手,又吸了口气,忙不迭问:“师傅,这是什么香?”

苏景解释说:“这叫散香,是宫内特制的一种迷香,可以使人或牲畜短时间内神志不醒,瘫软无力。”

平安微颤着说:“这香味我,我记得……”

“咦?怎会?散香可不是人人都能拿到的。”

正待平安想要说什么,洛轲军内已觉有异,很快,敌军开始加紧戒备。

苏景马上调拨一小队声东击西去烧毁粮库,自己带上剩下的人手,慢慢向军营靠去。他知晓乐晟就在不远的帐中,他忽

然满怀不安,眺望着那片营帐,苏景吩咐道:“那帮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混账货,下手轻重,自不用我教你们。”

语毕,他趁平安不备,迅速点了他的穴道,平安眼神里透出凄厉之色,苏景怕禁不住他的哀求,就连哑穴也一同点了,

然后他把他扔进草丛里,说:“你在这等我回来。”

平安拼命用眼神暗示他有话要和苏景说。

“乖,听话。”苏景依旧把他当小孩一样对待,“我想过了,我还是不忍让你跟我去走这么凶险的一遭。”

平安泪光闪闪。

苏景道:“没事的,很快就过去了。”

分明是诱哄孩子的口吻。

平安无声地落泪,眼睁睁地看着苏景消失在这片苍茫的夜色里。

那一年他看着他至亲惨死在他面前却无能为力,那番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他再也不愿经历第二回。他以为他能渐渐释怀

,然而时隔多年,熟悉的香味萦绕在他鼻尖,仿佛欲图带领他回到当年的场景……他清楚地听见远处兵戈交战的声响,

同样的昏天暗地,同样的血腥味弥漫在周遭,他几近呕吐。

平安拼尽了全力挣扎,终于得以冲破穴道。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拿起手中的剑,箭一般杀进敌营。

营火燃,剑光寒,马蹄声慌乱,厮杀声不断,苏景看见平安,眼神里是止不住的诧异,随后却笑了起来,“你这孩子…

…我果然阻止不了你。”他拿起边上一名死卒的衣服往平安身上一套,“来。”

于是他们悄然潜进敌营中心。

主帐显而易见,苏景同平安乔装成洛轲军混入帐内,随后默契地展开了杀戮。

苏景在帐内四处搜寻,翻到一卷羊皮纸,略觉有异,只拉开卷轴阅了一眼,有人入帐,平安下意识对其挥剑,苏景抬头

一看,卷纸应声掉落在地。

待平安看清来人,也是一怔,两人晃神的瞬间,错失先机,大量洛轲军赶来,乐晟匆忙退到帐外,吩咐道:“活捉他们

。”

苏景和平安陷入苦战,随即不出意外,被敌军所俘。

战火渐熄,来人禀告之:“粮仓已毁,留守我军损失不轻,恐怕会耽误前线大军。”

乐晟皱了皱眉头,道:“无妨,撤退。”阿尔纳在一旁玩味地打量地上被绑起来的师徒两人,“哦?这位原来就是苏孟

老将军的儿子?唔……或许我们可以开个不错的条件,让大成国过来赎人。”

乐晟眉间仍是紧皱,说道:“相信我,他值不了多少。”

“到底说也是名将之子,虽然不成气候,但总算个到手的筹码。”阿尔纳又审视了遍,说,“实在不值多少,干脆就把

他凌迟了一片片扔到赭池城前,看看对方会是怎么样个反应,你看如何?”

“我想单独同他谈谈。”

阿尔纳一愣,眼见乐晟和苏景凝望彼此,“这架势……你们以前很熟?”

乐晟说:“有点交情。”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要派人看着。”

“我不会放他走的。”乐晟说,“要派多少人看管,都随便你。”

平安的视线一直未从乐晟身上移开过。

他盯着乐晟,目光是恨到了骨子里。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散香的味道会如此熟悉了……缠绕了心头十几年的噩梦,怎么会不熟悉?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当他答应苏景要努力忘记仇恨的时候,偏偏乐晟就出现了?

那个杀死双亲的仇人就站在眼前,一尺都不到的距离,他却和当年一样,无能为力。

乐晟并没把平安放在眼里,含恨是必然的,被活捉反绑了,怎么能不恨?他做了太多违背良心的事,天下恨他的人无穷

多,恨他的亡魂更是数之不尽,那些都是旁人,他们对他有多恨,他没有心思去在意。乐晟注视苏景许久,然后慢慢走

到他面前,蹲下来,伸出手,抚着他的脸,开口道:“你怎么就不帮我呢?”

语气似责备,又似伤心。

过去了这些年,乐晟的面容映在苏景眼里居然显出了些许陌生,苏景只是久久地凝望着他的脸,像是一次要把一辈子的

份都看个够,终于,他微带哽咽,说:“阿晟……我从不曾预料到,有一天你会因为私欲做到这个地步……”

乐晟的手霎时停在半空,他抽回去,说:“我也没想过,有一天要同你为敌。”

苏景愤愤地举出乐晟的罪行:“你身为大成皇子,竟然勾结外族,居心不轨图谋篡位,更甚卖国求荣,把千万子民推向

水深火热于不顾。”

乐晟沉默良久,说:“乐祁他不仅谋害父皇,又把罪名诬陷于我母后,还想害我胞弟……你怎么不同他问罪?那个时候

,你所谓的正义去哪里了?”

“阿晟,你别这样偏执,当年的事情真相你我都不知,虽然父皇与丽妃之死事有蹊跷,但你也不能光凭几句流言蜚语,

擅自猜测,妄下定论……如今生灵涂炭,天下不得安宁,你以为,你做的事情,能比乐祁好到哪里去?”

乐晟垂下眼睛,凄凄然地笑出声,“我曾经以为就算天下人都不肯帮我,你总归肯的……现在看来,竟是我想得太天真

了。”

“你一意孤行根本就听不进旁人半分劝言半点解释……曾经,曾经我一心喜欢的那个阿晟,不是这样的。”

乐晟又笑,“我喜欢的苏景,也不会像你这样,同我说一些关于天下国家的大道理。”

“皇上有句话,想让我带给你,虽然说了你也不信,但圣旨总要传到。”苏景道,“丽妃不是他杀害的。”

“当然不是他杀的。”乐晟冷声说,“是我母后自己服下的毒酒,不是他动的手。”

“阿晟,为何要这么固执?也许真相并不是你想的那般。”

乐晟站起来,“乐祁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苏景无言以对。

“你不知晓能再见你我有多……欣喜,只不过,看来我注定要空欢喜了。”

“阿晟……”苏景道,“我看到了那份手卷上的协定,你用边境整整十五座城池去换取支援……你究竟把大成国当什么

了?那是我们的国家!不是你一个人的囊中物,你真以为,就算把乐祁拖下了位置,天下万万百姓愿意归顺于你?”

乐晟抽出一把剑抵在苏景的颈边,“想要活命,你最好少说一点。”

苏景眼中一片澄明,“在你杀我之前,我能不能收回之前的约定?”

“什么?”

“我同你说过的,恐怕你忘了罢……”

乐晟微怔。

那年苏景第一次随父亲出征完胜归来,乐晟开玩笑问他想要什么奖赏,苏景只是说,“只愿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那时前路漫漫,他们的身世注定了他们坎坷的未来。

他们彼此都懂,却都沉溺着对方不愿挑明。

这是苏景对他唯一说过的誓言。

第15章:伺机

手上的剑抵着苏景的喉,乐晟哑着嗓子,决然说:“别以为我不会动你。”

苏景笑笑,“这句话我听过不下十遍,却未曾想过,竟还能用这般语气来说出口的……”

“苏将军,你说,乐祁肯用什么来换你?”

“什么都不肯。”

“再怎么说也是个重臣,于情于理于面子,乐祁总不会不顾你。”

“他真肯换,我未必肯。”

“你……”

“我丢不起苏家的脸,还不如咬舌自尽,也算为国捐躯。”

“那我成全你吧。”

乐晟一剑挥下,沉默多时的平安忽然挡在了苏景身前。乐晟本意只想试探苏景到底有无抱死之心,所以下手不重,平安

只不过被划破了衣领。

乐晟对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平安没来由地厌恶,那不善的眼神突然让乐晟觉得似曾相识。他扫了眼平安,果断重新挥剑,

这次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苏景终于露出一丝惊慌,“阿晟,你放过他!”

乐晟的剑没有刺下去,他只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不是因为苏景的求情,而是因为他看到了平安颈中挂着的木片。

他上前一把扯下那块薄木,端详起上面的字,愣了半天之后把它丢进了一旁的火盆。

平安和苏景都还未反应过来,平安下意识要把手伸到火里去捡,却发现那看似普通无奇的木片在火焰熊熊燃烧的碳堆里

居然保持着完好如初。

平安和苏景都是讶异万分,乐晟则是完全怔住了。回了神,乐晟用剑把那块木片从火盆里挑出来,正眼把平安仔细看了

几遍,厉声问:“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平安冷眼相对,并不回答,而是沉声说:“还给我。”

“你最好告诉我,这木片是哪里来的?”

苏景摸出一些端倪,猜测这木片里肯定有什么玄机,解释道:“这是他从小就带在身上的。”

乐晟转头问苏景,“从小是多小?”

苏景答:“貌似这孩子一出生的时候这木片就在了。”

冗长的死寂中,乐晟伸手抱住了平安。

平安不明所以地挣扎,苏景更是一头雾水,直到乐晟开口喊道:“六弟……”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死寂。

“你叫我什么?”

乐晟说:“没有错的……你就是我的六弟。”

苏景问道:“怎么回事?”

“西域有一种树,当地人唤为火炎,火炎的特殊之处在于它的枝干入火不燃。此树百年前早已灭绝,因而剩下的火炎木

材也就极其稀缺珍贵。”乐お稥冂第晟解释道,“方才你也看到了,这木片是火炎所制不错。几年前西域与大成结为友

邦,示好进贡了那么一点火炎木材。”他对着这个长久以来素未谋面的胞弟,继续说道:“当年母后被陷害时已有孕在

身,为掩人耳目假传胎死腹中,托了宫女把刚出生不久的六弟……就是你,送出了宫外,这木片就是信物。”

平安木讷地望着乐晟,复杂的情绪清清楚楚地映在眼睛里。

上天为什么要和他开这样一个荒诞的玩笑……

猛然清醒,平安推开乐晟,迅速夺过剑,指着他,冷冷道:“放我们走。”

“六弟,你……”

“我不是你的六弟。”

乐晟轻声问道:“你……恨我?”

“恨。”平安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

“是我这些年没能好好照顾你……”

“和那些没关系,我恨你,那是因为你欠我的。”

乐晟见平安反应如此激烈,明白即便继续说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了,“那就恨吧。”

平安在乐晟脖子里用剑尖划出一条血线,“我不会手软的,我真会杀了你。”

苏景情急喊道:“平安……”

“你杀我吧,杀了我,你可以试试,这里有没有第二个人能放你们出去。”

“阿晟,你……”

平安思虑片刻,收了剑。

乐晟转身,“明日我再来看你们,六……平安,把手上的绳子自己系回去,别让侍卫发现。”

平安咬破了下唇。

这日半夜雨势又起,阵势汹汹。平安蜷缩在角落里,睡梦中一阵阵阴冷的寒意渗进身体里,恍惚又带他回到了多年以来

从未忘却的那个困境,血色的天,银白色的剑影,香味开始弥漫缭绕,逐渐形成一双夺命的手,掐在平安的咽喉处。突

如其来的噩梦让平安呼吸急促起来,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窗外一瞬间大亮,又迅速暗下去,电闪雷鸣之中,平安用力

睁了眼,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喊:“师傅……”

苏景一直未曾入眠,他连忙拍着平安的背,轻抚、顺气,嗓音沉稳而温柔:“别怕。”

平安断断续续说不像话:“我,我……”

“什么事都没了,乖,师傅在这。”

平安紧紧攥着苏景的袖子,瑟瑟发抖。

过了会儿,雨停了。

苏景说:“很多年前的那会儿,你才这么高……”他用手在空中比了比,“也是这番样式的大雨,你跟着我,求我教你

武功。”苏景沉浸在回忆里,微微笑了笑,“那时候我真的是着了魔才会答应你,其实第二天我真的后悔死了,怎么收

了一个你这种死气沉沉不爱说话的闷油瓶当徒弟。”

“现在却很庆幸,你总是那么乖巧伶俐,有时候甚至还嫌弃过你太聪明了……”

“你居然是他的弟弟……你怎么会是他的弟弟呢……”

“仔细想想,其实你们兄弟的性子还真有点像,连眼神都有种微妙的相似。”

“平安,你的哥哥他……”

这时平安挨在他身上小声地哭了起来。

“傻孩子,怎么了?”

又轻又细的哭声,听得见里面包含的压抑和委屈。

“嗯?到底怎么了?”

平安不断抽噎着,终于说道:“我没有哥哥,我亲人很多年前就全部死掉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亲人了。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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