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得其琛+番外——何止桑
何止桑  发于:2013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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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永远是相对地在人心中留下印记,越是重要的时候,越是觉得一件件发生的事件像被压缩过一样。陆琛在录取名单上看到自己的时候只有这样的感慨,就像是才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国际大都市,回过神来决定自己未来几年的考试已经结束了。

前一天复试之后,导师留下了他的电话号时,他就想到大概是有戏了,但忍着心里的雀跃不敢对徐晏城说,如今确定了,只想立刻把好消息告诉徐晏城,可这天上午,他应该是有课的,只发了短信过去。

地铁坐过了站,陆琛干脆决定了不会宾馆,换了公交车去还在考试的林乐棉那边。站在一排一排的公交车站牌下,他又那么一瞬的眩晕。就这样,就能来这个城市读书了吗?他到底还是从那块跳板上跳出来了,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为了更快地赶上那个心心念念望其项背的男人。

愿望太大,就拆成一小份一小份地实现它。

未来难料,就分作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出来。

陆琛从没有此刻这样充满了自信和对幸福的向往。

何其有幸,卑微的自己能用努力交换到上天的眷顾。

站在和煦微风里等到走出楼门的林乐棉的时候,他着实被她吓到了。这个……这个一向彪悍的女人竟然穿着一身无比粉嫩乖巧的白衬衫牛仔帆布鞋!早上出门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碰面,陆琛彻底被镇住了,张着嘴反复确认这到底是不是一起来B市的那个人。

“哟,看什么呢?不认识了?看你刚才满面春风的样子,是——成了?”

陆琛点头,林乐棉一张嘴,他不得不确认了这的确是之前那个人。

“给徐老师打电话回报没?他怎么说?”

“他今天有课呢,可能中午才能回电话。”陆琛虽然这么说,手机却是一直攥在手里。

因为下午还要继续考试,两个人只能在B师大附近找了个快餐店吃饭。林乐棉看得出平时少话的陆琛有多么兴奋,也知道这个看起来闷闷的男生有多渴望着有些收获来回报他的踏实努力,有些进步来带给他比别人都珍贵的自信。

此刻徐晏城站在教室前面,正像一个国王一样带着某班学生徜徉在心理测量的世界里,再次难得地破例开着手机的震动放在电脑旁。当他收到那条每个字都像只跳跃着满心欢喜的小兔子一样的信息时,底下那群大一的小兔崽子看到了他们的徐老师脸上绽开了个夸张得完全不似他情绪系统里的表情。

他的学生,活了三十多年才遇到的最想捧在手心里的孩子,终于达成了自己的愿望。如果他能做到,他当然希望这个孩子能走得更远,即使遇到了挫折,只要回头,就能看见一路支持着的他。

这一边,还没有响起,只是屏幕上刚出现了“新来电”的电话被陆琛立刻接起来。

那个男人,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像是全世界都春暖花开。

回到了Z市,仍然是徐晏城开着车来接,林乐棉却拎着旅行袋坚决地表示自己打车回学校。陆琛当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可列车晚点,已经是晚上近十一点了,让一个女生独自打车,谁都放心不下,她终于拧不过还是上了徐晏城的车。

开到校门前,车停下来,陆琛此刻还在为自己竟然不想回宿舍,装作倚在窗户睡着了的无赖行为感到可耻,就听见林乐棉快速地下了车。可车还没启动,传来敲击车窗的声音。徐晏城摇下了窗户,不知和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车掉头上路了。

可能是这几天先是身心紧张地忙着考试,又放松地跟着林乐棉在B市市中心逛了两天,颇为疲惫的感觉在此时安心的气氛中,陆琛真的慢慢睡着了。

跑了一趟学校,光是为了调头就多跑了近两公里,深夜的城市相当肃静,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偶尔能在前后看见几辆车,但有相当长的时间视野里竟然没有任何移动着的物体。真让徐晏城有种末日片里人类销声匿迹,全世界只剩下这辆车的错觉。车窗外有节奏地晃过橘黄色的路灯,映在副驾驶座上男生脸上,五官投下来的阴影明明灭灭,引得他不住斜着眼偷看。

如此安静美好的画面,竟然是在钢铁机械围成的空间内。

徐晏城看着一路开到地下车库,车子熄火陆琛都没有醒过来。近年来Z市越来越有变暖的趋势,才四月份已经是初夏的气温了,只是昼夜温差大,白天二十多摄氏度,晚上却有些凉。徐晏城把外套脱下来盖在陆琛身上,可内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顺着披上去的力道反而弄醒了他。陆琛睁开眼发现已经到了,坐起来的动作鼓动了盖在身上的外套,散出来烟味,虽然不是很大,却就在鼻子底下,让他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徐晏城看陆琛的表情,男生的肤色并不白,却的确有着润泽气候所侵染出来的好皮肤,第一次见就能留下秀气且好脾气的印象。这也是他一直不看好陆琛学咨询的原因,太过温润,虽然有着坚韧的性格,但只是对自己才有股子坚持的劲头,他从不苛求别人,每每遇到问题都是先在自己身上找错误,虽然挫折之后很快就能爬起来继续战斗,却总是把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上反复考量。相处多了,会被他柔和的气息慢慢感染,他不会要求你做任何改变,看似对旁人完全没有施加影响,却让你不自觉地想要摆出更慵懒舒适的姿势迎合他。

但完全没有锋芒的人,与他人好相与,同时也意味着着没有可以劈开对方防御的武器。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功利的,经济发展也好,社会变革也好,那些想要解决问题的来访者也好。想要快速地解决问题,恨不得像西医一样,一片药,一个刀口,一次疼痛就彻底解决问题,殊不知这样那样的心理问题归根结底就是适应问题。人活着,要适应身边的人,适应社会,适应自己的变化,适应不良从来就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问题,活了十多年二十多年积累出的问题,却像谈几次话就彻底根除所有的症结,不可谓之不功利。可国内的环境就是这样,解决不了就是心理咨询的无能,却从不想想每个人走错路的过程何其漫长。

虽然一直以来都在带本科生,徐晏城越发能感受到这些孩子一届比一届不成熟。不仅是人情世故上的不成熟,好像是整个一代人的自我同一性延迟。陆琛还太年轻,他能隐约感受到他被他一语带过的过去,有着什么让他如此不自信而甚至在与人相处中有些懦弱的东西,虽然能感觉到大概是什么不好的童年或是青少年期的经历,一个出来念书的大学生与家里疏远到四年里从不回家也是说明了很大的问题,他想要伸出手给他一个可靠的怀抱,却还不是时候。虽然不安,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和热血的理想的年轻人,终是要好好看清了现实才会体会到安稳平淡生活的可贵的。

第8章

陆琛有影响他人并且给予正面力量的能力,却只能是在共同生活或是长期接触的前提下,徐晏城自私地想宁肯这样一个璞玉一般能带来好运和温良气场的孩子永远被自己带在身边。

刚刚醒过来的陆琛,模样像是只懵懂的小动物,皱鼻子的那一瞬间像是只小花猫,可氤氲迷蒙的眼神却像是一向有着大眼睛的啮齿动物,看得徐晏城心里有只爪子挠啊挠的,忍不住就伸出右手去揉了揉那软软贴着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看到那个对眼了的人都是这样满心都被什么紧紧抓住了一样的强烈感觉。

“醒了?我看你睡着了就把你带过来了,回宿舍也是要叫醒值班老师,不太好。”以前也不是没住过他家的客房,收拾一下铺上新床单就能睡。

徐晏城本还打着主意,如果等啊等下去,陆琛一直不醒呆在车里也不是个办法,可以抱着他上楼,可人已经坐直了眨巴着眼睛望着他了,也不可能再行那借机吃豆腐之宜了。

“这是……你家车库?不好意思,我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陆琛整理了一下衣服,拉开车门,跟着徐晏城进了电梯,“没想到中午时间还挺准的,晚上不知怎么就晚点了这么多。老师……你几点到车站?”

“晚上下课就过来了,没事儿,我坐车里,又不冷。”

“你这么早就过来了啊……”陆琛一脸歉意,“不是给你发短信告诉你晚点过来了么?真没想到突然说要避让动车,一避让就没完了,害你等这么久……”

“我怕万一你这车又正点了呢?没事儿,接到了就成。”徐晏城揽着他出了电梯,一边转移话题,“回去给你煮面吧。想吃什么?炸酱面还是清汤面加点卤?”

“都这么晚了,不吃也不是很饿,等着的时候LLM塞给我好多吃的。”陆琛摇摇头,忽然想起来下课就在火车站等的徐晏城也没吃饭,“——啊,老师你也没吃,那就……炸酱面吧。”

两个人分工合作,进了屋子洗手就开始干活。徐晏城在旁边把迅速切好的肉丁扔进锅里,正在往铲子上倒豆瓣酱的时候,突然听见正在煮面的陆琛“啊——”地低呼,赶忙扔了铲子放下瓶子关了火。

“怎么了怎么了?烫着了?我看看……”

凑过头去就看见一只筷子掉在冒着泡翻滚的面上。

“不是我,没事,只是筷子掉进去了……”陆琛懊恼地用另一只筷子把面里的竹筷挑出来,“这筷子太短了。我没事,你继续。”

“真没烫到?”徐晏城还不相信,拉过他手正要仔细看,被男生极快地拽回去了,虽然开着抽油烟机,水汽还是不断溢出来,熏得脸上起了淡红,这气氛……看起来格外让人想犯错误。徐晏城把眼睛从并肩站着的男生脸上扯回来,重新开火翻腾肉酱,才发现刚才好像听到陆琛的尖叫就把豆瓣酱……放多了。豆瓣酱放多了,只能减少也带着很多盐分的甜面酱。

于是这一顿深夜的炸酱面格外地咸,陆琛盛了好几次面汤。第二天一早,徐晏城听见门外有动静了,一打开房门就看见陆琛站在厨房里正咕咚咕咚地灌着一大碗白开水。暗自忍耐了一夜的徐老师立刻退了一步,关上房门,即便离得那么远根本就看不清,可男人一边在脑子里回放着那仰着的脖子曲线,管不住地就臆想着那微微移动的喉结和衬衫下面的美好光景,一边深呼吸。

在他毕业之前,也许不应该再让他在家里留宿了……听着门外的人好像进了洗手间,徐晏城拉开卧室的阳台门,倚着水泥台子点了根烟,隔着十四层的高度看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和楼缝见可以看到的街道。

第一次带陆琛回来,是两年前的春节之前。那天是古早过刊阅览室开放的最后一天,他和管理员老师打过招呼之后弯着腰找上世纪末的人大复印资料时,看见隔着两个架子后面有人。小年的前一天来这里扒旧资料的人竟然还有一个,徐晏城也是一时好奇就过去看看那边是什么人。走过去看到是个学生的时候还纳闷了一下,这种地方学生平时都是不会来的,何况已经是年关了。男生听到后面有声音转过身来,看到他带着口罩好像是吓了一跳一样,那怔住的一瞬间让人觉得十分无害。社科类过刊的屋子十分大,占用了图书馆半层的空间,疏于通风又少有人问津,昏暗空旷的空间此刻只有两个人,徐晏城摘下脸上的遮挡,看到男生看到他的脸之后立即小心地用手指捏着手里的书,弯下腰鞠躬。

“老师好……”

“你是转到大二基础班的那个谁吧?怎么知道这地方的啊?都是灰,怎么不带个口罩?”这年头还有见面给老师鞠躬的孩子,而且还是男生。

男生显然是被来这里需要戴口罩的惯例震住了,然后恍然大悟:“啊,这样啊,老师好,我叫陆琛,这里以前没来过,不太了解……”

“第一次进来?这边都是两千年之前的材料。”徐晏城退了几米仰头看了看男生站着的架子一头上“1971”的牌子,好笑地说,“唔……这个时代的……对于你们来说也没什么可参考的。”

“又不修史,年轻人夯实根基以后还是多看看新一点的成果比较好。”他随手从架子上抽出一本翻了黄的册子,看了看泛黄的纸上满眼的口号式语句,又皱着眉塞了回去。“这些都是给脑子简单又容易被鼓动的人看的,口号喊得越简单,越有种自己是搞科学的错觉。你们这个年纪,多看看近期的外文的也好,实验类的,留心人家的设计和逻辑,对以后都有好处。对于你们来说大学里最有价值东西的是什么知道么?”

男生显然被他突然的提问问住了,不敢轻易接话,温顺地摇摇头。

“我个人认为,是这些资源,学费不仅是买我们老师给你们讲课,几节课不值钱,主要还是这些资源,还有养成个格物致知的好习惯,以后就算不做相关的,对人生也是个好处。”

徐晏城看着睁着大眼睛一脸敬仰的表情看着自己,心里觉得好像人生导师的角色装过头了,露出个极为放松的微笑,问他为什么过年还在学校钻图书馆,为什么中午不回宿舍。

那年也算是学校后勤保障的大事故了,学校的锅炉房先是一个锅炉出了问题,剩下的一个超负荷运转了两天之后也歇菜了,于是眼看着过年了,校园里暖气供应不足,有些实验楼和保证常温的图书馆部分又不能停,就轮到了宿舍区。

陆琛的家教做完之后只能在图书馆泡着,徐晏城觉得可怜,就带回家里收拾出客房来借他暂住。过年之前的几天应酬颇多,不仅有本校相熟的同事,也有有过合作的一些机构的人物,过年那些日子家教也停下来了,虽然给了陆琛钥匙,这孩子却真的在客卧里整天整天不出门,每次回家都必定是钥匙刚插到门上就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看着男生在门口帮他摆好拖鞋的乖顺模样,徐晏城真有了养了只看家的小宠物一样的感觉,弄得他都不敢在应酬上喝太多,一律推说家里有远亲住进来了喝多了回去不好。

其实徐晏城一直是怕麻烦也很少做多余事情的人,尤其是对交情不多的人,遑论是自己带过的本科生,每年都有这么相同的好几十个,谁能真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之类的花精力去关注每个学生呢。但那次听到男生在没什么人的校园甬道里糯糯的声音说自己是寒假留校兼职的,宿舍冷得呆不下去,就像是被猛然加了什么催化剂一样心里一软管了闲事。徐晏城看着飘出阳台消失在高空的火星,只能感叹,可能遇到那个想要的人时,真的会不由自主做出不符合自己常规的决定来提醒自己对方的特别吧。

幸好,以那次图书馆里的交谈为开端,慢慢地把这个孩子抓住了……以后会怎样谁也无法预测,但是交集越多,羁绊就会越多,绝对是不变的真理。

陆琛洗漱之后,才想起来前一晚都没洗澡就爬上徐晏城新铺好的床单睡过去了,可从B市回来带着的衣服都是穿过的,就算是洗了也没有可换的,站在客厅犹豫着要不要回学校去浴室洗个澡。可老师还在里面睡着,没打招呼就走了也不太好,拿出手机正一个键一个键按着短信,徐晏城一拉开门就看到他穿戴整齐地站着,问:“要回学校?”

“嗯,衣服都是脏的……跟辅导员请的假只到今天,上午之前得回去销假呢。”

“我送你吧。”

“嗯,好的。”

“你等我一下,换衣服。”

“好的。”陆琛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一角,盯着主卧的门,在心里想着一天的安排,上午没有课,回到学院办公室销假之后正好去食堂,周二下午洗澡的人不多,可以洗澡之后洗衣服,晚上要是累了就歇一歇在电脑上看个电影,要是不累,就再弄弄扔了小半个月的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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