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斯斯故作没发觉，抱着老白往里走：“我早上就请假回去了。”
“那你也好歹发个短信给我啊！”曾怡翔跟在后面，“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重要吗？”
尹斯斯回过头，借着透过落地玻璃窗的月光看着曾怡翔，虽然看不分明，但依旧是他记忆中的那个轮廓：“你怎么了？闹这么大脾气？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重要了？”
老白似乎察觉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嗷唔叫了一声，从尹斯斯怀里跳下来，啪嗒啪嗒溜走了。
曾怡翔忽然没了脾气，缓缓叹了一声，上前伸手搂住尹斯斯。
“你干嘛！”尹斯斯一下子被他这么一来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曾怡翔的个头比他大些，力气也比他大，这么“千斤顶”压下来让他胳膊很不好受。
“让我抱一会儿还不成么？以前我小的时候你不是一直抱我么。”曾怡翔窝在他的肩膀上低低说着，“四哥。”
尹斯斯猛然不敢动作了，僵着背任由曾怡翔抱着。
“你这是不敢呢不敢呢还是不敢呢？”曾怡翔忽然笑出声来，“要不是二哥告诉我，四哥你还打算当作不认识我，就这么一辈子吗？”
“……”
尹斯斯还是没说话，身体微微颤抖。
曾怡翔松开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四哥，我喜欢你，上辈子就是。”
尹斯斯还是沉默。
沉默到曾怡翔都开始慌张了。
他终于开了口：“论理，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你来说很不科学。”
第十一章：失踪又见失踪
尹斯斯觉得那些电视剧里面狗血的感情戏上辈子就玩过了，很不习惯曾怡翔一会儿拉他去这里吃东西，一会儿拉他去那里看电影这等狗血的丢死人的约会手段。
他情愿吃完饭后两人带着老白溜达一圈，然后去超市买点零食什么的回来看电视。
其实看电视也挺无聊的。
尹斯斯想。
两个人抱着薯片虾条，从央儿换到番茄，从番茄调到芒果，几乎每个电视台都有一张或者年轻，或者鼻孔，或者老得掉渣还吃嫩草的脸，女主在那里深情款款地含泪呼唤一声“四爷～”。
尹斯斯晚饭都要吐出来了，曾怡翔摔了遥控捂着肚子狂笑不止，然后被他以拳头威胁。
当然的，他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打这个从上辈子就坑自己结果自己还被坑得心甘情愿的家伙。结果就这么一犹豫，被这家伙占了便宜吃豆腐。
“快放开。”他皱着眉，这个姿势实在是不太好，电视上女主在“你好无情好残酷”的狗血，客厅里曾怡翔忽然压在他身上，也来这么一碗“你好无情好残酷”的咏叹调狗血。
“谁对你无情残酷了？”他动了动胳膊，“还不快放开，我都快被你压死了。”
曾怡翔一脸笑嘻嘻得有些欠揍：“你让我忍了这么久，难道不是好无情好残酷？”
“谁让你忍……”尹斯斯话及一半，突然明白过来，耳根通红，然后努力翻身，“论理也该是让我来，不然这不科学！”
“伟大的先贤说得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曾怡翔手上也没闲着，伸手解开他的衣领，“所以让我们来进行一场公正的科学实验得出真理吧。”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反正第二天尹斯斯以自己感冒为由请了假。
李明空失踪了。
深秋的日子总是让人油然生出一点子悲凉来，不过这点子悲凉尹斯斯扔给上辈子了，他更关心街口转角的糖炒栗子和烘山芋。
接到李明空失踪的消息，是周日的下午，那个时候他和曾怡翔正在排队等糖炒栗子。
其实周三的时候，李明空就不在单位了，但她自己说出个修补任务，再要去冥界更新下局里的资料，所以大家也没太在意。
周日技术部那里值班的时候发现，李明空的坐标追踪点突然消失了，准确来说是系统追踪不到她的坐标了。
这下子全局里紧张了起来，尹斯斯也没顾上快出炉的糖炒栗子，匆匆赶到了单位。
楚田田坐在技术部的椅子上，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盯着打印机滴滴答答打出很长的一条纸来。
这是尹斯斯第二次见到不是嬉皮笑脸的楚田田，第一次是在医院。
随着嘟的一声，长条条纸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不等别人拿给他，楚田田自己已经伸长了手拿起来，仔细地从纸条的这一头看到那一头。
“这是李部长所有的坐标记录，最后在去冥界的隧道里坐标降落点突然发生扭曲，然后消失了。”技术人员小声解释道。
楚田田没出声，拿起笔在最后扭曲的坐标点这里打了一个圈：“查过没？”
“查过了。这个坐标点不在轨道范围内。”技术人员道，“所以查不到。”
“不在轨道范围内就一定查不到吗？”楚田田站起身，拉过一张办公椅，手握上鼠标，熟练地打开软件，“反转坐标总会吧？”
“副局你是说？”技术人员有些惊讶，“这……”
楚田田啪啪啪输入坐标，没理他，又过一会儿，转过身，伸手将电脑屏幕也拉过来：“用函数建模算出弧度范围内的反转坐标数值，李明空就在这个点上，没错，是镜面空间。”
尹斯斯张了张嘴，习惯性想说这不科学，但马上闭上了嘴。
这还是很科学的。
所谓镜面空间，就是将时空的轮回看做是一条链条，由这个链条的某个点折射或衍射出的不同点所形成的空间。
这些点看似和主链条的点相仿，但可改变性很大，甚至能连接在一起成为不同于主链条的一条副链条。
如同一个人走进一个四面都是镜子的房间，每面镜子的凹凸度不同，映照出的人也不同，会让人生出自己真实状态是什么的疑惑，意志力强一点的打破镜子就找到了出路，意志力不强的可能死了都陷入镜子的幻觉之中。
与此同时，镜面空间虽然很容易被打破，却层层叠叠排在一起，构成一个镜面空间的迷宫，所以坐标点经常发生移动，很难固定。
“好在没有突破可以探查的范围，她应该在这个坐标点上。”楚田田放下笔，扫了一眼行动部，“王萌，你带队去吧。”
王萌是二部的部长，一个平头小青年，看了看行动部的所有人，道：“还是一部的来两个跟我去吧，二部的虽然我熟，但明明姐不熟，万一中间出乌龙了怎么办。”他伸手，“墨爷来一个，然后……尹斯斯对吧，你也来。林木留下看一部，总不能让一部全空了没人管，不然明明姐知道了还不得揍死我。”
楚田田点了点头：“准备好东西就出发吧，事不宜迟。”
又是一阵可怕的呛冷风——尹斯斯竭力想让自己不呛到，可总是达不到那个先进的技术高度。
总之三人现在落在一条河边上。
“这里是哪里？”墨一鸣低头倒腾了一下追踪仪，“仪器失灵了。”
“镜面空间本身是充满不确定性的，所以仪器很难追踪到坐标。”王萌从兜里掏出指南针，“只有指南针能稍微救我们一下。”
尹斯斯的目光落到河的那一边，那里有一个码头，规模还不小，码头上下的人熙熙攘攘，有送人的，也有运货的。
他忽然意识到了这里是哪里。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他喃喃念道。
“斯斯小同志你念的什么？”墨一鸣没听清，问道。
尹斯斯没有重复，只是伸手指了指码头：“这里是唐朝长安城郊的渭河。”
王萌赞同地颔首：“没错，现在我们只要混进去弄清具体年代就可以了。”
三人鬼鬼祟祟摸进城换了一身唐人的行头，好在唐朝外国人也不少，短时间的奇装异服并未引起群众的驻足围观。
同时，他们也弄清了现在的年代，永徽六年。
此时长安城里一片喜庆之色，全然没有永徽六年前半年的肃杀之感。
尹斯斯记得，史书记载，唐高宗永徽六年的秋天是个多事之秋。前半年因王皇后厌胜事件引发了一场关于皇后废立的朝堂争斗，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坚决反对立武昭仪为后，然而许敬宗、李义府等人与之相反，一时间朝堂分为两派，水火不容。
但这些争论很快被高宗一票否决了，前脚王皇后、萧淑妃被废为庶人，后脚他就下诏立武氏为后。
再过十天，新的立后大典就要来临，故而此刻长安城里满是外国人，连客栈的住宿费都跟着涨起来。
虽然三人是动用公款，但也合计了半天，选了个离皇宫不远不近的客栈住下。
“这里入夜后各市各坊的门都要落锁，不能轻易外出。”王萌道，“我们先住两天摸清情况再做打算。”
墨一鸣道：“方才小二来盘问我们来历，我就说我们父母都是唐人但流落到番邦，现在我们从番邦过来趁立后大典的热闹，想在东西市寻活计做做。”他得意地挥了挥手上的纸，“小二给了我不少单子，唐朝这个时候就有招人广告了，西市有个饭馆招厨子，我明天去做个御黄王母饭闪瞎他们的眼。”
王萌喷笑：“得了吧墨爷，不就个鸡蛋肉丝盖浇饭，能被你说得这么华丽。”
“好歹也说得好听点，鸡蛋肉丝盖浇饭这名字，听了就不想吃。”墨一鸣不服气地说。
《清异录》中记载了一份唐朝烧尾宴的菜单，其中御黄王母饭的菜谱是“编缕卵脂，盖饭表面，杂味。”
所谓编缕，即为切好的肉丝。所谓卵脂，即为鸡卵。
御黄王母饭，其实就是鸡蛋肉丝盖浇饭。
尹斯斯脑补了一下唐朝宫廷宴会上，酒过三巡，宫女婀娜多姿地排队端上一份份佳肴，揭开一看……鸡蛋肉丝盖浇饭……
他严肃地自己对自己点了点头，这确实还是挺科学的。
此时天色未晚，三人出去溜达了一圈，也算是唐朝旅游长见识，回来时买了几个毕罗，拿纸包着，看着外形颇为粗大，其实也就是烤包子，好在外脆里嫩，皮薄馅足，和现代的第一口下去没有馅，第二口下去馅过了的包子简直有天壤之别。
因为立后大典在即，由此引发的用工需求颇多。
王萌作为二部部长自然经验十足，找了个混进的皇宫的工作——切菜工。
墨一鸣也因此放弃了去西市露一手的冲动，决定在皇宫大内好好表演一番神来刀工，看看是否能比上杜子美老爷子诗句里的“銮刀缕切空纷纶”。
尹斯斯却很犯愁。
因为他除了会洗菜和吃，对于厨艺这个技能，真的没什么多余的技能点。
第十二章：日月行空
“我们为什么要来皇宫找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尹斯斯已经在墨一鸣手下洗了一整天的菜了，而且洗的品种很单一，黄瓜。
再洗下去，他整个人都要黄瓜了，现在他已经洗黄瓜洗到手一摸就知道这根黄瓜有多大多长，估计以后去菜场买黄瓜这眼光一定是相当犀利。
墨一鸣正专注地握着大菜刀嗒嗒嗒切蓑衣黄瓜，压根没听到尹斯斯的牢骚。
王萌的手停下来，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这种表情让尹斯斯想到以前中学时代女生向他普及明星八卦时候的表情，那种“全世界人民都知道这俩货有一腿你怎么会不知道”的感觉太让他郁闷了。
果然，王萌用这种表情开了口：“现在这个时候她不在皇宫还能在西伯利亚？”
“为什么这么说？”尹斯斯艰难地问。
“都要立后大典了，她身为主角，还能偷跑出宫？”
尹斯斯整个人都晴天霹雳了。
他机械式地在水盆里撸着黄瓜身上的刺，沉默，接着沉默，好容易开了口：“明明姐就是武媚？”
这不太……好吧，还算是很科学的。
王萌扑哧笑出声来，他举着黄瓜指着尹斯斯：“没想到明明姐手下还有这么迟钝的孩子！难怪她总是不让我来逗你！”他眨了眨眼，“那么尹斯斯小同志，你猜猜我是谁？”
尹斯斯黑了一张脸，低头继续撸黄瓜：“你是玉皇大帝都不关我事。”
“喂喂，别这么泼冷水嘛。”王萌脸上做出沧桑的表情，“我可是从五四去了西汉，又那里死了才过来的。”
“不就是王莽嘛。”墨一鸣插嘴道，“你拿着个逗过多少人了，当初还逗我要不要斩白蛇，我那个时候真应该抡起我的军用铲子给你一铲。”
“墨爷切你的黄瓜去。”王萌很扫兴，“逗小朋友的机会都不给我。”
尹斯斯瘫着一张脸：“我是雍正你信不信啊。”
王萌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我没见过会洗黄瓜的雍正。”
“我也没见过会洗黄瓜的王莽。”尹斯斯说。
“行了你们俩大爷。”墨一鸣举着菜刀，“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行不行啊，我都切完了，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洗好！”
影响到墨一鸣切黄瓜心情的话，墨爷会很生气的。
于是王莽和雍正继续洗黄瓜。
这厢折腾黄瓜折腾得起劲，外面响起了一个宫女的叱责声：“你们这些人怎么做事的？皇后娘娘说想吃清淡点的，这个算是清淡吗？油腻腻的谁想吃！”
“现在天气已冷，娘娘说想吃清淡的面，槐叶冷淘太凉了不适宜肠胃啊。”那个管事的似乎是在辩解。
“反正我不管，娘娘说什么我就照办而已。”宫女的口气十分强硬。
墨一鸣放下刀，说了一声“我出去看看”，就走出了屋子。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声音似乎小下来，紧接着墨一鸣回来招呼两人：“得了，别洗黄瓜了，帮我打下手吧。”
尹斯斯心想管他什么事，不用整天洗黄瓜真是太好了。
原来墨一鸣拍胸向那个宫女保证一定奉上一道新的清淡菜式让娘娘开心。管事见他是个无名小卒，但抱着瞎猫撞上死耗子的心理点头同意了。
“到底还是我的厨艺发光了。”墨一鸣扬扬自得地磨着石磨，尹斯斯继续面瘫着往里面倒用水泡过的米，“用最快的速度找到明明姐。”
王萌无趣地盯着砂锅里的鸡汤：“墨爷的厨艺天下第一。”
墨一鸣停下石磨，看了看碗里的米浆，点点头：“差不多了。”
“这是要做什么？”厨艺技能太低的尹斯斯问道。
“你忘了明明姐最爱吃什么？”墨一鸣走向灶台，“几乎每天中午必点的蔬菜鸡汤米线，我基本上没见她换过口味。”
唐朝的米线还是停留在用膏油煎炒的状态，墨一鸣做了一份过桥米线，鸡汤盛在瓦罐里，米线和各种蔬菜肉片分装小碟，表示要亲自在皇后大殿外呈上。
于是三人端着米线，跟着宫女走到含凉殿里，由宫女端进去，三人在一堆宫女的围观下大眼瞪小眼。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里面走出一个宫女来：“娘娘十分满意，宣三位进殿。”
含凉殿装饰雅致，不显十分奢华，可见主人平素的谨慎心性。
但立后大典在即，也依旧多了些摆设以显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