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洋芋鱼鱼
洋芋鱼鱼  发于:2012年0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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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蝉想了想,“一直空着。”

冯万回起身抓住轮椅,“好,这就领我们去吧。”

7.尸虫

这个冯万回的老房子好像并不远,但具体谷生也说不好说,绕来绕去的很头晕,实际小蝉一直也没说话,都是冯万回在

推着轮椅走。

经过一些巷口,看到每家每户门口都挑着一盏寒灯,灯下设香贡纸案,有吃的,像干馒头粑粑,也有水碗,门口的桃符

也像新漆过,油亮亮的,偶尔一两人坐在门口折纸串花。只是格外安静,没有鸡鸣狗吠,压根看不到一只牲畜。

拨开沉沉的夜雾,冯万回把他们带到一户黑洞洞的房屋前,房屋自然是嵌在高墙里的,板门木窗,门口也有灯和案桌,

灯不亮,桌空着,左右没什么邻居。

推门进去,点上灯,屋内陈设普通,右侧有通往二楼的楼梯。“找地方坐先。”冯万回说,“我去烧洗澡水。”

谷生放下包袱,在桌旁坐下,桌面很干净,地很干净,椅子也很干净,他环顾四周,一切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似乎

有谁经常来打扫,应该是小蝉吧,他想。

不出十分钟,冯万回从后面出来,上衣已经脱了,水光光的胸膛冒着热气,“行了来洗吧。”

“不用,你先吧。”谷生干咳,不敢直视那健硕的胸膛。

冯万回走上前,拽起谷生道:“算了,一起洗。”冯万回的手一碰上他,谷生浑身就酥了,乖乖被拖进了后院的浴室。

小浴室里蒸汽蒙蒙,一口大锅似的浴盆,底座肚里正烧柴火。

一进去冯万回便脱了裤子,老实说谷生还真没见过冯万回全裸,凭直观感觉冯万回身体肯定也是相当出色,就是不知道

那里尺寸如何。当然谷生没敢看,硬邦邦扭着头,祈祷自己千万别撑伞,否则可丢人了。

冯万回狡诘地笑起来,两手一抓谷生裤子,忽地从上扒到底,谷生下面一凉,惊惶捂住,“我自己脱我自己脱!”急忙

脱光衣服跨进澡盆子里坐好,冯万回蹲到边上,边看火边给他擦背。

谷生绝不是那种坐怀不乱的人,尤其当身后还有这么一位和老师很像,还帮他解决过生理问题,还一丝不挂的男人在擦

背,谷生觉得再不分散下注意力,他就得在水里打手枪了。

“冯冯冯万回……”

“嗯?”

“那个……那个三爷是什么人啊?”

“哦……”冯万回顿了顿,手上的活仍不紧不慢,“冯三爷呀,他是冯爷的独生子,平时横着走,小霸王一个。”

“为什么叫他三爷,他不是独子吗,那二爷呢。”

冯万回笑笑,手上的活却停了,“没有二爷,我劝你,不管对谁,别提及什么‘二爷’。”

谷生一愣,又说没有二爷,又说别提起二爷,怎么似乎有点儿自相矛盾,然而他也没在意,转而问关键,“你打算在这

里呆几天?”

“这么快想家了。”

“没,怕你赶不上车。”

“明天几号?”

“十六、七号吧。”

“明天满月。”冯万回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个日子回来么,就是为了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

“大红祭。”

大红祭,谷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依稀记得冯三爷也说过明晚有什么祭祀,“就是这个大红祭?做什么的?”

“祭拜河神。”冯万回答道。

谷生皱皱眉,澡盆子锅壁有些烫了起来,冯万回手不断搅柴火,他好像自己没注意到,或者他在想别的什么事。

而且谷生以为,像冯万回这样的知识分子,理应是无神论者,特意赶回来拜神仙,难怪会给打倒。

“‘大红祭’是怎么个祭典?”他还是有些好奇。

“就跟你们过年一样。”冯万回说,“你们春节有多重要,我们大红祭就有多重要,你没看那个冯三爷,年头就开始忙

活了。”

“嗯……那还真是非赶回来不可。”谷生表示理解。

咚咚咚几下敲门,门外传来小蝉的声音:“万回哥,你要的剃刀和换洗衣裳搁门口了,我先走了。”

“你等等,”冯万回叫住他,“你进来。”

谷生咯噔一下,“喂,喂!”

见没动静,冯万回竟自己起身走到门口,哗啦一下打开门,热气呼呼就往外冒,小蝉还杵在那儿,冯万回赤身裸体的,

右手拿起剃刀,左手一把抱过小蝉,转身用脚带上了门。

这下可好,谷生整个僵掉了,不管这里民风多彪悍,或者冯万回根本是个暴露狂,总之别拖他下水,现在浴室里居然有

个女孩子,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幸好自己坐浴盆里一直背对着门,于是迅速找来块布巾遮住下体,大气儿也不敢出。

此时他背后,小蝉已被脱得只剩单衣,坐在冯万回大腿上,水气使单衣粘在皮肤上,显出脖上挂的那枚钥匙,以及小腿

处隐隐两段骨折样的突起。

冯万回将剃刀放在小蝉手中,对他耳边道:“来,帮我刮胡子,当心点儿别把脖子给割喽。”

小蝉略微撇头,露出难受的表情,好像不大喜欢冯万回对着耳朵说话。不过他还是给冯万回下巴和脸打上了皂沫,端起

剃刀,专心致志地,一点点刮起来。

冯万回闭眼,多日不理的胡须一撮撮落下来,落在地上、小蝉腿上,小蝉高仰的下颚,修长的胳膊,扶着冯万回脸部的

五根手指,乍看像一只蜘蛛。刀刃抚过喉头,在蒸汽中晃晃闪烁。

很快结束了,冯万回满意地摸着下巴,“不错,不错,挺有两把刷子。”小蝉眼睛亮了,下一刻冯万回却蓦地凑到他耳

边:“所以说三爷打断你的腿,实乃明智之举。”

然后看着小蝉目光黯淡下去,他笑了,抱起小蝉,开门,放上轮椅,丢给他斗篷,道:“走。”砰地关了门。

“好啦,你放松吧。”他说。谷生长吁口气,转过头,刚一转就暗叫不好,他忘记冯万回没穿衣服了。

冯万回站在那儿,两人直视着,但谷生扭着脖子怔住了,“你……不大嘛……”

“上面?下面?”

“哎哟。”谷生扭过头,当然说的是上面,冯万回那张脸,光溜溜的下巴,有胡子时候瞧来年纪就不大,没胡子了简直

才二十出头一样。

冯万回嘿嘿笑起来,蹲下勾搭谷生肩膀,“怎么,吓到了?”

“你到底是不是大学老师呀。”

“面嫩呗,怎么,你怀疑我?”

谷生赶紧摇头,不过老实说,除了一面之词,确实没任何能证明冯万回身份的东西,就连那本专业书,上头的署名也不

是冯万回,是一个叫唐冬的人,名字,名字……忽然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关于名字,好像有某个地方怪怪的,可一时

也说不上来。

“好啦!”冯万回猛一拍,他吓了一跳,思绪中断。“泡够了吧,换我了。”冯万回说。

谷生连忙扯着布巾从澡盆子里出来,“你请你请。”也不敢看对方,趁那人歪头泡澡,急急擦干身子,打开条门缝,伸

长手臂去够门口的衣服。

突然,他的手腕被一把抓住了,谷生哑叫一声,血轰地冲上脑门,他看到昏暗中抓住他的,是另一只怪异的手,不,那

简直不能称手,是爪子,仿佛一只巨大变形的鸟爪,有五根指头的鸟爪。

“是我。”昏暗中忽然有人说,随即谷生手腕被松了开。

“小蝉?”谷生定了定神,果然是小蝉,“你一直没走吗,躲在门后干什么?”害人吓出一身冷汗。

小蝉将食指按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显然不想惊动冯万回。谷生发现小蝉的手也并没那么吓人,顶多手指纤长些

,大概自己泡太久晕了头。

在小蝉示意下他快速穿好衣服出来,“找我有事?”

小蝉点点头,停住,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

“没事儿,说吧。”

“谷……谷生,能叫你谷生么?”

“行。”

“谷生能不能帮我个忙,你是背着药箱的对吧?”

“这个,但是我不是医生。”

“那……应该也学过一些吧,请你帮帮我,我难受……”小蝉声音小下去。

“你不舒服?哪里?”

小蝉指指自己的左耳。谷生心里打鼓,耳朵方面,他爸还真没教过他什么,不过说到望闻问切,怎么着也得先看一下,

“我试试吧。”他硬着头皮道。

谷生不讨厌女孩子,只是平时很少搭理女孩子,因为完全没兴趣,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感到眼前这姑娘麻烦。

谷生推着小蝉来到厅里。“耳朵怎么不舒服,疼吗,还是听不清?”他边问,边搬来药箱,药箱里实在没什么可用的东

西,奇怪的是连听诊器都没带。

小蝉撩起耳边的头发,道:“里面,有东西,帮我拿出来。”

谷生一奇,“你感觉耳朵里有异物?”

小蝉点头。

谷生想了想,油灯太暗,根本看不了,包里有手电,虽然电不多了,应该还能用。

“你等我下。”他转身从包袱里翻出手电筒,打开,手电微弱的光晕照在天花板上,然后闪了两闪,熄了。谷生暗骂,

拍打手电,电池拿出来再重装,扭动开关,怎么也不亮。

该怎么办才好呢,看着小蝉,小蝉略显紧张的表情,谷生想她在担心冯万回突然出来吗,也对,她是冯万回未婚妻嘛。

对了,冯万回包里也有手电。谷生踟蹰了一下,随便翻别人的东西总归不太好,而他又看了看小蝉,终于还是站起身,

走到背包前,轻轻打开了搭扣,一只金属手电赫然出现,就放在最上一层,好像知道他要来取似的。

他坐回来,打开手电,对准小蝉的耳孔。强光打在白晰的侧脸上,皮肤像变成透明的,显出青色的筋络,小蝉闭上眼。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谷生蹙眉,凑近了,就在外耳道口,他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不大,但也足以把那里完全

堵住,还反着光,就像塞在耳朵里的一颗黑豆。

他见过几次他爸怎样从病人耳中取出异物,所以琢磨,自己应该也没问题吧。他从药箱里取出一支镊子,用酒精球擦了

擦,道:“你别动,我用镊子试试能不能夹出来,我会慢慢来的,疼要马上告诉我。”

小蝉“嗯”了声,咬住嘴唇。

镊子弯头伸入耳朵,谷生小心翼翼的,尖端触碰那颗黑豆,黑豆动了一下,谷生心猛然一紧,不是怕那东西掉进去,而

是,那东西是在镊子尖移开后,才忽然抽动了一下,就好像是某种活物。

谷生迅速退出镊子,再定睛看去,黑豆却毫无异动,大概手电晃得眼花了。定定神,他再次将镊子伸进去,两根尖头轻

轻控住黑豆。

正在这时,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那颗黑豆长出了两条黑色长须,在耳道内,像蟑螂的触须一样开始抖动,谷生惊得差

点跳起来,这东西果然是活的!

小蝉一把捉住他的手臂,道:“不要慌,冷静,冷静,别让它进去。”

谷生满头虚汗,好在手中的镊子并没放开那东西,现在反而人女孩子冷静,谷生赶忙顺平呼吸,手上抓紧,他清楚不能

让那东西钻进耳道深处,否则就麻烦了。

待手电光再次照到,谷生才看清,那应当是条虫子,像甲壳虫或西瓜虫,此时它已缓缓舒展身子,不知道有多长,因为

身体大部分仍在耳道内,镊子只夹住了其头部,它开始左右扭摆,触须剧烈晃动搔蹭耳壁,它在企图挣脱。

小蝉尽力克制着,谷生深吸一口气,屏住,开始将镊子往外拉,不能太大劲,会滑掉,就这么一点点的,像在做一台外

科手术,那虫子的头出来了,之后是小半截身子,它居然还有脚,两排带刚毛的小脚在空中乱划,谷生最后猛一抽,长

虫总算给全部弄了出来,它立即卷上镊子,一双针尖似的小眼,似乎正冲着谷生,谷生浑身一毛。

“这什么东西,怎么会……跑你耳朵里去的?”谷生问。

小蝉舒气,转头看着虫子,露出一种谷生看不懂的,似乎有些悲哀的神情,“是尸虫。”他只说。

“哇呀!”虫须突然碰到手指,谷生惊呼,镊子叮当落地,那长虫一缕烟似的滑入地砖缝隙,不见了。

小蝉弯腰捡起镊子,用衣袖擦了擦,递给谷生,诚恳道:“谷生,多谢你,我欠你一个人情。”

谷生不好意思起来,“没事儿,举手之劳,千万别放在心上。”

望着他,小蝉微微笑了,“你人真好。这件事,别告诉万回哥行么?”

谷生答应,小蝉告辞,谷生道:“我送你吧。”

“这里我比你熟。”小蝉笑道,“明天早晨我带你四处转转吧,去窑厂好不好?”

谷生不知道窑厂是什么地方,不过还是乐得答应了。

轮椅咯咯的声音远去,谷生低头,握在手里的镊子,将它放回去,合上药箱,忽然间心底浮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

8.窑厂

小蝉坐在湿凉的天井里,背靠荷花缸,他的轮椅丢在走廊,他没点灯,四周很暗很安静。他把斗篷垫在身下,旁边放着

水桶、小刀、一团绷带、两块竹板。

脱了鞋,卷起裤管,整条小腿缠着绷带,有大片黄褐污渍。

他将绷带一圈一圈解下来,顿时腐臭散发,一条惨不忍睹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中,如同被车轮碾压过,胫骨像拗断的毛竹

,从肉里刺出来,那半边肉已经坏死萎缩,当中青黑,周围像发了白霉。

没有迟疑,他拿起小刀,开始剜去坏肉,一小块一小块的挖出来,搁在边上。逐渐他也咬紧牙关,表皮下出现绛红色的

肉,剜掉它们要非常小心,几分钟后,他感觉完全都清理干净了,包括刮了骨头上的烂屑,现在腿被抠出了一个拳头大

小的洞,肉是鲜红的。

他把小刀木柄横放在嘴里,咬住,从桶里舀了瓢水,顺着膝盖往下浇,水灌进腿洞里,带走血污,他皱了下眉,咬紧木

柄。

水浇完,他一手控住腿,另一手按着那根岔在外的断骨,他呼吸急促起来,慢慢将那根骨头塞回腿里,大概时间太久,

腿有些撑不下了,他使劲推着,弓着腰,整个身子都在抖,喉里发出哼哼的哭音,太阳穴青筋突出。

当啷,小刀掉在地上,刀柄两排齿痕,他呼气,完成了,小腿终于回复到正常形状。接下来固定夹板,绑上紧紧一层绷

带。再接下来,换另一条腿。

谷生躺在床上,睡着了,眼皮却正剧烈跳动,他在做梦,表情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焦躁,然后猛一下他睁开眼睛,盯着

上方的黑暗,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冯万回在隔壁床,扯着微弱的呼鼾。

黑暗中,刚才做的梦,渐渐明晰起来,又是怪梦。

先是梦见爸妈,自己变得很小,在锅里煮,对,像后院那口浴锅,煮着煮着被爸妈捞出来,放餐盘里,筷子一夹,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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