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洋芋鱼鱼
洋芋鱼鱼  发于:2012年0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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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嗤嗤的笑声,笑得谷生直发毛,“对、对不起,我还以为那个背包里的东西……他是来送你的遗物……可是、可

是你怎么也被关在这里?”

“你怎么也被关在这里?”他反问。

“我……唉,我也弄不清……”谷生真想揉脑袋,头疼,后背还扎着碎瓷,这时才感到疼。

“河神爬出水缸……”

“别说了!……别说了,我记不清了,脑袋里一团乱。”

“你看到了。他们找尽借口,让你永远也离不开。”

“什么?”谷生有种不详的预感,“‘他们’是指……”

“冯爷好么?”对方话锋一转。

“好……不,不好,我觉得他……”

“冯爷老了,老迈不堪,耳不聪眼不明,糊涂麻木,你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你的,他什么都答应你。”

谷生总觉唐冬的话逻辑怪怪的,慢声慢气,听来有些不舒服,难不成真是疯的,即便不是,大约也有那么点不正常,鉴

于这里人对唐冬都缄口不言,他可能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有一阵子了。

他也和自己一样被绑住?不知道。与一个或许不太正常的人共处一室,看不到其任何举动,多少让谷生有些不适。

但归根结底,问题在于,“唐冬,你究竟为什么会在这儿,”他忐忑地问,“冯万回说你早已回去了呀。”在他想来,

唐冬应该是在他和冯万回来百家堡前,自己先行抵达了这里。

唐冬的回答,却叫谷生再次确信了他有问题。

“冯万回,冯万回是谁?”

唐冬竟不记得冯万回了,谷生忙做提示,可不论他怎样费口舌,对方一概沉默,似乎全无反应。

谷生颓然,打算放弃,看来就算有再多问题也未必能问清。

正在此时,唐冬才忽然开口了,“没有冯万回,因为,整座百家堡没有人名叫冯万回。”

谷生想他是糊涂了,“冯万回,你最好的学生,还是他带领你来百家堡的。”

“没有人领我来百家堡。”唐冬断然,“我是独自一人到达这里的,七年前。”

“不可能。”谷生脱口而出。

唐冬滔滔不绝起来,“七年前,我独自踏入这片未开化的群山,原始森林,我知道我在找什么,一座只存在于远古传说

中的神秘要塞,传说它建于一大片沼地,却不会沉没,永世屹立,那里存有着某种异于常世的神迹。”声音仿佛来自一

个很远的地方,“你知道那是什么。”

谷生知道,没察觉到自己正在发抖。

“这个地方真是不可思议,注意到了吗,天晴时街面干燥,高处渗沟孔却是湿的,如此庞大的建筑确实建在柔软的沼泽

上,这本身就不可思议了。”唐冬说,“第一个跟我讲话的,是小蝉。”

“小蝉……”

“他的汉语是我教的,他是第一个学会的,是个好学生,他很漂亮,”唐冬说,“我很喜欢他。他从小失去母亲,只有

冯爷疼他,后来我问冯爷,能不能带他走,冯爷思虑再三,终究答允了,呵呵,那时冯爷倒还硬朗些。”

“可惜,我没听冯爷嘱咐立即动身,因为三爷说:月半,见识完大红祭再走,才算无憾。我抵挡不住诱惑,去看了,结

果这一看,就再也离不开了。”

“你看到河神……”谷生说。

“我看到的,远比你多。”唐冬说。

“你没在日记中记下。”

“是我慌了,只想到要跑,可惜连小孩也跑不过,更跑不出三爷的掌心。”他平淡得像在讲一件别人的事情,原原本本

叙述一通而已,“然后,然后他们关我在这里,一点光也不见,跟瞎子似的。我不知道是谁对我施的暴,每天都有,很

多次,很多次,他们并不是想让我崩溃,只是单纯乐于此道。”

“还有孩子,在我的两条腿上又蹦又跳,膝盖被踏脱臼,他们也不会停,腿骨踩断,我的髌骨大概滑进腿弯了,肿得不

能碰,脚踝扭起来了,皮肤摸上去像绞起的橡皮筋,后来我闻到我烂掉的腿散发的气味……”

“唐冬!”谷生泛起寒意,“这不可能,不可能,他们只是些普通人。”

“小蝉杀了我。”唐冬冷不丁一句。

谷生一愣。

“小蝉杀了我,小蝉杀了我,小蝉杀了我!”

陡然高亢的情绪弄得谷生也慌了神,万一招来人不好办,他赶忙安抚,“不会的不会的,小蝉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会够杀

人呢,就算、就算会,也一定是想帮人解脱痛苦。”他知唐冬神智有异,还没死却称小蝉杀了自己,只好顺着来。

果然唐冬停止了呼喊,紧接着,却一百八十度转变,回到极为平淡的声调,“你不信。”他说。

“不,我……”

“我做了一件错事,你记住,没人会来救你,没有冯万回,你不出去,他们会用对待我的方法对你,你要永远和我在一

起了。”

“不不,冯万回会跟他们说清楚的,这不过是场误会,你也会得救的,唐冬,唐冬!”

唐冬在笑,大笑,仿佛得救是件异常可笑的事情,谷生发觉自己混沌的头脑都辨不清声源,他的头太疼了,耳膜嗡嗡响

“我告诉过你,”唐冬说,“没有冯万回,没有冯万回。”

“你疯了!”谷生忍不住嚷。

“你疯了!”唐冬就像回声。

“一会儿说小蝉杀了你,一会儿说什么不认得冯万回,你……简直丧失理智……”

“不是不认得冯万回,是冯万回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谷生气结,更觉不可理喻了。

“你认为我在说胡话?你怎么肯定丧失理智的是我不是你呢?”他一刻笑,下一刻恢复,现在,他又十分平缓地说了下

去:“百家堡的中心是祠堂,祠堂内供养冯氏家族所有亡者的灵牌,按辈分排序,首先是金字辈,其次木字辈,再后水

字……”

“是啊,又怎样?”谷生。

“你有没有想过,冯万回,是哪一辈呢?”

谷生顿时怔愣了一下,他懂了,明白了,怎么都没注意到呢,冯万回,当中是“万”,这个字,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

辈分。

后脊莫名的一凉,虽然他也不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唐冬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冯万回,冯万回,他咀嚼着这个名字,自己还真的从未留意过,冯万回看上去至少与冯三爷差不多年纪,按排序,至少

也该叫冯水回之类,可他却叫冯万回,万回……意思是务必归来?

“也许……也许是个特例。”他说。

唐冬笑了,这一次,笑声简直由谷生脑内嗡嗡震出来一样。

“你读过我的日记。”唐冬。

然后,一切安静,没有下文。

谷生不明所以。

没错,他读过唐冬的日记,可日记里也没解释过冯万回的名字呀,甚至连冯万回这三个字都……都似乎,没提及过?

谷生努力搜刮着记忆,印象中,他没在任何一页纸上见过冯万回的名字。

此刻,他很想狠狠拍脑袋骂自己蠢,怎么这么多显而易见的问题,都能给漏掉。

假如像冯万回所述,他和唐冬关系紧密,没理由唐冬没写到冯万回,丝毫没有,使得一切仅仅像唐冬一人的旅途,如果

不是唐冬刻意回避,那么他想,恐怕只剩一个解释了,就是如唐冬一直说的,他根本不认识什么冯万回。

谷生彻底搞糊涂了,究竟是唐冬疯疯癫癫,还是冯万回或隐瞒、或捏造了故事,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些听来那么真实,

引起自己共鸣的故事,真实得就仿佛从自己脑袋里挖出来的一样。

然而,这总算解释了一直以来,始终萦绕的那种说不出的古怪感,疑问围绕冯万回,冯万回的名字,以及唐冬日记中从

未提过他这件事。

唐冬说,冯万回这个人,其实根本不存在。

太可笑了,不然一路引他来百家堡的那个人又是谁。

但是唐冬在这儿,又证明了什么,冯万回没说实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该信谁,信多少,他一直认为疯子是绝不会

骗人的。

谷生感觉自己更虚弱了,忽冷忽热,没有食物和水,胃越来越难受,他怕再一阵子连出声的力气也没了。

仔细听,唐冬在说话。

“小蝉杀了我,小蝉杀了我,小蝉杀了我……”

谷生忽然非常害怕,害怕自己也会变成这样,害怕再也出不去,怕经受一些不可知的对待,非常非常害怕,最后也不知

在怕什么了,浑浑噩噩的,尽量缩着身体保持温度。

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一些动静,不是对面唐冬发出的,好像来自石壁外的另一端,急促的踢踢嗒嗒。

脚步,有人过来了,越来越近了,正是往这边。

谷生心开始跳,有人来了,不止一个,是冯万回吗,是他一切就能明了了。

睁大眼睛,原先彻底的漆黑,即使睁眼也和瞎了无异,不过很快,瞳孔感受到了光亮,微黄的,估计是盏提灯,透过不

远处的门缝射进来。

“唐冬,唐冬,太好了有人来了,你看。”谷生哑着嗓子,转向唐冬。

微光抹过对面的角落,霎那间,谷生无法辨认自己看到了什么,像一堆烂木垃圾堆在角落里,旁边靠着一只背包,包上

绣有红字,相当残旧,却极为眼熟。

除此找不到唐冬的身影,然后,他看见一个金闪的反光,才察觉那是副蒙满灰尘的眼镜,正斜挂在垃圾上。

眼镜后,依稀有块酷似人脸的形状。

向下,他终于认出一截伸展的,瘦得异样的小腿,非正常弯曲的关节,脚趾全是乍开的。

谷生脑子猛一醒,那不是什么垃圾,是个人。

不知怎么搞的,他喊了一声,“唐冬。”

停顿,瞬间,谷生几乎是被自己骇得大叫起来。

不会是唐冬,唐冬刚才还在和自己谈话,对面那个,不成人形,更看不出姿势,一具干瘪收缩,发黑的陈尸。

只有那副金边眼镜,挂在尚可称作脸的地方,闪闪泛着光。

狭小的牢室,不存在第三个人,死人不会说话,那么刚才,漆黑中,又是谁坐在对面,和自己谈了这么长时间的话。

伴随着大门外,钥匙开锁的响声,谷生被一种彻骨的寒意包裹住了。

19.地图

面部肌肉痉挛得像在笑,一想到居然和一个死人聊天,他整个人,就连脑袋,都硬邦邦的冻结了。

所以开门他压根听不到,更没注意走进的两个人,那是兔子,及一脸坏相的乌鸦。

乌鸦好似挺高兴见着这副扭曲神情,虽然或许他并不清楚谷生怎会这样,他摇着步子走过去,抬起脚,歪头瞧瞧谷生,

猛一蹬,干尸倒垂的头颅,像枝梢烂熟的果子,被一脚踢飞出去,石壁,啪!眼镜散了架。

谷生赫然一抖,仿佛那脚踢中的是他的脑袋。

他目视着那颗头颅弹在地上,骨碌碌、骨碌碌,仿佛有生命似的,向这边滚来,许多黑色的细线,开始从头颅四散涌出

,那是寄居在颅内涌出的尸虫。

谷生从脚心一直麻到头顶,开始发足乱蹬,想蹬开距离,可徒劳被捆绑。

乌鸦满眼戏谑,脚已轻轻移至谷生膝头,轻轻点着,但只要稍一使劲,后果无疑是惨痛的,就像四两拨千斤,谷生整个

人很快就不敢再动哪怕一下了,即使惊恐未褪,他瑟瑟抬头,望向乌鸦,实际脑子并不清楚。

“钥匙,”乌鸦说,“钥匙。”

谷生没及时给予反应,他忘了小蝉给钥匙正在他的口袋里。

乌鸦脚下用力,谷生感到自己圆圆的膝盖骨在往外滑,他大叫起来,一下就想到了,他叫道:“唐冬!唐冬!唐冬——

他脑袋里一下涌进那么多东西,那么多东西,挤过他的喉咙后只剩下了这两个字的名字,这个似乎足以代表一切的两个

字,不断呼喊,就好像这就是他的呼吸。

跟着,叫起来的是兔子,声音又尖又细,“停!让他停!”他扔了灯,捂住耳朵。

他俩的叫声在斗室内此起彼伏,在壁间撞击回响,狂乱得恍若地狱里厉鬼们在哀号。

乌鸦一脚踢翻谷生,继而死命地,一脚接一脚地踢踩,谷生在地上翻滚,企图保护自己的头脸。

突然间,兔子的声音愕然消失了。

仅仅扭头的一瞬,乌鸦喉咙里“呃”的声,然后,乌鸦的声音也没了。

谷生孤独的躺在黑暗里,背后响起一阵悉悉索索,他头里嗡嗡响,可能轻微的脑震荡,他感觉到什么东西伸了过来,是

一双手,解掉了他背后的绳索,把他扶起来。

是谁,他转过头,惊得一缩,一张血污的脸,在他背后像鬼脸浮现在暗光里。

几秒后他才认出,那是小蝉沾满血的脸,沾满污物的散乱的头发,看上去竟像个令人心悸的疯子。

他不知道小蝉怎会搞成这副惨样,注意力却立刻转移到小蝉双手,小蝉抱着一只药箱,药箱侧面有片扇状血迹,身后,

乌鸦和兔子躺在地上,乌鸦的脑袋安分的浸在一滩血泊中。

谷生像明白了什么。

小蝉露出一个歉意或是讨好的笑,捧起药箱,咧开的嘴里已经血烂血烂的,反而显得恶心,然后小蝉抓住他,想让他站

起来。

谷生惊叫,不假思索的一把搡开。

小蝉以为弄疼了他,含含糊糊的询问,因口中牵动的痛楚而用力眨着眼,没办法再清楚的讲话。

谷生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也听不进,他指着无头的干尸,“是唐冬!他是唐冬!”他急切地瞪着小蝉。

小蝉一眼都没有去看那尸体,谷生又喊了几声,粗喘,一下推开小蝉,爬到尸体旁,抓起那只背包,灰散落,包后爬满

尸虫,他奋力地赶开它们,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子里,背包内的物品哗啦一下,全被倾倒出来,一地书本和纸张,

很灰,很旧。

他扒拉了一下,很快便定住了,他敢说这是冯万回的包,他见过他包里的东西,一模一样,这些书,包括这个——他拿

起来,一本封面手书“日记”二字,唐冬的笔记本。

只是似乎更加陈旧些,他一页一页的翻,越看,越确信无疑,越确信,越有一股惶恐扑面袭来,“没错,没错,它怎么

会在这里,怎么会在这里……”这就是那本唐冬的日记,但它连同这个背包,都像是在这搁了很久的时间,不曾被动过

他伸手进口袋,摸到冰凉的钥匙,钥匙下,是折好的一叠纸张,是从祠堂里拿来的纸,是小蝉要他拿的,他还没看过。

纸慢慢摊平,暗黄的纸面上,居然是铅笔绘制的地图,虽不是很工整,也没尺度,但方向及标示都一清二楚。

谷生一眼看出这起点是他的家,一侧标注着“谷氏祖坟”,又将一式几份的纸拼起来,逐渐,眼前构成了一幅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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