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子心苦(生子)上——卿寒
卿寒  发于:2013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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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林重楼一颗为了今天而火热的心早就冷了,楚青岫耷拉着眼睑的样子,怕是连最后一点对七夕的雀跃都消失殚尽了。于是,林重楼轻声提议道:“师兄,你……累了吧?不如,我们回去吧?”

没曾想楚青岫却抬起眼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竟仰着脸对着天笑起来。林重楼多日不叫他展颜,此刻不由一愣——他有点怀疑自己师兄心智紊乱了,不然怎么能笑了呢?

楚青岫侧过脸看他,眸中流光溢彩,着实让林重楼更加深信心中的想法,他迟疑着说:“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楚青岫抿了抿下唇,缓缓说道,“其实,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好事不是吗?就算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还知道他们都早已离我而去,我和他们早已阴阳相隔,这一辈子,我便再也无法改变孤儿的身份。”

林重楼听着他缓慢绵长的语调,听着那话中的惆怅感伤,只觉得心被人大力搓揉,半是酸疼半是刺痛。林重楼张了张口,说:“师兄,当年我父亲逝世的时候,我也是一样的难受,我知道那种那种感觉。你,你若是有什么,就不要憋着。”

楚青岫这才想起早已被他遗忘了许久的林重楼的身世中不可忽视的一条,那就是林重楼父亲的死,若不是他父亲辞世,林重楼便不会北上武林盟,他们也就不会相遇。

不知为什么,楚青岫此刻想起这件事时,竟有一种“幸运”的感觉,他只觉得活了十几年,上天拿走了他许多,却独独为了赏赐给他这一件一般,竟有些欢喜起来。

“我……”楚青岫忽的觉得心跳地有些厉害,毕竟那样的想法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觉得是“不可饶恕”、“大逆不道”的,可他不说出来,便只在心中想想……

“师兄、师兄?”林重楼疑惑地看了看他,蹙眉道,“师兄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

楚青岫心虚地“啊”了一声,掩饰般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了“师兄你去哪?”的追问,楚青岫只觉得要羞愧致死!

“重楼……”第一次念着这个师弟的名儿,而不是“师弟”的含糊称呼,莫说林重楼惊讶了,就连楚青岫自己反应过来后都愣怔。

但此刻他还在头脑发热中,他说:“既然都已经来到京城城门口了,不如,我们进去看看吧。”

第十二章: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七夕的热闹即使的白日也可以感受得到,其中最最热闹的当属月老祠,但凡七夕,从早到晚香火鼎盛,上香求签绑红线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整条朱雀大街一整天的川流不息。

了他们两个男子去那里做什么?当林重楼指着那最最热闹的地方问他去不去的时候,楚青岫含笑反问:“师弟去那里,可是有意中人了?”

林重楼被问得一愣,利索地摇头答道:“我有什么意中人啊,不过我那婚缘是早就给定下的了。”

“怎么就早定下了?难不成你有婚约么?”

“是啊。”

生生顿住脚步,楚青岫折过身去,面上露出十分惊愕的表情,林重楼直道自己嘴笨,怎么一不留神就说出来了!

“你……当真有婚约?”

林重楼却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坦诚地说了:“是,听说是指腹为婚的,对方是个寓公,书香门第的,和我家是世交。”

楚青岫已经收起愕然的表情,笑得浅淡,似漫不经心地问:“想必,是个闺秀佳人了。”

“我哪知道。”林重楼颇为不屑地道,“我那是指腹为婚,我都没生出来,似乎是见过,我娘说我们小时候见过,可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可见那人儿是该有多不起眼多平凡,这样的女子,我怎么会娶?林重楼雄心壮志,“我早晚是要把这门亲给退了!”

楚青岫听他的语气笑了起来,“你这个以貌取人的性子当真是要命,照你这样,合该是在花柳繁华地去娶一个。”江南自古出秀丽美人,这般都看不上眼,还要去哪里找?

“不必啊!”林重楼带着些着急和狡黠地对楚青岫道,“我早就看到一个,是天下最最标致的!”

楚青岫眸中刚刚泛起的笑意立刻冷了,他别过头去,眼光低垂,似是在看地上石板的纹路,“是吗?”淡淡的问,“是哪家的女子,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时时刻刻在一起,合该……我也知道才是啊。

楚青岫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回身去看,却见林重楼动都不动地杵在原地。

“怎么?”

“师兄!随着这一声叫喊,林重楼奔至他眼前,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得他一样高,林重楼贴着他的耳朵,呵着气,温热的气息抚吹骚动着他耳后的绒毛,霎时间有一种奇异的战栗闪电般充斥了他的全身。

——林重楼说:“师兄,你就是最标致的那个!”

愣怔间,紧接着有柔软的什物掠过他的耳廓,浑身一颤……

他不由往后撤了一步,只觉得有热气冲脚底往上冒,脸上头上都冒开了,跟水开了似的。

心儿“怦怦”跳,想是那脸上也红得跟天边的彤云一般。

“师兄……”那“调戏”了他的人儿还在不依不饶地叫。

“胡说什么!”他低斥了一声,生生别过头去不看那人儿,径直往前走。

林重楼紧跟上去,想是被误会了要解释一样追加着,“我说的是真的!”你不知道初见,你是有多……

楚青岫停下了脚步,半侧着脸颊,可就是那半露的半边燃着天边火烧云的脸容,也是那样的……

林重楼不知怎么消了声,楚青岫看了他一眼,强自正经地说道:“既然不去月老祠,我们去放河灯吧。”

扬州有明月桥,二十四座明月桥,花柳掩映,端是风光旖旎。京城也有明月桥,只有一座,挨着状元坊的边沿,底下流淌着的,没有花娘们随波放逐的桃花签,单只是护城河水。

只是今天,注定是要漂流上满满的荷花灯去。

“其实这里并不是放荷花灯最好的地点,只因去请月老祠的女子懒得往外走,故而才在这里放……近些年,倒是越来越多人喜欢在这里放。”注视着眼前缓慢流淌的护城河水,楚青岫颇有些可惜地说,“这河面宽是宽,只是倘若是放的河灯多了,都挤到中间去,那就捞不到了。”

放河灯最好是和心上人一起来放,一个在上游放,这一个通常是姑娘;另一个在下游接,捞到了最好,捞不到也便随着那河水而去,长长久久地走着,在水上走得越远越久,那证明这爱意越长久。

只是这个护城河绕城而建,哪里有什么上下游之说,不过是一个在明月桥以北放下河灯一个在明月桥以南接。这本是极容易,只是这人多起来后,人挤人,倒是容易出事。

容易出事。这句话在楚青岫心中转了一圈,他皱了皱眉,想向林重楼说:“不如算了,反正也没有给的人,还容易出事。”可一抬头,哪里有林重楼的影子。

“这是跑到哪里去了?”楚青岫刚嘟囔了一句,林重楼便从那明月桥上跑了下来。

楚青岫问:“你上明月桥做什么?”

林重楼笑着道:“师兄,我去买个河灯从上面放了,你在下面接好不好?”

“这河灯是随随便便放的?你知道这放河灯是代表什么意思吗?”

“我自是知道!”刚去卖河灯的地方问得清清楚楚,林重楼道,“所以才要放!”

面对着林重楼坦荡的表情,楚青岫张口结舌无语凝噎。

“但是,现在天还没黑,黑了才有意境。”

“可是黑了人就多了,那时候更接不到。”

“可……”楚青岫想起了自己一直攥在手中的、盛放着玉珏的盒子,抬了抬手中东西示意,“我怕我接不到。”他绝对是推脱,不过抱着一个小盒,就算是那河灯飘到河中心去,他也能掠过河去拿过来。

林重楼哪里会给他机会推脱,早就想好的应对之策,拉着楚青岫往桥上走。

放河灯和接河灯都是在明月桥两端,而卖河灯的地方就在明月桥上。

卖河灯的小贩看到林重楼,捧着林重楼方才写好了字付好了钱的河灯想要迎上去,起先见到林重楼买河灯的时候他还在心中嘀咕这小公子是恋慕上了隔壁家的姐姐还是私塾夫子的女儿了?林重楼折回去像是要领人来的架势,这一见竟然……是个男子?

不过,小贩打量随着客人来的男子,那俊俏眉眼顾盼风流的眼波,真真是比那京城勾栏里那种小倌管都要标致。

若是个女子多好!小贩心中叹息着,面上笑着迎上去,把手中的河灯递给林重楼。

“师兄,我写了你的名儿,你要仔细看着!”

楚青岫见他执意如此,倒是也不忍真拂了他的意,心中只道林重楼恐怕还不知“情爱”之意,只当这七夕的河灯和往时的河灯一样是放灾放病保平安祈福的吧。便说道:“你去吧,我在下面等着接。”才走出一步,又被拉了袖子,回过头,林重楼道,“师兄,我帮你拿着这盒子,你安心去接河灯吧。”

原来他说的办法是这个?楚青岫僵着表情眨了两下眼睫,想笑,又怕伤了眼前师弟的心。“呃……”生忍了,轻咳一声转身,“我会接到的。”

望着那河水向下飘浮着,渐渐地近了,楚青岫竟然生出几分期待了,就像是新嫁娘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床边,只从那低垂的缝隙里看着新郎的脚一步步走向自己那样期待着。

诶,我是在想什么?

楚青岫愣怔地蹲下身,伸出手把那河灯接了,拿到眼前看,果然那荷花瓣上写满了字。只是,并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两个。

——楚青岫、林重楼。并列写着,每一片花瓣都是,像是两棵树紧紧挨着生长一般。

楚青岫看着愣了,却又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看呆了。

城门口的馄饨摊上,两个人叫了两碗馄饨,坐在长板凳上等着。楚青岫不免摸出那长方盒来,想要打开看,只是坐着的这个地方没有遮挡又是城门人来人往的,实在是……

楚青岫端详着他的神色,问道:“师兄,你想知道这玉珏的来历?”

“……”楚青岫怅然地看了那方盒一眼,说,“还是算了,那女子不是说要小心的查吗?我现在没这个本事,等以后了,武林盟门路广,也许不难查。”

难的是人家知道不告诉你!林重楼根据高飞和那女子的表现,在心中嘀咕了了一句,便动了别的念想。

“好了,别想了。”楚青岫把那方盒往林重楼手中一塞,林重楼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手中方盒再看楚青岫,那眼神里是——师兄,即使查不出来你也不用给我吧?

楚青岫配合着塞方盒的动作接下来说道:“一会儿我要拿河灯,你就帮我拿这个。”

不管开头经历了多少波折,过程多少的艰辛,最终这个七夕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林重楼看着自己师兄含笑着的眉眼,心道。

回到武林盟,山庄门口碰到了张丹——张丹怀中抱着傅二,看傅二的样子似乎是……喝醉了。

张丹只是匆匆地和两人打过招呼就急忙往上上走了,那般急切,其实傅二那软手软脚的样子似乎也没有耍得起酒疯的模样,二人心中道。

并肩走上那百级青石阶,又遇到一个人,这个人是武林盟的人,但是不常见,因为在这个人眼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毒”“药”二字。

这个人是青龙堂堂主吴清。

身为青龙堂堂主却整日埋首与研究医经毒术,青龙堂的副堂主可想而知压力有多大。林重楼来武林盟这么多日子仅仅见过他一次,可见这个人对医经毒术的狂热程度。

虽然错愕他怎么出关了,楚青岫林重楼还是规规矩矩地一齐喊了一声:“吴堂主好。”

吴清和他的名字一样,长得清汤寡水,身材瘦高,面容平板,没有什么特色。他淡淡扫了一眼两个人,说:“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干、干什么……突然被叫到,还是被这种人叫到,二人心中都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他不会是要把我们抓起来当药人炼药吧?

真真是想拔腿就跑!

“你们别怕,跟着他去,他没有要把你们制成药人的打算。”月色下摇摆着一把寒光四射的钢骨扇,一个身材颀长、倜傥非凡的男子缓步走了过来。

随后那男子半是埋怨本是含笑地对吴清说:“你看你一出来就把人吓着了,让人家帮忙还这么强硬,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吴清冷哼了一声,“我没长你那么张好嘴,不会你那样信口拈来的甜言蜜语。”

那男子对吴清的话报之一笑,先回过身来对楚青岫林重楼解释道:“你们安心随吴堂主去吧,夫人有了身孕,今天碰巧七夕青龙堂没有什么人,他是要你们去帮他抓药材。”

什么?!

楚青岫林重楼心中炸了两个雷:其一是,今天真是群英荟萃,浸淫医经毒术的吴堂主出关了也就罢了,怎么就连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漂浮不定的朱雀堂堂主言画罗言堂主也在?

其二就是,盟主夫人竟然又怀孕了!

第十三章:纤手折其枝,花落何飘扬

“这其实是个喜讯……”楚青岫长叹一声。

“但是,”林重楼远远看了一眼跪在祠堂里,正被父亲训斥的上官际阳,凉凉地说了声,“对于小师弟来说,不不见得吧。”

自从七夕那天盟主夫人被诊出喜脉来,上官盟主便以“夫人保重身子要紧”为由全权接手了上官小公子的生活起居,包括每天起床上学练功吃饭。

自此,上官小公子的赖床生活一去不复返;

自此,上官小公子的逃学梦一去不复返;

自此,上官小公子看闲书的爱好一去不复返;

自此,上官小公子练功偷懒的习惯一去不复返;

另外,朱雀堂主言画罗在武林中早有风流书生之名,于读书一道颇有心得。于是乎,小公子上有父亲严苛把关着眼盯着,下有某人笑着一双迷到武林万千女侠的桃花眼给他补习,从《论语》《诗经》到《春秋》《孟子》。

被书海和刀剑海逼迫得欲哭无泪的小公子在三个月的时间里瘦了一圈,慈母摸着他的小脸一个劲儿的心疼,又用眼角瞟了瞟丈夫。

上官昊板着脸说:“子不教,父之过。”

一边候着帮腔的言画罗眯着眼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上官小公子正要大哭,却被父亲一把拉起,面上却带着淡淡的微笑:“际阳,去练功去,别来打搅你母亲。”

对于上官小公子来说的的确确不是好事,但,对于楚青岫来说,未必不是好事。林重楼这样想着,微微勾了嘴角,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林重楼对楚青岫说:“师兄,我们走吧,别管那么多了。”管也管不着。

楚青岫将眼神收回,点了点头,说道:“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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