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易执掌着林家的豪杰们,名册上也有不少女侠,阿碧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自然是会忌惮柳轻梦,可要是换了女侠们,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话的都是真刀真枪了。
柳轻梦倒水的动作一顿,她暗暗咬唇,“是,妾身明白了。”
林重楼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缓缓道,“明白了就好,你,出去吧。”
“出……去?”柳轻梦双眸带着些淡淡的忧伤凝视着林重楼,“夫君,夜深了。”
“就是夜深了才让你出去。”
“夫君……”她简直快哭出来了,在林家自己家人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了,要是在家里还一直分房睡那还不是让人平白笑话了去?她说:“夫君,这都来了三天,一天都还没……”
林重楼皱了皱眉,觑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缓缓呼吸了一下,柳轻梦哽咽着,纵有千言万语都噎在喉间,说不出话来。
林重楼最是见不得她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偏偏人人都说梨花带雨最是美!
他缓缓把身上的衣裳褪下,柳轻梦愣愣站在他身后,不动弹。叹了口气,林重楼对柳轻梦道:“上床上说吧。”
几乎是他说话的那一瞬,柳轻梦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林重楼一瞬间感觉到十分的厌恶。
这样的反应,和青楼楚馆里千人跨万人骑的花娘有什么区别?
灯灭了,漆黑的帐内,林重楼顺着女子圆润的肩向下轻抚,感受到手下肌肤轻轻的颤动,而女子的肌肤始终要比男子要香滑,而那体味也要浓郁很多。
不似师兄的那样清淡。突然从心底冒出来的话,林重楼苦苦地一笑,低下头将脸埋进瓷白的雪肌里。
林重楼死惯性地起得很早,五月的天也亮得早,拂晓的时候他就起了,睡在他身边女子攀着自己的手臂,怎么扯都扯不开,好不容易扯开了柳轻梦也醒来了。
“夫君……”颤巍巍地叫了一声,柳轻梦的声音里带着点娇媚的羞涩,林重楼一听就觉得遍体生寒,起身道:“我先起了,你再睡一会儿吧。”
穿衣洗漱,匆匆地离开了房间,待走到院中,突然感觉到一阵凌厉的剑气在不远处游走着,
侧身望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手持一柄长剑在树下随意挥洒着,剑气顺着剑招游走,看似不经意,实则处处都是杀机。
这样的写意,和林家的秋水剑法倒是差不多的风格。对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注视,最后潇洒地挽了一个剑花,利落地收剑入鞘。
凌北静横剑再手,对着林重楼笑道:“林家主,怎么,美人在怀也没得一点留恋?噢噢,我忘了,昨天名满金陵城的花魁歌妓你都没看上眼。”末了一叹,“这天下恐怕是没有一个人能入得了林家主的法眼了。”
林重楼听他这样说,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扬了嘴角,看得凌北静惊讶万分。林重楼朝他走过去:“你这样的话,我师兄也说过,当初,他还说我眼比天高,以貌取人。”
“以貌取人不见得,这个眼比天高倒是真的。”凌北静将剑往他手边一递,“林家主,是不是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武艺?不然我凌某可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认你为主的。”
“我并没有让你认我为主,不过,”林重楼将那剑往外一推,伸手从树上折了一根树枝,对上凌北静淡定的眼眸,“在江湖上以武服人的规矩我是知道的。”
凌北静眸光一转,笑道:“不如这样吧,假若我们这场比试我赢了,家主就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反之一样,如何?”
“为什么要这样?”
“这样有意思啊。”凌北静话音未落,长剑出鞘,雪亮的剑光映着他瞬间变得凌厉的眸光急速朝林重楼袭去。
林重楼只是站在原地,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杀气,面色不改,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凌北静的剑眼见就要抵住他的颈下,林重楼的身腰突然向后一折,手中的树枝笔直抖出,重重在剑上一敲,树枝和剑相撞竟然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凌北静不由一惊,赶忙收回剑势想要从别处回击,可林重楼哪里给他机会,就地一个翻身,树枝顺着剑向下滑,待到剑柄处,他松开树枝,徒手一抓。
凌北静急忙后撤,那长剑从林重楼手中一路滑出,竟然没有在他手上留下半点痕迹!林重楼紧追过去,扬起右手雷霆般向凌北静而去。
凌北静侧脸扬避,只听几声闷声,回头一看,那掌风已将身后的树身削出好些木屑来,更有一个深深的长痕入木三分!
“化剑为掌?”好深厚的内力!凌北静惊讶之余轻声叹息道:“林家主,要是方才我没避开,我这颈上人头岂不是要分家了?”
林重楼淡淡道:“你一定会避开的。”
所以才这样用力?凌北静咂舌,摇了摇头他无奈地笑笑:“甘拜下风啊,林家主。”
收敛了方才比武时凝重的气息,林重楼背手点头。
凌北静道:“好了,现在是我输了,林家主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林重楼似乎早就料到了,问起来单刀直入毫不含糊:“凌北静,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这只是个化名吧?”
“果然不愧是林家家主,真是瞒不住你。”凌北静倒也毫不含糊地承认了,“凌北静的确是个化名,不过我以后也只能叫凌北静了。”
“你在逃避什么?”
凌北静笑:“若我说我是朝廷钦犯,林家家主还会收留我吗?”
林重楼看了看他,说:“会,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若是你要进我林家就要入了我林家的籍——你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凌北静愣了愣,一字一顿道:“你是说,改姓?”
“对,如果你改了我林家的姓,就算你真的是朝廷侵犯,我也会收留你。”
凌北静听完沉默了片刻,倏忽道:“我可记得要进你林家是非常不易的,改了你林家姓的必定是年幼时收入堂下悉心调教,长大之后也是在林家担任要职的,比如……”
林重楼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性子好,东易沉闷,南鸢常常找不到人说话,你去了可以陪陪他。”
感情你让我进林家就是这么个目的啊?凌北静再次咂舌,“诶诶,林家主,那个南鸢是个什么人,让你如此上心?”
林重楼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我很喜欢他。”
“啊?”难道林南鸢是女的?我没打听错吧?
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很好看。”
凌北静第一次觉得,其实男人长得好看也是有用的。
等凌北静缓过来后,他不由对林重楼的师兄感到十分尊敬。他道:“林家主,你师兄说得可真对,以貌取人——他倒是了解你。”
凌北静似乎看到林重楼淡漠地像是平静水面的眼眸轻轻泛起了涟漪,林重楼道:“当然,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就像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一样。
凌北静轻轻笑道:“那你那位师兄一定也长得十分好看。”
他本是开玩笑,却没想到林重楼竟然一点头,很是诚恳地说:“是,这世上没人能比他好看。”
凌北静再次被石化了,就连自己跟着林重楼一起去吃的早饭都知道,等他醒过味来的时候,他看到昨天跟着林重楼上花船的那个小丫鬟将白粥递给他,鹅蛋脸上有甜甜地笑意:“凌少侠,你吃啊。”
凌北静看了眼对面的林家家主,想到:食色,性也。看着美人在旁,无论做什么都开心,是这个意思吧?
饭吃到一半,阿碧便看到有林家的随从从外面走来,手上还拿着一个东西,盒子的模样,那人走得急,阿碧连忙迎了上去。
“什么事啊,这么急?”
那随从将手中的盒子递给阿碧,“阿碧姑娘,这是京城信使快马加鞭要送过来的,马上给家主送去。”
“是谁让你送来的?”阿碧没接过去,那盒子已经到了林重楼手中了。
那随从道:“属下不知,信使只是说家主看了就会知道。”
听他这样说林重楼心中便明了了,这些年为防母亲扣下楚青岫送来的信,只要是楚青岫的信信使都会说“看了就知道”。
林重楼心中不由有些激动,可一打开那盒子,见到里面的事物时,他不由一愣。
那是一块小小的令牌,但令牌虽小却是用极珍贵的小叶紫檀做成的,色泽黑中带紫,纹理细腻,还有淡淡紫檀香气萦绕。
最重要的是,那紫檀木牌上笔锋遒劲地刻着三个字——武林令!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才会让武林盟主给林家家主送武林令?
那随从似乎又想到什么,说道:“信使还说,这是新盟主命人送来的,令牌的底下还有封新盟主亲笔写给您的信。”
第三十四章: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中)
“要说世上第一蠢的就是赵卧龙那厮,而由着他牵头跟着一起去的那些长江沿岸的水帮更是没有脑子。”凌北静,不,现在改名叫林北静了。他大为叹息地摇了摇头。
阿碧不认同,看了看上面的书信说道:“林护法,你这样说未免武断了吧。这个倚月楼虽然是什么蛇蝎美人楼,但毕竟人数不多,又都是女子,赵卧龙的卧龙帮好歹也是长江上数得上号的,这次拉了那么多的同盟,这寡众胜负不是当下立判吗?”
林北静冲小丫头摆了摆手,笑着说:“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这个倚月楼的月姬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今年虽说也不到十五,但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当初她刚刚执掌倚月楼的时候没少有下三滥的帮派觊觎倚月楼姑娘的美色上门挑衅,她半个都没放过,她出现的时候都是蒙着一张红色面纱,迄今为止都还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呢。”
“听起来蛮厉害的,那一个人也不行啊,就算倚月楼整个楼的人都那么厉害,那也是敌众我寡,撑不了多长时间的吧。”阿碧仍然是不相信。
林北静向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来。阿碧瞅了眼坐在桌案前沉思半天没有动静的林重楼,悄声走过去,“做什么啊?”
林北静指了指林重楼手上一直拿着不放的紫檀令牌,小声说:“这个武林令和这封求援信是新盟主命人日夜兼程快马加鞭送来的对吧?”
“对啊。”
“那说明什么?”
阿碧“嘿”了一声,“我知道还问你啊。”
“这说明倚月楼有外援啊,她能让新盟主出动武林令,这中原武林都在武林盟主手中握着,卧龙帮要对付倚月楼就等于和整个中原武林作对。还有,新盟主给家主送武林令是什么意思?”
阿碧拍了他一下,“你怎么又问我?!”
林北静也不再卖关子,索性一口气说完,“这说明新盟主向家主求援,这卧龙帮就等于跟和南北武林作对,这不是找死吗?”
阿碧听了,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皱着眉道:“你怎么就知道家主会去救援?而且就算要救援,从金陵到扬州送信多长时间?再从扬州到倚月楼所在的洛阳又多长时间?等家主的救援赶到了人都死吧,还救什么救?”
林北静自信满满地一笑,“你看着,家主一定会自己去救的。”
“那不可能!明天就是柳老爷的寿宴了……”
“阿碧!”
一直陷入沉思的林重楼猝然站起身,一声喝令把阿碧吓了个胆战心惊,阿碧连忙跑过去,“家主,有什么吩咐?”
林重楼低沉地道:“收拾东西。”
“啊?”
林重楼低着头执笔在笺纸上快快地写了几行字,一面再一次下令:“收拾东西,准备几匹快马。”等手下笺纸的墨渍干掉之后递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阿碧,“用信封装好送回林家交给东易。”
阿碧忍不住多问一句:“家主你真的要亲自去救援吗?”
林重楼道:“林家与武林盟之间有过盟约,只要出动了武林令,就连我是林家家主也不得不遵从。”
嘟囔了一句“还不知道夫人那边怎么大发雷霆呢”,阿碧只得遵照吩咐行事,林北静拍了拍她的肩头,笑得老神在在的。
林重楼觑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林北静看着他笑着摇头,“家主,我学过一点周易,会看一点相,虽然看不出前程什么的,但至少我看得出来你现在的心情。”
“那我现在什么心情?”
“高兴的心情。”林北静就差没乐出声了,“别不承认,一看你这表情就知道这一天你盼多久了。”
高兴的心情?直到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林重楼才慢慢抬起手去摸自己嘴角的弧度,低声喃喃:“有这么明显吗?”
顾不得什么老爷子的寿宴,还有什么自己夫人的脸面,林重楼以一句武林令为重不得违约就带着一个护法一个丫鬟几乎是单枪匹马就从金陵出来了,一路马不停蹄地在官道上狂奔,阿碧忙里偷闲地和迁就着她骑马的林北静小声嘀咕:“林护法,我怎么觉得一出了金陵城就松了一口气呢?”
林北静耸了耸肩,心中碎碎念:难道你不知道之前咱们家家主一直很压抑吗?他一压抑咱们能不跟着压抑吗?不仅是咱们,接近家主方圆五丈之内的人都会感到压抑吧?这样想着,林北静突然没来由地叹了一句:“我现在很佩服柳夫人。”
一路上纵马快行,越是接近洛阳就越是清楚明了地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
事情其实很简单,说到底就是赵卧龙赵家公子惹的祸。话从三个月前说起,说是赵家公子是一介养尊处优长于妇人之手的纨绔子弟,虽然生于帮派却不懂半点武功,整日只知道斗鸡走狗,十几岁的少年就已经吃喝嫖赌五毒俱全了。
二月春风起的时候赵公子在合肥城里闲逛,到处寻花问柳强抢民女,官府碍着卧龙帮不敢对他有何作为,渐渐的合肥城里的漂亮姑娘都跑出去避难去了。
那日正巧在赵公子逛了一早晨都没看到个合心意,正往桥上走打算回家,巧了碰上一身姿婀娜的白衣女子从身边走过,只是那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脸容。
“你们猜,这个女子长得怎么样?”洛阳城外特意赶出来做这些武林人生意的茶棚老板故作悬疑地道。
阿碧嘴快,说道:“按理来说,遮着面纱的必定是为了遮掩什么,这个遮掩的忌讳多了去了。要说是长得丑也是要遮掩,只是按着这个故事来说,这个女子必定是美若天仙。”
“嘿,小丫头够聪明的!”老板大笑一声,“咕嘟咕嘟”喝下半碗茶,抱怨了句“这天真他娘的热”,接着说道:“这带着面纱的女子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还是倚月楼里的女子,只是这个女子似乎武功不是很好,赵公子又人多势众,一下子给抓住带回去了。可是这倚月楼的姑娘都刚烈,赵家公子把她抓来做什么?自然是要对她不轨,当晚这个姑娘就自尽了,赵家公子一见人死了顿时觉得没兴致了,有不知道这个姑娘什么来历,便让人抬到乱葬岗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