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叶无比专注认真的注视下,轩辕静的心忽然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处,把在房门把手上的手指扣的死死的,仿佛要把结实的木头攥出水来一般。
“静……”低沉沙哑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起,红叶抬手臂,手指缓缓伸向立在门内侧的轩辕静。轩辕静的身子抖了一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想躲开红叶伸过来的手。可是被红叶眼皮锁了,轩辕静身体犹如失去了控制一般,动也动不了。
手指轻轻从面颊上抚过,红叶眼中情愫渐浓,“静……”如梦呓一般的低语再次响起,“静,等我……”等我了结了这一切,不然对你不公平……
紧扣了把手的手指抖了抖,轩辕静低了头轻轻掩上了房门。
本已靠的很近的两颗心忽然被这扇结实的门板阻隔开来,转过身体,背靠了门板,轩辕静蜷缩了身子滑坐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轩辕静知道,要不了多久,在一切了结之后,红叶就会推开这扇隔了两颗心的门板。这明明是自己希望的结果,自己想要的结局。可是为什么红叶开始认真的时候自己最初的反应竟是想逃?
因为装了太久,一直穿在身上的那层保护罩再也摘不下来了么?还是说……轩辕列的眼睛忽然黯淡了许多,失去了些许的光彩。
似是觉察到轩辕静的目光,本是策马前行的红叶忽然转过头,从车窗望向车厢内。
见红叶望过来,原本懒懒散散的靠了车壁的轩辕静身子立刻僵了一僵,紧接着有些别扭的转过头移开了视线。视线仓促的移开后,轩辕静才想到这车窗上挂的水晶帘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进来。
心虚的瞄瞄跪在方桌旁边的冬雪,见她依旧低着头规规矩矩的研墨,看都未看自己一眼,轩辕静内心稍定,随后又转过头看方桌后的水寒,却见他擎了毛笔笑嘻嘻的盯着自己,俏脸上立刻红了一红,张了张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未说出口。
轩辕静一出门便窝到自己马车上靠了车壁发呆,水寒便猜他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静皇叔多半是有心事了。能让自家静皇叔牵肠挂肚心事重重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就只有飞岚皇家三卫的总管大人了。
又见轩辕静忽然这般表现就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水寒看到轩辕看着自己,抿了双唇轻轻一笑,“静皇叔,父皇说红叶到惠州后可能会离开,静皇叔也会跟红叶一同离开,是不是。”
“离开?”轩辕静有些怔忪,追查像孤星这般隐蔽的杀手组织自然也要同样单枪匹马,同样隐藏了行踪才会有收获。红叶会在惠州之后离开一段时间轩辕静也早就料到。
若是以前他必定会毫不犹豫的跟了去,就像最初所想的那样,只要红叶愿意,就永远跟了他,陪了他。但是现在红叶认真起来他却又忽然害怕起来,开始退缩了,尤其是,想到昨日清晨他未说出的后半句话……
想归想,做归做,自己果然还是没有那份拼的粉身碎骨的勇气啊。幽幽的一声叹息之后,轩辕静视线重新回到窗外一身黑色劲装的红叶身上,半晌一句“我也不知道……”与其说是在回答水寒的问题倒不如像是在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呐,静皇叔。多少年了,寒儿还第一次看到静皇叔这么烦恼。皇叔不是一向自诩飞岚的风流浪子么,怎今天跟才坠入情网的少年没什么区别呢?”没想到常年柳下的飞静亲王此时竟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自怨自艾,水寒脸上笑意更浓。
“嗯……啊?臭寒儿,你嘲笑皇叔?”轩辕静本来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听水寒说话便随口应了一声,应过之后才听明白水寒说的是什么,立刻气急败坏的回道。
“静皇叔啊。”看轩辕静忽然如同给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了身上的毛,水寒紧紧抿了双唇,低了头,蘸了墨汁,“有句话静皇叔可听过?”
“什么话?”轩辕静随口问到。
“车到山前必有路,般到桥头自然直。”说着,擎在手中的毛笔落下,“很多时候,事情发生之后细想一下,就会发现,其实事情发生之前很多的担忧都是不必要的。过分的担心和在意最终也不过是乱了当事人的心境,对情况的改变没有任何的帮助,相反,过度的担忧倒是很有可能让本来应该顺利解决的事情复杂化。”
“……寒儿,你……”听完水寒的话,轩辕静的眉毛轻轻皱了起来,不过只过了片刻,皱起来的眉毛又重新舒展开来,随着那两道漂亮的眉毛一同舒展开来的还有他原本皱成一团,搅成一锅粥的心境。
车到山前必有路,般到桥头自然直。一切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了。尤其是,感情这种勉强不得的东西。在红叶已经准备全身心的投入到和孤星的战役中的时候,自己竟然在为日后要如何与他相处担心不已,实在是在太不应该了。
现在,自己最应该做的其实是帮他报了二十年前的杀妻灭子的仇恨,替他了了这纠缠了他二十多年的心事吧。
“怎么了?寒儿的话静皇叔是不是不明白?”是太白话了么?应该怎么说?抬了手中毛笔放到桌上笔山上,水寒歪了头轻轻蹙了眉毛。
“不是,寒儿的话很好懂。”一旦想开了,轩辕静的心情顿时好上很多,单手撑起身子,挪到水寒的身侧,伸手扯了扯水寒的脸,满意的看他嘟了嘴才接着说道,“静皇叔问你件事。”
“什么事?”既然轩辕静说他听懂了,水寒也就不再多问,重新提了毛笔,蘸了墨汁写字。
“昨晚上你给江福那本书是什么?”今晨起来轩辕静就听庄内的庄客说江福拿了那本书回到房间里翻一页就嚎一声,再翻一页再嚎一声,翻了一整夜也嚎了一整夜,声音是无比的凄楚惨烈,至于原因却不得而知。刚才因为心情不愉,未想起来,现在想起来了当事人又在身边,他自然要问。
虽然已经有些习惯轩辕静这跳跃又是发散的思维,但是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水寒眨眨眼睛,适应了一下才答道:“企划书。”
“企划书……那是什么?”又是一个没听过的词,轩辕静等水寒给他解释。
“就是列出明天要做的什么计划书,江福太闲了,寒儿不过是给他找点事情做,免得他闲得没事想些个歪门邪道的。”想了想水寒又加了句,“不但是乾州的分庄,趁着这次出宫,也顺便把其他分庄一道整顿了。”
“既然如此,那就开个年会如何?”随着一声轻笑,珠帘一挑,轩辕亦便进到车厢内。
“父皇,”见轩辕亦回来了,水寒清俊的小脸上立刻现了一抹浓浓的笑意,“政务忙完了?”
“嗯。”应了一声,轩辕亦身影一晃便到了水寒身侧,盘膝坐下后探头亲了亲那张白净净的小脸,伸手取了放在桌角的砚台,接过冬雪手中的砚台然后冲她挥挥手,待冬雪施礼后退了才说道,“父皇替寒儿研墨。”
“嗯。”轩辕亦坐在身侧研墨,水寒便又把心思放回到堆在桌上铸剑山庄的日常事务上了。
自己都在这车上坐了一上午了,也没怎么见他家寒儿笑,自家皇兄只一句话,他就笑的这般开心……差距,这就是差距啊。见水寒眼角眉梢笑的全都弯在一处,轩辕静撇了撇嘴。
从乾州出来三天后,这一队游山玩水,逍遥自在的铸剑山庄的人马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惠州。
和乾州一样,惠州州城外也同样有铸剑山庄的分庄,所以铸剑山庄的这些人并未进城,而是直接住进了距州城十五里的铸剑山庄分庄内。
与乾州不同,从决定往惠州那一记得开始,庄内就有信袅通知惠州分庄,分庄内管事早在几日之前便把一行人的住处全部妥当,打扫收拾出来。所以,一进庄,几百人的队伍很快便分散到了庄内各处院落。
窗明几净,全新的被褥和漂洗的干干净净的床帐,零零散散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这些全都让从落凤城一路跟来的庄客和管事们十分满意。
不过这些满意的人中间却不包括铸剑山庄的正牌庄主,飞岚的一国之君轩辕亦。
沐浴更衣,洗去一路风尘的轩辕亦站在自己居住的院落内,微仰了头,望着院内青砖高墙的西北一角,整张俊脸越来越冷,。这院内气温在骤然降了数度的同时,一股如暴风雨之前平静一般的压力也一同聚集起来。
躬了身子,战战兢兢的立在轩辕亦一侧的分庄总管沈凤和分庄内的一干管事全都双手拢在胸前,低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出的等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等了半天见轩辕亦虽然脸色越来越冷,却并未说话,沈凤便悄悄的抬了袍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光这院落,全庄上下就打扫了数天之久,院内院外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精心挑选,亲手布置的。怕庄主不满意,还提前让庄主身边的人亲自过目,按照庄主的喜好重新排了家具,添了摆设,怎么庄主的脸色会这么难看?
不明所以的沈凤接着放手臂的机会悄悄拉了拉跟在轩辕亦身后一言不发的的铸剑山庄大总管莫语。
莫语又岂会不知轩辕亦恼恨的是什么?
西北角和这院落隔了一座小桥的另一座院子内安排的便是铸剑山庄少庄主轩辕水寒。无论是在盘龙殿,还是在铸剑山庄这两人起居坐卧一直都在一处。从未分开过的两人忽然被这分庄的大管事拆散,轩辕亦又怎会不恼。可这恼恨他又没办法说出来,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吐不出来,也才会立在院内隔着院墙生闷气。
不过这话,莫语是绝对不会也不可能跟他说。所以,他便装作并未注意到沈凤的小动作,垂了头,一言不发的立在轩辕亦身后。
莫语不理他,尽管是千般为难,百般的不得已,沈凤也不得硬了头皮开口问道,“庄主是否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属下立刻改正……”所以请您不要这么……吓人了……咽了咽吐沫,沈凤仗着胆子悄悄看了眼轩辕亦地张俊美异常却蒙了一层寒霜的脸重新低了头。
沈凤一问,轩辕亦身形一转,便面对了沈凤和跟在他身边的管事们。微眯起来的凤目中恼怒更甚,被轩辕亦的目光扫到,包括沈凤在内的分庄一干庄重全都硬生生打了一个冷战,胆子小一点的双膝抖了抖险险跪下去。
“没事,没事你们就退了吧,本座今天累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轩辕亦袍袖一甩进了正房。
看那正房房门关上,得到轩辕亦命令的沈凤和他身后的一干管事全都如临大赦一般,齐刷刷的松了口气,擦汗的擦汗,拍胸口的拍胸口。
“莫总管,庄主看样子不高兴?”见莫语一声不响的出了院子,沈凤忙跟上去。
高兴?守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庄主不久前才得偿所愿,抱得美人,此时正是浓情蜜意,难舍难分之时,你就这么一声不吭连个招呼都不打的把人给拆散了,他不暴怒就不错了,还高兴?莫语见沈凤满头雾水的看着自己,一笑,大步流星往自己住的院内走。
“莫总管……属下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还请您明示。”沈凤见莫语笑的高深莫测,就知道他知道原因,只是未说出来,忙躬着身子追上去。
“想知道?”转头看看亦步亦趋的跟在自己身侧的沈凤,莫语笑问。
“想。”听莫语话头有所松动,沈凤忙又上前两步。
“什么原因我不能说,你去找一个人,只要把刚才的事说了,庄主自然就会高兴了,也不会怪罪你了。”
“谁?”听莫语说的神神叨叨的,沈凤追问。
“呐。”莫语一笑,握在手中的素面折扇一指不远处另一座青砖院墙围起来的院子,“少庄主。”
第二十二章:初入江湖
天下第一庄,飞岚铸剑山庄。
庄内既有无数武林豪杰,江湖高手,举世闻名的剑师工匠,庄下商号又遍布飞岚,苍霄,和莹碧三大帝国,聚敛的财富让人难以想象,背后还有飞岚唯一的亲王,静亲王轩辕静撑腰。这样的所在本就是江湖中各路侠剑客,各门各派争相巴结靠拢的对象。
又加之,今年更是付出从未在江湖中露过面的铸剑山庄庄主段一凡会亲自前往惠州这一消息,使得本就引人关注的铸剑山庄和现任庄主段一凡完成成了早已云集了无数武林人士江湖门派的惠州最大的焦点。
所以,铸剑山庄那几百人的队伍还在庄外宽敞的官道上逶迤而行的时候,铸剑山庄庄主到惠州这一消息便不径而走。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各式各样的请柬拜帖如雪片一样争先恐后的飞到了惠州城外这座看起来不是很大的庄院。
跟在请柬拜帖后的,则是前来拜庄的各色人物。从成名已久的侠剑客,各门各派的长老甚至是掌门,到名不见经传的初入江湖的毛头小伙,男妇老幼一应俱全。
拜帖,礼品留下,若是想见庄主,对不起,庄主才到,人因马乏暂时不见任何人。面对纷至沓来的各色人等,铸剑山庄大总管莫语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客客气气迎进来,再客客气气的送出去。
跟在莫语后面,看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又送走了一波方明不见庄主就不走了的客人,沈凤对这名三十出头的青年心生佩服。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既给人留足了面子又丝毫未折损铸剑山庄的形象,大总管果然是大总管啊。
“时辰不早了,关庄门吧。”眼看天色渐黑,趁着没有客人的来访,莫语敛了脸上的笑容说道。
“是。”随着一声应答,一直敞开的铸剑山庄的正门被几名庄客推了,轰隆隆的关上,上锁。
“总算是结束了。”这半天,可真够累的。这座庄院即使是年节也从未这么热闹过,迎来送往竟是一刻也未曾休息,抬手擦擦头上的汗水,沈凤如释重负一般长长的出了口气。
“结束?”一声轻笑传来,莫语嘴角轻扬,“离结束还早呢。通知庄内客护院,全都给我警醒一点。今晚咱们怕是还会有不少不请自到的客人要招待。”
“总管,大总管是什么意思?”正厅内同样是忙了一下午的管事们目送莫语往后院去后全都看向沈凤。
“大总管的意思是今夜怕是会有人前来探庄。”一丝苦笑自沈凤嘴角现了现,随后隐去。
庄主到了,又不见客,心生好奇,或是心怀鬼胎的大有人在,趁着夜黑风高前来探庄也算是江湖人做派。虽然庄内外早就因为庄主到来戒备森严,但是事关重大还是谨慎些为好。看了看渐渐黑下来的天,沈凤苦笑了一下,提了提精神“立刻去安排人手,告诉巡庄的护院,今夜若是因为他们的疏忽庄内有什么闪失的话,我一定不会轻饶。”
“是。”难得见沈凤如此郑重。本已放松了精神的管事们又重新紧张起来,纷纷散去。
庄内的护院和庄客们虽一个个精神百倍,警醒异常,庄内也因为他们的警醒透着股如临大敌的紧张。与之相反,山庄后院,与轩辕亦所居的翠园隔桥相望的那幢小小的院落里,却透了股郊外山夜深人静时那份特有的安宁和静谧。
已近千夜,书房中的灯光依旧明亮,书房靠内侧的长案后,铸剑山庄少庄主轩辕水寒正逐一检视不久前莫语派人送来的拜帖和请柬。
峨眉、武当、点苍、崆峒……前世武侠小说中看到的门派名一个人全都出现在他面前的拜帖上,除此之外天涯望海阁,玉门,灵隐教……等等这一世听过的门派名字也在那一堆拜帖上,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张梁上盟长老的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