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落凤城到惠州,一路行来,游山玩水,逍遥自在,虽是出门在外却并未遇上什么波折,和平日出行没什么区别。直到此时,坐在长案后,翻看着桌上这一堆拜帖请柬,看着一张张拜帖上听过或是未听过的姓名,门派,水寒才终于有了一种初入江湖的感觉。
合了最后一张请柬,水寒长长的舒了口气,抬了手臂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沐浴吧。”
“是。”立在桌案扣的春梅就了一声,退出书房去准备沐浴用品,夏荷则留下来收拾桌案。
沐浴更衣之后,换了素白里衣,水寒走进寝室,摒退了跟进来的喜子和春梅,待他们掩了寝室的门之后,水寒才来到床前,伸手挑了天青色厚纱幔帐。
幔帐内宽大的木床上铺了厚厚的锦褥,一条雪青色锦被平平整整的铺在锦褥上,背头上两枕并排,枕上铺了绣着大朵牡丹花的枕巾。木床最内侧数条锦被摆在一起以备随时取用。
照理说半日的车马劳顿,又加上处理了半晶的庄内事务,见到这般舒适的大床水寒本该一头倒上去睡个安稳的好觉才对,可是皱了秀气的眉毛立在这床前许久,水寒并没有上床睡觉的意思。
很久以前,每当年底帅府省亲,躺在帅府内雪青色的幔帐内他都会失眠。开始他以为不过是因为睡习惯了自家父皇那张宽大的龙床,乍一换床不习惯,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发觉,他恋上的不是那张龙床,而是龙床上的那个人。
既然已经有了那个人不在身边就睡不着的觉悟,水寒便不打算浪费时间,重新合了天青色床帐,伸手捡了外袍裹在身上,胡乱系了腰带,扫了一眼寝室后又将放在桌上的挎包斜挎在身上,身形一闪便出了寝室,开了正房房门,飞身跃上了青砖的院墙,辨了一下方向,往轩辕亦所住的院子飞掠而去。
翠园内,正房的灯都已熄灭,只有廊下两盏风灯略显暗淡的光线照亮了房门口的几级台阶。踩了那几极台阶,水寒推了推房门,进去,随后穿过厅堂,很快就到了寝室前。
伸手推开寝室的房门,待那似有若无的茉莉花香飘进鼻孔,水寒就知道自己并未找错。嘴角上挂上抹淡淡的笑意同时,反射掩了房门,宽去身上外袍随手扔到圆桌上,然后拎了背包噙着笑意轻手轻脚的摸到了寝室最内侧的床前,伸手去挑床上的厚纱幔帐。
却不想指尖才触到那幔帐,一双大手便从帐内伸出,揽了水寒的腰身,幔帐一动,本是立在床边的少年便被那双手卷到了床上,身子被箍进床上之人怀中的同时,一声冷哼自耳边响起,“哼,都这么晚了,寒儿终于舍得来看被忽略很久的父皇了?”
“才半天而已。”黑暗中,水寒撇撇嘴,解了放在枕畔背包上的暗扣,伸手进去掏出了那颗一直带在身边的夜明珠。单手撑了床想爬起来把那珠子挂在帐子内。
“才?”上挑的声音中不愉更甚,则偎进了怀内的身子又要脱身出去,轩辕亦自然不悦,伸手便把才探起一半身子的少年按回到怀中。觉察到轩辕亦声音中的不满,水寒便转过身来,对上了那张皱了眉毛,垂了嘴角的俊脸。
明明两世都比自己大,为什么还要自己去哄他啊。觉察到轩辕亦在闹别扭,水寒有些无奈,伸手环了身边人的脖子,探过身子,将唇压在了轩辕亦的唇上。
“唔。”一声闷哼,本是上半身探在轩辕亦胸口的少年转眼间被压到了床上,手中的夜明珠也在脱手后滚到床内侧。
激吻后,轩辕亦有些气喘,单手撑了身子低头望着床上少年,见滚落到床内侧夜明珠的冷光下,身下少年眼角眉梢现了些许的春色,心中一漾,手便探进了少年素白衣以内,沿着腰侧向上滑去。
仰面朝天的少年身子忽然颤了一下,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也同时现了些许的春情,本是置于身体两侧的手臂也环上了轩辕亦的后背。
本已到达少年肋下的手稍作停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向上移动。只是瞬间的停顿,水寒却也察觉到了,已经揽上轩辕亦后背的手迅速抽回,隔着衣服按住了那只已经移动到胸口的手,“外面有人。”
“别理他们……我们继续……”身子伏下,浅浅的吻落在少年,痒痒的麻麻的。
“好像被发现了。”一声轻笑传来,水寒的双唇抿在一起。
果然,随着水寒话音落下外面传来一声低喝,“什么人?”
“是我。”压的低低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房间,这声音有些耳熟,水寒一愣歪了头,竖了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但是,接下来传进寝室的声音更低,片刻门外传来红叶的声音,“主子,隐卫总管到了。”
“是小舅舅。”几乎是同时水寒也认出了来人的那熟悉的声音,从三年前沁刑两州治水至今已经快三年未见到他这个一直在惠州当刺史的小舅舅,乍听到南飞羽的声音水寒自然激动,撑起身来便要下床去。
“寒儿,”眼疾手快伸手揽了少年的腰把水寒重新揽入怀内,唇凑到他耳边说,“寒儿就打算穿着这身去见南刺史?”
“啊……”被轩辕亦一说,水寒也才想起自己只穿了里衣,忙伸手扯了被他扔在圆桌上的外袍七手八脚的往身上裹。可是广袖子挂在身上怎么摆弄也不平整。
“寒儿。”借了床内侧夜明珠的光线,见水寒比了半晌不是这边衣襟长了一块,便是那边衣襟少了一块,折腾的已经是满头大汗还未穿好外袍轩辕亦顿感无力。
“让南总管去前厅候着……还有,让春梅夏荷带了寒王有衣服过来。”下了床,伸手按了水寒揪在外袍上的手,轩辕亦扬了声音后俊脸上现了抹笑容。
“是。”门外传来应答声。
“主子。”过了片刻,脚步声再起,门外传来春梅的声音。
“呼——”长长的出了口气,终于松了一直扯了自己外袍领口的手,水寒应了一声,“进来吧。”
“是。”寝室的门被推开,带了水寒袍服的春梅夏荷走进寝室,仿佛水寒在这里是理所当然一般未有丝毫的惊讶,上前替他着了带来的水色长袍,束了披散在身后的满头乌发。
“走吧。”收拾妥当,转向见轩辕亦也已经梳洗毕水寒招呼了一声,拎了长袍前摆率先往前厅去了。
前厅内,南飞羽一身黑色劲装,坐了下手的太师的椅,手中端了一盏香茶。随着温热的茶水下肚,春夜里沾染的寒意顿时去了不少,南飞羽轻轻的舒了口气。听厅外有脚步声传来,南飞羽忙把茶盏放到一侧的小几上,站起身来。
“小舅舅。”清亮的声音响起,身形一晃,一身水色长袍的水寒便到了南飞羽的面前。
“寒儿?”虽然知道这一次水寒也有跟来,却未曾想这么快就见到,乍一见到水寒俏生生的立在自己面前,南飞羽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眸内便现了一抹惊喜,伸手拉了水寒的手,从头到脚把站在面前的少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眼中的笑意更甚。
面前少年变了不少,也长高了不少,身体和同龄的人相经虽略显单薄,却也是挺拔笔直。小巧的瓜子脸虽还如从前一般清秀,原本轻淡的眉毛却也浓密了许多,眉梢隐隐现出来的那一点点剑锋给清秀俊郞的小脸上添了些许少年特有的英气。三年多未见,记忆中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已经变成了翩翩少年。不过那双清可见底的眸子却如记忆中一般不二。
“寒儿长大了……”伸手拍了拍立在面前的少年,南飞羽眼中现了些欣喜,还想说什么一抬眼瞟见跟在水寒身后进门的轩辕亦和红叶忙收了脸上的笑容,冲着两人单膝跪地,“属下见过主子,见过红总管。”
“南总管不必多礼。”轩辕亦转头瞄了眼水寒,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中似有不满的一笑说道,“这厅内并无外人,南总管也还随意些才是,坐吧。”
“是。”应了一声后南飞羽站起来待轩辕亦坐了首位,红叶站到他身后才又坐了下手的位置。看南飞羽坐下,水寒也才挨着他坐下。
轩辕亦坐在太师椅上,后背靠在椅上的靠垫上,看了眼坐在下手的南飞羽。已近中午的南飞羽褪去了青年时的毛躁,变得沉稳干练的许多。身上虽是一身劲装,却遮掩不住不自觉的带出来的果断。
几年未见,他的这个隐卫总管倒是成熟稳健了许多,轩辕亦满意的点点头问道,“南总管,三更半夜,夜探铸剑山庄可是有什么要事?”
“回主子,”轩辕亦问话,南飞羽便向前欠了身,微低了头,“今日接到三卫传递隐卫总管的消息说主子今日到惠州,在杀铸剑山庄分庄内停驾,属下特意前来报备。”也顺便看看自己那个封了王的外甥。说完南飞羽便看了坐在身边的水寒,见他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心中一暖。
“嗯。”轩辕亦点了点头,“惠州城内武林各派可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除了主子到惠州这个消息带来的骚动外,暂时还没有什么让人在意的事情发生。就目前情况看来,在试剑大会之前,各门派世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说完,南飞羽想了想又补充道,“倒是有几家设下擂台,比武招亲的武林世家在听闻主子要来惠州后把本已经定好的日期错后了几日。明后两天,会有数座擂台在惠州城外摆开。”说完,南飞羽便抬头看了眼靠坐在太师椅上的轩辕亦。
“他们该不会是等着本座去打擂吧。”南飞羽话中的意思,还有些武林世家的小算盘轩辕变又怎会猜不出来,嘴角轻扬,轩辕亦俊脸上带出抹嘲弄的笑意。
“就算不是,看情形多半是想借着擂台和铸剑山庄接上关系。”南飞羽点头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属下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未发现什么……”目光从轩辕亦和水寒脸上扫过,南飞羽忽然有些犹豫。
“讲。”见南飞羽有些犹豫,轩辕亦问道。
“是。”轩辕亦问,南飞羽眉毛轻轻皱起来,“最近有不少传说到隐卫总堂的消息说,江湖中很多原本从不来往的门派之间忽然有了来往,有许多曾经结下血海深仇的门派也开始联络走动……来往的理由虽然乍看上去合情合理,却禁不住推敲。属下总觉得这中间似乎有问题,可是依旧目前掌握的消息,却又看不出什么来。”
“既是这样就让隐卫盯紧些,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不正常的事么?”一家两家忽然有了来往倒也可能,可是若是忽然多了许多,那确实不正常。不过轩辕亦虽然也感觉到这中间有什么不妥,却并未过于执着,抬头看了眼南飞羽忽然道,“朕让你查的孤星现在可以眉目了?”
第二十三章:陈年血案
“孤星的事现在可有眉目了?”
轩辕亦的话一出口,在轩辕亦身后的红叶眼中忽然闪了抹寒光,同时凌厉的杀气瞬间溢满了全身。
“红叶。”一声低喝,传进红叶耳中,带了些呵斥也加了些安抚。立在轩辕亦身后的红叶未说话,轻轻低下头,额前碎发滑落,掩了脸上的表情。身上爆发出来的杀气也在顷刻之间敛去,消散于无形。
轩辕亦见红叶已收敛了情绪,目光重新落回到坐在下手的南飞羽身上,等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回主子,孤星行事一向隐蔽,属下调查多年,也才只摸到了几个设在飞岚各地接任务的分支的门路,因怕打草惊蛇属下暂时还未追查下去,所以至今还未查清其总坛所在地。”数年的明察暗访,只查到了这么一点点东西,身为三卫中专门负责情报刺探的隐卫总管南飞羽总觉面上无光,有些抱愧的低了头。
“嗯。”轻轻点了点头,轩辕亦知道,南飞羽拿出来说的接任务的分支绝对不会是中间人之类无足轻重的人物,必是与孤星有极其密切联系的人,甚至很可能是孤星中人,这样的线索顺藤摸瓜查下去加以时日也当有所收获。
“还有,主子年前交代给属下调查的事情也与孤星有关。”见轩辕亦并未因为自己所得情报少有所不满,南飞羽接着说道。
“孤星?”凤目忽然危险的眯了起来,轩辕亦把左手放到了太师椅的扶手上,食指之间轻轻婆娑着光滑的扶手。
“是,据隐卫传来的消息,发生血案这些地点周边在案发之前都有人看见陌生人出没。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重重遗留在现场的蛛丝马迹却全都指向孤星。还有一点,隐卫调查得来的结果和当地官府上报的有些出入,当地官员报到刑部是全村或是全庄无一幸免,可是据隐卫调查的结果,这几桩血案发生的同时,当地无一例外都会有数名几岁的孩子失踪。”
“孩子失踪?”轩辕亦的凤目微微的眯了起来,婆娑着扶手的指尖稍顿,两道剑眉也轻轻皱在一起,“联记得四年前惊州司马齐文敏被灭门时也是少了两个四五岁的孩子……”沉吟了一下,轩辕亦的目光忽然闪了闪,本已轻轻皱在一起的眉毛忽然锁成了一个疙瘩,“孤儿,拐卖的孩子还不够,他们还要做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么?”冰冷的声音让整个厅堂中温度霎时降了不少,伴了亭外漆黑的夜空,更添萧杀之感。
“主子您是说……”孤星做下这些血案为的是那几个孩子?南飞羽的话到了嘴边便被身旁水寒打断。
“父皇……”身形一动,原本乖巧的坐在南飞羽一旁听厅内人说话的水寒转眼间便到了轩辕亦身侧,白净的小手轻轻搭在扶在太师椅扶手上轩辕亦的右手手背,清秀的小脸上同时现了抹担忧。
“让寒儿担心了。”随着那只小手搭上轩辕亦的手背,满厅的萧杀之气瞬间遁去,轩辕亦紧紧锁起来的眉毛也舒展开来。本是置于扶手上的大手翻转,手心向上,指尖在那只小手的指节上蹭了蹭。
这一切虽都是小动作,却也被坐在下手的南飞羽看的清清楚楚,视线在斜靠了太师椅的轩辕亦和站在他身侧水寒两人脸上先后扫过,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南飞羽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探究的表情。
“除此这外可还有关于孤星的其他消息?”这一次问话的是抱了肩,立在轩辕亦身后的红叶。从进到这厅内,这是他第一次开口。
“最近数日孤星的人频繁现身江湖,像是在找什么人,这件事隐卫还在调查,也许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忽然对面前这父子俩相处的方式有些奇怪的南飞羽听红叶问话,忙收回心神答道,“最近惠州州城之中和州城附近的镇店内也有孤星的人出入。”这些人隐藏在在来参加试剑大会的武林人中很难被发现,若不是因为提前知晓了他们的身份隐卫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毫不起眼的人。
“孤星来惠州干什么?”立在轩辕亦身侧,水寒开口询问。
“现在江湖上最热闹的就是惠州,像孤星这等隐秘的组织会在这里出现也不奇怪。不单单是孤星,像幻血盟,私语轩这样平日从不过问江湖事的组织也会出现。”见水寒问轩辕亦便跟他解释道。
“诚如主子所说的,幻血盟和私语轩确实已到惠州,只不过还未在公开场合露面。不单是他们,就连一度被怀疑是否真的存在的深寒也到了。”
“深寒……”乍一听到这个好久都未听到的名字轩辕亦和水寒心头同时一跳,就连一直立轩辕亦身后的红叶也忽然抬起头来,视线落到了南飞羽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