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 下+番外——楚枫岚
楚枫岚  发于:2012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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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为官,我赠先生千金归乡,保一世安平。”

“如今先生想是明白了——留下助我平倭,不但是成全我一人,也是成全了自己,成全了东南百姓,成全了国朝社稷。”

徐渭冷冷盯视他半晌,蓦地一声寒笑:“殿下还真是好算计!”景王亦是一笑,竟躬身向他一揖,沉声道:“还要拜望先

生成全。”

注:

1、只见房梁上赫然悬着一具赤裸女尸

——

此处非笔者爱好血腥,有意渲染。公元1937年12月13日的南京大屠杀中,此种惨状遍街盈巷。

2、其实在周边福清等地皆被屠戮之后,福宁县令元应岩已数次上报知府衙门,向福州驻军求救。孰知援军迟迟不到,待

二十一日深夜倭寇真个来袭,元知县亲率合城少壮固守城墙,与潮水般涌上的倭寇力战到底,直到弹尽人绝,壮烈殉国。

——

此处乃笔者杜撰,是为纪念一位知名度并不高的民族英雄——阎应元(福宁县令“元应岩”便化自“阎应元”)。

根据有关史料记载,阎应元是明末江阴县内的一名小小前典吏。公元1645年(南明弘光元年),江阴县令方亨降清,并强

令县内百姓遵行“剃发令”,遭士民一致反对后,便上密书给清廷上司,要求“多杀树威”。义民截获该信后,擒住方亨

,斩杀清差,推陈明遇为首,以“大明中兴”为旗号,江阴义民正式反清复国。

被百姓们推举为守城统帅的阎应元应全城百姓重托,于二十四万清兵的大炮、强弩之下,担当起了九万平民百姓的指挥官

。在八十一天的血战中,阎应元与全城百姓同仇敌忾,击毙鞑靼七万五千余人,其中三位王爷、十八位大将。阎典史几乎

使用了三十六计中的所有计谋,诈降、设伏、火攻、草人借箭、装神弄鬼、声东击西、夜袭敌营、城头楚歌,居然连人体

炸弹也用上了。阎应元招募自愿老者出城诈降,将炸药放在装银两的木桶夹层中,献纳时引燃导火索,几位须发皆白的老

者与清军王爷一、上将三及三千贼寇玉石俱焚,清军不得不三军挂孝。破城之日,阎应元身中数箭投水自尽,被清兵拉出

水面后刺断胫骨令其下跪,他倒地后膝盖不弯直至气绝。有人统计,江阴小城,城内被屠者九万七千余人,城外被杀者七

万五千余众,江阴遗民仅五十三人躲在寺观塔上保全了性命。阎应元临终前一日,在江阴城楼上留有一首绝命联,说的就

是“宁愿留忠发,不肯剃奸头,穿戴汉服死,不做旗装奴”的夙愿: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以上叙述引自相关资料)

56.诸君何以答升平(中)

亥时正刻。福宁县城外东北十里,张湾口。三军集结,按剑待发。

夜黑月隐,涛声阵阵。辽阔海潮在朔月寒风激荡下次第退却,渐渐露出一片泥泞湿泽;借了军前烈烈篝火望去,眼前仿佛

是海底苍龙张开了阴森恐怖的巨口,只待众人踏上便一并吞没。而这绝境险途的尽头,便是倭寇盘横的巢穴——横屿。

阵前点将台上,景王与众将甲胄而立。戚继光手持千里眼向海面观望少顷,又瞥一眼时漏,便对景王道:“禀殿下,潮汐

已退至最低了。”景王眼望海面,略一点头:“开拔罢。”戚继光道:“还请殿下下令。”景王转脸望定了他,却道:“

此战既是戚将军主帅,自然也该你主持。小王这里也没别的话,”他放眼望着台下严阵以待的军士,眉间煞气乍现,沉声

低喝道:“只此一战,有进,无退!有胜,无败!”

戚继光后退半步,拱手铮声道:“末将得令!”说罢转身面对众将士,振臂拔出腰间长剑,直指长空:“三军听我将令!

即刻渡海登上横屿,血洗倭巢!”

“右翼将谭伦,吴惟忠,率三营两千人,登岛后自焦石山右侧后直攻倭巢!”

“左翼将俞大猷、严绍庭,率二营两千人,登岛后沿焦石山脚绕敌阵侧后,围攻之!”

“余部皆随我,登岛后自正面冲其阵!”

他手中长剑一扬,寒锋映火蓦地一闪,仿佛郁沉沉夜空中划过了道闪电:“今夜渡海一战,有进无退,不胜即死!”

“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

“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敢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眼前这片潮退后露出的险途,其实是层厚达数尺的积沙沼泽,平时人一旦直身踏上去,顷刻便泥足深陷,淤泥没腰,又如

何能匆匆踏过这数千负甲精兵?亏得徐渭独立海边苦思彻夜,才想出“负草填泥”之计:众军士每人背负一捆稻草,前队

先以草填泥,匍匐而进;后队再将草捆次第传至前列,且行且填……精卫填海,军心如铁。数千明军无论将兵,均要以一

血肉之躯,把十里泥泽硬生生铺成一条通天之路。

就是这般苦毒惨烈的通天之路!俯身海沙淤泥之上,任冰冷泥水刺穿口鼻甲胄,酷比刀剑;泥泞缠绞,蚀力缚骨,却仍一

壁急速爬行,一壁接过草束为后列同袍铺路……光阴分寸如割,待到终于挣脱泥污登上岸头,却见眼前乌压压一片倭寇,

披甲执锐,如毒蛇曲攀,亮出獠牙。

一头是力竭渡海,足印未实;一头是以逸待劳,严阵相对。海风猎猎,怒涛滚滚,两阵之间却凝滞如死,眦目相视,似乎

能听见对方的喘息之声,这正是生死决战之前,最后一刻的静默对持。

一阵沉重的击鼓声猛地响起,决然击碎了这片紧绷的寂静;循声看觑,只见明军阵前,岸边高耸的礁石之上,一人银盔铁

甲,悍然而立,正奋力击打着一尊巨鼓——火炬熊熊,映出戚继光铜铸一般的脸,眼底神色坚如铁石;他亦是一身泥水,

手下鼓点却越击越重,越击越疾,殷红披风迎着海风烈烈而起,激亢鼓声一时盖过了风啸涛涌,震彻寰宇——

仿佛撕裂的闪电激起了惊雷,仿佛咆哮的狂风卷起了海啸,仿佛愤怒的嘶喊唤回了泣血冤魂!通天彻地,夺魄惊魂,是一

把复仇的利剑直插敌寇的心脏,是一股烧灼的热力注入军士的血脉——国仇家恨,有死无退!

狂风暴雨呼啸而过,终化作一声惊天巨雷;戚继光猛地长啸一声,用尽全力勃然一击,震耳欲聋的鼓声化作一声号令——

“杀——!”

嘉靖四十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夜,戚继光、俞大猷、谭伦等率部七千余,自福宁县废址外张湾出发,强渡泥滩,彻夜苦战,

终于清缴了倭寇位于横屿上的老巢。

景王、徐渭等人待黎明前涨潮,乘便船登上横屿时,这场血战才刚刚结束。沙岸上尸身遍地,血腥扑鼻——此番却是异族

盗寇的血污染在国朝的土地,如同泥沼投入海涛,转眼便将无影无踪,荡然不存。

夜冷如冰,就在这片日出前最浓重的黑暗里,蓦地眼前一亮,不远处一团火光冲天,原来是将士们积薪泼油,将倭寇辛苦

筑就,妄图据之久驻的营巢付之一炬。

一时众人皆立足不语,只凝目望着这熊熊烈焰;一具具倭尸也被投进这火热红光中,更映见一簇簇军士身影挺立,笔直如

松。不知过了几时,想是疲惫过甚,一抹影子先缓缓倒落,跟着周边身影也接连低下。一片焚尽敌营的火光中,筋疲力尽

的明军一个接一个躺倒在地,背靠沙石,眼望长空,默默休憩。

忽而一缕低沉声色响起,似轻缓潮水抚上沙岸;渐渐众人次第相合,歌声也越加高亢激昂,浑似巨浪击石穿空——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熊熊烈火渐渐势弱,震耳凯歌却犹自盘旋不息。涛声击节,海风相合,就在这一片壮怀激烈中,远处墨蓝色的海面猛地金

光四射,一团红炽徒然跃起,正是嘉靖四十年的最后一个旭日,自海天之际冉冉浮出,重新映照上国朝的万顷碧波,千里

山河。

“……战场清理初毕,此一战我军共斩首三百四十七级,倭奴跳崖淹毙六百余,解救被掠百姓八百四十二人,缴获刀剑盔

甲等军备九百七十余件,粮草十一屯,金帛资财等尚未清算。”

严绍庭当着帐中诸将,把清单通念一遍,又双手递上;景王接过略一翻看,问道:“我军伤亡几何?”严绍庭道:“自渡

海始,至岛战终,我部共阵亡十三人,重伤九人,轻伤三十二人。”景王向众人一笑,转而对身侧徐渭道:“如此不世奇

功,皆赖徐先生奇谋,俞戚众将忠勇!”

徐渭只道了声“不敢”,却听严绍庭又道:“只是,只是右翼军副将吴惟忠也殉国了。”景王一怔,一旁谭伦便道:“当

时末将与吴将军一齐率部自侧后攻敌巢穴,吴将军身先士卒,手持长枪,带领军士冲入寇巢,亲手毙敌二十余,最终,最

终与那寇首同归于尽……”说到此处顿了顿,又低声添了句:“这吴惟忠将军,便是福州参将吴大兴长子。”

景王默了片刻,便道:“呈给朝廷的捷报上,将吴惟忠列在首页头功。”说罢便起身出了营帐,与随后跟来的诸将,缓步

巡视着战后沙场。

身旁兵士匆匆而过,正忙于清点善后;不远处却聚着一众杂衣男女,正是被倭寇掳掠的国朝百姓,与军士一起埋灶造饭。

景王走近前去看了两眼,便问:“这些人要如何安置?”严绍庭道:“属下已与戚将军等商议过,这些百姓大多都是福宁

等五郡遗民,待回去之后,教福州府衙的人安排他们回乡便是。但这其中亦有愿意参军抗倭的少壮男子,属下已教人登记

造册,待回到行辕后就可整编入营了。”

他话才说完,一个军士忽的跑到跟前,拜道:“禀严大人!那边贼巢地道里才发现了个倭寇女人,要如何处置,还请大人

示下!”严绍庭一怔,便转而问景王:“殿下请看?”说着就见两个士兵扯着个女子过来,一把丢在地上。那女子发髻披

散,泪痕满面,看年纪似乎甚轻;身上着的虽是夷族服色,却也齐整,想是寇首头目的亲眷。

景王转眼看着众将,而后者也面面相觑:照说剿倭所得战俘皆杀,但到底是个弱质女流,谁也不愿担个屠杀妇孺的名儿;

可倭寇淫掠沿海三省十余年,又屠杀侮辱了国朝多少妇女?若是不杀这倭寇亲眷,奔波血战的三军将士可否答应?一旁这

数百惨遭倭寇屠戮淫掳的百姓又如何能答应!

众人犹在沉默,那女子却自地上缓缓抬起脸,却不曾看向众将一眼,只凄然向旁边的国朝百姓望去。忽然一个少年自人群

中飞奔出来,径直扑到那女子身上,嘶声哭喊道:“——阿姐!”

景王等人都是一怔,忙往那女子裙下看去,见隐约露出的正是一双娉婷弓鞋——原来这竟是国朝女子!严绍庭迟疑了下,

便问:“你是哪里人氏?”

那女子正与少年抱头恸哭,闻言身上一颤,便自怀中放脱了少年,跪正身子,低声答道:“民女扬州宝应林氏。”说罢俯

身向众人深深磕下头去,饮泣道:“叩谢诸位大人……报了林氏阖门三十四口血仇,救我幼弟脱离寇手。”

景王心头不觉一动,竟浮上层说不清的淡淡酸楚,正神思时却听见那林氏又道:“还请大人赐奴国朝衣衫。”

此时周边围观的百姓已大致明白原委,见姐弟二人凄惶之态,同病相怜,纷纷跟着垂泪;妇人中更有几个背转身解下外衣

,默默递到林氏身前。只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冷眼看了半晌,忽而一口吐沫重重砸在地上:“……失身事贼,这才想起换

回汉家衣裳!”

林氏只低伏身子,颤着手拾起地上衣物,缓缓起身,独自走到不远处一方巨大的礁岩后。未几便见她又转回,已然换过衣

衫,满头乌发也重新挽了髻,露出一张瘦削脸孔,形容甚是清秀。只是她这缓步走来,众人才看清她腰身略粗,显是已有

孕了。

那少年又两步扑到她怀中,哽咽着唤了声“阿姐”,便紧紧抱着她又哭。林氏却只含泪轻轻抚了抚弟弟脸庞,便将他推开

,再次跪下叩首道:“还请大人们送我弟回乡,此恩此德,容奴来世犬马以报。”

景王心头徒觉不祥,才要劝阻,转念却又想:“罢了……到这地步,她还能怎样?”思量间那林氏已转身走到岩边,面对

东北跪下,迎着海风,仰面凄厉一呼:“爹,娘!孩儿忍辱事贼近两载,终于保住幼弟,等到重见天日这刻了!”

“不贞女林如玉,到底不负宝应林氏!”

说罢便举头往礁岩上一撞,一朵血色之花蓦地绽开,转霎便凄然残落在暗沉沙地上。

注:历史上的横屿之战,实际发生在嘉靖四十一年八月初八。主帅戚继光、参战将领有俞大猷、谭伦、吴惟忠等。当然吴

惟忠也并没有殉国,他也不是啥吴大兴的儿子(汗,这是我编的)。文中诸般细节皆是笔者杜撰,看官不必当真。

57.诸君何以答升平(下)

横屿之战的捷报飞寄到京时,已然是新一年的正月初七。操劳一载原该回家过年,但念在国事蹉跎,民生多艰,内阁辅臣

与六部大员便都公而废私,坚守当值。待接到东南捷报,不论严嵩党羽还是徐阶麾下,竟破天荒地同仇敌忾,一致额手称

幸:此番福建剿倭若能顺利完结,便可省下大批军费开支,真可算拯救宫廷与朝堂于水深火热了。

也难怨朝堂诸公如此见小利而忘“公义”,一个年过下来,国库实已捉襟见肘,拙于支应:年前数省放粮赈灾;过年宫中

照例要祭祀赐宴,宗室藩王也要颁发年例恩赏;关外亦是雪灾,北寇入关抢掠,两场仗打下来又靡费不少。偏偏好戏惯连

台,除夕前夜,嘉靖帝与尚美人在西苑以火烛照帐为戏,情浓兴起,竟一把火烧了永寿宫,骇得京中百官魂飞魄散,夜入

宫禁叩问圣安——俨然一场“烽火戏诸侯”,说不尽的风流热闹。

但天子无所居,自然要重修宫宇;深知国库现状的严嵩无奈之下,头一次驳回圣命,斗胆请君父暂居南宫。偏那南宫正是

当年土木堡之变后,代宗囚禁英宗的所在;嘉靖帝推人及己,立时就要发作雷霆之威;幸而一旁的徐阶及时解围,提出先

暂停补发京官欠俸,挪款为皇帝重修寝宫——正所谓“君父不得安居,臣下如何安食?”耿耿忠心哄得嘉靖帝转怒为喜,

将修宫之事交与徐阶之子徐璠,自管往朝天观闭关修道去也。

因此,东南捷报传来之时,却是吕芳跪在四御殿精舍外,低低禀与正在神游八极、玄通九霄的嘉靖帝的。幽深暗阁里寂然

无语,良久才传出一声铜磬敲击,直教守在精舍外的林迁心头一震,跟着泛起缕缕不知是欣慰或辛酸的微澜情绪,正如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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