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夜会有危险吗？”菲利紧张地问道。

“光明与黑暗是相对的，并不是敌对。”法恩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他要找朔夜的麻烦，应该早就出手了——堂堂的光明主祭不会把一个未成年的小精灵怎么样，只要你们保持礼貌。”

朔夜突然觉得有些不妙，法恩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在赌，而且不是用自己的小命。每个人都说他是疯子，也许……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34：光明

炎流城是火神的地盘，所以其他几位元素神的神殿并不在此，比如水神殿在水城安蒂丝，黑暗神殿在鹰巢城，而西大陆的光明神殿则在炎流城西南大约五十公里的迦南山上。

巨大的皇家飞龙汉森庄重地在空中翱翔着，下方山峦起伏，离得还远，便可以望见那庄严恢弘还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白色建筑群。

莫名地联想到火刑裁判所之类恐怖场景的朔夜在了解光明神殿的行事风格后，稍微轻松了一些。比起他的想象来，光明神殿的形象即使在布森和伊蒙的眼中也算是公平公正，除了在圣战后就开始严禁空间魔法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强硬的举动。黑暗魔法和亡灵魔法也并没有被禁止，这两种魔法不受欢迎只不过是因为自身的特殊性质。

而因为在黄金时代，人类可以通过努力达到神的高度，所以总体而言，这个世界的信仰还是相当理性的，信奉月神的女性得到美丽，信奉战神的骑士得到勇气，只有最虔诚最优秀的信徒才可以得到神的垂青，其他的人挂掉了的话就去死神那里去报到，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展开下一次轮回。

几位元素神则更加看重天赋，当然，对绝大部分生命有害的黑暗力量是最稀少的存在，不过光明体质也不是什么大路货，至少也是千里挑一。即使如此，光明神殿的信徒也是其他神殿的总和再乘以N倍，山脚下的小镇（城市？），通往山上的长长的石头阶梯，神殿前的宽阔广场……所有这些地方都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

人气如此之高的原因之一是，就算是小孩子也知道最终Boss比较厉害，之二……

朔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裹紧身上的灰色披风，走下台阶，踩上了泛着柔和白光的明辉石广场——二十四小时免费供应的拥有治疗提神等多种功能的正能量对于大多数平民来说都是神迹般的福利。

当然，朔夜完全不喜欢这种福利，发光的建筑材料显然不可能留下一丝影子，习惯于隐藏在黑暗中的他只能安静地跟在菲利身后，被动地接收着无数好奇的目光。

菲利担忧地看向他，在心里问道：“你还好吧，朔夜？如果不舒服的话就在汉森身上等着。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在光明神殿，应该不会有什么可以伤害到我。‘

‘没关系。一切正常。’朔夜倒没有勉强，这种低密度离散状态的光元素并不会伤害他，而且还可以缓慢地吸收少许。

一些穿着白色绣金线长袍祭司们在小广场上迎接他们，菲利的行动相当低调，所以并没有什么隆重的迎接仪式。

菲利提出要求见主祭，但一位年轻的祭司却微笑着建议他参观着神殿。

深知这些神职人员都热衷于拐弯抹角地打哑谜，菲利也只好从善如流地跟上他。

没有在战乱中受损的建筑充分展现出了从黄金时代延续至今的辉煌，墙壁上细致华丽的纹路不再是被人遗忘的装饰品，而是蕴含着令人战栗的力量，朔夜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围在一张光线织成的网中，只要一收拢，就好像被蜘蛛捕获的蝴蝶一样再也无法挣扎出去。

沉浸在正能量中的菲利却是精神很好，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家伙已经完全被法恩洗脑了，最糟糕的是，那个阴谋家居然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一副谆谆善诱照顾晚辈的长者模样，提出的建议也让人说不出来什么。朔夜只是感觉不对劲，又没有什么切实的理由，自然也无法劝说菲利。这一次他真是好好地上了一课，在这个世界上，最难对付的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神殿附属的西大陆光明学院是个相当引人注目的地方，几千年的时间带来了无比深厚的积累，而且因为光明神的强势，凡是有光明系天赋的人都有发展系数加成，所以里面的学生水准都相当不错。雷丁亲王也曾经是这里的学生，于是，看着那些能力优秀气质高贵的学生，菲利反而有些不爽，朔夜就更加不爽了——貌似这几万人中至少有上千的人有办法伤害到他。而且，在光鲜亮丽的人群里，裹在灰色披风中的他根本就是最显眼的那一个，走到哪里都被人围观。最糟糕的是，那些人根本没有把他当成是危险的黑暗精灵和黑鹰首领，他们更加好奇他那张被披风遮住大半的脸——女孩子们嘁嘁喳喳地议论着，不时有一个“可爱”或者类似的形容词冒出来，然后就是他这件披风多么多么的没有品位，多么多么的不合适。再待下去，朔夜觉得她们就会扑上来给他换衣服了，连忙在心里提醒菲利尽快离开。

在学院的一侧是号称西大陆最大的图书馆，高大的建筑壮观地立于悬崖边上，气势十足。

走进阅览室，朔夜立刻朝左边看去，在宽大的落地窗旁，一个温文尔雅的金发男子正沐浴在夕阳的金色辉光中，悠闲地读着一本古旧的厚书，他容貌端正，有一双柔和的碧绿眼眸，看上去让人有一种亲切之感。他的样子很年轻，衣着也是普通的祭司袍，好像是学院里随处可见的学生，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沉凝气质，第一眼看去，他好像是这座图书馆的一部分，丝毫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如果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就会让人有一种错觉，他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菲利看到书本就条件反射地想要睡觉，还是在朔夜的提醒之下才看向那个人——他们本次拜访的目标——光明主祭耶尔？安纳多。

主祭态度沉稳地放下书，合上，然后看向菲利，微笑着说：“比起一年前，你成长了很多，殿下。”

“出了很多事。”菲利很自然地做到了主祭对面，好像他是自家长辈一样，“我来寻求您的指点的，冕下。”

“如果我可以帮得上忙的话。”主祭微微欠了欠身。

“我想您应该知道目前的事态，伊利亚面临着危机。”菲利忧心忡忡地说，“南方的战事毁掉了我们得来不易的和平，无数勇敢的战士正在前线浴血奋战。那些野蛮的兽人必须被消灭……”

“无论是兽人还是人类都是创世神的造物。”主祭颇为超脱地说道。

朔夜浑身的神经都紧绷着，他感觉到，这个温和地和菲利聊着天的男人真正注意的人是自己。

就在这时，他的眼睛对上了那双柔和的碧色双眸。

周围的声音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停滞下来，好像时间停止了一样。他无法移动，无法说话，只能看着那双眼睛由温润的碧绿慢慢地变成了华贵的金色，端正的面孔变得越发的俊美——精灵一般的无可挑剔的俊美。

主祭——或者说他的一个影子从他的身体中走了出来，像空气一样穿过书桌和雕像一般的菲利，来到了他面前。

明明应该是影子或者幻觉，却好像有实体一样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而且，即使是对自己或者瑟斯那非人的美丽已经习惯了的朔夜，也觉得只有面前的男子才称得上完美一词。

美丽但不刺目，高贵但不疏离。

修长的手抚上了朔夜的脸颊，带来了柔和的暖意。

明明是最最纯粹的光元素，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伤害，轻易地融入了他的身体，给永远热爱吞噬的黑暗元素带来了飨足的快感。

“不用这么害怕吧。”男子笑着说道，那声音好像是从世界的另一边传来的，虚无缥缈，却又直接进入他的灵魂，“我只是想要知道，你是谁？”

朔夜想要逃走，却连眨眼都做不到。

俊美的脸庞俯下，吻上了他的唇，没有一丝情欲，仍然是那种温暖和满足的感觉，男子轻而易举地进入了他的灵魂。

即使在意识空间中，朔夜也一根指头都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接管了自己的灵魂，他的记忆如水般从那人修长的指尖划过，对方居然还很好心地帮他整理起来，来自各种地方的胡乱堆放的庞杂资料被去芜存菁，变得简洁而富有条理。

闯入者对朔夜的N维虚拟索引系统很感兴趣，事实上，这是唯一能够让他停下一瞬的东西，然后他便以这个系统为基础整理着朔夜的记忆。

普通的资料倒是其次，那些令朔夜头痛万分的魔法资料在他手中也如同最简单的题目一样，迅速地变得系统起来。

整理完毕后，朔夜觉得自己的意识空间更像是一座热带丛林，几颗大树枝枝蔓蔓地交织在一起，但认真看去，却可以轻易地看出其中的联系。

“不应该只有这些的。”闯入者若有所思地说道，然后，他微微俯下身，直视着朔夜的双眼，“在这里面吗？”

朔夜感觉自己轰地一声炸了开来，丛林一下子远去，他漂浮在黑暗的虚空中，四周是星星点点的碎片。

一片碎片飘了过来，接触到他的手臂，然后，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笑着说着……

这些是……他的记忆。

“看来还需要玩一玩拼图了。”闯入者心情不错地说道，一片片记忆的碎片朝他飞过去，这一次，他看的不那么快了，兴致也十分之好。

记忆一点点地拼凑出来，最后，汇成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形，站在朔夜面前。

那个人，是他自己。

当朔夜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人形融入了他的灵魂，一瞬间，他的世界充实无比，失忆带来的不安定感完全消失了，虚空扭曲了一下，变成了一间狭小但是明亮温馨的卧室。

就在这时，朔夜感觉到了，在他的灵魂深处，有一个特殊的存在——将他这个穿越者和陌生的世界联系在一起的存在。

那是一个字。

带着无限魔法力量的文字。

“夜！”金发的华贵男子如同叹息一般地说出了那个字。

朔夜战栗着，无尽的黑暗从他的灵魂中释放开来，却无法让面前男子身上的光芒消减一分。

俊美的男子微微一笑：“我说过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不用这么紧张。”伴随着他的话语，柔和的光芒散发出来，如同白日取代黑夜，朔夜的世界变得明亮而温暖。

“这一次他找到一个有趣的灵魂呢，比影那个家伙有趣多了。”闯入者愉快地说着，转身便离开了。

朔夜站在菲利身后，主祭和男孩正在气氛良好的聊着天，看一眼表，时间还没有过去一秒种，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幻觉。

但他回来的记忆和完全改变的意识空间证明，他没有做梦。

35：黑鹰的改变

光明主祭耶尔？安纳多根本就是老狐狸一只，冠冕堂皇地聊了一晚上，什么有用的都没有说，大意就是你们之间的这点小事就不要来烦我了。

菲利绞尽脑汁也没有达到预定目标，回程的一路上都气鼓鼓的。

朔夜倒是没什么感觉，和疑似卷入神仙打架这种惊悚事件相比，菲利的烦恼还真是小事。

虽然气质很像，但他十分怀疑那个闯入者是主祭本人。在伊蒙的记忆中，老魔导师对于光明主祭的地位可是十分之不服气的，一直觉得耶尔？安纳多实力不怎么样，完全是沾了光明神的光——等等，光明神的话，应该可以通过信徒的身体做些什么……喂，不要这么夸张好不好……朔夜自己都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但他又想起了穿越时遇到的神秘黑衣人——

瑟斯，绯羽，伊蒙……每个人都很奇怪，为什么制造黑暗精灵的实验会如此成功。伊蒙原本的计划是，通过多次实验，把有四分之一黑暗精灵血统的半精灵实验品改造成接近黑暗精灵状态的魔偶。其中半精灵只是载体，真正的灵魂主体是附在身体中、已经被特殊处理过的黑暗之花。将大量的黑暗元素灌注其中，强行使身为低阶元素精灵的黑暗之花进阶，利用元素精灵进阶时与黑暗本源的联系改造那具躯体。进阶如果不成功，那么灵魂会崩坏，但身体不会，反而会因为大量的黑暗元素融入而继续改变，这时只要再换上另一朵黑暗之花重复之前的过程就好。

计划很冒险，实验中消耗掉的黑暗魔晶也远超过他们的想象，但毕竟是成功了，事实上，是太成功了。

当发现他们制造出了一个真正的黑暗精灵时，伊蒙老头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挂掉，回到实验室里演算了半个月数据想知道关键在哪里，，如果不是国王马上就要死了，恐怕他还不想出来。

朔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想来，如果那个被光网缚着的倒霉蝴蝶是传说中失踪的黑暗之神的话，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他捡到了自己这么个异世界来的灵魂，觉得挺好玩，就借着这边进阶时的黑暗传承把自己打包塞了过去——老大你发邮件的时候就不能先看看地址吗？

朔夜现在真是欲哭无泪，看菲利就更加不顺眼起来。

人类真是不满足的生物，之前菲利听说雷丁亲王得到光明神殿的支持就吓得半死，现在证实主祭的态度至少是中立，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朔夜？”菲利一下子凑近到了他眼前，琥珀色的眼睛几乎瞪成了圆形。

“？”朔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想要比谁的眼睛瞪的时间长吗？

一只温暖的几乎有些烫的手覆在了他的脸颊上。

“你真的没事吗？”菲利忧心忡忡地说，“在神殿里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太对劲，他们对你做什么了吗？对不起，我一开始就不该带你去的……”

“国王没有错误。”朔夜淡淡地说，“而且我的确一切正常，在你面前，我是无法说谎的。”

“那就好。”菲利松了口气，然后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他，过了一会，少年闷闷地说，“总会有一天，我们可以不再向任何人乞求力量……我，菲利？迪？伊利亚，是伊利亚的国王……”

……

黑鹰再一次召开高层会议，这一次，几位主管再也不敢小瞧他们那位独特的团长，但在走进会议室之后，这些老油条敏锐地觉得哪里不对劲。

少年依然精致而冰冷，但那种冰冷和从前不同，如果说从前的那双绯红眼眸像红宝石一般晶莹澄澈的话，现在，那双眼睛后面有了某些深不可测的东西。修长白皙的手指间把玩着一块电系的魔晶和几块黑色的磁铁，上面还缠着几条铜线。

除了有些僵硬的利维之外，人们都恭敬的行礼，然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这一次参加会议的人员多了几人，武器专家山德斯，一个肌肉虬结的大块头男人，少了一条左臂，脾气很差的样子；朔夜的毒物学老师炼金术士莱克特——他对于自己失踪的积蓄至今念念不忘，但又担心遭到报复不敢提这件事；还有以驯兽师的身份到来的五号，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名字，兰德？盖斯特，见到朔夜时友好地笑了笑。

朔夜淡然地扫视着面前的部下们，从前，他的淡然是因为失忆和本能地无视弱小的存在，现在，他的淡然是因为灵魂漫长的漂泊。

“本次会议的内容是对各部门进行的调整。”朔夜连开场白都懒得说，示意米拉把几叠文件分发给了几个主管。

“情报，暗卫，内务，‘黑刃’，训练，通讯，这几个部门我根据现有的情况进行了一些调整，包括工作流程，结构优化，奖惩措施，明确职权范围等，如果有任何意见和建议请写在报告上，在明天这个时候之前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