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太可惜了。”
流楫拿出小金刀,把剩下的果子又一份为二后,然后立即捏起一块送到蹴雪嘴边,深邃的眼眸水汪汪的盯着蹴雪,蹴雪
虽然迟疑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吃了进去。一见形势大好,等不及蹴雪咽利索,流楫又赶紧把最后的部分送了过来,令
他喜出望外的是,蹴雪这回竟然相当痛快,张口就衔在了嘴里,但是令流楫招架不来的是,蹴雪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抓
住他还来不及收回的手腕,死死按在桌上。
流楫惊诧的扬起头,蹴雪的脸已经近在眼前。只见蹴雪用另一只手捏开流楫的牙关,嘴角一扬,垂头吻住了流楫。
片刻之后,蹴雪云淡风轻的坐回凳子,手背撑着脸颊,似笑非笑的看着流楫。流楫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慢慢
合上嘴唇,喉咙里还有吞咽后的胀感。
“扶容!你干了什么啊!这可是唯一能救你的东西啊!糟蹋了这一口可就真的再也没有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服的早就够了,再多也是浪费。”
“可它是天吴啊!就算不为了治病,吃上这么一口也能强身健体,起码几年内百毒不染!你怎么能就这么糟蹋了呢!”
蹴雪的视线从流楫身上挪开,浅浅的说:“你之于我会异于我之于你吗?莫非你觉得我吃了也是糟蹋?”
关于感情上的事情,蹴雪一向很少提及,像今天这种模模糊糊的话已经是他表达范围内的极限,深知蹴雪性子的流楫当
然明白这句话有多么珍贵,脸立刻红了个透,下巴几乎镶进了胸脯里,可还执着的喃喃道:“可是,要是就差这一点怎
么办…?我已经差点就失去你,那种滋味尝太绝望,太绝望了。”说到这里,流楫痛苦的摇着头,尽力憋住几近喷薄的
眼泪,“只要能留住你,什么我都愿意做,我再也不会冒任何失去你的风险了,再也不要……”
看着眼前硬朗的男子胀红的双眼,蹴雪伸手扯起流楫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只要你不再捣鼓那些毒物,我自然就
能长命百岁了。这下很好,至少我几年之内都不用担心你会中毒了。”
“……扶容,你太宠我了。”流楫的脸被扯的发红,泪汪汪的凝视着蹴雪。
蹴雪最怕流楫这幅讨打的无辜相,立马松手起立往屋里走去,快进门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说
那果子叫什么来着?”
“姑射啊,怎么了?”
蹴雪皱了下眉,闪身进了屋子。
秋分一过,天变的越来越短。寂静的望朔轩里,长秋捧着书在倚在窗边,眼前的烛火跳的分外张狂,长秋本想再剪一次
烛花,却发现整支烛都快燃尽了。看来今晚寒竹也不会过来了。说来奇怪,这几日寒竹好像故意躲着自己,即便见了面
也言辞闪烁,甚至在这战前所剩无几的日子里,也没有像素日一样厚着脸皮赖在望朔轩留宿。
长秋早已习惯了寒竹的束缚,当他突然不在身边时竟会如此的寂寞,以前在无数相似的夜里,月影清风都热闹的像一场
场大戏,可此时一切都变的萧索飘零,原来繁华的一直不是世间,而是因为世间有个他。
既然想见他,长秋便披上外敞,很快来到了寒竹的窗下。令他没想到的是,寒竹竟然睡得怎么早,卧房里烛火已熄,只
剩下淡淡的月光。长秋不忍心去惊扰他,便静静的站在窗口,温柔的看着里面安睡的人。突然,寒竹开始咳嗽起来,不
像被呛到,而像是那种从身体内部发出的深深的咳声,那咳声越来越剧烈,似乎五脏六腑都要被揪出来一样,终于寒竹
支起了上身,一大口液体就这么喷了出来。
长秋的时间在这一瞬戛然而止,身边流动的空气悬浮成无数干燥的尘埃,无论他的胸腔多么剧烈的阔张、收缩,都再得
不到哪怕一丝丝氧气。身体的反应总是先于大脑,所以当长秋冲到寒竹面前时他几乎以为自己快要气绝而死了。
长秋扑跪在寒竹的床边,地上未干的血迹顺着他的衣摆张牙舞爪的向上爬行,一直爬进那个叫做心脏的地方。
对于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寒竹敏捷的抄起枕边的短剑刺向来人的咽喉,却疑惑的发现这个从天而降的身影毫不闪躲,仍
旧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轻颤的喉结摩擦过剑尖,随即渗出细小的血滴,就像是身体流出的眼泪。
冷静下来的寒竹看清了长秋逆光的容颜,赶紧把短剑扔到一边,手臂自发的伸向长秋的伤口,却在中途不得已改变了方
向,最后狠狠按住自己的小腹,在一阵撕裂般抽痛后,咸惺的血液又一次涌满了口腔。
当左胸突然被喷上火炎般的血迹时,长秋的身体本能的向后一倾,看上去就像风中摇摇欲坠的蓬草。真是奇怪,受到冲
击的明明是胸口,可为什么头也像被巨石狠狠甩过一样,乱哄哄的一团。此刻的长秋觉得自己的灵魂该是已经出了窍,
但是身体却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叫嚣着要和床上的人近一点,再近一点。
黑暗中,寒竹的眼波柔的像午后的井水,揉满了打碎的月光。在如此温暖的注视下,长秋终于恢复了神智,也终于意识
到在他这不喜不悲的短暂年华里,他能想象的最可怕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发生了。
寒竹用袖口胡乱抹了一把嘴,忍着腹部的余痛,尽量轻松的笑道:“怎么搞的,我这是怎么了?”
长秋看着明明因为疼痛在打颤却还笑的没心没肺的寒竹,特别想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受够了寒
竹的隐忍,更受够了他这种身为兄长的自觉。是不是如果不说明白,林寒竹就永远看不出周长秋一直想要成为的是能够
与他齐目并肩,甚至为他独当一面的伴侣,而不是什么被豢养在高墙大院,不经风雨的情人。
于是,出乎寒竹意料的,一向柔情似水的长秋竟在他如此不支的时候毫无怜惜的抓起他的衣领,冷冰冰的说:“那就把
知道的都说清楚,你要再瞒我一个字,就让我不得好死。”
寒竹这种人最强大却也最弱小,他们因不爱自己而强大,却也因深爱他人而弱小,于是在长秋凛冽的威胁下,寒竹把打
脉后间歇出现的呕血到最近突然变得频繁以及内脏的剧痛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长秋。
长秋背对着寒竹坐在床边,夜风吹进撩动他的胸前的碎发,没理会寒竹的呼唤,长秋一言不发的点了寒竹的睡穴,为放
万一,又封了他的大穴,见他皱紧的眉头逐渐舒展,气息也平和之后才起身离开,在门关上的一刻,看着门缝里消失的
寒竹,长秋不觉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又是一个黑夜,又来到蹴雪的院外,连长秋自己都厌倦了趴屋顶的鬼祟,干脆轻身翻进院子。蹴雪的睡房仍然亮着烛火
,这下也好,省去了叫醒蹴雪的尴尬。长秋知道自己走路没有声音,恐怕贸然敲门会吓到蹴雪,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只好驻足在院子里。
这时,屋里传出窸窣的脚步声,片刻窗子就被推开了,披着薄衫的蹴雪微探出半个身子,倚着窗棂不知在想什么,稀稀
落落的树影盖满他高挺的鼻梁,明明是极为精秀的面容,却总给人莫明的依赖感,好像只要有他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事情一样。其实即便到现在,长秋对蹴雪也不甚了解,但是他相信,一个让流楫这样的男子倾心的人,一定不是坏人,
甚至是个很好的人。
蹴雪总算发现了黑夜中那团诡异的雪白,在飞速的眨了眨眼后长长的吐了口气:“周公子,你和林寒竹好像都不知道门
的用处啊,它既不是用来翻的,也不是用来踹的,它是用来敲的。”
长秋尴尬的施了个礼,转身就要去敲屋门,就当做知错就改好了。
“这回就算了,从这儿进吧,懒的开门。”蹴雪看出长秋的意图,后退一步,把窗子让了出来。
“这…”长秋面露难色,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要爬窗而入,未免太失身份了。
“等着。”蹴雪看出长秋的心思,拉拉薄衫前去开门。
长秋跟着面无表情的蹴雪往屋里走,突然明白原来蹴雪和绮珑一样,都是放久的豆沙包。
“蹴雪兄,这么晚来打扰实在失礼,但是事态严重,还请海涵。”
“先坐。”蹴雪坐在软榻上,顺手把一本手抄的书扔到了里面,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别急。”
长秋惊讶于蹴雪的细心,竟然已经察觉到自己的不安,心头一暖,说:“是关于我哥的。自从打脉之后,他便开始莫名
的呕血,近来更是越发严重,不仅发作的越发频繁,体内的脏器也疼痛难忍,只是他一直瞒着我,要不是刚刚被我无意
撞见,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如今之计,我也只能来请蹴雪兄为他诊疗了。”
蹴雪看着眉头深锁的长秋,彻底明白寒竹瞒着他的原因,长秋是典型的喜怒不行于色,他会表现出如此明显的焦躁,想
必心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周公子,此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受林寒竹所托一直没有告诉你,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便不想再用假话安慰你
,林寒竹为何成了这幅样子,我根本一无所知。”
蹴雪的话无异于惊雷一束,直直劈中长秋的眉心,只觉脑袋像蜂窝般嗡嗡做响,眼前的世界也一下子模糊起来。
看着汩汩的泪水从长秋瞬间失去光泽的眼睛里泄出来,蹴雪简直措手不及。他万万没想到长秋的反应竟会如此剧烈,尽
管依旧如水莲般安静,但是他清晰的感到长秋此刻所爆发出的巨大的悲伤,这种痛苦甚至感染到了蹴雪,让他的心脏也
有了被碾过的错觉。
“…长秋”蹴雪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想呼唤眼前人的名字,好像这样能让彼此都好过一点。
长秋没有理会蹴雪,轻轻的站起身,接着退后一些,拉开与软榻的距离。蹴雪担忧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长秋,当他惊觉到
长秋的用意时长秋的左膝已经跪在了地上,赶在他放下右膝之前,蹴雪飞速下地,一把抓住他紧握衣襟的手。
“男儿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你干嘛这么作践自己!”
“我早就没有父母了,他就是我的天地。”长秋的眼睛还是没有焦点,不知道现在支配他说话的到底是他的身体,还是
他的灵魂。
长秋梦呓般的低语很轻,却几乎震碎了蹴雪的胸口,如果他现在说能以一命换寒竹一命,他毫不怀疑长秋立刻就会自刎
在自己眼前。蹴雪当然知道长秋和寒竹兄弟情深,却没料到他们之间的羁绊竟然到了如此绝决的地步。
猛然间,蹴雪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眼前浮满寒竹和长秋的样子,从几个月前的柳巷初见开始,寒竹看长秋时独有的温顺
以及长秋遥望寒竹时宠溺的纵容此刻都异常清晰的展现出来。
怎么会?蹴雪在心里问自己:我怎么会到现在才发觉,怪不得流楫总说寒竹和长秋让他觉得别扭却又熟悉,原来和流楫
与自己一样,他们根本就是一对!
这下,蹴雪也不再费劲扶长秋,反而一屁股坐在长秋旁边,望着门外一地的月光,说:“还说是朋友,到底还是没讲实
话。周…,长秋,林寒竹不该骗我的。”
第廿一章
长秋就这么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看完蹴雪给他的那本手抄的书。书上面的字迹是蹴雪的,而内容就是他小时被师傅硬
逼着背下来的《问经》,他当时肯定没想到儿时死记下来的似懂非懂的口诀现在却指示着一个人的生死存亡。
蹴雪侧头看着长秋,他此刻的唇色已经接近肤色,长长的睫毛茸茸的反射着烛光,还真是个好看的孩子,事实上,也的
确还只是个孩子。
“我看不懂。”长秋疲惫的把头枕在软榻上,似乎看完这本书已经消耗了他全部的体力。
蹴雪知道长秋在自欺欺人,但他不能就此敷衍,有的伤疤就算再残忍也得揭开,于是蹴雪也靠上软榻,说:“长秋,我
和流楫一直欠你和林寒竹一个解释,关于打脉你们只知道它能带来的好处,却完全不知道所要付出的代价。
“人体的经络与自然造化相辅相成,一年有十二个月,一日又有十二时辰,而我们的经络也分为十二支,在内存在于脏
器之间,在外又表现在四肢肌体之上。我们通过经脉将内息与外力融通起来,所以你们练武之人要想真正达到人招合一
的境界,就一定要先打开你们需要通顺的脉络。脉和五脏六腑一样,也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武功心法和套路不同,所
需求的经脉也自然不同。
“我虽不会武功,却能通过武功心法和招式断出各家功夫所需打开的脉络。另外,经脉与穴位不同,它们时隐时现,具
体位置也因人而异,而普天之下知道如何探出个人经脉所在的人,恐怕就剩我了,这也正是你们掌门找我来的原因。
“但是,抛开打脉对于激发身体能力的好处不谈,这样做毕竟改变了内息运行的天然路径,所以要想在开脉后还能继续
顺利的生存下去,就必须要斩断被打开的那一脉所牵扯的人体的需求,也就是要克制自己在某一方面的本能,否则与之
相通的内脏就会受到巨大的损伤,日子久了连命都保不住。不同属性的经络在打通前束缚的能量也不尽相同,越是常人
无法把持、难以控制的行为,其脉络在打通后能激发的能力就越大,可一旦破了戒条,带来的损伤也就越可怖。”
长秋仍旧闭着眼,说:“我和哥打脉还不足一个月,可我今日见他的样子已伤及脏腑,如按蹴雪兄所说,他练的剑法要
开的定是一条非常重要的脉络,既然你明知他如果处理不当会有多严重的后果,那你为何不早点提点他,反而眼睁睁的
看着他莫名其妙的成了这副样子。”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该早些把话说清楚。只是我起初以为你和林寒竹是为了练功不择手段的武痴,所以并没打算管你
们的闲事,直到周右使把你们打脉的真正原因告诉我,我才知道你们不过是替师报仇,根本就不知道其中利害,只可惜
那时你们已不愿再听信我,而我也是泥菩萨过河。
不过那时我也有仔细想过,觉得以你们这种现状至少在报仇之前不会发生与打脉相冲的情况,所以也就不想再提及这些
,以免无端扰乱你们的计划。只是没想到,林寒竹一次来找我时竟然有了真气乱行伤及内脏的现象,我唯恐与此打脉之
事相关,当即询问了他,可他却对我撒了谎,亏我居然丝毫没有怀疑,再也没想过这方面的原因。如果林寒竹当时和我
讲了实话,他也不至于到这般田地。”
“……他一直都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长秋身下的影子虚虚实实的摇晃,碎发垂下来遮住大半张脸,“蹴雪兄
,说到底,我哥到底做了什么导致内息混乱的事,他到底开的是哪条脉?”
烛台上积了厚厚的烛泪,桌上的蜡烛在剧烈的跳动后终于耗干了所有,屋子顷刻暗了下来,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月光。
“人会握拳而生,都是怕丢了手心里攥着的三世缘分。缘有善恶,分有深浅,其中最玄妙的莫过于情动,情窦一开,一
念枯荣,所以这周身脉络中最强大的就是情脉,而这情脉从人一落地就是打开的,所以纵观古今,最顶尖的高手都是有
情有义的侠士,那些薄情寡义的人,即便用尽一生研习武术,到最后也成不了武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