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忘 下——轩辕赫连
轩辕赫连  发于:2012年0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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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做了什么好梦。不想惊动马儿,长秋轻手轻脚的卸下水壶,仔仔细细的梳洗了一番,然后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件长衫,

换下身上穿久的外敞。这件衣服是烛尘端午节时给自己做的,袖口和下摆都用白线绣着精致的翠竹,烛尘一直以为长秋

喜欢的是竹子,却不知长秋喜欢的不过是一个叫竹的人罢了。

启明星的光芒逐渐被掩盖,长秋也收拾妥当,他像儒生一样把包袱挎在小臂,转身解下炭烬系在树上的缰绳,尽管动作

极轻,高度戒备的炭烬还是睁开了眼。长秋扬起嘴角,把手中的药丸喂进了炭烬的嘴里。吃了这药炭烬就记不得来时的

路,也就不会向寒竹泄露自己真实的行踪了,炭烬是匹好马,可惜自己不是个好主人,但愿此次一别炭烬能够碰到个疼

爱它的人,哪怕是个再供不起它上好草料的山野村夫,只要能够好好待它,也比跟着自己太平多了。

吃了药的炭烬又呼呼睡了过去,在离别前至少看见了彼此,应该知足了。长秋最后捋了捋炭烬的鬃毛,转身走向了那条

隐蔽的小路。

其实这根本算不上是路,不过是被人踩得多一些的枯草,记得江湖中曾经传言,在藐云阁最鼎盛那年一天就有几十人从

这里进山,可是现在也一片寂寞萧索。再强大的门派也有衰落的一天,就连睥睨万物的太阳也要经历堕海时的无奈,这

个世界没有什么会长盛不衰,却只有感情能够在时间中历久弥新,比如思慕,也比如仇恨。

爬过几级长了荒草的石阶,长秋终于看到了那块著名的青云台。这样一看不过是块打磨光滑的石板,竟引得无数人趋之

若鹜,果真是借了名字的春光。平步青云,平步青云,既然是青云又怎能平步呢?

想想自己的处境,哪里还有妄加评论的脸面,于是长秋轻出口气,俯身跪上了青云台。太阳从东方冒了头,终于有两个

站岗的藐云阁弟子从山腰走了下来。长秋没有抬头,仅凭内息便已将二人的身高体型猜出了八九。

这两人打着哈欠到青云台巡视,由于这几年朝政向好,老百姓的日子渐渐好过了一些,愿意从这里投奔藐云阁的人就越

来越少了,所以本来只是例行公事的两人远远看见石台上的长秋,着实吃了一惊,紧跟着就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从山

上搓了下来。

等两人到了近前,长秋还是没有抬头。这两个人也有些纳闷,来青云台跪求进山的人他们林林总总也见过不少,大多数

都是红衫绿袄熏香配玉,很少见到穿的这么素的。

“小子,你可知你跪的是什么地方,不要弄错了状况。”

“藐云阁后山青云台,小人就是慕此名而来,劳烦两位大哥代为引荐。”

那两人撇着嘴对视,果真是冲这个来的。

“那你可知从青云台入门的都是些什么人?”

“青云台是藐云阁鸿掌门为了天下仰慕他本尊的人而特设的自荐台,只要从这里上山,就能位列藐云阁四大科中的【承

云】一科,不仅能学本事还有机会被掌门垂青,与掌门共享鱼水之欢。”

“知道的还挺清楚的嘛,那我们也就不和你废话了,抬起头来看看品相。”说话人的语气带着明显的鄙夷,靠色相上位

到哪都必定让人轻看,所以在藐云阁四大科中,【承云】的口碑最差。只是【承云】的人都是或者可能成为掌门的枕边

人,大家不敢公然挑衅罢了。

长秋虽然已有所准备,但听到这话时还是心头一酸,如果远在陌裔的寒竹知道他受到如此侮辱大概会活吃了这二人吧。

果然一想到寒竹,长秋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于是带着一抹不自知的浅笑,长秋缓缓扬起了头。

跪在青云台上的人,笑的越美就会让人觉得更加不知廉耻,但是这两个弟子在看到长秋的脸后竟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承云】的人他们见的多了,妖娆的、美艳的、纯朴的、灵秀的,不管他们的脸长成什么样,眼中的信息不外乎以下几种

:野心勃勃想爬上高位的、被逼上绝路无可奈何的,还有就是没心没肺跑来混饭吃的。可长秋这样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分明是温和秀美的五官,却隐隐透着些深沉和冷峻,飘飘乎如行云流水安详高远,浩浩然似幽谷香莲遗世独立,既不

像穷苦人家的儿子,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公子。

于是那个的弟子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当真的要进承云?”

长秋但笑不语。

“那公子这边请!”弟子似乎已经看出长秋日后必将得宠,早早把宝压在了他身上,恭顺的把长秋引上那条伸向天际的

石阶。

——哥,小时候被带到菟于山,第一次看见那么高的石阶,一眼望不到头。其实那是我本不想到那么高的地方去,总觉

得一旦上去就再下不来了,可是你不管不顾的就往上爬,我只好跟着你走。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你又差点摔下去,我

当时就觉得如果你摔死了,那我这么高全白爬了。时隔多年,我又在爬这么高的石阶,也许这两个台阶通向的都是坟墓

,但至少这个里面不会有你。

藐云阁收弟子一向谨慎,尤其苛责是从后山小道进来的人。什么路向什么门,凭本事入帮的好汉堂堂正正被从正门迎进

去,靠脸蛋投奔的自然只能偷偷摸摸的后山爬进来。

看似是管事的人上上下下把长秋打量个遍,问:“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可曾练过武功?”

“小人容米,涿州人士,家中早无亲故,和一个卖艺的师傅学过几天拳脚。”

随后的事情果不出长秋所料,搜身检包,拉拉扯扯,最后还不得不屏住内息忍了几下拳打脚踢。

“恩,看着倒还老实,量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陈淮,带他去坎字院,那里还有个空席。”

长秋整整衣衫,跟着那个陈淮向外走,即将出门时管事人突然把他叫住,说:“眉清目秀的长相叫什么容米,不如改叫

水莲吧。”管事的自然犯不上为个弄人绞尽脑汁,只是把自己对长秋的感觉随口说了出来。

“水莲谢大人赐名。”长秋微微一笑,行礼转身。

管事人有那么一下的惆怅,很快又回到现实,人有千万,各有所志,长相身形,不过是一张皮囊罢了。

承云科下有八个院落,以八卦分为乾、坤、坎、离、震、艮、巽、兑,长秋住的就是“水坎”一院。刚一进门,早已听

到风声的另五个男子已经在院中等他,数日赶路长秋真是乏了,放眼一扫不过是五个纤细少年,志不在此也就不用费神

经营,于是长秋冲大家行了个礼,进了自己的屋子。

【承云】科说白了就是掌门鸿旧衣的后宫,所以平日里除了练几下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没什么事做。在坎院住了几天

后,长秋大概摸清了里面的脉络。同院的五个人里以锦华最得鸿旧衣的青睐,虽然还没被临幸但足够在这里称王称霸了

。常洛、秦栾和紫玉论智论貌都是平平,自然而然的成了锦华的跟班。而剩下一个就让长秋好奇了,这个玖欢是应该是

他们中人里最年少的,相貌身形也俊美超群,却不知怎么沦落成了这里的最低阶级,终日忍受着其他四人的欺负。

这晚月朗星稀,长秋斜倚着窗棂看月亮,桌上的四菜一汤原封未动,偶尔还能闻见一点点肉香。这是长秋第三次发现饭

菜不干净,只需一闻就知道里面下了至少一包泻药。这种雕虫小技在长秋眼里根本就是过家家,锦华对于自己的敌视长

秋更是一清二楚,不管到哪,新入会的份子总要被示意下马威,目的不过是告诉你这里谁说了算。

突然,虚掩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一个秀气的身影走了进来。

长秋回过头,笑问:“玖欢公子,你怎么来了?”

玖欢也还以一个清澈的笑容,把手里的纸包递给长秋:“水莲公子,这是我以前攒下的糕点,我知道他们在你的饭菜里

动过手脚,这些就给你留下充饥吧。”

长秋接过点心,微笑着说:“多谢玖欢公子,你的好意水莲记下了,他日你若要我帮忙,水莲必全力以赴。”

玖欢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齿:“这是哪里的话,你我都是苦命人,本就该互相关照。水莲公子,我先回去了,让他们看

见就又有麻烦了。”

长秋点点头,轻声说:“玖欢公子慢走,水莲不送了。”

等玖欢走远,长秋回到窗前,夜幕中,一只苍鹰箭一般划过弯月,射向某个它想去的远方。

其实飞翔不过是种方式,了无牵挂的人不需要它也能到天涯海角,业债缠身的人就算有它也是插翅难逃。

长秋看着手中那颗圆溜溜的核桃壳,微微一笑:“别急,我很快就到。”

第廿六章

清晨,长秋被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叫醒,他还是不太习惯断云山的雄鸡报早。身体乏得很,长秋便只是张开眼睛继续躺着

虽然孤枕独眠,长秋发现自己还是靠在床里的一小条。天是真的要入冬了,无端的也觉得清冷难耐。长秋拉拉薄被,把

手掌摊开在枕边,一颗暖呼呼的大核桃就露了出来,虎头虎脑像极了一个人。

锐利的黄虎眼反射着淡淡的晨光,透过稀疏的竹影和长秋对视。长秋情不自禁的笑道:“你看得还真紧。”

梳洗完毕,长秋向厢房走去,按规矩,各院的早饭还是要一起吃的。进门落座之后的情景和长秋想的差不多,锦华看着

安然无恙的长秋一脸吃屎的表情,眉头皱的像打了个疙瘩,另外三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只有玖欢冲着长秋微微一笑,灿

若朝阳。

结束了晨练,承云的公子们都去到各自选修的房头练才艺,琴棋书画歌舞剑射,凡是鸿旧衣感兴趣的,应有尽有。

长秋来了之后,玖欢建议他去自己在的画房,说这样两人好做个伴,长秋便也没有推辞。玖欢的画画的真的很好,看得

出他也很享受在画房独领风骚的优越感,所以他从来都不会迟到,可是今天两盏茶的时间过去,玖欢的位置还是空空的

。回想早饭时玖欢过于明显的示好,长秋起身出了屋。

由于藐云阁阶级制度很严格,所以上山这么久长秋能去的地方少之又少,鸿旧衣更是连头发丝也没见着一根,不过没想

到活动范围小此时倒成了好处,很快长秋就在花园的水法下找到了抱坐成一团的玖欢。

“玖欢公子,你怎么在这?”长秋隔着一步,单腿蹲在了玖欢面前。

玖欢听到长秋叫他,肩膀先是一颤,然后从臂弯里慢慢抬起了脸。果然,他那张白净的小脸斑斑驳驳的沾着地上半干的

泥土,拳痕和脚印从胸口开始遍布了一身。

长秋轻轻的问:“玖欢公子,是他们做的?”

玖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能是我给你送吃的事情被他们发现了,晨练完的时候他们说有事问我就把我

叫到这里,教训了我一顿。”

“对不起。”长秋垂下眼,精致的眼睑线就像漂亮的扇骨,层层落下。

玖欢失了下神,开朗的笑道:“水莲公子别这么说,锦华他们看不惯我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来之前我也没少被他们打,

已经习惯了,哈哈。”

“没关系,以后有我。敌视我就冲我来,不该连累别人的。”

“水莲公子。”玖欢似乎有些感动,眼圈瞬间红了,“水莲公子,进承云以来在没有人像你这样对我,你若不嫌弃,就

让我认你做兄长吧。”

长秋摇摇头,说:“承蒙玖欢公子抬爱,只是水莲家中已有兄弟,不便再认,再说只要彼此以义气为重,那些称呼不过

是些虚名罢了。”

玖欢有些错愕,表情立刻暗淡了下来:“水莲公子还是看不上我啊。”

长秋再摇头,说:“是水莲高攀不上,总之玖欢公子对水莲的情义我心中有数,我们先回去吧,我帮你清理。”

玖欢心情似乎又明朗起来,受伤的兔子般跟着长秋回了房。

自此以后,虽然长秋仍然没提过结兄盟弟这档子事,但他对玖欢的态度明显比对其他人温和很多。长秋的气质天然的带

些疏离,所以即便他谦恭柔软也让人望尘莫及,如今见他对玖欢每天笑语吟吟,同进同出,锦华几个表现的更愤怒了,

满脸写的都是要找机会好好整整他们。

这天天气晴好,气温也没前几天那么冷,承云的公子们穿着武服聚在练武场,一边练功夫一边不忘相互排挤。

一身淡紫的玖欢问长秋道:“水莲公子,你似乎只穿白色的衣服,为何不尝试些艳丽的服饰你我虽为男子,但既然已经

是这种身份,出挑些总是好的。”

长秋眼前闪过花红柳绿的寒竹,春桃灿烂的蹴雪还有汉胡混穿的流楫,不禁淡淡一笑,说:“家中亲人都太过出挑,我

不起眼些也好。”

玖欢一扯嘴角,说:“不出挑可不是不起眼,我倒觉得这满满一院的男子都没水莲公子你一个人来的扎眼呢。”

长秋无言,玖欢的话或许是种赞扬,但他真不觉得这么群七尺男儿为了另一个男人打扮的花枝招展,争奇斗艳有什么值

得骄傲的,特别那个男人还是个……前大内总管,真不知道这鸿旧衣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到现在还没有被人识破真身

“所以说,水莲公子你不该浪费了自己的好天资,我敢说你一定能够得到掌门的青睐,保不齐还会亲自临幸你,到时候

你就飞黄腾达,真的平步青云了。”

长秋叹气,他又何尝不想会会那个鸿旧衣,只可惜到现在为止,连他长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于是长秋答道:“鸿掌门

日理万机,我来这里快一个月了都还没见到掌门的真容,怎么敢痴心妄想呢。”

玖欢一笑,说:“水莲公子,机会已经来了。再过几天就是这个月的【来仪酒席】,到时候鸿掌门会亲自到场和承云科

的所有人一起饮酒作乐,到时不仅会行酒令、做流觞赋还有各种歌舞表演,说白了就是给每个人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只要你的节目能让掌门高兴,说不准当晚就能伺候掌门了。”

长秋心想这个鸿旧衣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什么来仪酒席,根本就是选妃嘛,不过这也的确是个被他认识的机会,自己

已经这在里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天,要是再没有点眉目,就真的是愧对某人了。

“玖欢公子人品超人,也不要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啊。”

玖欢苦笑道:“水莲公子,你觉得锦华会给我展示自己的机会吗,我只求如果他朝水莲公子你飞上枝头,别忘了提携一

下玖欢就好了。”

长秋说:“既然如此玖欢公子又何以见得锦华公子会给我这个机会呢?”

玖欢说:“水莲公子有所不知,每次来仪席上都会把各房头一个月来各房的成果展示给掌门看,咱们画房自然就是呈上

众人的画作。不瞒水莲公子,我有把柄在锦华手里,根本就不能献画。不过据我观察,鸿掌门日理万机,所以只会看作

品中的前一两张,所以只要能把画放在最上面,至少也能得到被掌门关心几句的机会!我素来与掌门身前负责呈传的武

士交好,到时不管怎样,我一定先办法把你的画放上去。”

正在两人交谈之际,武场突然变得躁动,几声喊叫从长秋背对的一端传来。长秋正欲回头看个究竟,突然看见眼前的玖

欢一脸惊恐的张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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