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需要向自己证明，他和裴文并不只是因为欲望而联系起来的两个人。就算裴文用行动来极力否认这一点，他还是这么固执地相信着。

他从来没有那么想要一个人。这个将他的自尊心打到了谷底，却让他没有办法怨恨的男人，他无法抑制地想要。

他抬眼看着裴文安静的睡脸。月光下，那张脸就像明净的白瓷一样美，泛着温润而又暧昧的色彩。对着他看了许久，陈洛突然脸上一热。

“糟了……有感觉了啊……”

他轻轻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试着在裴文的唇上吻了一下。裴文还是静静闭着眼，没有一点动静。

“居然已经睡着了……那可怎么办……”

陈洛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地想着。

那个晚上，陈洛久久难以入睡。

23.且听风吟

第二天上午，一个电话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裴文本来就有些微醒，伸手在枕边摸到手机，接了起来。陈洛还睡得迷迷糊糊，微微皱了皱眉，把脸埋进被子里，继续着那个被打断的梦境。断断续续的梦里夹杂着裴文打电话的声音，明知是半睡半醒，陈洛的身体却懒得不想动。裴文挂了电话，低头轻声说，“夏远说今天来看你。”

陈洛听见了裴文的话，想应答一声，却困得很。他没有发出声音来，只是挪了挪身子，把脸贴到裴文的胸口，软软地伸手环抱住他。裴文把手机放回了枕边，“她可能中午才会来。”

“嗯……”

陈洛勉强发出一声回答。刚刚要重新跌入混沌的梦境里，他感觉到裴文支起了身子。心里的什么动了一下。就像是触电似的，陈洛突然浑身一颤。他猛地弹起身子，一把抓住了裴文胸口的衣服。

裴文还没有坐起身，就被拉住。他有些惊讶，“怎么了？”

陈洛眨了眨眼睛，对着裴文楞看了一会儿。他有些缓过了神，一脸紧张的表情还留在脸上。

“……还以为你走了呢。”

裴文微微抬起了眉毛，陈洛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上一热。

“没什么，我睡糊涂了……”他轻轻皱了皱眉，刚才动作太大，受伤的脚踝又有些痛起来。

“陈洛……”

“没什么！”

陈洛有些恼羞成怒，把被子扯上来盖住脸。

如今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把曾经佯装的“无所谓”全都揭穿了。这下面子岂不是丢大了，陈洛愤愤地想着。

一阵安静，陈洛的心里突突跳着。

“陈洛，”裴文还是开口了，对着那个被子包裹出的人形，“你能不能等我？”

“干嘛……？”

“我喜欢你，但是没办法爱你。”

陈洛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得放开被子，露出了脸。

“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陈洛动了动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是说……”

裴文转过眼来，静静地看着他。

“要我等他……爱我？”

陈洛突然反应了过来，心里涌起了一股热流。

“……当然等！”他的脸上浮起了笑意，“不要小看我啊混蛋。”

从窗口透进房里的阳光，映在陈洛温暖的笑颜上。裴文顿了顿，伸手在陈洛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再睡一会儿吧，还早着呢。”

陈洛没有再说什么，盯着裴文看了一会儿，便闭起了眼。他的睡意已经消散了。

他不懂，什么叫“没有办法爱”。

他也不知道，爱上一个人要多久。也许是一朵花开的时间，也许是一棵树变老的时间。

等就等，谁怕谁呢。陈洛默默地想着。

两个人都已经没了睡意，在床上又捂了一会儿，便起了床。接近中午的时候，裴文把陈洛安顿好，去地铁站把夏远接回了家。

“夏远！”门没开满，陈洛便亢奋地叫了一声。

“谁跟我说他心情不好的？”听到陈洛的叫声，夏远笑道。

门一开便是个不大的客厅，一眼看过去，陈洛坐在沙发里，右脚上绑着石膏。看到夏远进门，刚要跳起来，瞥了一眼旁边的裴文，又偃旗息鼓地坐了回去。

“我去买午饭。你陪着陈洛吧。”裴文没有进门，关照了一声就走了。

看着裴文关了门，夏远便走进屋里，“这么严重？站不起来吗？你到底是去打球还是去打群架了啊？”

“没有，”陈洛朝门口张了张，确定裴文走了，单靠一条腿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原地跳了几步，“你看！”

“那怎么在裴文面前就站不起来了？”夏远开玩笑地问他。陈洛皱了皱眉头，有些口吃。夏远意识到了有猫腻，揪着陈洛耳朵问，“说，到底他怎么你了？”

“没什么，就是让我不要乱走呗。”陈洛一屁股坐回了沙发里。

“哼哼，想骗哀家你还嫩了点！”夏远在陈洛旁边坐了下来，“不说的话等裴文回来我就告诉他。”

“什么……”

“你趁他不在乱跑乱跳的事。”

“诶——”陈洛有些着急，“说就说，你不准告状！”

“一句话！”夏远干脆地说。

“就是他说……我这么老动来动去好的慢。所以要是我一整天不动的话他就肯亲我了……”

“哈？你们昨天晚上不是还在被子里香……”夏远口无遮拦地说到一半，收住了话。

“没有啊！”陈洛急忙否认。

夏远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陈洛一看就着急了，“真没有！”

“谁知道呢——”夏远拉长了音调。总觉得用这种话去逗陈洛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陈洛又回忆起了昨天晚上，那些无法安生的胡思乱想。他有些不爽地撇撇嘴，没有再说什么。

“又怎么了？”夏远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唉？”

陈洛抬起脸来，看到夏远关切地看着自己。

“夏远，你说……”

“什么？”

“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很喜欢一个人，但是离爱还差那么一点。”

夏远心里一虚，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一层热。

“裴文那家伙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我就问问。”

夏远盯着陈洛的脸看了一会儿，陈洛没有注意，只是思索着什么。

“明显是跟你说什么了嘛。”

陈洛没有再否认。一阵沉默，夏远开口了。

“会有啊。”

“真的？为什么？”

“……要说为什么……‘爱’这个字说出来，跟‘喜欢’的意义本身就不一样的。要承担很多东西。如果喜欢的感觉不够的话，就不愿意为对方承担那么多，就算不上爱。”

“总而言之就是感觉不够……”陈洛轻声说。

“嗯……可以这么说吧。”夏远有些迟疑，“当然也有可能是一些外部的什么原因，这个我在这里也猜不到，要亲口去问问那个人才知道呢。”

陈洛轻叹了口气，自嘲似的笑了笑。

“真憋屈。”

明明喜欢那个人，喜欢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在他的面前，自己的真心却显得那么廉价，不值得他用真心来交换。

“总之，”陈洛突然轻轻捏起拳头，“我绝不会饶了他，沾上我就算他倒霉吧！”

夏远轻笑了一声，“耍流氓呢这是。”

等裴文回来的时间里，陈洛建议打一会儿牌。他们一边玩闹着，一边嘻嘻哈哈的聊天。闹得正欢的时候，裴文回来了。一听到开锁的声音，就好像是被下了命令似的，陈洛的眼睛刷地盯住了门口。

“回来啦？”见裴文进了门，夏远把牌放下来，走过去接下了裴文手里的东西。

裴文顺手把东西递给夏远，走过去吻了一下陈洛的额头，“有没有乱动？”

“没有！”

夏远在裴文的背后朝陈洛做了个鬼脸。

“嗯。”

“那……”陈洛仰着头，声音突然放轻了。夏远装作没有注意到似的，提着菜往小厨房走。走进厨房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裴文俯下身，一只手捧着陈洛的脸，兑现了他的奖励。阳光斜着照进了屋子，照在了陈洛仰着的脸上。他的脸颊泛着微红，睫毛的影子在脸上微微颤动着。

裴文的舌尖温柔地摩擦着陈洛的舌尖，一点点深入。陈洛突然停了下来，睁开了眼。裴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剩下那一半欠着，晚上还给我。不过我是高利贷哦。”

裴文无奈地笑了出来。陈洛仰着脸，对裴文绽开了调皮的笑，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

站在厨房门口，夏远对着他们愣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转身进了厨房。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叫邱凯的男孩，也有那么温暖的笑容么？

不过一会儿，裴文对陈洛轻声说了句什么，就朝厨房走去。

“这个土豆切片还是切丁？”夏远听到裴文进来，没头没脑地拿着还没洗过的土豆问道。

“我来吧。”裴文把米色的风衣脱在了外面，脸上还残留着亲吻过后的余温，显得很柔和，“今天你是客。”

“少跟我来这套！”夏远推了他一下，“等你来好了我饿都饿死了！”她又翻了翻塑料袋，“吃咖喱饭吗？”

“嗯，比较方便。”

“好！我来切土豆！”夏远说着把袖子卷了起来。

那一天陈洛显得很高兴，才说到兴头上，夏远却匆匆吃完饭，说要回去了。

“再坐一会儿呗。”陈洛有些失望。

“不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夏远尴尬地笑了笑。

“我送你。”裴文说着把外套穿上了。

夏远点点头，和陈洛道别了。

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夏远低着头，悄悄地追着自己的影子踩。裴文的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走在夏远的旁边。一路上，他们默默地走着，什么话都没说。直到走到了地铁站，夏远才开了口。

“走啦！”她朝裴文笑了笑，裴文点了点头。

转过身的时候，夏远突然给了自己一个命令——是时候抛却那些毫无意义的妒忌心了。那样不会开花更不会结果的暗恋，让自己的性格变得那么讨厌。反复的折腾，让她感到了无比的厌倦。

这么做下了决定，却好像是用刀子割开了缚在身上很久的绳索，让夏远觉得心里一阵轻松。脚下也像是解除了捆绑了多时的铅块似的，利索了起来。她甚至惊讶自己那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的决定，就好像早就有了答案的填空题，一旦把这个答案填进去，就变得无比的轻松了。夏远快步走着，一边摸出电话，拨了惠子的号。

“惠子！有空不？”声音叫出来的时候，夏远还不觉得，地铁里的人却都瞥了她一眼。

“……什么事？”惠子好像正在忙着什么。

“我想见你了。”夏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突然变得那么好，语调向上飞着。

惠子在电话那头顿了顿。

“……没空啊……”她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唐突。

“有空。”惠子的口气突然变干脆了，“你在哪儿？”

“地铁能到的地方都行！”

“那就上次那个季诺吧，我现在过去。”

“嗯！”夏远使劲点点头，便小跑着进了地铁。她突然间很想见惠子，没有为什么。

等夏远到了那家季诺的时候，天有些阴，天上飘起了绵绵的薄雨。不仔细体会的话，还以为是湿润的空气扑在了脸上。惠子已经到了，正在对着镜子朝脖子上抹着粉。夏远走过去，惠子在镜子里看见了她。

“惠子！”夏远喜笑颜开地坐了下来，还没坐稳，便看见了惠子脖子上，正在抹粉的地方有几块很大很夸张的淤青。

“惠子……你脖子……！”她惊得大叫起来。

“嘘！”惠子忙阻止她。

“怎么回事……”那么厉害的淤青，看上去很疼，“怎么整出来的啊？”惠子轻声地说了两个字，“吻痕。”

“……那个弥勒也太夸张了吧！”夏远皱了皱眉头，“也不考虑考虑你……”

“是陈迪超。”惠子没有抬眼，只是低声说。

那句话把夏远噎住了。

一时间她甚至猜想是不是自己误会了惠子的意思，所以很不识趣地，大声地，清晰地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你脖子上的……那个……是陈迪超干的？”

惠子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又跟他和好了？”

“怎么可能……”惠子的手撑着额头，显得有些疲倦。

“我想也是……”

夏远知道惠子不是那种吃回头草的人。如果是陈迪超这样用莫名的理由和她分手的，惠子同意复合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夏远起身坐到了惠子身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惠子的心情看上去很不好。

“喝什么？奶茶？”她碰了碰惠子的手。惠子点点头。夏远招来服务生，要了两杯奶茶。等待的当口，她一直默默坐在惠子身边，直到奶茶被端上来，惠子伸手把杯子拉到面前，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咽下去的时候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张嘴骂了一句，“妈的！”

“……你终于活过来了啊……”夏远被惠子的气势惹得只想笑，“能说了不，到底怎么回事？”

“嗯。”惠子把打开在桌上的粉饼盒合了起来，“先叫吃的，饿死我了！”

24.流浪猫的雨天

点完餐，惠子又啜了一口奶茶，就开始陈述起来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前一阵子，陈迪超又在msn上缠着我，我受不了，就把他拉黑名单了。”

夏远点了点头。

她不禁忆起了当年，陈迪超追惠子的，那一往无前的劲头。当初，惠子觉得同龄的男生没担待，干脆地拒绝了陈迪超。那家伙却直接忽略了惠子直白的拒绝，愣是每天在寝室楼门口捧着热包子等她。他甚至在整个年级里布满了自己的爪牙，只要和惠子在同一个教室上课，他总有办法坐在惠子的前后左右，来一番暖风细雨般的关怀。实在经不起纠缠，又觉得，除了年龄，陈迪超别的条件都很符合自己的要求，惠子才答应了和他交往。

“昨天他突然发个短信给我。我已经把他号删了，当时看到那个短信的口气，很反应不过来。”

“什么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