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租房子贵是贵点儿，可好歹住得舒坦。付晨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可惜舒坦日子没过多久，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秦少爷？”

秦天吊儿郎当地靠在旧公寓门口，脸上挂有玩世不恭的笑容：“骷髅是吧？你好啊。甭叫我‘少爷’，都啥年代了，直接喊我秦天吧，大家不打不相识做个朋友。有没有兴趣请我进去喝杯茶？”

付晨星对他并没有好印象，不仅因为他抢走了他心目中珍藏的女子，还包括很多别的方面，一看见这人的眼神儿，付晨星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随便坐，这里地方小，你别嫌弃。”付晨星从茶几下费力地找出一包不知道生产日期的速溶红茶，用一次性杯子泡开了递给秦天。

秦天则是死死盯着他细白的手腕瞧个不停，完全想不到这双手竟然也那么的出拳有力，如果它们能用来给他打飞机，感觉一定是爽翻了天。

秦少爷男女通吃，在道上是个公开的秘密，不过付晨星那时候跟他不熟，显然还什么都不清楚。稀里糊涂就让他进屋，要知道，再想赶他出去，恐怕就是难上加难了。

第六话：晨星（中）

“什么？你想做飞车党？”

付晨星刚听见秦天这么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耳屎太多产生幻听了。

“不，不是我想做。”秦天摇摇食指，翘起二郎腿，“我已经加入了，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搭档。我就住在这里。”

这人怎么这样自说自话？

付晨星有点恼怒，只是不好发出来：“秦少爷，你最好还是考虑考虑清楚……这件事金哥知道么？如果你只是闲着没事做想找些娱乐消遣消遣，小弟可以陪你去找别的好玩儿的地方……”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而且干爹也不反对，他说随便我怎么做都行，只要不闯祸。”秦天一口喝光剩余的红茶，“唔……这东西味道不错啊。哪儿买的？改天我也去弄几箱来。”

“超市里有很多，秦少爷想弄多少弄多少。”

“不麻烦，以后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喝什么我也跟着一块儿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就多多关照了，晨星。”秦天冲他挤挤眼睛。

“……秦少爷客气了。”付晨星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同居生活就此开始，两个人互相了解的过程可能很简单，但了解之后才会发现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比如说秦天居然很爱干净，尽管出身黑道，却有着良好的修养，毕竟还是个大学生。反倒是看似安静斯文的付晨星整天迷迷糊糊，秦天时常能在破旧的沙发坐垫底下发现他多日未洗、带着异味儿的袜子。再比如说，付晨星喜欢说脏话，与他俊秀的外表完全不相符合。

一开始，或许因为互相不熟悉，何况秦天还是金哥的干儿子，付晨星在他面前还有些拘谨，不太乐意说话，但时间长了，难免有些习惯会不经意表现出来。

——“狗娘养的，我袜子呢？怎么又不见了？操，三天前还穿着呢！”

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秦天原本也觉得，在看清楚付晨星的真实性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爱甚至相去甚远时，自己应该早早抽身。但说不出为何，他偏偏就是不怎么舍得离开。

“骷髅。”在称呼多次“晨星”，对方都故意装作没听见后，秦天终于改口叫了付晨星的外号。

付晨星正在刮胡子，这把电动剃须刀是秦天前些日子买来送他的，看样子非常高级，用起来挺舒服，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秦天给他留下极差的第一印象也有所改观，虽然不至于称兄道弟两肋插刀，不过普通朋友还能做做：“秦少爷，有什么事吗？”

秦天表情兴奋：“我们什么时候出动？”

“……出动？”这个词幼稚得不行，付晨星微张着嘴，刚剃干净胡茬后光溜溜的白皙下巴让秦天微微发热。

“就是，劫富济贫。”秦天思索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容易理解的词。

付晨星恨不得朝他翻个白眼：日，这人真的是被叱吒风云的黑道大哥一手养大的么？

早就听别人说，金哥虽然有个干儿子，却一分一毫也没让他碰过帮里的事情，而是像普通人家一样，供他念书。正儿八经的。金哥没结过婚，更没听闻过他有私生子之类，似乎是把秦天当成了亲生儿子。虽然金哥当初说只要秦天不闯祸，做什么都可以，可付晨星也没傻到真的带上秦天一起搭档去抢劫。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付晨星死几次都不够，尸首说不定还会被拉去填水泥。

“啊，对了，秦少爷。”付晨星如今只想快些转移话题，让秦天慢慢淡忘他的一腔侠义热血，“你跟你马子怎么样了？”

“马子？”秦天想了会儿，恍然大悟说，“噢，是我们第一回见面的时候，跟我在一起的姑娘？”

“嗯。”

付晨星原来以为，自己提起这件事儿时多多少少会感到些尴尬，但真的说出来，却是已经没感觉了：“我认识她。”

“我知道。”上次打完架，秦天就派人去调查过付晨星的底细，从他上幼儿园开始一直到高中辍学进帮派，再到最近这几年的生活，都知根知底。自然也清楚他交过多少女朋友，其实也不多，正式交往的话，恐怕就只有一个。难怪那天，付晨星看见他，就像看见了什么不共戴天的仇家似的。男人嘛，自尊心总是很强，不过现在看来，付晨星倒是平静多了。

“你怎么知道？”付晨星奇怪。

说漏了嘴，秦天只得随随便便糊弄过去：“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那什么，我跟她早分了。”

“噢……”付晨星情绪没有太大起伏，看来是真的忘了这段儿了，不禁牵动嘴角苦涩地笑笑，这世上，有什么是不能忘的。无论苦痛或快乐，时间一长，总会变淡。

秦天被他脸上的神情吸引住，魔怔一般愣愣盯着看，忽然说：“少侠，现在有空不？骑车带我出去兜兜风呗，就当是先熟悉熟悉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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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哇哇！”

“……可以闭嘴么？秦少爷。”

付晨星想知道，自己开得是不是真有这么快，能让一个大男人死死抱着他的腰不放，嘴里还发出惊恐万分的怪叫……他快被勒到不能呼吸了。

坐在后座的秦天依然没有半分要放开的意思，夜风吹在面颊上的感觉很刺激也很兴奋，从来只坐过私家车，他确实有点儿怕，不过也没那样夸张。但是，既然有可以光明正大吃豆腐的机会，他又怎么可能放过？付晨星的腰摸上去有料得不得了，如果哪天可以在他身下淫浪地扭动起来，恐怕就更完美了。

而且，付晨星头戴安全帽，身穿皮衣，骑在摩托车上简直像个真正的骑士。明明连脸都看不见，却散发着致命诱惑。

“感觉怎样？”付晨星怕风声太大，秦天听不见，于是扯着嗓子大声问。

秦天同样大叫道：“我快爆了！”

下面也是。

付晨星朗声笑了笑，开足马力继续驰骋。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可以用诡异来形容了。付晨星自己都说不清，可能是开车开得过于兴奋，脑袋也不理智了，他居然会答应跟秦天上床。摩托车直接开到酒店门口，两个人就像磕了药似的，一进房间就撕扯起来。说不定，都是寂寞了太久。

——“晨星，我喜欢你。”秦天趴在付晨星耳边这样说，那时候，他握着方向把的手不经意抖了抖。

——“身体最不会骗人，不如我们先试试看，不舒服的话，我马上停。”

其实他早该看出秦天的意思，秦少爷是双性恋，以前也不是不知道。不过这类人付晨星以前没见过，所以想不到自己身上去。原本，秦天撅什么屁股付晨星就该知道他拉什么屎，偏偏在这方面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在酒店的洁白床单上滚了一阵，对于谁操谁的问题，这两人显然没决定好。最后险些又要打起来。

付晨星有意恶心秦天：“我今儿个吃了韭菜。”

最后，他赢了。原因也不是秦天讨厌韭菜，而是如果他们再争论下去，天就该亮了，秦天心里明白，要是这回不成，以后怕是没他什么机会。

他不想放开付晨星。而代价就是，一个星期坐着躺着都不舒坦。

“咱们啥时候再来一次？”秦天看着付晨星平滑的腰线，眼睛都充血了。

付晨星有点儿害臊：“等你屁股好了。不对啊……我什么时候说了要跟你保持炮友关系？”

“炮友？！”秦天要跳起来，无奈身体条件不允许，“不是炮友，是情人，情人！一辈子在一块儿的那种！”

“……对了，金哥找我有事，我先去一趟。”付晨星目光躲躲闪闪，三十六计走为上。

一辈子在一块儿？娘的，他想都没想过。他不讨厌秦天，但要一下子说喜欢，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真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第六话：晨星（下）

再次见到金哥，付晨星还是满心敬畏，认认真真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毕恭毕敬说：“金哥好。”

“嗯。”金哥正在抽烟，身后站着两名人高马大的黑衣黑墨镜保镖，气势骇人，他指指椅子，“坐吧。”

在金哥面前，付晨星就像个小学生，战战兢兢地坐下，两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老天保佑，他不知道自己不久前爆了他干儿子的菊，要不然今天估计真的要去填水泥。

“这些日子，秦天住在你那里，给你添麻烦了。”金哥说话和和气气，其实如果他凶神恶煞，付晨星倒是不怎么怕，怕的就是笑里藏刀。

“不麻烦，秦少爷好相处得很。对人亲切和气，经常是他照顾我多一些，能和他同住在一屋檐下，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这时候当然要捡好听的说，如果秦天本人听到这些话，肯定乐得牙都掉光了。

金哥却是笑笑：“得了，我自己的儿子，我还不知道底细？你想必是很辛苦。”

付晨星干笑，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表情肯定十分僵硬。

“他喜欢女人，也喜欢男人，这个你知道吧？”金哥吐了口烟圈儿，付晨星的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早对他讲过，他喜欢玩儿，随便他怎么玩儿都可以，只要不闯祸。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付晨星愈发慌张起来，冷汗从鬓角嗖地落下，好像那两名保镖随时都会冲过来，把他弄得死无全尸。

“以后，就继续麻烦你照顾秦天了。仔细看着他，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严厉些管管，反正别让他乱来，你是个不错的孩子。”金哥站起来，慢慢踱到付晨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拍让付晨星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去。

大脑已经变得空白，付晨星只是本能地应答道：“啊？噢……那是自然。”

他就是个怕死的怂蛋。

秦天到底看上他什么地方了？他改还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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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被赶出家门，秦天对此感到非常窝火，也非常委屈。他对付晨星算是耐心了吧？原本不还好好的一起滚床单么，他连小雏菊都献出去了，现在这幅腔调又算怎么一回事？

提着行李箱站在狭窄的楼道内，不久前被攻陷的屁股还在疼，那天晚上的拥抱、在彼此肌肤上留下的亲吻，抽送间的疼痛与快感，谁都没给过秦天这样的感觉。秦天此时他妈的真想一口把付晨星吞下肚去，让他融在身体里，恐怕只有那样，才能真正体会到付晨星的想法。

秦天泄愤地踹了两脚铁门，直到隔着高档皮鞋的脚尖传来阵阵痛感，门却依旧纹丝不动，好像房里没人似的。

眼底有点微酸，秦天转过身去，忽然听见了铁门打开的声音，好似柳暗花明，他的心脏一瞬间胀满胸腔，转过身，却是一件物品被丢到了自己身上，紧接着，门又被重重关牢。秦天怔怔愣愣，老半天才弯下腰捡起那样东西。

是他送给付晨星的电动剃须刀。

他多么想学付晨星那样骂一句粗得不能再粗的粗话，可喉咙仿佛被刀刃割过，好不容易出声，却是嘶哑黯淡：“没良心的小王八蛋……为什么不愿意试一试。”

记得年幼的时候，也就是秦天父母还健在的时候，母亲告诉过他，如果第一天晚上能看到很多星星，第二日就肯定是个晴天。

以前没有遇到付晨星，秦天也是秦天，但如今偏偏是遇到后再失去，他却不可能回到那个秦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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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不再派付晨星去做飞车党，而是让他重操旧业，收收高利贷，偶尔作为小弟去砍人火拼。一切好似回到原点，除了那辆跟秦天一同乘过的摩托车还在，并且会让他心头颤动之外，没什么不同之处。

当他以为这段插曲终究能够被渐渐遗忘时，他真没想到会再见到秦天。早知这样，应该换个地方住才对。

“秦少爷，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家伙瘦了不少，付晨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感觉，反正，比难过还难过一些吧。

秦天神色阴暗，像是换了个人：“钥匙，我拓在肥皂上，又去做了一把。”

“咱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付晨星诚恳地说，“我是有点喜欢你，但我不想死。”

“只要我在，干爹不会动你。”

付晨星无奈地笑，这人太天真了，再多说下去，估计也不会对他有什么改变：“拜托，秦少爷，回去吧。金哥很疼你。”

“我不想走。谁也不要见，我只要你。”

“……你这头驴。喂！”

秦天猛然抱住他：“知道我爸妈是怎么死的么？我爸当年为金哥顶罪，混乱中被警察一枪打死。我妈自杀。后来，我去了福利院，七岁的时候被金哥收养，成了间接杀害父母凶手的干儿子，我那么蠢，难怪你不想要我。”

付晨星傻站着没推开秦天，可能是因为秦天说话时的哽咽颤音，又或许是为了别的。后来滚到床上，也只顾拼命抽插自己那根东西，秦天居然被他搞哭了。付晨星以为他是伤心，所以完事后很不知所措，其实他是高兴，高兴终于又能回到付晨星的生活里。关于早死的父母，秦天印象并不深刻，金哥养了他那么多年，他对干爹的亲情反而更深。哪怕想恨也恨不起来，这次利用这件事儿来博取付晨星同情，如果爹妈在天有灵，为了亲生儿子的幸福着想，应当也不会责怪他吧。

所谓幸福，其实和烟花挺像的，嗖地一声，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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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摩托车刚刚开出去的时候，付晨星就已经觉得不对头，这车被人动过手脚。他肯定是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出了问题，才会让秦天把他的安全帽摘下来，给自己戴上。这样的故事在付晨星看来很俗套，初恋那会儿小姑娘给他讲过，说是一对情侣在兜风，摩托车忽然刹车失灵了，男的让女的戴上自己的安全帽，结果女的活了，他却死得惨烈，当时女朋友说完之后哭得稀里哗啦。

“哇哇哇哇……”和第一次一样，秦天的叫声依然夸张，哪怕隔着安全帽也能听得清楚，“宝贝，我们说不定可以试试在这摩托车上操一会儿。”

付晨星打了个弯儿，说：“其实，你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