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谢楠露出笑脸，把身子缩得更小，这是准备窝进谢彪怀内的前置动作。

谢彪伸出左手绕过小楠，摸摸他的后脑勺，在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再将小楠揽到胸前。

「哥——晚安。」

「晚安。」

没多久谢彪怀中便传出细细呼息。

夜阑人静，谢彪拥着弟弟，两人都睡得香甜。

谢彪喜欢每一个夜晚，甚至希望永远不要有黎明……嗯……如果小楠能不问些奇怪问题就更美好了。

4.

处理完办公桌上所有资料夹以及重新检阅过去这三天的开会纪录，抬头看看时钟——凌晨二点。

说好十点半回家的约定看来是食言了，不知道小楠会不会生气……

收好学校上课的背包和公事包，白色蓝宝坚尼深夜疾驶于空凉大路上，一路奔回大屋。

谢彪服完兵役后开始一连串比高中更加忙碌的生活，在学校双主修企管和应用外语还另外辅修心理学，课馀时间要到父亲的公司处理专案或是相关工作，每每必须忙到十点多才得回家歇息。

其实谢逍在学校和公司中间长期租用五星级饭店其中一间单人房，供谢彪休憩、住宿，避免舟车劳顿之苦，不过谢彪不要，因为每晚和小楠聊天、睡觉甚至一起在浴池泡澡才能洗去谢彪一整天的疲劳，而且再也没有比小楠更好的疗养剂，只是像今天忙到凌晨可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回到大屋，寝室的灯还亮着，小楠这么晚还没睡吗？

迅速进入房内，床上散落着几本故事书和一个没盖被子、没躺在枕头上、也没睁开眼睛，呼吸浅缓的小男孩。

小楠果然已经睡了……不过是等到睡着了。

关掉大灯，蹑手蹑足地替可人儿盖上被，才要离去衣角便被一股力道拉住。

「哥——」连叫声都朦朦胧胧，带着十足睡意。

今天没陪小楠，看样子是要挨骂了，先道歉好了，毕竟是自己食言在先。

伸出手，摸摸小楠的头，正要开口时被听起来像是梦呓的话抢先——

「格——辛骨了……吸完澡戴一起碎……」一串勉强听得懂的呢喃，眉头微皱，连眼睛都没睁开，很难让人相信小楠是有意识地在讲话。

谢彪抿了抿唇，确认嘴巴的曲度，确实不自觉地弯起了。即使平日的情绪和面容控制得再好，在小楠面前还是会破功。

轻轻地将衣角的小手塞回被中，去小楠房内的浴室迅速洗身冲凉，再窝回自个儿床上，整被一番，小楠便像磁铁似的慢慢往谢彪怀中蠕动。

即使没有聊天和洗澡，对谢彪来说今天仍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忙碌的日子像没有尽头一样，从踏进去那一刻起便片刻不得停歇，而且还没有回头路可走，晚上和小楠相处的时间像被蚕食似地越来越短，加班到十二点后反而变成常态。

小楠仍旧每晚在他房内等待、睡去，然后等谢彪回来再窝成堆。

一晃眼过了十个多月，新产品在市场逐渐稳定，待大学的课业告一段落谢彪才有喘息的日子。

今天谢彪特别早回家，心情也顶好，他这一年来的努力全是为了小楠。产品的销售量稳定成长，获益斐然，户头又多了不少钱，而且只要专案持续下去，每个月都会有红利进到户头，这笔钱可以供小楠生活，只要不乱花钱两人活到八十岁都能不愁吃穿。

「哥——！？」熟悉的开门声比平常早了五个小时，小楠显然诧异不已，从半掩的房门内冲出，一脸不可置信。

啧，小楠太犀利了，而且不关门的习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楠抱着哥哥的手，高兴地又叫又跳，然后发现哥哥提着的礼物——亚森罗频和福尔摩沙全套，还有堪称经典的东方列车杀人事件和ABC杀人事件。

谢楠张大了嘴，将双手压在脸颊两侧，发出无声的尖叫。

看过大师孟克的『呐喊』吗？小楠现在可以媲美孟克的名画，喊得不错！他看到了，哥哥手上的这堆书可是全新未拆！

谢楠大约在上国一后迷上推理小说，因为历届学长姐们用班费陆续买了一些班级图书，至今仍囤在后方书柜内，只是大多年代久远，严重泛黄，东少一本西缺一页，甚至还有涂鸦盖过了大半面，看起来非常不过瘾，不幸的是这些书都已经绝版了，市面上早八百年前就看不到货，只能去比较有年纪的图书馆碰碰运气。

谢彪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透过出版社搜遍各地书局才网罗到的这些幸存物，这是谢彪准备给小楠当乖小孩奖励。

只是……原本想偷偷给小楠一个惊喜，现在全露馅了，唉……

兄弟俩在房内进行了一项非正式而且没有任何观众的颁奖典礼后，开启许久未使用按摩浴缸，还丢了颗进千元的纯天然手工向日葵泡泡球。

洗头、搓背，吹、抓、拍、涂、抹，浴室间大小泡泡跃舞飞扬。等谢楠玩累了，两人才乖乖地泡进浴池里。

「好舒服喔……」缩起身，让泡泡淹到下巴，侧头轻靠在哥哥的大肩膀上。

悠哉悠哉，捧起泡泡，涂在身上，滑水，再捧起泡泡，抹在哥哥背上，吹泡泡，假装自己双手有蹼，拨弄泡泡，戳戳戳，集中泡泡，堆高，吹散，泡泡比基尼，泡泡帽，再堆高，泡泡山，漂浮冰山，定格。

……定格？

等谢彪发现时，小楠不知道已经盯着水面下多久了……就是定格。

「怎么了？」眼前的粉嫩小脸明显地比刚入浴时还潮红，谢彪开始担心弟弟是不是泡太久头晕想吐。

一阵激烈的水花，小楠退回谢彪身侧，脸上有些怪异。

「怎么了吗？」这让谢彪更加担心了，以前小楠都没有过这种表情。

「嗯……」小楠显得有些委屈，不知该不该说出口，最后还是决定说了——

「我以后也可以跟哥——一样吗？」

摸不着头绪的问题，什么可以一样？

听不到哥哥的回答，小楠才补充——「那个……可以一样大吗？」说完马上捂起脸，两片耳翼红得像熟虾。

那个？大？

……

呃……

不知道理解问句是好还是不好的谢彪，也不知道回答问题是好还是不好，特别是他盯着小楠太过入迷，下半身还背叛自己蔚巍昂首大展雄风的时候。

「等你哪天长大……」谢彪是这么回答。

那晚两人身上带着向日葵香沉沉入睡，这是小楠最喜欢的香味，当然，也是谢彪最爱的味道。

5.

新的学期、新的专案又搞得谢彪头昏眼花，好在从今年开始谢彪多了一个得力助手——林秘书。

平常他们父子俩都称呼他小林，谢彪在上课时候小林就在谢逍那学习，直到谢彪去公司小林才是他的秘书。

这个秘书虽然还在栽培阶段，却对公司的事了若职掌，而且动作非常干练，照以前的状况谢彪每天都不知道要忙到几点，现在则是可以每天八点前回家，甚至不用去公司，还可以去国中接小楠回家、和小楠共进晚餐，工作则是线上会谈，日子太美妙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偶尔必须同父亲一起去社交应酬。

上课、考试、处理公司事务、小楠又拿到全校第一名、社交应酬，对谢彪而言日子平凡又幸福。这段期间老管家退休了，换成较年轻的叶叔，叶叔把小楠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对谢家的大人们也忠心耿耿，就某方面来说比起先前做事如效率如神却固执无比的老管家更加称职。

象征老管家时代结束，叶叔徵得夫人同意翻修大屋前老旧花圃，欲变成一体成型的花图腾。

图腾工程持续进行着，日子一样平和，某天晚上，谢彪事务处理得有些晚，错过了晚餐时间，才刚回家小楠便兴致冲冲地拉着哥哥坐到床上。

亮出手机，映着一张自拍照，里头两个人。谢彪不禁眨了眨眼——有两个小楠？不，只是长得很像而已，另外一个是谁？

「哥——你猜哪一个是我？」小楠脸上充满自信又有些娇羞，似乎认为这个难题可以考倒谢彪又希望亲爱的哥哥可以准确回答问题。

如果是外人，一定会以为相片里的人是一对双胞胎，一个笑得腼腆一个笑得灿烂，但毕竟他是谢彪，这辈子最宝贝的人就是弟弟，怎么会难得倒他，更何况看谁伸出手就知道是谁拿手机……呃，小楠真是，竟然把肩膀遮起来……就算这样这问题还是一片蛋糕——

「左边。」

谢楠愣了好一会儿，赫然伸出双手环绕谢彪的脖子，将谢彪扑倒在床，还满足地不断用脸磨蹭谢彪厚实的胸膛。

「最喜欢哥——了！！妈跟叶叔都猜错说！」

谢彪脑袋顿时间一片空白，『最喜欢哥——了』在脑内重复无限次自动拨放，后面那一句话有没有通过鼓膜都不得而知。

一个忘我一个脑袋空白，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道黑影，谢彪感觉自己的唇角被软嫩的东西空袭。

愕然抬头，望见小楠满脸羞涩，紧接着又把脸黏上谢彪胸口，还好西装布料加汗衫有些厚，不然硬得彻底的激突被小楠发现那还得了。

「楠……」心慌慌，意烦乱，下头还悄悄地搭起帐篷。

「嗯？」慵懒悠哉的答覆透过胸口震动而至。

「刚刚……」小楠吻了自己吧？还是主动吻过来。

腼腆的笑声取代回答，让谢彪更加心烦意乱，心脏狂撞肋骨，帐篷竿子竖得天高，在下去都快戳破顶头的布料了！

「同学说喜欢可以用亲亲表示！」谢楠撑起身体，不抱了，改用趴的。

听过光碟跳针卡片吧？刚刚的补充说明让谢彪脑袋陷入跳针的无限LOOP——喜欢、亲亲、喜欢、亲亲、喜欢、亲亲、喜欢……

「所以我还亲了妈跟叶叔喔！」

下游帐篷瞬间倒塌，空气中还传出玻璃破碎的巨响，不过这声音只有谢彪听得到。所以……刚刚的『亲亲』只是准头差，不小心瞄到唇角吗？

「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哥——了！」

刚刚破碎的东西刹那间像倒带一样恢复原状，看不出半点伤痕。

谢彪深吸了一口气缓和波涛汹涌乱激烈起伏一把的情绪。转过身，让小楠躺回床上，摩娑后脑勺，唇抵上额头，轻吻。

小楠这年纪大概还摸不清自己的想法吧？

「哥也最喜欢小楠了。」谢彪嘴角浮现微笑。

对小楠来说，谈爱还太早，至少引用小楠的话让他理解，哥哥最爱的人就是他。

同样的话里头埋藏着完全不同的意境，不知道小楠什么时候才会明白？

6.

怀中的人紧抱着他，带着管线的手紧附在腰侧，眼角不断溢出液体，身体渐歇性地颤抖，嘴中发出呜呜细鸣。

「别怕，哥在这……哥在这……」谢彪将唇贴在下巴前的额头，伸出右手，顺过头顶安抚弟弟的情绪。

谢楠闭上眼，更多泪水涌出，咽下口水，轻轻点头。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谢彪怎样都猜不透，猜不透小楠到底遭遇到什么。

大约七天前他和小楠约好傍晚要去学校接送，可是，眼看放学队伍从多变少，甚至只剩稀稀疏疏三两成，还看不见小楠人影。

连络叶叔，也说没来接小楠，当然也不会有其他人会来接小楠，打给小楠又一直是未开机状态，原本想冲进学校找人，却被警卫挡住，直到学校电动闸门从侧边冒出慢慢关上，谢彪才惊觉真的出了问题。

问了警卫，得到的回应是『职班老师回报说没学生逗留才会关门』，这答案让谢彪更慌了。

难道是错过了吗？不，不可能，因为他早五分钟来等，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阴暗难辨的角落，就在大门斜前方，更何况已经约好要来载了，怎么可能会错过呢？守卫告诉他，学校还有后门，所以走后门回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谢彪开始沿着回家的路找寻小楠的身影，附近的书局，商店街，还打电话给叶叔请他派人出来找。

寻遍大街小巷，无论怎么张望都看不到熟悉的身影，谢彪想破头也想不出小楠到底会去什么地方。

如果真的是手机刚好没电又心血来潮和同学放学，最后回大屋，所以至少要花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可是过了三个小时，小楠都没有回家。

叶叔马上报了警，寻求警方协助。他和母亲都急疯了，小楠根本没有理由离家出走，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消失了呢？

谢彪换骑机车来来回回在路上奔走，跑遍所有小楠曾经去过的地方、附近所有的书局、文具店、公园，总是一无所获。

谢逍得到消息非常震惊，迅速制作了寻人海报，投入人力，甚至只要有人能提供任何线索就重金悬赏。

三天过去了，校方表示小楠真的没有被困在学校哪个角落，而警方调阅监视器也查不到任何线索，最后表示寻到的机率不大，逐渐减少人力，转而投入其他刑事案件。

谢家的人们没有放弃，谢彪更不可能放弃，暑假没有课业的事要忙倒无所谓，他毅然决然丢下公司工作，专心寻找，谢彪得搜索范围逐渐扩大，甚至到附近的城镇去寻找，每晚都找到深夜，最后黯然回到大屋。

房间内床上总是空荡荡，躺在没有小楠的床谢彪睡不着，连续几日睡在车上，最后干脆不回家，直接在车上躺到天亮再继续找，一直找，一直找……

莫约过了一周，谢家的大人几乎万念死灰，只剩谢彪仍不放弃，直到傍晚，谢彪接到一通电话，是警方的电话，说是侦破某人蛇集团意外发现了小楠，现在正在警局受保护。

谢彪火速赶往警局，看到小楠裹着棉被只露出两只眼睛，窝在沙发旁的地板上，一个人缩在角落，隐约可以看见被单下的人两只眼睛没有聚焦，正流着泪，还不断发着剧烈颤抖。

「楠－」

谢彪靠近蹲在一旁，试探性地喊一声，小楠像还魂似地抬起头，连滚带爬地冲进谢彪怀中，大声哭嚎。

小楠那次摔伤之后就不曾哭过，更何况是这种充满无尽委屈的哭鸣。而且刚刚小楠冲过来的瞬间他看到了，脸上一片红一片紫的瘀伤，额头还有血痂。

发生了什么事谢彪完全问不出口，想问员警，却遭遇到一项困难——除了谢彪以外，小楠怕所有人，怕有人靠近，甚至怕任何突然出现的话语。任何状况都会让小楠缩起身颤抖，甚至发出求救的哀鸣。

听见这种哭声，谢彪的心都要碎了，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多伤痕？到底是谁？让这么开朗乐天的小楠，这么礼貌乖巧的小楠变成这样？

他只能不断地安慰小楠，告诉小楠有他在，谁都无法伤害小楠，直到小楠哭累了沉沉睡去。

之后他才从员警口中得知小楠被人蛇集团带走，不知道受到什么虐待，带回警局也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想问话作笔录，小楠的精神却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只要有人靠近就会后退想找个洞躲进去，只要任何一个员警有大动作都会异常紧张，强行碰触会换来疯狂挣扎和哀鸣，弄了半天连名字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查集团扣押的物品和失踪人口记录才找到了谢彪。

员警希望谢彪协助作笔录，还有为了制裁那些人，必须带小楠验伤。

两件事谢彪都同意了，随着员警的陪同下到达医院，只是验伤的过程非常不顺利，除了小楠不肯离开谢彪怀中以外，医生和护士们遇到了在警局一模一样的困境，他们无法碰触小楠，无法进行任何操作，何谈验伤？

医生决定让小楠吃镇静剂，降低对周围事物的感知，否则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谢彪也同意服药。

镇静剂发挥作用后也只能勉强压制，一旦要揭开裹覆的被单，小楠还是会哀鸣，谢彪不希望给小楠太大压力，医生也怕再继续刺激下去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多方考虑和讨论，决定上静脉留置针，打轻剂量麻醉剂让小楠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