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碎(第三、四卷)——乎兮姬
乎兮姬  发于:2012年0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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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德默然。

那件青衣,将大皇子殿下掩盖在从容不迫外表下的忧愁多思,展露在他眼中。他回头再次看向皇涵修离去的方向。

今夜无月,只有一天的星星。那是月亮碎掉的心,凌乱的碎片滴着耀眼的血深深刺入天空,当流星一次次划过,那天空看起来越发不堪,随时将要狠狠坠下一般。

在京城东边的皇帝陵中,仿佛感受到了天空的变动。伴随着天师们整齐却意义不明的吟诵之声,愈发诡异。

九十九个天师身穿白色麻布长袍,脸上画着各种怪异的图画,盘腿围城一个圈,皇陵中火把照在他们的脸上,蠕动的唇上。领头的仰头看着天空,盘腿坐在圈的正中央,稀疏的白发,沟壑遍布的沧桑的面容,不是怀恩是谁?

怀恩当了大越国三朝皇帝的贴身太监,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少岁,没有人知道他怎么出现在皇宫之中。在掌权最高的太监身份之后,他也是最神秘的天师祭酒,统领着为大越国祈福,占卜的天师们。

最近大越国的天灾人祸不断,天师们再也不可以坐视不理。这一场没有皇上参加的祈福仪式,在这样一个漫天残星冷的夜晚举行了。

怀恩忽然间闭紧了眼睛,满脸痛苦的低下了头。其他天师们的吟诵之声也一下子停止,空气里一阵流动的气流,紧绷着紧张。怀恩忍耐了许久,终于无法克制,头猛地昂起,喷出一大口血来。

四周的天师们慌作一团,聚拢了在怀恩身旁,将倒在地上的怀恩扶住,鲜血染红了胸口大半白色麻衣。

“祭酒,祭酒,您怎么样?”一声声焦急的询问回荡在他耳边。

怀恩脸色煞白,双眼直愣愣望着天空,他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报应……”怀恩苦笑着望着天空,天象在说,大越国不久就将有一场惨绝人寰的血光之灾,人力无法阻止。

十七年前那个虚假的预言,果然是触犯了天怒,即将爆发。

第六十六章:十七年前风和月

十七年前。

皇江流登基已过十载,这位登基时候只有十三岁的睿智果断的皇上,以超乎常人的耐力与众多先皇的兄弟子嗣展开了不见血的皇权之争。

经过十年,肃清了大部分人的势力,代价是皇帝直属的忠心老将几乎全军覆没,兵士元气大伤。而最初看起来不会与皇江流争权夺位的三皇叔皇珏蚺,在这段时间内韬光养晦,实力渐渐强大。

皇珏蚺独揽兵权,目无当今皇上,出门仪仗皆同皇上无二。无视伦理纲常,强纳长公主为妾。

天庆十年,已经是百年不遇的天下大旱。皇江流几番和天师们祈福都没有半点甘霖。民间流传出皇江流并非真龙天子,皇珏蚺才是真正的九五之尊的谣言。皇珏蚺更加厚颜无耻,又向皇江流索求刚刚年方九岁的大皇子皇涵修为侍读,实为娈、童。

按理说,这样的奇耻大辱,哪怕是平民百姓也不能忍耐,但是皇江流却只是笑笑,携了皇涵修亲自送给了皇珏蚺。使得皇珏蚺更加肆无忌惮。

之后不久,皇江流发诏书天下,说天师祭酒卜得天喻,大越国大旱乃是沁科族下咒所致。沁科族一族,咒术伤人残忍。威武皇叔,扶持朝纲,分兵一半,由小将靖安率部,去铲除恶孽,为大越国之幸,天下之幸。

皇珏蚺以为皇江流懦弱无能,凡事都需要自己撑腰,刚刚送了儿子给自己当娈童,又出了这么字里行间都乞求自己一般的诏书,也就一挥手,应承了下来。

当靖安引了部队开始屠杀沁科族的时候。皇江流也御驾亲征,将皇珏蚺的封地邺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绝望之际。皇珏蚺误杀了长公主,为保性命放了皇涵修出城。

当城门打开,一身青衣徒步走出的皇涵修出现的时候,三万皇家御林军一片寂静。

皇江流在万军之上,走下了马,上前将那个青衣的孩子抱在怀中。

“朕说了,一定会来。”

皇涵修略显幼嫩的脸上没有一丝悲喜,轻轻推开皇江流,单膝跪下,稚气的声音中满是坚定:“臣子为父皇,万死不辞。”

那一场权利之争中,皇江流成了最终的胜利者。蓄养皇珏蚺的狂妄自大,分去了他的兵力,并且一举将皇珏蚺的余部屠杀殆尽。

唯一无辜的,是一直与世无争但是因为咒术而被世间人恐惧的沁科族。沁科族下咒导致天下大旱的占卜结果,不过是皇江流为了嫁祸于人,并且找到一个分去皇珏蚺兵力的理由,而和怀恩串通所制造的一个谎言而已。

皇涵修并不清楚全部的阴谋,他也是当中一个牺牲品。

他跪下表示自己没有对父皇的决定心怀怨恨之后,骑上了马,拒绝任何铠甲加身。手持一丈余长的明月宝岛,在战场上穿梭挥舞,其勇难挡,一身小小青衣被鲜血染成紫色,无论是对方的兵士还是城中慌张逃命的老弱妇孺,但凡遇见,都被那一身紫衣的小小战士毫不留情的斩杀。

皇上的决定永远没有错,只要跟随就好了。血肉自眼前飞过,在稚嫩的脸上画出一抹艳红弧度。

一阵颠簸剧烈,将皇涵修从思绪中扯回现实。路已经出了官道,到了村子,愈发颠簸起来。

君就是国,只要忠君才是爱国。

远远看村子入口处,有一间新筑的茅草屋,用树枝围了个小院,院子里整整齐齐种植着些蔬菜,绿油油地,在阴暗的天空下格外耀眼。一个中年妇人弯着腰给院子里的蔬菜除草,脖子上挂了条汗巾,随时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细看来,那个妇人眉眼间同唐桐童有七分相似,正是唐桐童的娘亲唐氏。

皇涵修在院子前住了马,唐氏听得响动抬起头看着那衣衫华丽,表情淡然的儒雅公子入了自己家的院子,轻声问道:“公子可是口渴了要喝水?在这里稍等片刻。”

“不必了。”见唐氏转身欲走,皇涵修连忙阻止:“我是受朋友所托,来寻他的娘亲的。”

唐氏转了头来,一脸欣喜:“请问,托您的人可是叫唐桐童?”

皇涵修避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正是。”

“他瘦了么?一切可好?还有……”唐氏说了两句,泪水就怎么都止不住了,一边用汗巾擦着泪,一边笑着:“这个孩子,连书信都没个儿。”

那眼泪每一滴都滴在皇涵修心头痛处,他没有母亲,却也能理解这份亲情。

“只是上头大人赏识,他让我来和你说,他怕是三年回不来。”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两大锭黄金来:“这是他让我给你的。”

唐氏听了一怔,却不伸手去接:“上次他留下的银两,我置了这个屋子和院子,卖菜为生,可以生活了。”咬了咬下唇:“这钱,我不要,你且带回去给他,告诉他说。他三年不归,就等着替为娘我收尸吧。”

唐氏转身回了屋子里,只留皇涵修一个人在院子,来了一阵风,吹得乌云翻腾流动。皇涵修握着金子的手显得尴尬。停顿等待了一下,转了身想要离开。

“等一下。”唐氏自房里出来,眼睛红肿,怀里抱了个包裹放在涵修拿着金子的手上:“这些衣裳,都是我新缝制的。帮我带给他。也不知道,他长高了没。”

涵修将包裹接下,斜挂在肩上,把金子向地上一扔:“您不收,这金子我也必须带到。唐桐童说了,他只是会晚几年回来,一定要你等他。”不等唐氏反应,已经上了马,扬起马鞭一甩,逃似得离开了。

唐氏默默捡了那两锭金子,这些钱,足够她一身衣食无忧。只是对她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她紧紧攒在手中,又落了几滴泪下来:“算了,你不回来,我就去京城见你。”

涵修不在庙里的一个月,皎然听从圆能,开始蓄发。也没有人限制他,他也行动更宽松些,时常见到来寺庙里上香的少年少女,那些朴实的村人们,莫不是两眼痴痴,好似见了神仙。

皎然一开始总是匆忙躲避,慢慢也就习惯了,懂得对人礼貌一笑。

慕乔离开的创痛在心底,只要不去触碰,总还是觉得可以圆满。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再见面,一笑泯恩仇。

有时候,会接到牡儿的信,但是修儿却没有一封信。夜半时候醒来,总记起修儿趴在自己床角安然睡态。每每失眠,就学了牡儿样子,脱了上衣在院子里练起剑来。承影剑愈发顺手,一套玄门扭丝剑法也渐渐纯熟。

有一日,一个婆婆来庙里,关了门和圆能说了半晌,最后黑着脸,唉声叹气的回去了。正好遇上皎然,更是对着皎然长长叹了口气。

“师父,她来做什么?”皎然探头进圆能的禅房,见圆能一脸抽紧,小声询问。

圆能听了这话,死死盯着皎然:“这年头,上庙里给和尚说亲事的人都有了。我正想问你。”

皎然不由得红了脸:“师父,请问。”

圆能将脸向前,差点贴上皎然的脸,看得清他脸上每一条细纹:“你想娶媳妇不?”

皎然鼓起脸来,憋得自己一脸紫红:“不要!!”愤愤然欲逃,被圆能一把扯住。

第六十七章:花轿摇

圆能将脸向前,差点贴上皎然的脸,看得清他脸上每一条细纹:“你想娶媳妇不?”

皎然鼓起脸来,憋得自己一脸紫红:“不要!!”愤愤然欲逃,被圆能一把扯住。

“人家可是村子里最大财主的女儿。没逼你。给你回绝了。”圆能一半劝一半哄,总算让皎然脸上的紫红色褪去了几分。

“不过看你这么生气,难道也到了动情时候,有了心上人了?”圆能不知悔改,皎然脸色刚刚好看了点,又被他气得乌黑,甩开了被圆能拉紧的袖子,在原地跺了跺脚,摔了门,离开了。

这一夜,皎然又失眠了。圆能的话反反复复回荡在耳边。

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当听到心上人这三个字,自己脑海里浮现的,是修儿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儒雅万分甩开手中的扇子,翩翩行来时青衣飘洒……

心头好痒,麻酥酥几分甜蜜,那些情景回忆,让皎然蒙着被子嘻嘻笑出声来。但是又一想,修儿一直没有来信,可能是忘了自己了,再也见不到了。心中的忐忑不安竟然化成利刃揪得心痛。

一时间烦闷无法宣泄,皎然出了门。

圆能的禅房中依然亮着灯火,皎然走到门前想要敲门,思量了一下,嘴角挑了抹笑,还是取了承影到后院练剑了。

他本来想要问圆能,他这个男儿身中意上了男儿身的修儿,可不可以?

可是在圆能的门口,他想起圆能叫他蓄发时候说的话。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心上人正是那个人,中意了就是中意了,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丞相府,靖安的死士之一跪在靖安面前。

“大人,我们跟踪太子府的人,发现太子府上常常有人送信去京边一处庙中。听村人说,庙里有一个灰蓝色眼珠的绝色少年……”

靖安用手止住了他的话,飞快在四周打量一番,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偷听,难道是错觉?

“再探查一番,此事关系到太子,切记谨慎。”靖安眼中一片冰冷,死士忙点了头退下。

角落里,靖闻如同壁虎一样紧紧贴身在墙上,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夜皎然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白色衣裳的女子,身上清淡茉莉花的香味。好想念她,但是她终于还是渐行渐远……

知道的,她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好痛苦。

不要走……

一醒来,方知刚才是梦,但是离别那么苦,还在心头。

但是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只觉得周围都在晃动中,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都被个绳子捆住。定睛一看,自己在一顶轿子当中。

皎然颦眉回忆,自己昨夜累了睡了,之后就一直迷迷糊糊。万全不记得怎么到了这里。

外面的几个轿夫一边走一边聊着,一个个神情紧张的很,也让轿子更加颠簸,左摇右晃,里面的皎然好不辛苦。

“这小子一点声音都没有,是不是昨天的迷烟量太大了?”

“谁知道啊,我也是头一次用迷烟。”

皎然稍稍安了点心,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掠自己,但是听来朴实,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可别耽误今夜的洞房花烛就好。”

一听这句话,皎然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洞房花烛?夜?

“可不是,咱们家小姐自从见了这个小和尚,日日茶饭不思,以泪洗面的。谁见了不心疼啊。可是那老和尚却不许成这一双人。真是的,出家人竟然不懂宁毁十座庙不拆一门亲的道理。”

“要说那圆能老和尚,识字,懂武,还常常免费给我们治病,也是个好人。”

“既然,你们觉得我师父是个好人,就不要强人所难了。”皎然终于忍不住,在轿子里面开了口,这些人显然是第一次做坏人,在他口里没有塞任何东西,也都不曾想万一他醒了呼叫该如何。听他说话,一下子全部都慌张起来。

那几个人只好掀起帘子,对着动弹不得的小和尚行礼。

领头的轿夫一双三角眼,一脸憨厚模样:“师父莫怪,我们也是要救人命的,你大慈大悲。先随我们去了吧。”又拜了一拜。

“可我无心嫁娶之事。”皎然觉得绳子太紧,扭动了下身子,旁边有一个胖子忙帮他松了松,一脸讨好的笑意。

“你们小姐,如果真的和我拜了堂。我心思不在这里,你们小姐今后该如何?”皎然将他们几个的脸挨个看过去,都是些忠厚的脸,他们听皎然这么一说,也开始犹豫起来。

“但是。”三角眼快要哭出来了:“小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总不能让她这么年轻就送了命啊,人都快要死了,总要救人……”一个大男人,大白天,还真的哭了起来,那个伤心劲儿,反而像是皎然做错了什么事情。

皎然又挣了挣,绳子打得结本来就不死,皎然连日练剑力气也大了些,再加上刚刚那么一送,竟然就给打开了。揉了揉用些发红的手腕,站起来走出了轿子。

那几个人见他揉着手腕出来,都以为他恼了要打人,一个个捂了头顶,躲到轿子旁边。只有三角眼扯了皎然的衣裳哭着不肯松开,一时间僵持起来,实在为难。

“哈哈哈,老和尚看了一出好戏。”

随着话音,圆能和一脸铁青的若兮自旁边的草丛里出来。原来,这些没有武功的人,一进院子,就被若兮和圆能发现,若兮想要上前,却被圆能阻止了。

按理说,若兮也不会轻易就听从别人的,但没曾想,这个深藏不露的老和尚圆能,武功明显在自己之上。斗了几个回合,也只好听从了圆能,偷偷在轿子后面跟着,弄清了来龙去脉。

若兮心里刚刚暗呼还好,她还以为是父亲派来的刺客,差点将他们都了结了。

“圆能师父,是我们不对。”三角眼见了圆能忙着道歉,但是拉紧皎然的手却不肯松开:“但是,我们要救人啊。我家小姐害了相思病,不是这位小师傅去,就会死了。我们苦命的小姐啊……”说完了就泣不成声,嚎啕起来,旁边一个胖子忙接着说。

“我们小姐,年方二八,貌美如花,是……”胖子见那阴冷冷的若兮一瞪自己,吓得吞回“村中第一美女”的话,不敢再多说一句。

“上苍有好生之德,就算是你想要保护别人,也不可总是带着杀戮之心。”皎然低声对若兮说,那声音中的威慑力让若兮不敢再动分毫。

“用轿子,抬了老和尚去吧。”也不等众人反应,圆能忽然间蹦蹦跳跳上了轿子,翘了二郎腿,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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