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碎(第三、四卷)——乎兮姬
乎兮姬  发于:2012年0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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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

“来人,将他先带下去吧。”幽幽无力,从口中说出的,可是被称为金口玉言的话。一发话天下人莫敢不从,莫敢不从。

敏德一如既往,带了两个小太监匆匆拖走了葛尔珂。

发现敏德还没有退下,不耐烦地问道:“有什么事么?”

“回禀皇上,太子和大皇子,在外面跪了两个时辰,祈求面圣。”敏德结结巴巴说完这几句,身子拼命弯下,不敢看皇上的脸色。

“不见。”皇江流铁青着脸,随手指了一个立在墙角的小娈、童说:“你过来。”

小娈、童瑟瑟发抖,却不得不走来,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皇江流一把揽过,嘴角挑起一抹笑:“放心,朕累了,只是抱着你睡觉。”

说罢,抱在怀里倒了下去,指尖触过肌肤柔嫩,往事也顺着指尖流进心里。于是让那个小娈、童背过身去,不看那脸,轻轻亲吻颈子,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呢喃:“快点长大,快点长大……”

武牡和涵修跪了三天三夜,水米未进。看着正午太阳又起,火辣辣照在肌肤上,昨日晒伤尚未愈合,今天又是一阵阵刺痛。头晕目眩,身体几乎到了极限。

武牡侧过头看看巍然不动的涵修,他依然一脸清正,但是发黑的眼眶,发青的脸色早已经出卖了他。

“他,还好么?”

一直没有机会问,一直不敢问,可是这时候只有两个人。武牡也就打算了不再忍耐。动了动干裂的嘴唇,轻声说到。

那声音,在寝宫门口一片开阔之地散了。回应的只是“扑通”一声。

“唉,看来,我赢过你……”武牡看着昏倒在地的涵修,笑笑想要调侃,但是话语未完,也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这次死谏,以太子,大皇子二人双双昏倒在地,被下人抬了回去,告终。

然而隔天,二人又从各自府中出门,乘了高头大马出门。

京城街上,有一条烟柳巷,两边各种一排垂柳,柳枝如丝,随风飘渺生姿,宛如仙境。

只因为“柳”字和“留”字发音相似,所以,大越国人习惯以柳枝送离人,表示挽留之意,这个杨柳巷,也是著名的送别之地。不知沾染了多少离人别情之泪。

武牡经过此地,心头郁郁。听闻马儿嘶鸣之声,抬头见了涵修也骑了马走来。不过这一次,两个人不是并肩而行,一个向东,一个往西。全反了方向。

两人心中明了,死谏无用,也不必真的伤了性命。继续运筹帷幄,拯救朝纲于危难,才是当务之急。所以两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想法,向了不同的方向去。

只是没曾想,居然在烟柳巷中,居然正正迎面而来。彼此间眼眸轻轻交汇一下,都知道对方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疲于奔命,自然有些默契,互相并不多问。

涵修点点头,轻轻偏了缰绳,让出条路来。武牡也用拉紧缰绳的拳头在马背上点了点,算是回礼。继续前行。

擦肩而过之时,涵修轻轻用扇子掩了口,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武牡抬头看他时,他已经策了马儿,稳稳行去了。

涵修说:“他很好。”

武牡回头看看那个一向波澜不惊,从不表达自己情感的人,那最近愈发消瘦的身形。也知道他一定是尽心尽力照顾了,满心感激。

“大皇兄,谢过了。”武牡回头高声一句,英俊疏朗的面容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颜。

涵修没有回头,表情依然冷然,仔细看,方可见嘴角一抹淡尔又淡的笑意。

两个人,离开了烟柳巷,自此,渐行渐远。

武牡在一处豪宅前停下,门前早有下人候着,牵了马儿去喂。武牡抬头那门上红木匾字金粉题,甚是巍峨。赫然三个大字“丞相府”。

第六十四章:苍穹摇摇欲坠

两个人,离开了烟柳巷,自此,渐行渐远。

武牡在一处豪宅前停下,门前早有下人候着,牵了马儿去喂。武牡抬头那门上红木匾字金粉题,甚是巍峨。赫然三个大字“丞相府”。

靖闻房门紧闭,虽然渐渐入了夏末,中午时分还是酷热难当。小灵狐躲在门口树荫下闭着眼睛乘凉,翻着自己的白肚皮,好生惬意。听见武牡的脚步声,懒懒抬了眼,打了个哈欠,粉红色的小舌头一览无余,完全无视。

武牡摇摇头,小灵狐是记仇的,一直都讨厌自己。

“进来吧。”靖闻妖娆声音自房间内传出,武牡推门,见靖闻坐在桌边,一身桃花綉对襟衫,双眼笑得灿烂。眼向着自己对面挑了挑。

武牡看了眼靖闻对面的人,心里有点疑惑。还是在两人之间的座位坐定了。

“岳松拜见殿下。”岳松想要下拜,却被武牡扶住了手肘。

“将军无需拘礼。此处并无他人。”淡淡一笑,那般高贵优雅,与平日里不拘小节摸样相差甚远,这是武牡以太子身份出现时候的另一张脸孔。

靖闻是不喜欢这样子的武牡的,略微不屑地瞟了一眼武牡扶住岳松的手。

太子私会权臣,本是大忌。但是武牡和靖闻交厚,来往丞相府已经被视为稀疏平常。平日里大将军岳松与丞相靖安并无交集,偶尔方才走动。因此,岳松想要私见武牡,又要掩人耳目,聪慧过人的靖闻便选了自己府中。

“殿下。”岳松未曾进入正题,先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袖口涂抹了容妃给的辣油,入了眼睛,眼泪就潸然而落,一直停止不住:“老臣,老臣……”扶了桌子角,顺着椅子滑坐到地上,跪下了。这一番要成就大事,自然这动作也在府中多次练习了。

靖闻看了想笑,但是觉得不妥,于是也只好掩了面,假装悲伤退下了。

武牡扶岳松不住,任由他那里哭泣做戏一番,方才长叹一声:“大将军,你有话,就明说了吧。”

“老臣是为社稷担忧,长此以往,大越国将何如……”又是一阵哭泣,皇江流下了令,如果再找不到那灰蓝眼珠儿的人,就要严惩,岳松心想自己老胳膊老腿也就算了,但是在深宫之中的容妃母子,也还是要尽力保全。于是乎铤而走险。

武牡心想,你既然要绕弯子,我也只好配合你了。忙换上了慌张表情:“大将军,你我身为臣子,岂可妄议国事。”

岳松见武牡这一幅样子,更是心急,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我听闻殿下死谏宫门,又岂会不知,江山社稷,匹夫有责。如今圣上,不理朝政,挥霍无度。长此以往,恐怕无颜见列祖列宗。”岳松将头重重点在地上:“如殿下有心为天下苍生谋福,岳松定当万死不辞。”铁了心肠,将头颅重重磕到冷硬的地面上。每一声都惊耳,房梁摇摇不止。两下就流下血来。

武牡看他这副样子,这种坚决,心知他已经是逼上绝路,并无二心。这才缓缓开口:“起来吧。”

岳松停了动作,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舞,但依旧声音中略带了欣喜:“殿下同意起事了么?”

武牡淡淡冷笑,眼中仿佛看穿了人心。

“大将军也知事关重大。如此孤注一掷,所求为何?”

岳松站起身,低下头看着这个小自己二十多岁的娃儿。本打算先扶他上位再做打算,谁知这太子平日一副豪放样子,还以为没什么心机,却原来也不是善茬。既然如此,就一次将条件都说明白,也方便大家做事。

岳松双手抱了拳:“老臣想……”

靖闻本来抱了白狐在门口偷听,听到了岳松的条件之后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怀里灵狐也掉了下来,不满地围着他乱转。

靖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愤愤自言道:“这老莽夫,居然连这样子有违伦常的条件也想得出。”

房内武牡也是有几分呆滞,他也早想若于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合作,定然可以成一番事。但是岳松的条件,实在是……

武牡脑海里浮现了飞星那张脸,淡淡微笑,在桃花盛开树下,白衣衫飞舞,迷乱了人眼。

“容本王思量思量。”武牡抬头看进岳松的眼里去。这个条件对于岳松所要承担的风险来说,其实不算过分。

只是违背了自己的心罢了。

皇宫争斗中的人,可以有心么?

夜晚时,涵修自南门偷偷入了宫,大太监敏德早就焦急等候在那里。远远见了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斗篷的边缘虽然被拉紧,还是看得见青衣衫角小小露出点来。敏德忙迎了上去,不出声拜了一下。小心翼翼将那一角青衣用黑色斗篷盖上。

“大殿下,这边。”敏德说完又咽了下口水,压了压心中忐忑。默默在前边引路。

那日死谏之后,皇涵修差人送密函入宫给敏德,密函中有大量银票。宫中诡异的气氛瞒不过嗅觉灵敏的他,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带走了一个少年,竟然也带走了一颗帝王之心!皇涵修急切地想要确认,这深宫之中究竟腐朽到了何等程度。

敏德虽然爱财,但本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奈何最近发生了太多,特别是那个和他同乡的男孩子的死去,让他一听见乡音,哪怕是自己的声音都头皮发麻。他实在需要向人说说。

十多年没有出过宫的实权老太监怀恩,今天居然独自一人出了宫。这样机会难得,敏德冒了风险捎信给皇涵修。

密室之前,敏德停住了脚步,声音小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一边说一边警惕环顾四周:“奴才就不进去了。容妃在民间带来了大量的娈、童,那些顺从的,玩腻了就被怀恩大人处死了。”轻轻抖了抖浮尘,隐匿了怀恩虽然下令处死那些孩子,但是实际上的执行者是自己的事实。说谎后有些不自在,话语也就自然停顿了一下。

“那些不顺从的,就在这里面。多数人很快就死了。”那些死去的,是幸运的。敏德想这样说,又觉得会有诋毁圣誉之嫌,人人都知道大皇子对皇上忠心不二,说多了也许是自找麻烦,也就闭了嘴,谨小慎微地从怀里拿出了钥匙,低下头,双手呈给皇涵修。

皇涵修沉默听完敏德一席话,不见表情有什么变化,伸手接了钥匙,迈大步子走向前。

“等等。”敏德犹豫了一下,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的丝绢来,看起来因年代久远而有些发黄,还带着点点发黑的血迹。

“这是在密室里不知道什么人留下的,奴才不知这个能不能给殿下派上用场?”只是在处理尸体时在密室墙壁上找到的东西,能不能换到些银子,总要试试。这边耽误时间久了,怀恩可能会回来的危险,反而忘记了,敏德一脸商人相,偷偷抬眼观察皇涵修的表情。

涵修没看,随手抓了放进怀中,取了锭金子扔给了敏德。

敏德点头谢过,纵然紧张仍在,但那堆满肉的脸上也有了些卖力地开心样儿,转身站在密室门口,严密注视着周围动静。

一脚踏进密室,一阵腥臭扑鼻,脚底粘稠,不知什么类似泥浆的东西渗入了靴子里,好生恶心。皇涵修将头上的挡脸的斗篷帽子脱下,举了事先准备好的火把一望。

在这小小空间之中,居然上百条铁链纵横交错,各种刑、具凌乱三防一地。冷漠缠绕着当中几条白花花的肉、体,伤痕交错,惨不忍睹。

皇涵修被眼前的地狱之景惊得半晌无语。当他定下心神仔细观察,发现了角落里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时,不由得一阵恶寒向着头皮冲来。

第六十五章:漫天残星冷

皇涵修被眼前的地狱之景惊得半晌无语。当他定下心神仔细观察,发现了角落里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时,不由得一阵恶寒向着头皮冲来。

将火把插在墙上,抖开手中的钥匙。轮番插进冰冷的钥匙孔中,他急促的呼吸在黑暗中明言了他的慌张。哪怕沙漏只是一粒沙流过,一样是漫长煎熬,皇涵修流了汗水,颗颗涌挂在额头之上。

一声清脆“咯吱”,那个被铁链固定在墙上的小小躯体,无力垂倒在涵修的怀中,凌乱发丝,血污脸蛋,轻的如同一片羽毛。涵修用斗篷包住了他冰冷的身子,轻轻拍打着他的脸:“唐桐童,醒醒!”

想起这孩子当日被容妃带走的情景,皇涵修就将事情明白了八九分。心里一团麻一般的乱,紧紧皱眉,眼望着气息微弱,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少年。

唐桐童微微睁开了眼睛,视线里皇涵修的身影模糊却光亮,如同庙宇里的神佛雕像,有着奇异的神圣和超然。他动了动嘴唇,没有一丝声音,这些日子的抵抗各种折磨,已经让他耗费了超出生命的气力。

“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去太医那里。”皇涵修又将斗篷紧紧裹了裹,略微冰凉的大手将唐桐童凌乱垂在脸上的发丝捋到脑后,这一温柔举动,对于唐桐童来说是最幸福的慰藉。

但是在门口的敏德听了这句话吓了一身冷汗出来,担心自己被连累,本能地用后背顶了门。

“不……用……”声音轻若游丝,脸上却泛起淡淡红光来,就连伤痕此刻也如佳人红妆,装点得清秀的脸蛋上生出几分艳丽。只是吐出这两个字后,又没了力气,静静依偎在皇涵修怀里,积蓄着将要说的话。

这个孩子只见过两次,皇涵修竟然为他心疼起来。其实不关相处时间长短,有些人,总能在瞬间就让人铭记终生。

唐桐童一刻也不肯闭上眼睛,眼前视线虽然是模糊地,但是,这种模糊比清楚还要让他愉悦。

在他之前,身体强壮的葛尔珂在这种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之下,是抵抗最久的,坚持了十九天。而年龄更小,身体柔弱的唐桐童却坚持了整整二十三天!到最后负责调、教他的兵士们都开始恐惧起这个小小的孩子来,他们不明白,为何这些痛苦都无法摧毁这孩子眼中的坚毅。当他们凌、辱、虐、待这个孩子的时候,变得格外不安,不安所以更加残暴。以至于纯粹是为了让这个孩子快点死去,更大的加剧了力度和频率。

所以,从第二十天开始,唐桐童只剩一口气了,一直半昏迷着。

“我……娘……”意识渐渐远离,体温更加快速地流失掉,自己曾经那么坚强反抗着那些非人的折磨不肯屈服。如果说单单为了娘亲,那么只要屈服了,活下去,也许还有机会让娘亲过得更好。可是,心底,有更加不想放弃的东西。

这样好了,身体好痛,好想睡。在这个人的怀里。一个旅人终于找到了故乡,那么,就可以结束旅程了。放松自己,好好休息。

他没有说,他很幸福,他一直想再见到“修儿”。

他蜷缩了身子,安然合上眼睛,睫毛上晶莹闪烁,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睡了……

……

……

皇涵修抱着他,那个小身躯在自己怀中灰白,冰冷,僵硬。

生命,真是脆弱的东西……

听着里面没了声音,许久不出来。敏德有些疑惑,将耳朵贴紧在门上听了一会儿。

门一下子开了,正正打在敏德鼻梁之上,皇涵修看着一脸狼狈捂着鼻子的敏德,眼神冰冷。

“又一个死了,去处理。”话说得简短,似乎毫不怜惜。斗篷抓得很紧,遮盖了整个身子,连火把都没有拿出来,就大步走了。

敏德也只好躬身送了,见他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兀自叹了口气,推门进了密室。

墙上的火把火苗摇晃,静静照亮了密室中的一切。地面上血水汗水白、浊的混合之物散发着阵阵恶臭。

正中间,一个少年微笑着蜷缩成一团,如果不是灰白的脸色,谁都会认为他睡着了。他身上一件青色长衫体贴的包盖住了所有伤痕。如同身穿青衣在观世音座下修炼的小童子,洁净纯白,从来不属于这个密室,是这肮脏之地的救赎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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