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阮笑尘一眼,又转了回去继续研究后山草木,把阮笑尘生生当了空气。
阮笑尘不满的扯扯嘴角,总觉得现在的洛清随心情极度的不好,若是再多说一句他不爱听的话,说不好自己又得变刺猬。
想起那次在晟王府变刺猬的那夜,阮笑尘忍不住一阵郁闷,末了却笑了出来。
听见他的笑声,洛清随再次转过头来看他,眉目轻锁,那点不满似乎更加明显了。
一拉衣袍,阮笑尘一手撑在茶桌上一跃,在洛清随对面稳稳落座,极其自觉的翻过一个茶碗,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上茶水。
洛清随静静的看着他,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动,终于开口问了:“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怎么?担心我?”阮笑尘眉开眼笑的凑到他面前。
“……”洛清随无言,自己总共就说了八个字,他到底从哪一个字里听出担心了?看着面前这张放大的笑脸,洛清随叹一口气转过头,懒得说话了。
见他再次无视了自己,阮笑尘还在想用什么法子要他开口,没等他想到,消失了三天的宛晟月就风风火火的出现了,换了一件玄黑的宽袖衣裳,衬着雪色的肤色显得更加黑白分明,倒是愈见的秀致。
他快步走来,笑的阴柔灿烂,从长袖中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阿览,你出名儿了。”
洛清随安静的抬头看着他,有一丝狐疑,伸手拿过那张纸展开来,原本恬淡的神情瞬时严肃起来抬头问:“何焕没死?”
那日恍恍惚惚,只知道要杀的那个人倒了地,还真不知道死没死,现在想想,他不过只中了一剑,虽中在胸口,但是细细想来,确实与心脏还差那么一点。
洛清随竟然失了手!
宛晟月眯着眼睛笑:“没有,那人运气太好,命悬一线,居然还顽强的活下来了。”眼中有一丝赞美,但更多的是凌厉。
洛清随没有说话,低着头在想些什么,阮笑尘一手点着下巴点头:“我们现在要快点回扬城才行。”
宛晟月闻言冷笑:“想的美,阿览这样的人,你认为轻易走的掉?”他一拉衣摆跳上桌子翘起腿晃荡:“现在整个环城都是通缉阿览的画像,城门早就封了。”
洛清随一直没有说话,阮笑尘闻言,抬头瞅着天空在想,然后突然就笑了:“神医啊,你和清随收拾一下东西,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跑去拉了马翻身就走。
洛清随看着他离开,依旧不说话,宛晟月笑的有一丝奸诈:“阿览,你说他干什么去了?”
洛清随摇摇头,拿起那张纸一揉毁掉,起身回屋去。
宛晟月原本想取笑洛清随的,结果自讨了个没趣,嘿嘿两声摸了摸鼻子,也跟着进去了。
阮笑尘回来时包了一包东西,洛清随看到他的时候,本能性的感觉出他似乎有些不怀好意,而且目标还是自己。
宛晟月看看洛清随再看看阮笑尘,一把拉起周左宇就往外走:“你跟我去外面看看。”
周左宇不可置否,对于这位动不动就变个性情的少年神医,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屋外停着一辆马车,很是素净,就像平常的大户人家的马车一般无二,宛晟月挑挑眉,真的很好奇阮笑尘从哪里找来这辆如此何意的马车的。
不一会儿,屋内就传来打斗声,伴随着阮笑尘惨绝人寰的哀嚎:“清随,你下手不要这么重,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休想!”这是洛清随说的,冰冷的似乎冰封千年,且杀气纵横。
宛晟月捂着嘴笑的双肩颤抖,虽然他还没搞懂这两人究竟在搞什么,但是想也知道一定打的分外精彩。
周左宇原本就严肃的表情更加的阴沉,少爷啊少爷,你非要挑战公子的极限吗?
做人哪,总该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啊,这个道理少爷你怎么总是不懂呢?
周左宇叹一口气,表示深深的绝望。
第13章
环城近日的戒备是前所未有的森严,进出一率严查,照何焕的话说,就是:“一只蚂蚁都不可放过!”
末了,还重重的砸桌子一拳,让桌上厚重水杯都跳了一跳。
傍晚时分,已经快到关封城的时间,守卫的戒备渐渐的松懈下来,守门的几个人,有一半都困的打呵欠。
突然,有一个士兵叫道:“来了一辆马车。”
众人悉数望去,但见一辆素净的马车正不疾不徐的驶来青色的车帘随着马车的颠簸正轻轻晃动,驾车的是一个灰衣老人。
“停下!检查!”士兵将马车拦住。
那老人虽老,却无半丝畏惧,苍老的声音带着一股莫名的气势:“我家小姐要出城,请各位放行。”
士兵面面相觑,在这老人面前,为什么总感觉是他们在畏惧?一名士兵壮胆冷笑:“吵什么吵?你家小姐要出城,也必要检查才对!搜!”
一语落,就有人去掀那车帘。
还未等他手碰到车帘那车帘便被缓缓挑开了,很是纤细白皙的手,手指纤长,看似柔,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想多看两眼,都无人有这般胆量。
帘子全部被挑开,一名黄衣女子静静的坐在马车内,眉目静处,肌若美玉,旁边坐着两名男子,一名淡笑,玄黑宽袖的衣裳,温润如玉,一名白衣神情淡漠,眉眼之间却带着一丝邪魅之气。
这三人都安静的坐着,那黄衣女子看了看车外景象,微微蹙眉,有一丝我见犹怜之感,神态却是清冷的,她冷冷说道:“阿伯,让他们查吧。”
那两名男子皆一副‘不干我事’的模样,不答一语的静默着,在这般的沉默中,一时无人敢靠近。
那女子似乎等的不耐烦了,淡淡问道:“不是要搜查吗?”语气冷的能将人生生镇住,顿时,一干士兵皆有退缩之意,有一人呆呆道:“不必查了,小姐要出城,请随意。”
那老人狠狠瞪他们一眼,上车一鞭抽上马背,驾车离去。
直到马车走远,那群士兵才反应过来,一时面面相觑,他们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放了一辆马车出城,被将军知道,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商量之后,纷纷决定,隐瞒此事,绝不可泄露分毫!
离了城门,马车驶上通往扬城的道路,车内,宛晟月和阮笑尘都各自歪在一个角落双双抱着肚子,双肩颤抖着,面部表情抽筋般的分外精彩,却不敢发出声音来。
废话,要是笑出声来,洛清随不把他们两人废掉才叫奇怪了!
洛清随在生气,一双清亮的眼眸安静的看着车帘,看都不看他们二人一眼,薄唇紧抿,眸光森然,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冰冷萧飒的冷冽气息。
他生气时会安静的沉默着,久久的沉默,即便心中的怒气如何的强大,他也不会爆发,生于皇宫之中,从小就该知道,即为皇室之人,哪里容的了自己任性?哪里能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皇城之人从不会任性,或者说容不得他们任性,任性,对皇室之人而言,不过是染了风尘的笑话罢了。
宛晟月最先忍不住,终于‘哈哈’的放声大笑起来,双手抱着肚子深深的弯着腰,笑的喘不上气。
被他这么一引,阮笑尘也终于没有憋住,跟着大笑起来,二人一个捶着车窗,一个拿头撞着壁木,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洛清随眼神更冷,玉白的手指猛的握紧,阮笑尘一把趴上他的肩笑出眼泪来:“哈哈……清随啊,我就说你扮成女子……哈哈……定能平安出城的,你还不信……哈哈哈,”
他还在笑,洛清随目不斜视冷冷道:“阮少爷若喜欢看女装,大可寻一名少夫人,岂不是可以天天看了?何必拿清随开玩笑?”
阮笑尘憋着笑:“清随你别生气,你穿女装真的很漂亮……。”
他的话未完,就被洛清随隐含怒意的话语打断:“堂堂男儿,如何也不能屈于女儿装,阮少爷何苦折腾清随呢?”
这话,很冷,带着怒,透着厉,阮笑尘笑不出来了,他怎么就忘了?洛清随这人,是那么清那么傲的人,他从不愿屈从,更何况是女装了?
无意间,他竟用他的行动,他的笑,狠狠的伤了洛清随的自尊!
想起他拿女装给他时,他虽重伤未愈,仍旧毫不犹豫的刺自己一身银针,那个时候,他早该想到,这是一种侮辱,对览月公子洛清随的一种侮辱了。
马车内突然沉默起来,宛晟月也不笑了,安静的看着他们,唇角含笑,一副悠然自得的看戏模样。
阮笑尘突然伸手一把扯碎洛清随身上黄色女儿装,扬手扔出车窗外,突然的动作和飞快的速度让洛清随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身上的衣裳被这人扯掉扔了出去,洛清随彻底的怒了:“阮笑尘!你……!”
一件白衣披在他身上,阮笑尘不知何时脱下自己身上的那身白衣,神情极其认真的给他穿上,自己只剩了内里的衣裳,他却丝毫不在意。
歪歪头道歉:“清随,莫气,以后我不会乱来了,莫气。”
洛清随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独自忙碌的动作着,只是那原本冰冷凌厉的眼神渐渐的柔软下来,他低声道:“谢谢。”
明明生气的应该是自己,可是,为什么看到阮笑尘把衣服给他,自己竟然生出了一丝愧疚之意?
宛晟月斜斜的靠在车内看着他们,微微的笑,有几分冷眼旁观的味道,然后他突然出声:“阿览,你要怎么办呢?”
洛清随转头看他,伸手绑着刚才没有绑的衣带:“等!”
“等?”宛晟月嗤笑:“等死吗?洛琦恒哪有这么容易放过你?还有,你当年那个承诺……。”
他静静的看着洛清随,看似随意,实际上却是问出了最本质的问题,皇上要洛清随死,他逃得了第一次,那么下一次呢?这次已经如此狼狈的逃命了,下一次,是否还会有这样好的运气?
览月公子居然要靠运气来活,真够讽刺的。
洛清随沉默着绑着衣带,末了抬起头来:“我记得,也会遵守,但是,万事总有变数不是?没有绝对的事情。”
宛晟月歪着头奇怪的瞅着他:“你……阿览你……。”
这是……什么感觉?面前的人,这无意间透出的绝望是什么?为什么感觉……就像是已经积攒了数十年一样?
宛晟月微微抖了一抖。
“嗯?”洛清随看他:“怎么了?”
“不。”宛晟月低下头来:“没事,倒是阮笑尘。”他突然就转了话题:“你就这样回去也没有关系?”
阮笑尘瞅他一眼:“走到哪里,结果不还是一样?况且,我娘亲还在扬城。”
“反吧。”宛晟月云淡风轻的提议:“你父亲手下的士兵应该都是忠于你父亲的,你去反了吧。”
阮笑尘被逗得哈哈大笑:“说什么傻话?这是大逆不道。”
宛晟月不理他,转头看洛清随:“阿览怎么说?”
“不是好点子。”
“嘁!”宛晟月往后靠着:“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二人无语的看着他一脸轻松自在,却难得的在心里腹诽一下:没事别捣乱!
马车在郊外停了下来,老伯掀开车帘恭恭敬敬:“公子,小老儿就送您到这里了。”
洛清随点点头:“劳烦阿伯了,回去之后,那茶馆就不要开了吧。”
“小老儿明白,公子路上小心。”那老人对他躬身,然后便向一边的树林走去。
洛清随知道,那林中藏着马匹,阿伯也必定不会再回环城了,他回头看着环城方向,轻轻叹一口,环城,大概会再次大战了。
阮笑尘伸过头来:“这老伯是……。”
想起自己当初问清随之时老伯的态度,阮笑尘百分之百的肯定这老人跟洛清随有关系。
洛清随坐好:“算是我的护卫。”
“功夫不错哦。”宛晟月笑嘻嘻的插嘴。
若是没有护卫,哪里容得了洛清随活到现今?
老伯离开,驾车的人选就出了问题,洛清随安静的低着头,一言不发,想也知道不能让他去,全城缉拿不说,这人怎么看也不像个会驾车的主。
阮笑尘看向宛晟月,眉骨一挑,宛晟月往旁边缩了缩:“别看我,本神医懒得很,这种体力活,没得指望。”
阮笑尘看的好笑,眼中笑意浓重,仰头大笑道:“好好,本少爷去驾车总行了吧?”
洛清随和宛晟月不语,只是同时看着他,连洛清随的眼中都出现笑意,宛晟月开口:“你要这样出去?”
洛清随有点无奈:“晟月,你的衣服呢?”
宛晟月一脸大义鼎然:“别想,本神医的衣服岂是谁都能穿的?”
洛清随定定的望着他:“拿出来,我穿。”
“你又要脱?”宛晟月瞪大眼望着他,眼神余光却瞟向一边一脸事不关己的阮笑尘。
洛清随歪着头,轻轻蹙眉,望见宛晟月眼中不怀好意的戏谑,眼神便冷了几分:“晟月,不要胡闹!”
什么叫‘又要脱’?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看一眼阮笑尘,后者淡定望着车顶,脸上分明写了四个大字:我没听到!
衣裳到底还是借到了,宛晟月就是再无所顾及,面对洛清随明显生气的冰冷面容,还是没胆去招惹这位览月公子。
洛清随没有脱,阮笑尘十分欢乐的拿了宛晟月的衣服套上,还不忘冲他炫耀一番。
最终,被气死的还是启玉神医宛晟月……交友须谨慎!
第14章
回到扬城,城门口,三人分道,阮笑尘惦记病中母亲,匆忙赶回将军府,宛晟月去青山林住,洛清随则一人回了晟王府。
将军府中,陆侨心几乎处于吊命的状态,美艳的妇人早已失了光华,留下的只是一具看了就令人心碎的躯壳。
已经时值九月中旬,陆侨心自来信奉佛门,每月中旬皆会去方圆寺上香,今次却因病重动不了身,逐渐失了光彩的眼眸中闪现出一丝焦急来。
母亲之事,阮笑尘自来上心,便代替陆侨心去方圆寺上香。
方圆寺每逢月中,人皆多上平日几倍,阮笑尘一袭紫衣跪于大殿佛像之下,自来倨傲的眼中是一片的虔诚。
他虽是不信佛的人,但此次他是代替母亲,倒是应当虔诚些。
上完香,他绕过人群便向后院走去,不过是想乱晃一圈,方圆寺乃北越第一大寺,占地广阔,气势宏伟,后院设置多处禅房,东院则是数间客房,关联后山一片山地。
他一路走一路看,只是随意的四处去,抬眼便见一间小院,院门紧闭,却并未上锁,隐约可见院中小楼楼角上的飞檐。
阮笑尘顿住,这小院素净淡雅,这道不奇怪,毕竟是佛门重地,素净些是必须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小院中,深深的孤寂……
孤独的寂寞,浓重的感觉似乎冲破了紧闭的院门,心中有一丝好奇,使他伸出手去,想要推开院门。
手还未触上院门,便被一个声音打断:“阿弥陀佛,施主请住手。”这声音浑厚,语速不快,甚至有些缓慢。
阮笑尘转过身来,便见方圆寺主持无尘大师站在他身后,他行礼:“大师。”
无尘大师一脸慈祥道:“阮施主,此院乃方圆寺禁地,阮施主切不可私自进院。”
“这院中住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