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渊——单汐
单汐  发于:201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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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琦恒抬手:“皇弟不必多礼。”

“谢皇上。”他站起身,三人再对他施礼,礼毕,落座,然后她便安安静静的微垂着头,这是洛清随惯常的姿态,略略低着头,那双波光流转的轻灵瞳眸便全数掩在了如翼的长睫下,只能望见习惯性弯起的水色薄唇。

他似乎早已习惯以这副温和谦逊的姿态示人,不惊不动,温润若水。

洛琦恒开口继续道:“此次环城一战,我军损兵折将,大失北越威严,众卿可有良策?”

听及‘环城’一次,阮笑尘微微一怔,却很快的掩了过去。

秦珂拱手道:“启禀圣上,环城乃我北越境地,自是应早早收回才是。”

霍耀宁沉默半响后,吐出一个字:“打!”虽只一个字,却声宏如雷,坚若磐石。

洛清随冷笑一声,未抬头,一手拨着面前白瓷茶杯不紧不慢缓缓道:“打自然是要打的,只是周遭百姓无辜,若是贸然开战,必定会殃及无辜,平添战事伤亡。”

知晓自己猜的没错,确实是讨论环城之事,洛清随轻叹一口,却又对明骁将军有一丝的鄙夷,此人不过是一员武将,有勇无谋。

他说完,立时一片寂静,洛琦恒眼中闪过一丝明光,微微眯起眼来:“晟王所虑不无道理,谁有两全之法?”

他微微的笑着,带着王者风范,略显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他看见阮笑尘一直在看洛清随,在此问题出后,方才低头去思索,不禁更加眯了眯眼。

洛琦恒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安静而悠然的等着答案。

然后,有二人异口同声道:“聚沙成塔!”此二音,一个清和温润,一个明媚清晰,正是洛清随与阮笑尘。

语落,二人皆是一惊,阮笑尘已经不知是何心境,洛清随只抬眼扫他一眼,便转过头去,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满手心的微汗与轻颤。

见此,阮笑尘苦笑,当真是伤他重了?这会儿竟是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到底该恨他,还是该……念他?

“何为聚沙成塔?”

阮笑尘深吸一口气道:“既然城外攻打会伤及无辜,那么,从内部釜底抽薪的话,可大大减少无辜伤亡。”

“军队如何进环城?”洛琦恒笑问。

阮笑尘却不再开口,一双如火明眸入定般的看着安静端坐的洛清随,一分一毫也不肯偏离了去。

霍耀宁和秦珂奇怪的看着这二人,一个入魔般的看着另一个,而那另一个,却依旧温润若水的坐着,不言不语。

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奇怪。

洛清随早就知道他在看他了,从他进来后,那双似火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未曾偏斜,他放在桌下的双手微微冒汗,面上却依旧不表不露,淡漠如初。

许久不见阮笑尘答话,知他在等自己开口,洛清随不着痕迹的低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无奈,缓缓接口道:“散沙尚可聚成塔,何况是活人了?只要将军队化整为零,每日送进城中少许,再以相对数目的百姓送出,何惧他东荷了?”

他的声音轻轻润润,这一番话娓娓道来,听的霍耀宁大赞一声:“好!”

早便知晓晟王爷洛清随睿智,却不想连那阮家少爷也如此聪慧了。

“此计绝妙!若是布置周全,大可不伤环城任一百姓!”秦珂面露喜色赞叹。

只是提议的二人却没有多少喜悦,阮笑尘轻哼一声反驳:“话可不能说的太早了,这计好是好,却也跟虎口拔牙一般,凶险异常,哪里能小瞧了去?”

洛清随轻柔微笑道:“将整个军队全数置身于敌中,有一个不慎,便是全盘皆输的份儿,哪里有那么便宜的是?”他虽笑的清润,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冷意。

若是东荷军队有一丝察觉,便是全军覆没的份,这是一场赌局,要的,是下注的人的运气,运气好了,便是成,运气不好的话,便是输,而一旦输了……赌注怕不是那么好下的呢。

“哈哈哈。”洛琦恒仰头大笑:“不愧是长英将军之子,所谓虎父无犬子,阮卿确实不简单。”

“谢皇上夸奖。”阮笑尘沉着性子谢恩。

“今日便先商讨到这里,众卿就先回吧,晟王且留一留。”

“是!”三人领意,跪拜离去,唯剩洛清随一个人安静坐着不动分毫。

洛琦恒怎么说也是九五之尊,眼光自然犀利的紧,他直觉阮笑尘与洛清随之间似乎有些不寻常,待人退尽后,方才开口:“清随,你与那阮笑尘……。”

洛清随猜着他想问什么,淡淡的答:“我于他有杀母之仇,他恨我是应该。”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波动来。

洛琦恒住了口,其实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他看的出,阮家那少年看洛清随的眼神很不一样,甚至带着深深的痛苦,却没有多少的怨与恨。

他已经分不清那眼神是什么了,想起当日洛清随坚定的一句“我会保阮笑尘。”

就那一句,给了自己多少忐忑与震荡,却谁也不知,不过只是数月,二人却再难寻到当日的信誓旦旦,那种坚定不移的神情,他真说不上是什么感情。

但心里却有一种淡淡的不安之感缓缓扩散开来,再看看眼前这个清润如玉的弟弟,不知怎的,他竟生出一些寂灭的感觉来。

洛清随见他似乎在发愣,微微蹙眉:“皇兄还有什么事吗?”

“你下去吧。”洛清随轻叹一口挥手,转过身去。

“臣弟告退。”

宫墙外,斜阳照影,阮笑尘负手立在宫门旁,安静的等着,终于看见那抹清绝身影缓缓而出。

洛清随没有料到他会在等,一时有些发怔,站在他对面,却再也迈不开脚步,眼前是一抹微沉的蓝,阮笑尘就站在他对面。

良久的沉默之后,阮笑尘开口:“清随……。”嗓子有些沙哑。

话未完,便被一女声打断:“民女季书歆见过晟王爷。”

洛清随已经难受的白了整张脸,正在暗暗叫苦没有可避之处,季书歆来的正合他意,他转头:“季小姐不必多礼。”

来的女子正是前丞相的孙女,青衣墨发,舒雅淡然的女子,生的俏丽,正盈盈微笑站在洛清随面前。

“季小姐有何事?”

季书歆闻言,微笑如花:“民女有一事相求,望公子允准。”她极识趣的改了称呼。

“但说无妨。”

“自民女来京,便落脚方圆寺,方圆寺毕竟是佛门重地,我一女子不便久留,不知可否收容?”她笑的清丽,俨然一副大家闺秀。

住在晟王府?洛清随微微蹙眉,正欲拒绝,却对上阮笑尘的眼。

那双眼,有些失神,眼珠定定的看着洛清随,从眼中却流露出一股痛苦的神情来,面对着这样一双眼睛,洛清随不由的后退一步。

什么时候,那个英气无双的少年,竟已经被折磨成了这样?是什么伤他这么狠?莫不是……自己?

第18章

季书歆一点都不着急,她歪着头看着二人,脑中却不由得想起那日的卦象来:这二人,一个至柔,一个至躁,若是相生相合,必是绝世良配,可惜了二人皆为男子,怕是造化弄人了。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眼角余光却湛湛望向洛清随,然后缓缓笑开,提醒道:“公子可是不能收容?”

眉眼之间笑意盈盈,洛清随回过身,原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陡然转换:“清随倒怕小姐嫌弃才是。”

不再看阮笑尘一眼,他绕过阮笑尘,牵过一边侍卫手上的马,翻身而上,吩咐侍卫为季书歆准备马车。

季书歆盈盈而笑:“公子不必麻烦,借我一匹马便可。”

洛清随不定这女子会骑马,稍微吃惊一下,便应了她的意,两人一前一后骑马离去。

阮笑尘站在原地看着,一双手握的死紧。

宛晟月目瞪口呆的瞪着出现在晟王府的女人,傻眼,这女人自在的坐着任他打量,宛晟月一把抓过一边的瞳儿问道:“瞳儿,这女人哪儿来的?”

自己不过是两天没来罢了,洛清随便学会在屋里藏娇了?真长本事了。

瞳儿答:“季小姐是公子带回来的。”

宛晟月眯眼:“你家公子不吃素了?改吃荤了?”

“这我可不知道。”瞳儿撅撅嘴:“季小姐要住在府上,公子答应了的。”瞳儿眉开眼笑,转身便出去了。

瞳儿一走,宛晟月便来了性子,在季书歆对面坐下一手捻玩长袖漫不经心问道:“说吧,赖在阿览这儿是要干嘛?”面上虽一派慵懒表情,眼中却有着警惕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季书歆,恨不得把她盯得只剩骨头来。

季书歆不答他,秀眉微皱看着他,面色满是吃惊的神色,自他进来起,季书歆便有些吃惊了,宛晟月微微疑惑,微笑看着,讥诮的问道:“你怎么了?见鬼了?”

“不,比见鬼还有趣。”季书歆深吸一口气,伸手揉揉额角,细致眉眼微微一挑道:“我想起你是谁了。”

“哦?”宛晟月笑:“你认得我?”

“认得。”季书歆点头,手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令’字,抬头,便见宛晟月变了脸色,原本笑嘻嘻的脸变得很是难看,季书歆微微一笑,拿手指沾着桌上茶水随意的画着缓缓道:“我一直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你竟然瞒了这么多年。”

眸光再扫他一眼,眼中笑意更浓:“不光是我,怕是所有人都认为你已经死了吧?晟王爷做的真漂亮。”

这边宛晟月已经彻底白了脸,微微眯起眼,眼中满是狠戾的杀气:“你来找茬的?”

“书歆并无此意。”季书歆回答的四平八稳,丝毫不惧宛晟月眼中的杀意。

宛晟月缓缓抬手,此女不能留,还是杀了好,但是这是阿览的府邸,在这里杀人,会不会连累到阿览?他还在想。

“晟月,住手!”洛清随来的很及时,若是他再来晚一点,现在的季书歆,不过只是一具尸体罢了,哪里还能这么自在的坐在这里笑脸盈盈的望着他们?

宛晟月眼中冷意未退,寒声道:“阿览,她知晓我是谁。”

既然已经知晓他是谁,又怎么能留?思索间洛清随已经到了他身边,一手按下他的手柔声道:“晟月,即便如此,又怎能无辜伤人性命?”

这话说的堂而皇之,直让宛晟月翻白眼,也不知平日里到底是谁杀人无数不眨眼了。

“阿览。”宛晟月回头看他,乖乖的放下手:“阿览你信她?”

洛清随摇摇头:“不信。”

当着人家的面说不信说的如此笃定,倒是让季书歆觉得好笑,这两个人,实在是一丝一毫都不愿顾忌,坏话通常都是背后说的,哪里有当着面说的。

“你改吃荤了?”宛晟月好奇。

洛清随云淡风轻瞥他一眼:“你想太多了,季小姐不过是暂住。”

却不想季书歆快速的接口道“神医说的没错,书歆确实要与王爷结百年之好。”

季书歆这一句响雷,只打的二人生生愣住,季书歆说要与洛清随结百年之好?原来要求暂住不是毫无理由, 而且这个理由这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宛晟月幽幽转过头看洛清随,一脸惊异:“阿览,你敢说你没有吃荤?”人家小姐都找上门来了,还说什么没有意思?

第一次,宛晟月对洛清随似乎有了一个本质性不同的认识。

洛清随懒得理他的调侃,直视着季书歆,清晰而坚定的道:“季小姐,莫要开玩笑。”

“书歆绝没有开玩笑。”季书歆坚持。

洛清随冷了脸:“我不喜欢你,何来百年之好一说?我定不会娶你。”

谁想到季书歆的回答更加的直接:“我也不喜欢王爷,却定要嫁你。”笑脸盈盈,这女子,看似温婉,却这般的的坚持,一时间,房中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洛清随想不明白了,既然不喜欢自己,又何必要嫁给自己?明明知道不会被爱,却仍然要附上自己的一生,究竟是为何?

季书歆,你这么固执,究竟是为何?

见他们愣住,季书歆站起身翩然一笑:“我已向皇上请旨赐了婚,皇上也已经应允了,还望王爷莫要拒绝才是。”说完不等洛清随的华大,便转身出门往为她准备的小院去。

看着她离开,宛晟月气的跳脚:“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冥顽不灵?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我说她是喜欢上阿览了吧你还不信,这下信了吧?现在可好,连圣旨都请了,阿览你不娶她就是抗旨!”

“闭嘴!”洛清随难得的怒了一回,一双秀眉皱起,缓缓握紧双拳:“我知道。”

如此先斩后奏的做法,洛清随实在想不出来竟然是这么个温婉的女子所会做的事情,可惜,她就是做了,做的犀利而坚韧。

宛晟月蹭过来翻白眼:“后悔了吧?我说要杀了她的。”

“她无错,你杀她做什么?”洛清随面色冷的惊心动魄:“就算杀了她,圣旨就能不尊了吗?”就算是无缘无故的感情,也是无错的。

宛晟月无言,圣旨哪里能不尊?说不上到时候会让阿览娶个尸体,或者干脆去给那女人陪葬,说到底,吃亏的好像都是洛清随,宛晟月暗骂那女人阴险。

季书歆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宛晟月寻思着要杀她,现在连那洛清随都对她没了笑颜,面对此番此景,她倒是逍遥自在,就像要命的不是自己而是她人一样,脑中却在寻思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昨日里见了洛清随和那阮笑尘,怎么总觉得他们……好奇怪的样子,一丝念头闪过:阮笑尘莫不是喜欢洛清随了?

开什么玩笑!再怎么说,洛清随不是女人,怎么成喜欢了?

她想笑,到嘴边却笑不出来了,莫不是那两个人当真入了迷宫走不出来?那哪里会有好结局了?回想起跟皇上说起赐婚一事时皇上的沉默和后来的点头,季书歆似乎隐隐明白了。

莫非皇上也已经察觉这场隐隐约约的不伦,才会应得如此爽快?

“算计什么呢?”

季书歆抬头,见到宛晟月一脸不怀好意的走来,也不恼,伸手倒茶递于他笑道:“你倒真大胆,还敢往扬城跑,也不怕一个不小心掉了脑袋。”

“砍我脑袋?那也要有这等本事才成啊。”宛晟月应道,话锋一转问道:“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

“故意来寻阿览,在故意去请旨,然后故意来阿览府上借住,是不是?”

“正是如此。”季书歆回答的大大方方:“公子好歹是我要嫁的人,总要先见见吧。”

“他不喜欢你。”宛晟月眯起眼。

“我知道,我也不喜欢他。”季书歆微笑,半分不动容。

宛晟月激动的一巴掌拍在她桌上,目光灼灼:“那你干嘛嫁他?”这女人莫不是神经了?莫名其妙的来嫁一个自己不了解的男人,还是传闻中狠辣无情的洛清随?

不是这女人疯了,就是她的家人疯了。

“为了洛清随的小命。”季书歆微笑:“这是爷爷的命令,我有什么办法?洛清随的母亲容妃娘娘于我季家有恩,我嫁他,能将他拉出这朝廷,这是爷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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