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渊——单汐
单汐  发于:201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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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阮笑尘一脚将他踢开,推门进院。

瞳儿摔到一边,眼泪哗哗的掉,口里却吐了血,说不出话来。

这哪里还是阮笑尘?这人如此恐怖,丝毫不留情面,简直就是从地狱化身而来。

周左宇皱着眉跟在身后,见状连忙扶起瞳儿便去追自家少爷,不管阮笑尘如何冲动,他想的永远比阮笑尘多一分,就怕少爷一时冲动,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那时,就算后悔也晚了。

“洛清随!”一路杀气腾腾到了楼上,阮笑尘大吼,同时一脚将门踹开。

入眼的情形,总算是让他稍微平静下来,洛清随在沐浴,缓缓的拿帕子的擦着身子,一寸一寸,和做其他事一样的认真神情不带一丝波动,就像没有看见他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一样。

玉似的身体莹莹玉光一般,背上还留了一道疤痕,是在环城时留下的,他安安静静的擦着身子,慢条斯理的拿过一边的月白衣服。

阮笑尘站在门口没动,脸上微微泛了红。

洛清随穿好衣服,方才转过身来,面色平静若水,眼眸淡然:“不知阮少爷深夜到访是有何要事?”

阮笑尘手握长剑狠声道:“洛清随,你将我娘亲尸体弄去了何处?”手中长剑突兀的直直刺来,他不躲不避,任凭那剑刺进自己胸口,刚换好的衣服上立刻猩红一片,

阮笑尘没有料到他会不闪不避,眼看血汹涌而出,一下子也傻了眼:“洛清随,你……。”

洛清随被这一剑刺透肩胛,微微皱眉,身子晃了晃,却仍旧挺直着腰背稳稳的站着,面色白了几分,却未见动容平静道:“清随不知。”

“你怎么不知道躲?”阮笑尘被眼前的一片红骇的失了力气。

洛清随歪着头轻柔微笑:“我为什么要躲?我与你有仇怨,你杀我也无可厚非,但你娘亲的尸体我却不知。”

阮笑尘咬着唇拔出剑扔掉,握紧了双拳,难受到极致的模样:“清随,清随啊,你就一定要将我们之间的的牵绊全数斩断吗?”

“牵绊?”洛清随冷笑:“恕清随愚昧,不知你我之间有何牵绊?”

他神情平淡的站在那里,一言一语都足以将人推到天边去,月白的衫子已经红透,他也似没有察觉:“洛清随自知罪孽深重,但求阮少爷了结我性命罢。”

了结性命?说的这般云淡风轻,半点犹豫半点踌躇都没有,阮笑尘甚至怀疑,这人处心积虑惹怒自己,是不是就是为了求这一死?

第16章

究竟是谁在折磨谁?究竟是谁在乎了谁?又究竟是谁……救赎了谁?

没有,什么都没有,谁都未曾救赎了谁,他们所做的,除了将自己与对方双双逼上绝境外,竟是没有半分的他用。

相信又如何?认定又如何?相处时无比快乐又如何?谁又曾为谁真正打开过心扉?阮笑尘是懦弱的,他害怕面对现实,害怕眼见悲哀,他怕,他什么都怕。

洛清随的冷漠让他害怕,双亲惨死的孤寂也让他害怕,人在孤立无援之时,那些悲哀与绝望是不会有封顶之时,就像他眼见洛清随在自己剑下受伤,心里尖锐的疼痛,便像水的波纹一般一圈一圈的扩散,终究是疼到了四肢百骸。

明明伤的是那人,疼的,却是自己,洛清随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不带一丝的神情波动,阮笑尘却觉得,自己将要窒息而死了。

他一步一步的后退,然后转身跑下楼去,将身后的一切通通抛在身后。

不去想,不去看,是不是就不会受影响了?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眼前浮现的影子全是那人白衣浴血傲然静立的模样,神情淡漠,清冷如华,就那么安静的站着,站着。

阮笑尘走了,终于走了,那决绝的背影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洛清随轻轻勾起唇角,微笑,但是努力之后,他才发现,那唇角的弧度,竟是怎么都上不去。

原本想做出不在乎的微笑,最后却变成了苦笑。

他走到桌边,拿起早已冷却的茶水仰头灌下,冰冷的茶水顺着喉管一路直下到达肺腑,激起一阵轻颤,然后,肩胛的伤痛就清晰起来,一丝一毫的侵入骨髓。

更多的,却是倾入了心脏,整颗心,就像落入冰窖一样的冰冷。

他终于站不住了,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

周左宇站在门口看着,房中有很多血迹,那个清雅绝尘的公子此刻正跌坐在地上,安静的坐着,却无意识的倔强的挺直着脊背,就像他的人一样,永远倔强不输,永远不愿低头。

“公子。”他轻声喊。

洛清随不看他,也不回答。

周左宇眼中一痛:“公子,夫人他……。”

“不是我……。”他突然打断他的话,声音虚无缥缈,带着颤,然后垂下头去,沐浴后未绾的长发乖巧的披在背上胸前,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恍惚间,周左宇竟然有些可怜起他来。

这样一个如玉的人,究竟有谁真正了解他呢?那些清高,那些骄傲,不过是一张面具,一张包裹住真正的他的面具罢了,面具下的人,想必早已鲜血淋漓面目全非了罢?

一手撑着地,洛清随站起来,抬头来看他,周左宇一时哽了喉头,这人的表情与其说是清冷,不如说是麻木更加贴合些,似乎早已受惯了这些痛,无论是身还是心,皆已经麻木,让他再做不出其余的神情来。

略带惋惜的摇摇头,周左宇躬身抱拳:“公子,保重。”

府中其他人都站在门口,谁都不敢动作,不敢进屋去,只能那么站在门口,急红了眼,瞳儿捂着被踢伤的胸口跌跌撞撞跑来:“公子……公子……。”

他跑进去跪在洛清随面前,洛清随轻声道:“瞳儿,扶我起来。”

“是。”瞳儿眼泪哗哗的掉,爬起来将洛清随扶起,见到他身上的伤,骇的张大嘴,慌忙冲到门口:“陈叔,快去找大夫,快去呀!”

他急了,面前这人一身的血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面上血色退尽,惨白毫无人色,极安静的坐着。

“是!”陈叔连忙就往外走,却被一人一把推开,来人惊叫:“阿览,怎么成了这样?”

来的是宛晟月,一脸的懊恼加焦急,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洒脱?

洛清随平静的抬头看他,轻声道:“你来了?”素白玉手倒好一杯茶递给他,平静无波,无半丝颤抖,再看看门口众人,命令道:“都下去吧。”

“可是,公子……。”瞳儿不放心。

“下去!”他沉声命令,

洛清随不是喜欢发火的人,尤其是在晟王府,更是没有动过半分火气,此次突然的沉声,让一众人愣了一愣,乖乖行礼:“是,公子。”

宛晟月就站在一边看着,看着他波澜不兴的命令着,安之若素的给他倒茶,眉目清冷不带一丝情绪,宛晟月眯了眼睛,待到人都退尽了,方才开口:“我给你看看伤。”

“嗯。”洛清随安静的点头,伸手解着衣带,动作柔和平稳,似乎那伤口并未给他带来任何不便一样。

“阿览,你怪不怪阮笑尘?”

“怪?”洛清随抬头奇怪的看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上动作,柔声道:“为什么要怪?对不起他的人是我,我是他的仇人,他杀了我也是应该,如今未曾要我性命,不过只是刺我一剑,我该感谢他才是。”

“真的?”宛晟月歪着头看他:“阿览你真这么想?”

洛清随抬起头任他打量,情绪正常,温玉雕琢一般的脸上如古井般平静无波,完美的让宛晟月挑不出一点问题,宛晟月细细打量他,终是叹一口气:“阿览啊,你说谁能懂你呢?你这谜太深奥了,我笨,解不了。”

洛清随不说话,脑海中却响起一个声音来,那人柔声道:“世人不懂你,清随信不信我懂你?”

那时自己是点了头的,现在想想,却很是可笑,阮笑尘怕是终于懂他了吧,懂他的冷酷无情,懂他的狠厉,懂他的毒辣手段,大概,终于懂了吧?

宛晟月低头,上药,用纱布一圈一圈的缠绕,微微瘪着嘴,誓有一股不将他缠成粽子誓不罢休的架势。

用的力大了,洛清随轻哼一声,终于微微蹙眉:“你轻点。”

宛晟月笑的奸诈:“不是不怕疼的吗?这会儿哼什么哼?我道你览月公子皮糙肉厚,不怕伤不怕疼的,不是能忍的很吗?”他讥诮的哼一声,手上却放轻动作。

想好好整整这人,最后却还是自己心软了,朝天翻个白眼,宛晟月将此举动自动归结为‘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看着太可怜了’。

这家伙,总是有能让人弃械投降的本事。

“对了,前几日季家小姐来过了。”洛清随道。

宛晟月惊叫一声:“季家?哪个季家?”

洛清随淡淡瞅他一眼:“你觉得有几个季家?”

季家小姐季书歆,前丞相的孙女,人生的俏丽,贤淑温柔,颇有大家闺秀之风范。

宛晟月终于给他包扎完,拉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一手点着下巴道:“她来做什么?”

自从四年前先皇逝世,北越在一个月间三度易主,前丞相季泽便辞官返乡,洛清随自来不喜在外人面前露面,按理说应该是没有什么接触的才对。现在四年过去了,季家隐了四年,怎么突然又让孙女来找洛清随了?

宛晟月越想,眼中越是泛起一股寒意,冷笑道:“莫不是看中了阿览,想让那美艳的孙女来拉拢阿览了?”

洛清随轻轻摇头,眸中一缕波光缓缓流转:“应该不是,我一无权二无势,况且季丞相已辞官,拉拢我做什么?”

“莫非……。”宛晟月眼神变的很奇怪,想笑又不敢笑的,却又带着点看笑话的神情来:“莫非是看上了阿览这副好皮相?”他调笑一般的说着,伸手去摸洛清随的脸。

触手肌肤微凉,光滑白皙,有如上好温玉一般。

洛清随静静的坐着任他手上不闲,眼中净是无奈:“你不也生了一副好皮相吗?怎么就不找你了?”

“阿览可是王爷,哪像我无官无爵的,若是我自己有女儿也不会让她嫁给我这样一贫二白的江湖中人吧?”他的理由极其充分,微微仰着头。

洛清随微微低着头,细眉微蹙,拉拢?明显不是,自己这无权无势,何来拉拢一说?若说是想为自家女儿寻个归宿,却也说不过去,朝中素传晟王爷洛清随冷血无情,毒辣手段,谁人愿意将自家女儿往火坑推呢?

到底是什么理由能让季书歆来找他?纵使他天性聪慧,心思细腻,却也想不透这一层道理来。

带着几分随意的放松,他靠在椅子上伸手揉揉额角,轻轻闭眼道:“若是猜想不错,这两日,皇兄便会找我入宫。”

“哦?”宛晟月轻笑,语带讥讽道:“洛琦恒又想玩什么把戏?”

洛清随轻轻叹一口气,皱眉轻声呵斥:“晟月,这里怎么说也是扬城境地,不要随意称呼圣上姓名。”

宛晟月吐吐舌头,果真乖乖不再提姓名,却也不肯称一声圣上:“我说阿览啊,你总要让他把你玩死才甘心吗?”

洛清随无力头痛,懒得再跟他扯在一个话题上,便转话头道:“到时候总会知道,不过,我想,环城之战,也快要开打了吧,皇兄怎会甘心失了一个城?这是有损北越威严的事。”

“跟你有什么关系?”宛晟月有些不平的白他:“你安安心心做你的无权王爷不是甚好?干操这些心做什么?展示你的睿智不成?”

这话说的过了,宛晟月说话一向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洛清随被他一顿抢白,直气的脸颊微红,一抬手,手起针出。

宛晟月一声惨叫,夸张的让洛清随揉太阳穴,眼泪汪汪的望着洛清随,摆出一副小可怜的模样,伸长手臂到洛清随面前:“阿览,疼啊!”手臂上,某处痛觉穴位上,赫然一根银针直直耸立着,坚韧不倒。

“北越江山是祖辈用性命打下的,生为洛家之子,就算无权,又怎能袖手旁观?你这人,多大了还一副孩子心性。”洛清随四平八稳的教训着他,伸手拔掉银针收回袖中,脸上清冷神情微微透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气势来。

宛晟月不满撅嘴,却不敢再随意插嘴,生怕一个不小心再吃一顿‘银针炖肉’。

洛清随抬头顺着打开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月光,细眉轻轻蹙起,心里隐隐的不安却逐渐清晰起来,何谓命数已定?难道,真要听命于所谓的命数不成?

第17章

秋日里,常起大风,风起便狂,猛烈的刮旋着,树上残叶猛烈漂浮,那风恨不得将万物皆扫除了去。

洛清随喜竹,晟王府后院便有一方小小竹林,狂风起便是一片飒飒之声。

洛清随在练剑,此时正是清晨露起时,他一身紧袖白衣,手中长剑冷光明乍,他面色平静,薄唇轻抿,衣角扶风。

手中剑起,剑光明耀,光华煞烁,犹如秋水流转,他不常用剑,即便是瞳儿与阿暖,也鲜少见他用剑,但他们都知道,洛清随用剑之时,那股清华的气度便会分毫不差的流泻,能让霞光都黯然失色。

瞳儿端来小桌,拿来茶壶,泡好茶,然后安静的离开竹林,他知晓洛清随现在心情并不好,若是心情好了,哪里会练剑?

洛清随的剑舞出一片银光来,气势狠厉,若是与人对敌,怕是招招致命了。

不到一炷香时间,瞳儿规规矩矩来禀报:“公子,皇上让您立即入宫。”

话音落,洛清随手中剑一个半旋,周遭青竹齐刷刷倒了一片,冷寒的剑气骇的瞳儿惊慌的连退三步,一张精致小脸被吓得煞白。

洛清随收剑,手腕轻巧一转,那剑便回了鞘,他柔声问道:“瞳儿,可伤到了?”他着实没有想到瞳儿会突然出现,也没来得及收势。

瞳儿摇头:“没有。”他知洛清随不喜奉承,也就没有多说别的。

洛清随微微点头,将手中剑递于他道:“将这里收拾一下吧。”转身便走。

虽不知是何事招他入宫,不过就他平日不喜进宫来看,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心里划过一丝念头:莫非与环城有关?

回屋换了鹅黄色锦缎官服,他没带随从,一人纵马而去,自来独来独往惯了,倒是怎么也无法适应身边跟着人了。

皇宫中,红墙金砖的宫殿,殿中已经到了三人,皆规规矩矩落座。

这三人,一人为兵部侍郎秦珂,一人为明骁将军霍耀宁,而另外一人,却是让洛清随怎么也想不到的,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阮笑尘。

他无官无职,一身华贵杂绣金丝线蓝衣,长发绾了玉带绾,少了平日里不正经的模样,倒是显得更加英姿飒爽。

看到洛清随缓步而来,他猛的一怔,那眼中,有惊,有忧,更多的,却是念!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明明是该恨该怨这人的,到头来,心里念的,想的,却也全是这人。

当日怒火中胸,直直给了他一剑,也不知那伤可好了?上次在环城受的伤还未好利索,这会儿再被自己伤一次,他可不信这人是铁打的身子,偏偏洛清随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哪里看的出什么来?

如火明眸紧紧的盯着洛清随,妄图从他脸上,身上看出点伤看出点痛来,结果,却是徒劳无功。

相较于阮笑尘的震惊,洛清随则显得镇定的多,他的目光平静的一一扫过在座众人,没有在阮笑尘身上多停留一分,最后落在首座的洛琦恒身上,他平静跪拜:“臣弟洛清随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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