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音阶(生子)——夏隙
夏隙  发于:2013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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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小声呻吟出声,心里对失去的恐惧逐渐扩大,我默默念着“别走、别走”,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能也离开,否则我会死。

忽然有人在敲打车窗,我没空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腹上,车门却开了,没了支撑我往车外倒去,还没感觉到跌落就被人从后面拖扶住,我听到那人急道:“杨!杨!”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有些不可思议,却等不及叫他的名字,只是一味的喃喃着疼。

“哪里疼?杨你不要吓我!”

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我脑袋更疼了,攀住他的手臂道:“谢、谢见安,叫谢见安……”

“我送你去医院,你挺住,哪里疼?”

我扣住他的手,大声道:“不、不去医院!”

他抱起我到他的车子里,一沾到座位就蜷缩成一团,他发动车子往医院开去,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握住方向盘猛地向左一转,他一个急刹车,两人同时向前倾去,他大喊道:“你疯了?”

我按住他的肩膀:“回家……”

“不行!你要去医院!”

“我说回家!”我一下子哭了出来,面子里子全不要了,积压已久的隐忍在疼痛的作用下火山爆发,“回家!!”

他被吓住了,手足无措地抹去我的眼泪,又被后来车辆喇叭声吵醒,不顾交通规则掉头,重复道:“好好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渐渐的他的声音也听不太清了,就好像回到了B市的公寓的书房里,熟悉的感觉,我却无能为力。

有热流从腿间涓涓流出,我绝望地哭喊,不知道声量大小,也不在乎,只是想把他唤回来:“别走、别走……”

钟翛不明就里,声音时近时远:“我不走、我不走,我陪着你,不会离开,永远不会离开……”

意识还存在的最后一秒,就是他的“永远不会离开”。

……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白茫茫一片,不知身在何处,前方有亮光,我向光源走去,眼前大雾像隔了层烟纱,朦朦胧胧无头苍蝇似的,可是光源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怎么走也走不到。

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多多少少有些慌乱,环视一番四周,都是同样的景象,窒息感袭来,我沉沉的喘着气,蓦地小腹大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周围没人,我慢慢原地坐下,无助感侵蚀所有感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是做梦所以可以肆无忌惮,我环过身子默默地哭了起来,小腹越来越疼,浑身颤抖不停而且越来越冷,不禁缩的更紧:“别走……孩子,别走……”

有两个小小的身影从光源处手拉手走了过来,他们似乎看不见我,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有软软糯糯的童音飘来。

“你该回去。”

“我不想回去……”

不要……宝宝,回来,爸爸会爱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也不要丢下爸爸一个人……

他们好像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又转回可爱的小脑袋。

“我回去,你去哪?”

“……我回不去了,所以你要回去呀,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然后前方出现了黑色的漩涡把我吸了进去,短暂的黑暗后感觉有人在轻轻亲吻我的脸颊,脸上湿湿的,干涸后形成了一道透明的硬壳,被那个人的嘴唇贴得柔软,只是又不断有热热的液体从上方掉落,滴在睫毛上,湿润的感觉很痒。

慢慢半睁开眼,又沉沉闭上,光太亮,刺得眼睛疼,打着点滴的手臂冰凉,脑袋像被人一棍子打晕眩的感觉,不由呻吟出声:“呃……”

脸颊上的重量刷地消失,眼前人的脸逆着天花板的灯光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我眯了眯眼睛,又放弃,却听他道:“你终于醒了……我好害怕……”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一咬就会碎掉。

我用力紧闭了下眼睛,然后睁开。

钟翛的脸憔悴的不成样子,左脸似乎被人打了,还带着伤,肿的老高,左右不对称。漂亮的眼睛如今也大打折扣,肿的只剩下一道缝,我刚想说话,这才发现正带着氧气罩,心里猛然一跳,伸手把它摘下,哑着嗓子道:“谢见安呢……?”

“放心吧,他在外面和医生说话,他们是老同学。”他执起我的手,逐个指尖亲吻过,如此自然的亲昵搞得我很别扭,想抽回手,却被他捏得更紧,只好随他。

“你……”我复杂地看他,在他回视的下一秒别过眼,环视一圈,“这是……医院?”

“嗯,”他轻声道,“你放心,都是谢见安的朋友,没事的。”

我没再说话,看他被打伤的脸,涌起一阵心疼,他却什么也没说,房间里安静下来,秒针滴滴答答的声音很清晰。

他用力抽抽鼻子,压着嗓子也能听出哭腔:“……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眼睛向下看去,他把我们的手交叠在一起,放在我的小腹上,力道轻得像羽毛,好像怕打扰了谁的安眠:“他还在……”

悬着的大石终于放下,钟翛又问一遍:“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挑起眼角讽刺一笑:“你不觉得我是怪物?”

他没有说话。

不可抑制的悲伤扑面而来,我想起了叶清骂出的那句困扰了我三十多年的话,忽然有些理解了,“他不应该留在世上!因为他是你这个男人生的!怪物!”,他说的对,世界上还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然后繁衍后代才最正常,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也没什么,但是生宝宝了就是怪物。

悲伤的外化表现应该是流泪,可我居然想笑,我果然是怪物。

我笑道:“你离我远一点……你可以离我远一点……”

“杨……”他又哭了,“你别这样、别这样笑……”

太累了。

想念起刚刚白茫茫的梦,若是留在那里,或许也不错。

可是宝宝选择了跟我回来,那我就不能耽于梦境,我要保护他,不让他受人欺负,不丢下他一个人,不离开他,他会有快乐的童年,轻松的少年,不必为了一顿饭去讨好孤儿院的阿姨,不必为了学费隐瞒年龄到处打工,受了欺负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跑回来找爸爸而不是想着如何找机会报复回去自己给自己报仇。

钟翛的眼泪流个不停,很是廉价,看得我很烦,略侧过身子道:“你出去。”

不一会儿关门声响起,习惯性地做刺猬状,后面突然有声音响起:“都跳针了。”

我转回身,低声道:“小安……”

他帮我重新把点滴弄好,凝视我好半天,垂下眼道:“你上次流产,腹腔被打出血过,这次怀孕本来胎息就不稳……”说着哽咽了起来,“我没敢告诉你,怕你心里有压力,结果反到弄巧成拙了……”

我笑道:“我不是没事么,你可别哭啊,一个泪包已经够烦了,弄得脑袋疼。”

他扁扁嘴:“你就维护他吧,真后悔没多打他两拳。”

我无奈地摇头:“你呀……”

他又问道:“你又怎么被他刺激到了?”

又是静默。

良久,我叹口气:“小安,我很累。”

他只是看着我。

又叹气,难以启齿地:“……我也会害怕……”

我怕宝宝离开我,也怕钟翛的沉默。

他没再说什么,伸手摸了摸我的小腹,又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再睡一会儿吧,我回家给你熬粥。”

他的话像有魔力,大脑渐渐停止运转,睡意霸占了所有身体器官,再次陷入黑暗。

第七十九章

一个星期后,我实在是受不了医院单调的颜色和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禁令,寻死觅活的闹着出院,步出医院大门迅速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瞬间感慨老子终于自由了!

我这才知道,出院跟出狱在本质上没区别。

可是本以为到家能够放松一些,谁成想还不如在医院呢,谢见安搜罗的各国的营养餐,还有钟翛如履薄冰的小媳妇状,深深地刺激了我脆弱的小心脏:“老子不是半身不遂!用不着搀着走!还是说你嫌弃我年纪大了?!”

披上小白兔皮的狼崽子扁扁嘴,委屈地:“我怕你摔倒……”

钟翛在我出院后就跑到我家成了常驻客户,他和谢见安互不搭理,但是对于谢见安没有明确出言撵人这一点,我保持欣慰态度。

“我跟你直说了吧,”摆出摊牌的架势,“我是不会回公司的,你不用讨好我,有这时间还不如管管你的公司。”免得被某些公司给吞了都不知道。

至于“某些公司”的具体指代,本人不发表任何确切言论。

他垂下眼睛,来到我身前和我面对面,握住了我没有扣上的衣领,把它立得整齐:“没关系,你不回公司也没关系,只要别离开我就好。”

我真的搞不清他的态度了,难道是因为孩子?

我看看肚子,就四个月来说,他算是小的,我一度担心小家伙发育不良,但是想起谢见安的爱心营养餐,立刻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吃的老子都要吐了,他要是敢发育不良,老子把他剁了!

……好吧我是在开玩笑。就是剁了我自己,我也不可能伤害小家伙一星半点的。

见我低头,钟翛顺势看去,伸出爪子摸了摸:“好像又大了。”

他对宝宝的态度暧昧不清,不过接受能力算是好的了,唯一的期盼就是,他不要把繁衍下一代当做新奇的游戏,就像叶清。游戏总有腻烦的一天,到时候会怎么样,老子就是个例子。

诶,现在想想,作为自行成长,还长得这么开朗向上的典范,老子简直就是幼儿教育的楷模啊。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翻个白眼:“废话。”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我去厕所。”

挣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回头一看他居然跟了进来,于是炸毛:“你进来做什么!出去!”

他摸摸鼻子,湿漉漉的眼睛极其无辜,忽闪着纯洁的光芒,说着不纯洁的话:“你都被我看光光了,不要害羞。”

“老子害羞个毛!”我抓狂,“出去!”

把我看光光的又不止你一个,难道我上个厕所要喊他们全部都来围观吗?

他低下脑袋,轻声道:“那你小心点……”

“你放心吧!伤不着你儿子!”我把他赶出去,砰地一声关上门,他却在外面猛敲。

把门打开:“还有什么事!”

“我不是、我是担心你……当然我也担心宝宝,但是——”

砰!门又甩上了。

这孩子小学语文是数学老师教的,话都说不明白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看,我这才叫说话。

晚上,等到谢见安回家,我拽过他把之前的想法说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国?”

他竟然愣了一下:“啊?”

“……再不回去肚子太大了,不适合出入公共场合,有损我的形象,”干咳一声,“你不用回去?”

“额,不是,”他打了个磕巴,“我已经跟医院打好招呼了,不用回国啊。”

“……那诊所怎么办?”

“我又不缺钱,”他忽然笑了,挑挑眉毛,饶有兴致地,“怎么,你要逃?”

“谁要逃!”我怒了,“小孩子家家说话这么刻薄!”

“诶诶,”他哥俩好地拿肩膀蹭蹭我的,“来嘛来嘛,说说,我看最近钟翛表现挺好的啊,怎么还想着逃?”

“老子才没有要逃!”怒视他,“不是你说要回国的嘛!”

“现在不用了啊,”他摊手,猥琐地,“难道是因为被他的行为融化了内心的坚硬?那可不行呀,你太容易心软了,鄙视你。”说着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滚!你什么时候晓得替钟翛说话了?”

他冷哼道:“你哪只耳朵听出来我替他说话了,我跟他势不两立。”

跟谢见安的谈话无疾而终,但是并不妨碍上帝的安排。

这天乔叔叔在时隔两个月之后再一次登门,上下打量我一番,目光在肚子那里溜达一圈,然后饶有兴致地扬扬眉毛。

我像被照射了X光,硬着头皮拉扯着宽大的家居服:“乔叔叔,您怎么来了?”

“前几天都住进了医院,我能不来?”他哼出声,“身体怎么样?”

“额,挺好的。”

“我过几天要去中国谈一个项目,想带你一起……不过,”他又看了眼我的肚子,“看来是不行了。”

“诶?”我瞪大眼睛,“不会不会,我可以一起去的。”

本以为东山再起要花好长时间,现在有一个冲天而降的馅饼砸在头上,我要是再吃不到就是纯种的SB了。

他皱皱眉:“能行吗?”

“当然行!我又没病没灾的,天天呆在家里就长灵芝了!”

“当然不行!”谢见安端着茶出来,听到我俩的对话义正言辞道,“叶子你少自作主张!”

今早钟翛去了公司,所以谢见安心情愉快,却在这个问题上持反对意见,我在他弯腰放杯子的时候冲他皱了皱鼻子。

乔叔叔淡定地:“小安,你家叶子冲你皱鼻子。”

“……←^←”

“……=皿=!!!”我干咳一声,望天无语。

“我说不行就不行,”他双臂环胸扬扬下巴,“不许偷跑。”

……嗯,对啊,我可以偷跑~!

第八十章

我跑路了。

也不能叫跑路,应该说是奔向新的生活新的未来。

乔叔叔的秘书很好骗,小姑娘嘛,送送礼物说说好话,就不拿你当外人了,于是在我提出订一张乔叔叔他们航班的下一个航班的机票时,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我告诉她保密,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好吧,这么做虽然厚颜无耻,但我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我需要工作,即使我暂时不缺钱,可是等小家伙出生之后,照顾他的时间大大占用了我工作的时间,钱又不会从天而降,坐山吃空不符合我的人生经营理念。

我知道谢见安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我会照顾好自己,按时吃药,保持心情愉快,不过度劳累,这样就可以了吧。我的选择别人终究只能会意,却不可能真正站在我的立场上和我想得一样。我只能做出这个选择。

趁着白天钟翛上班谢见安去医院的时间,收拾好行李打车去机场,在候机室的时候乔叔叔的航班刚刚起飞,我悲催的拖着行李到处找食儿吃,默默骂自己二缺,家里美味的饭菜美人迟暮中,离开前居然没想到要临幸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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