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音阶(生子)——夏隙
夏隙  发于:2013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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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脏不在我这,还是让他的肉体顺着心脏的信号快些回家,这样我的世界也干净了。

就没有那么多你爱我你不爱我的乌烟瘴气了。

第八十六章

过了两天我接到了叶老爷子的短信,我换号码的事没告诉他,但他总有办法找到我。

短信言简意赅,说是快过年了,理应“回家”一家人团聚。

上述中的双引号是我后加上去的。我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要我说,都到这份上了,就不要没事找憋屈,我又不欠他的,老子早就说过了,我姓杨,不姓叶,都已经惹不起远远躲开了,怎么还来这一出。

但又不能发脾气耍性子,我一把年纪,真要说不去,那得多叫人笑话,这脸可丢不起。

钟翛欲言又止,局促的捏捏衣角,我一阵心烦,不成章法的挥挥手,又发现自己好像表现的太焦躁不安,于是清咳一声维持住风度,淡定地:“你去吗?”

“我……你去我就去。”

我拧起眉毛,低头看看篮球一样的肚子,心想穿厚一点应该看不大出来,最多也就是胖了些,中年人发福很正常,虽然我不愿意别人这样认为,可是进了屋子势必要脱下外套,那就一览无遗了。

他见我低头的动作别明白了何意,牵住我的手摸摸圆鼓隆咚的肚子,迟疑道:“那……不去了?”

“不行,”我迅速回应道,“必须去。”

事关颜面问题,怎能轻易退缩!

“那、那怎么办……?”他慌慌张张的。

我特想骂他一句能不能有点主见,后来一想他哪里是没主见,分明就是看人下菜碟。

一下子脾气也没了,叹口气道:“没事,到时候再说吧,你快去换衣服,十分钟后楼下集合。”

叶家常年是一个温度,仿佛脱离了四季的管制,淡淡的的熏香味道弥漫在没有人情味道的大房子里,不论空调调到几度,还是打心底里觉着冷。

我们到的时候叶老爷子正在客厅和叶新下着围棋,听到我们来了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倒是叶新抬起头冲我们笑了下又低下头专心致志争夺半壁江山。

观棋不语真君子,我看了两眼,就连我这种对围棋一窍不通的也能看出叶新的败局,便兴致缺缺的坐在沙发上喝茶啃点心。钟翛倒是饶有兴致的看了半晌,才坐到了我身边,盯着我的脸瞧了瞧,我不自在的错过眼去,拿起了碟子里最后一块点心,刚啃一口,就见钟翛忍俊不禁,看上去是憋了好久,他看看叶老爷子那边,凑过来压低声线道:“很饿么?”

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又喝了一口茶:“没有。”

他伸出手抹抹我的嘴角和鼻尖,笑道:“那怎么吃的到处都是。”

我瞪他一眼,把脸挪开,忽然觉着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回过头去,叶家父子都在专注棋局,我暗自笑笑,太敏感了,这个屋子里,他们三个是一家人,我只是个客人。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消灭完第三盘点心,叶家父子方收手,留着残局也不收拾,起身迎向我们。

叶老爷子目光淡淡先是看向了钟翛,没几秒便转向了我,上下打量几番,又盯了好一会儿我的脸,盯的我都发毛了才转过脸去。

叶新温婉的笑笑,几日不见脸色又白了些:“好久不见。”

确是对我。

我心底腹诽,想起不久前在游乐园无声的相遇,面上却眉目含笑,轻点下头:“嗯,好久不见。”

钟翛偏过脸看看我,又端起茶杯,乖巧道:“叶叔叔,叶子。”

我舔舔嘴角,越发觉着堵得慌,开口笑道:“叶老爷子棋艺精湛,真可惜我却看不懂哈哈。”

他没说什么,只是说时间不早了,开饭。

餐桌上食不言,我刚刚吃了一堆点心,又看到了鸡蛋这个我最讨厌的食物,立时食欲大减,象征性的喝了几口汤,动了几筷子便停下了。

钟翛夹过一筷子鱼肉,细心的挑去刺,催促道:“再吃些。”

我干咳一声,很是尴尬,又对上叶新投过来的视线,便没理会钟翛,自顾自放下筷子。

钟翛看到叶新看过来,顿了一下,好像克制着什么,道:“身体好些了吗?”

这是人妻还是保姆。

我看着他俩互动,后背靠在椅子上,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家伙动了动。我下意识地向下看去,因为坐着,凸出好大一块来,幸好有桌子代为掩护,放下筷子两手来到桌子下隔着好几层衣服小幅度摸摸肚子,小家伙过于兴奋,拳打脚踢不说,连带着翻个身。

刷地脸就白了,还不能有任何不对劲的表情,只能身体前倾胸膛靠在桌沿边,右手抓紧杯子。小家伙渐渐安静了下来,我等着疼痛慢慢过去。

这时叶老爷子用手帕抹抹嘴,抬眼凝视我半天,缓声道:“来我书房。”

他声音再缓慢也是有着压迫力的。我硬着头皮起身跟上去,他走的很慢,像是要与我并肩而行,我哪里敢逾矩,始终跟在他后面半米的地方。

他示意我关上门,直到我站定,他才开口,开口的同时眼睛不停地梭巡我身上的每一寸:“你……”

我第一次见他不确定的样子,意外的让他更像个普通人。

他沉吟道:“……几个月了?”

我郁闷,为毛每次都会被人看出来,是他们视力太好还是我的伪装太失败。但我也没有必要一定瞒着他,反正他也知道我们这群“怪物”的体质:“五个多月了。”

我垂下眼睛,想尽量把声音放的无所谓些,可一出口还是有抗拒的意味。

他倒是没在意,沉默地盯着我的肚子瞧,我想掩住,又觉得太夸张,只好僵持着不知所措。

良久他才道:“坐下吧。”

“不用,”我笑笑,“站着就好。”

他也没坚持,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好小……”

“诶?”

他侧过身看向窗外迷蒙夜色,自己也恍若剪影般:“你爸爸怀着你的时候,五个月已经很大了,”说着又看向肚子,“大得多。”

我脸一阵红一阵青……他是在说我发育良好么?

“小夜,对不起。”

字句在冬日的夜里落进耳朵,夹带着冷冽和顿涩,鼻子有些发酸,不经大脑说出一句:“你没对不起我……”

他愣住。

“这三个字你应该对我爸说。”

他眼里有什么熄灭了。

我瞬间察觉到了蹂躏绝对强者的快感,所以不想停下:“其实他也不想你跟他说对不起,他想听你说什么你清楚。”

“……”

“他死了三十年,也等了三十年,却还是没等到,”我呲笑一声,“你不爱他,也不爱我,又何必把我找回来。”说着很委屈,“我本来的生活好好的,你擅自掺合一脚也就算了,掺合完了又给点钱把我打发走……你当我是什么,你养的一条狗么。呵,你什么时候养过我……”

“你先出去吧,我有点累了。”

“我也很累,”我第一次反抗他,克制不住情感爆发,“ 爸……我也是你的儿子,我不求你爱我,不求你关注我,我有自知之明。我是会嫉妒叶新,但我知道我没资格。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利用我。我曾感谢过你没有把我推到你商业帝国的前线去为叶新当刀子,但是你知不知道,当我得知我的存在只是个血包时,我有多伤心……”

叶新在新加坡住院期间,医生找过我这个“病人的哥哥”谈过,说病人严重贫血,疑似造血干细胞再生功能障碍,需要规律输血。我给他输过不止一次,直到他出院。

我敛去神色,等待眼底干燥:“叶新是稀有血型,但以叶家的能力,血库里要多少有多少。我不可能给他当造血机器,别说什么保持血缘纯正,这借口连三岁孩子都骗不了。”

他轻轻叹口气:“……是我对不起你。”

我咬破了嘴唇,低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气氛太压抑,我实在受不了了,小家伙蹬了我一脚,似乎在催我离开,这时书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叶叔叔!叶新晕倒了!”

第八十七章

“叶叔叔!叶新晕倒了!”话音刚落的同时钟翛大力推开门,神色焦急紧张,没有察觉出书房里异样的气氛。

叶老爷子反应特镇定,像是习以为常了般,叫来车子把叶新送去医院,临走时看看我,什么也没说。

钟翛在上车前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看我:“一起来吧。”

“不了,”我笑笑,“我回家了。”

“我不放心,”他走过来,拽过我的手,硬是拉上了车,“我们一起。”

我愣住,然后低下头,却是没在挣扎。

叶新算是医院的VIP客户,是不是就晕倒,大病小病不断,而且叶家出手阔绰,所以非常受医院欢迎。

我抿抿嘴角,虽然不是嘲讽的时候,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能被医院惦记上,还真是绝版。

医生早就见怪不怪,按照平时的流程化验、输血,检查也就是走个过场,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了,前面有一个大出血的产妇,又来了一个车祸后失血过多的司机,都他妈的是稀有血型,导致血库存血紧缺,我无语,这他妈还是稀有么,随便抓一把就是。

也可能是上帝终于不待见叶新了,我恶毒的想着。

从别的医院调动存血至少要两个小时,医生也很无奈,表示现在这种情况不能拖,他正在医院内部发动无偿献血活动,但收效甚微。

叶清的目光扫过了我,没有说话。

我想,会不会是刚才的那段恶心死人的独白起作用了,但又觉着以叶清的铁血手腕,不是他在乎的,全部死不足惜,不能把自己太当回事儿。

我攥紧拳头,手心汗津津的,尽量挪到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里,降低存在感。

可是我还听到了叶清叫我的名字:“小夜……”

我坦然的回视,但是往后退了两步。

钟翛咬紧了嘴唇,有意无意的往我这边靠拢。

我的名字叫“杨夜”,最开始是叫“杨叶”的,含义不言而喻。

哈,老爸,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人物。

后来老爸带我离开,就把名字改成了“夜”。

我终究是见不得光,一开始把我抛弃,现在就不要妄想我会是什么大善人,回来给叶家做善事。

他叹气:“小夜,他,毕竟还是你弟弟……”

“我是有弟弟,但不是他。”

眼角余光看到了钟翛张大的嘴巴,我烦乱不堪,紧着衣服就往外面走,却走不动,回身一看,钟翛正拽着我的衣袖:“杨,你……”说着回头看向他的叶叔叔,“你们……”

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叶清则是永远的面瘫,我俩都没有回复他的欲望,就这样僵持着。

医生被这种八点档的恶俗戏码弄得头昏脑胀,但还是抓住了重点:“你是病人的哥哥?亲哥哥吗?血型——”

我打断他,尽量维持着礼貌:“血型不一样,我不是他哥哥。”

叶清闭了闭眼,我为他的挫败欢欣鼓舞。

医生显然是把我代入成了电视剧中莫名其妙破坏别人家庭的损人不利己的恶毒角色了:“现在你弟弟就躺在病床上,你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你还是不是人!”

我看着他嫉恶如仇的样子分外想笑,我承认我恶毒,但我不承认我是低能,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从来不做,老子还嫌麻烦呢。

但和他争辩实在是太有损我的风度,也不解释,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道:“对,我不是人。”

我是怪物。叶清不早就给我下定论了么。这称号挺好的,我很喜欢。

医生被噎得脸涨得通红,颤颤巍巍的:“你、你——”

“献血是自愿的对吧,我低级趣味还没脱离呢,没那么高尚的情操,”说着瞥了眼拽着我袖子的手,“松开。”

钟翛张了张嘴,反而拽得更紧。

TMD老子招谁惹谁了,他在新加坡住院的时候我都给他输多少次血了!就算我是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毁他姻缘了,老子如今混到这步田地,也该还清了吧!

我瞪向钟翛,使劲拉扯袖子:“我、让、你、松、手!”

他像是听不懂我说的语言,正跟袖子做斗争时,叶清忽然发话:“我以后会对你好……”

我愣住。

“我对不起你……父亲。”

“……”

“小夜,就当我——就当爸爸求你……”

眼前好像有一个世界在崩塌。

我讽刺的咧开嘴角:“不可能。”

年纪越大,智商也会下降么。

我现在不是无牵无挂,我也有要保护的人,他在我的身体里慢慢长大,不久他就会来到这个世界。

我那点血供给小家伙还不够,哪有多余的分给他儿子。

“不可能,”我又重复了一遍,“有时间跟我在这磨,不如赶紧去血库调存血。”

说完看向钟翛,他还在抓着我的袖子,刘海儿垂过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就这样抓着我的袖子。

我想哭。

我去掰他的手指:“松、手!”

在爱情和责任之间,他要选择前者是么。

我在他心里肯定是排在叶新之后的,我知道,也接受了。

但是,宝宝,也是他的啊。他不是很喜欢小家伙,还给他读童话故事的吗?

还是说,这仅仅五个月的小生命,终究没有他和他的叶子相处的这二十年重要?

他什么话也没说,又好像说了好多。

也许他不知道献血对宝宝的危害。我这样想着,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我真的不能给他血,宝宝会有事……”

他置若罔闻,我害怕了,但我不能表现出来,我要保护我的孩子,他若是出事,我也会死的。

我要逃离这里,他们全部是面目狰狞的地狱来客,会伤害到我的宝宝。我抬起手臂狠狠向他的手背咬去,他吃痛一下子放开了我,我抓住机会慌慌张张往外跑,我听到他追过来的脚步声,我有点崩溃,为什么不放过我,又不是全世界只有我能救他的公主。

眼前都是红黄绿的光,我也不注意什么交通规则了,乱跑乱撞,只要能甩掉他,哪里都是安全的。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不是给钟翛配的《crucify my love》,是最普通的铃声。

我像是见到了救星,躲到了街角一处闭店许久的屋檐下,接起了电话:“小安。”

“怎么还不回来,你在哪?”

“小安、小安……”眼泪怎么憋也憋不回去,一滴,然后两滴的往下掉,我控制住颤抖的声线,悄声道,“小安、我、我走丢了……”

“啊?”他大喊一声,“你打辆出租车回来。”

“小安,你来接我好不好,”我闭上眼睛,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落在鼻尖上,“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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