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今凌国朝中太后垂帘听政,皇帝年幼无知,云丞相被削职,外戚争权夺势,哼,无需我攻城,凌国数百年根
基,恐怕都要毁于一旦。到时,本王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仰着头,对上牢外人的眼神,锐利得几乎能穿透人。武萧不得不承认,凤天筠那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直逼得人不敢
正视。战场上他们对峙多年,有胜有败。以前清王为将时,胜多败少,如今清王不在了,凌国恐怕不堪一击。他不禁
自嘲,这个王朝,持政者换了,为国浴血的将士,却什么都不是了。那些稳坐朝堂的当权者,岂能懂何为一生戎马?
当兵将士,一生都耗在了边疆,无数的人永远的留在了战场。那远在家乡的妻儿亲人,几十年都不曾再见,还有的,
永远都见不着人了。多少无名之士,马草裹尸,留下的,唯有那些刻著名字的牌子。每一年,领将回朝一次,都带回
无数的牌子,逐一送还到他们家人的手中,面对一张张悲痛哭丧的面孔,他们只能面无表情的毅然转身离去。
将士们在边疆拼死拼活,那些稳坐朝堂的高位者,锦衣玉食,除了争权夺势,他们还会什么?眼下凌国有累卵之危,
清王生死未卜,那些人在做什么?如果不是他们不派增兵,不给后援,凌国怎会丢了两城?狼城一破,功亏一篑,若
再被夺了汉城,凌国离灭国不远矣。
他知道凤天筠为何一直留着他不杀。与他在战场上打了几年,清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但凡有机可趁,凤天筠绝不会
错过。汉城难破,如无内应自内打开城门,任何强悍的将士,都无法破城。
「萧某一生为国,不为富贵,不为荣华,更不为当权上位者。」武萧语音沉重而肃穆。「我只想让我的妻儿有口饭吃
,只想让更多人的妻儿实实在在的活着。我武萧带兵多年,能征惯战,什么战没打过,什么苦没吃过,多少次陷于生
死之际,但萧某从未放弃。士兵战死沙场,无怨无悔,如果想欺侮我们的妻儿父母,那便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凤
天筠,你杀了我吧!」
他倏地站起身,冲凤天筠狠狠地吼着,锁着四肢的铁链因他一挣,发出刺耳的声音。
凤天筠身后的副官吓了一跳,急急上前,喝斥:「放肆!」
武萧不畏所动,定定地望着凤天筠。
对方嘴角一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萧将军,也许你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挥挥手,带上一脸愤忿的副官,离开了地牢。
直到凤天筠离开,武萧坚挺的背方微微弯曲,不知何时握成拳的手,慢慢地松开,鲜血淋漓。
******
出了地牢,天已全黑,遣了副官,慢悠悠地回到寝房,果然看到凤天缘坐在案前看书,案上摆了一桌的酒菜。
听到声响,凤天缘放下书,冲门口的人一笑。「回来了?」
凤天筠点了下头,解开领口,脱了外衣,坐下,吃饭。
菜吃进口,还是温热的,不禁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
「你吃了?」
「嗯。」凤天缘看着他吃,顺道给他倒了杯酒。
「陪我喝几杯。」桌上有两只酒杯,另一只自然是他的,凤天筠亲热地给他倒上一杯,递到凤天缘面前。
凤天缘接过,手执着酒杯,与凤天筠的碰了一下,慢慢地放在嘴边喝着。
他们兄弟二人,一年忙到头,极少有时间坐下来,好好吃顿饭,喝杯酒。他刚从凌国秘密回来,天筠已打了几场战,
两人都有些疲惫,却从不敢松懈。
曦和国在北方,北方从来都物资缺乏,严寒酷冬一来,每年都要死牛马羊,这意味着,人也要跟着饿死。于是他们不
得不从别国抢物资。
这便意味着要有战争!
战争中,死的人很多。自己国家的,他国的。世世代代的仇恨,无法终结。凌国堵住了曦和国的掠夺,曦和国上下自
是恨上了凌国。在国人眼中,凌国是一块肥肉,一旦有机可趁,便要死死咬住。
然而,凌国这块肉,着实大了些,一口吞不下呢,只能一点点地吞噬它
不知不觉,两人都喝高了。唤侍者撤了一桌的空盘,洗了洗,两人便一起躺在床上。
毕竟是两个大男人,床够大,可仍显得有些拥挤。摸着床上的丝被,这是凌国的特产,在曦和国,那只有毛皮。
「阿缘。」
「嗯?」
「前日皇兄信里问我,要不要娶妻。」
「呃?」凤天缘愣了愣。在曦和国,皇子从来不能养尊处优。很小的时候,便要经历残酷的磨练,走出炼狱后,来不
及享受富贵,便需潜入他国,一生为曦和国效命。历代许多皇子死后,都不曾被人提及。
天筠是皇子中的佼佼者,从炼狱出来后,他违抗父皇的命令,坚决上战场。从那时候起,曦和国有了战神。
而他呢,成为军师,一生都伴在凤天筠的身侧。
不由又忆起天祈,为了凌国的女子,玉石俱焚的兄长。
倦意袭来,昏昏欲睡。
凤天筠却不许他睡,摇了摇他。
凤天缘无奈,眯着眼,问:「你想娶么?」
「不想。」语气坚决。
凤天缘失笑,摸摸他的下巴,道:「那便不娶。我们……都要老了。」
「……」凤天筠磨了磨牙,支起身,低头便封住那恼人的嘴。
老了吗?
从少年,到青年,到如今,他们在一起很久了。二十年?三十年?谁算得清呢。
第二章
北方的夜晚,很冷。
俘虏营里,寒气刺骨,薄而破损的大帐篷里或躺或坐了数百凌国人。为了抵御刺骨的寒风,很多人挤在一块取暖。
最里面的角落,坐了两人,许是两人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势,其他人不敢靠近,于是那相拥而坐的两人,便拥有了一
个独立的空间。
清王叉开双腿,坐在风逝的背后,手从风逝的腋下穿过,直接圈住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头搭在他的颈间,热气呼
出,喷在风逝的耳边。
被如此亲腻的抱着,风逝拘谨而僵直。两人靠得太近了,一点空隙都没有。最叫人难堪的是,多日的苦劳,衣服破损
肮脏,身体更是灰尘和汗臭。清王是何许人,养尊处优的他,怎能忍受这些日子的艰苦,今日一反往常,竟毫不忌讳
地抱着他。
除了那日在阿瓦山寨,他们有过亲密的举动,出山后,一直似有若无的保持着距离。清王是主,他是仆,两人偶尔视
线相撞,风逝都很快地闭起眼,躲开他灼热的注视。
即使表明心意,主仆身份仍在那,风逝不敢越逾,更多的时候,他是被动的。肌肤相亲过后,翌日醒来,风逝迷惘。
为何会与清王变成这样的关系?难道一切皆因蛊么?
耳边似乎有清王的叹息,恍惚间,感到清王在摸他的手。寒冷的夜晚,清王的手竟微暖和,粗糙的手指,磨着风逝的
,轻轻抚过那些劳作留下的细痕。怜惜的轻柔,令风逝慢慢地放松了身体,耳根子缓缓发烫,手动了动,反握住清王
细磨掌心的手指。
帐营并不安静,白天繁重的劳作,耗去了大半的体力,夜间松懈下来,浑身伤痛便袭卷全身,很多人控制不住地呻吟
,粗重的呼吸声,哭泣声,还有细碎的求饶声。
寒冷的夜晚,人性沦灭。为了得到温暖,有的人用最原始亦是最快的办法,让身体热起来。在这只有男人的帐营里,
欲望蔓延得很快。离风逝和清王几尺处,两个男人交叠着不断地动作。趴在上面的男人发出低而急促的声音,身下的
男人两腿紧紧圈住他的腰,不断地呻吟,偶尔夹杂着哭泣声。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形,风逝整个人都呆了,而清王只紧紧揽着他,默然。
如今,再看到这情形,已经完全麻木了。
那个躺在下面的男人,明天,将会死在繁重的劳作中。夜晚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白天几乎不能劳作,曦和士兵的鞭
子会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即使知道会死,为何他们仍如飞蛾扑火般的甘愿雌伏呢。
「风司溟……」耳边是清王的轻语,风逝原本放松下来的身体一绷。猛地睁大眼睛,握紧男人的手。
今晚清王一返往常,风逝想他定是有话跟他说。然而,他绝想不到,清王一开口,便是唤出了他的本名。
风司溟——有多久未曾听人叫唤了。当清王吐出这三字,便说明他早已知了他的底细。何时知的?为何他一直不曾点
破?可此时此刻,他又为何在他的耳边,温柔的唤着?
「你……知了?」许久,风逝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开口。
似乎没有感到风逝的僵硬,清王抽出手,慢慢地掰开风逝握成拳的手。
「五年前,风家在凌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风伯光富甲一方,频繁与周边国家通商,不知给曦和国送了多少绫罗绸
缎。」顿了顿,清王缓慢地道,「朝廷很早便关注到他了,却一直没有查到蛛丝马迹。然而,风伯光在五年前,自暴
身份,被朝廷轻而易举地搜到了通敌证据。他甚至没有反抗,敞开家门,迎接朝廷的暗势力。」
风逝在发颤,他想捂住双耳,不想听清王的话语,可那贴在耳边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钻进脑中,刺激着他。
「是你!是你派人毁了我的家!」风逝咬牙切齿,恨意侵袭全身,控制不住体内的真气,翻滚着冲出,袭向身后的人
。
清王牢牢圈住他,压住了他外泄的真气,引导着归入丹田。
「风伯光的原名叫凤天祈,曦和国大皇子,二十五年前,潜入凌国,化名为风伯光,娶了江南女子何氏,此后在凌国
经商,不到两三年便小有成就,之后越做越大,成为一方富豪。他与何氏伉俪情深,婚后育有两子一女,羡煞旁人。
然而风伯光是曦和国人,一生一世受制于曦和国,只有死亡,方能挣脱束缚。」
风逝睁开眼,呆呆地看着帐营里被曦和国折磨的凌国人。
清王很少说这么长的话,此时却耐着性子,在他耳边娓娓道来。
「凤天祈……与凤天筠有几分相似,毕竟是兄弟。只是,他的眼睛却是黑的,曦和国很多皇子一生都没有机会露出眼
睛的原色。你小的时候,眼睛也是黑的吧。」
「……嗯。」风逝想起小时候,父亲长期让他和兄长妹妹吃补药,其实那种药是为了改变眼睛的颜色,并非补药。每
个月给一瓶,叮咛着绝不能丢。家中出事后,他逃出家前,仍不忘带走药,然而一个月后,药吃完了,他的眼睛便开
始变色。他很害怕,不敢告诉师兄,只能闭起眼睛,过着瞎子般的日子。
清王的手,不知何时覆于他的眼睛上,风逝微仰着头,靠在他的怀里,眼睛酸痛,似乎有液体溢出。
「云翰将你保护得很好,你的身世,他抹得一干二净,甚至骗过了身为丞相的父亲,然而,那晚你不该潜进我的书房
——」清王叹一声,感到怀里的人又是一僵,心中不由一动。这孩子被他吓坏了吧。
原来,是那晚暴露了身份。
亲人忌日那晚,他压抑不住心中的恨意,溜进清王的书房,想翻一翻宗卷,希望能查到风家被灭门的原由。清王的突
然出现,吓了他一跳,交手了几个回合,不敌便使诈逃过一劫。
仅仅是瞬间交手,清王居然能觉察到他是谁,从而查了他的底细。诚然,清王是多疑的,岂能让危险近身?
可是,他为何一直不曾点破呢?
如今,在敌国的俘虏帐营中,他为何一一对他道来?
耳边,是起起伏伏的痛苦呻吟声,触目所及,是遍体鳞伤的凌国人。风逝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他似乎明白,又仿
佛没有渗透。散去仇恨,灵台清明,倚靠在清王怀中,握住他的手。
家仇,不及国恨!
他悲哀的发现,面对敌国的凌辱,家仇变得如此渺小。多少人死在战争中,多少人家破人亡。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
悲惨,可是更多人遭受悲剧,个人家族的仇恨,在战争中显得微乎其微。日间劳作的那些人,渐渐的麻木,最初有人
反抗,如今看到同族被杀死,已经流不出任何眼泪了。
他出生在凌国,自小在凌国长大。可是他却拥有一双异族的眼睛。如果缘叔没有来找他,他不会知道自己身上流着曦
和国人的血,如果不是清王跟他细细道来,他会陷于深深的矛盾之中。他是凌国人,也是曦和国人。
父亲的兄弟,带兵攻打母亲的国家,而身为他们的儿子,居然与灭族凶手情定终身。这还真讽刺。
「你……要我如何?」几乎是痛苦地低喃。
「——放下仇恨。」清王的声音很轻柔,贴在风逝的耳边说,像在诉说腻人的情话,可是风逝冷得发抖。即使清王抱
得再紧,依然冷得战栗。
放下仇恨?放下对清王的仇恨?
他控制不住剧烈的颤抖,牙关咬得死紧,眼前闪过亲人死不瞑目的惨相,终于压抑不住,他激烈的挣扎了。
体内真气暴裂,一骨脑儿的袭向身后的人,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哑低吼。对于他的反应,清王早有预料,却不想怀
里人如此激烈。立即抵挡住他的攻击,强硬地压制住他,不顾他的挣扎,狠狠地压在地上。
风逝被迫趴着,双手成爪,死死插进泥地里,背上的人把他的真气全都挡了回来,他一时收敛不了,喉咙一甜,嘴角
溢血。
「放……放开……」他呜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别伤了自己。」背上的人在耳边轻轻地话语,仿佛暖流般,包拢了他,冷得发颤的身体渐渐的不抖了,僵硬的四肢
,倏地瘫软,他额头抵着泥地,眼泪控制不住地崩溃而出。
自家破人亡后,他极少哭,闭起眼睛,不再看这世间的丑恶,更不会流眼泪。可是,此刻,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哭了
。似乎将这么多年的悲痛,全都哭出来。
清王怜惜地低叹一声,放开他,揽住他因哭泣而耸动的肩。把他插进泥地的手指,一根根挖出来,抱起他,让他靠在
自己的怀里。风逝顺势把脸贴着他的胸膛,全是污泥的手揪住他的衣襟。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不停的流泪,身体微
微发抖,但并不寒冷。
他素来自律,极少将感情流露在外,遇事能很快的冷静,然而,每每面对清王,仿佛变了个人,脆弱了。清王淡淡一
瞥,便能击碎他自认坚固的盾。他无法想象,当被清王完全击破后,是否会失去自我。
清王一直用手,温柔地抚着他的背,渐渐地,风逝安静了,待神智回位后,脸微微泛红,羞涩起来。
看到他的窘样,清王低笑一声。
风逝知道自己应该离开清王的怀抱,可是身体毫无力气,懒洋洋地不想动,就这样靠着清王,有一种莫名的满足。
清王的手来到他的后颈,摩挲了几下,风逝不由自主地舒服一吟,清王手掌贴在他的脑后,稍使力,风逝的头便仰了
起来,黑暗并不能阻挡清王看清楚他此刻的面庞。
眼角还有水渍,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如清澈的小溪,白天看是淡淡的金色,在黑夜里色泽深了一些,好像野兽的眼睛
,微微发着光。
很漂亮。
清王低下头,吻住了怀里的青年。
多日的艰辛,彼此的唇都干裂了,有咸咸的血味,柔软的舌怜爱地舔舐,寻得空子,钻了进去,顶开牙龈,探入口中
。
风逝睁大眼睛,被动的让清王一举破城而入,那滑溜的舌在他口腔里到处挑逗,无力阻止,只得用舌头将之顶出,却
不想落了陷阱,两舌相触,便缠绵不休。
放开的时候,两人都气喘吁吁。清王极少会如此激烈的吻一个人,过多的渲泄了感情,而风逝,在遇上清王前更不可
能与他人如此亲密,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摊了开来,任人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