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假惺惺的做好人，别以为你替我挡了蝙蝠，我就会原谅你，门都没有。”楚清恶狠狠的说道，一把推开压在身上倪项，四肢并用往前爬，手掌突然摸到一个粘腻腻的东西。他摸了摸那物，又向一旁摸了摸，同样是粘腻腻的东西。他觉得这些东西很熟悉，自己一定见过，突然他惊骇的丢掉手里的东西，惶惶向后倒爬，猛地撞上一人，那人从身后温柔的抱住了他。

“不用怕，没事的。”

“谁说我怕了？我只是措手不及。”楚清倔强的说道。

倪项轻声笑了笑，“不怕为何要急着投怀送抱？”

楚清不安分的扭着身子，倪项温软的气息吹在脸颊，让他感到非常不自在。“就算我要投怀送抱，也不会投你的怀送你的抱，放开。”

倪项的额头抵在楚清的肩上，语气有些虚弱地恳求道：“让我靠一下好吗？就一下。”

楚清感觉到倪项凌乱的气息，猜想他一定受了伤，双手握成拳，默默的身体僵直。倪项感觉到怀里的人儿不再挣扎，身体却崩的僵硬，浅浅的勾起唇角。还要说不爱吗？

黑暗里亮起火光，熄灭的火把重新燃起，楚清看清了自己摸到的东西，那是血淋淋的人骨。没有能及时施发护体罡气的近卫，被蝙蝠啃噬只剩下一副白骨。一个时辰内他们就损失了五个人。

倪项抬眸淡淡的看了眼血红的人骨，阖上眼眸，低低问道：“怕了？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我最讨厌你这种自大的人。”楚清执拗的推开倪项，起身去查看受伤的近卫。

倪项靠向石壁，喘着粗气，他蓦然嘲弄的笑道：“为什么你不一剑杀了我？也许这样我会好受一些。”

楚清顿住脚步，扔给冥一一只药瓶，“给他涂了，他该庆幸这些只是普通的噬蛊。”

倪项半眯着眼忧郁的目光随着楚清移动，“生不如死，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楚清顿了一下，冷漠的说道：“我没有加注给你任何惩罚，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倪项黯然垂下眼眸，幽幽说道：“你说的对，是我自找的。”

41.蝙蝠蛊（五）

冥一和部下埋了两个同伴的尸骨后，一行人沿着洞穴继续走，倪项和三个近卫只是受了些轻伤，稍作调息后已无大碍。原本只容两人并肩行走的洞穴逐渐开阔，逐可容下五人并肩还有余。越往里洞穴的深处走，楚清越觉得洞内十分诡异，似乎在周围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正虎视眈眈的窥视着他们。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洞里的不寻常，目光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大人，有血的味。”走在前面的近卫忽然警惕的说道。

楚清紧起鼻子闻着，越往洞穴里走血腥味越重。倪项示意大家停下，拉过楚清将他护在身旁。楚清狠瞪倪项，倪项正言厉色道：“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

“哼！”楚清不屑的别过头，倏然对上黑暗里一双血红的眼睛，他蓦地一怔，心下一阵骇然——将军蝙蝠蛊。

倪项犀利的目光注视着黑暗，“冥一，照明弹。”

冥一放出两颗照明弹照亮了洞穴，四周入目的全是殷红，血腥味充斥着鼻腔，殷红色的蝙蝠堵住了前后的去路，他们如掉进了一个无口的血窖。冥一等人大骇。

“右侧的石壁上有一道岩缝，足够一人通过，我们靠过去。”倪项沉声说道。

就在倪项等人试图靠向岩缝时，虚空中突然响起尖细的哨声，吐息间蝙蝠蛊向倪项等人发起了攻击。

“是施蛊者。”楚清兴奋的双目放光，他很想见一见这个施蛊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同为用毒者，虽然所用的毒不同，也算是同行，既然遇到了定要切磋切磋。

倪项化气为剑，剑气横扫，落地的便是数十只蝙蝠蛊。“你对他很感兴趣？”倪项有些不是味的问道。

“自然。”楚清晶亮的大眼四处寻瞧，希望可以见到施蛊人。

“那朕就杀了他，将他送与你面前。”倪项的语气很冷，带着冰刺，绝对不是一时戏言。

楚清看着倪项的寒冰脸，撇嘴不屑的说道：“是不是我想见的人，你都会杀了再送到我面前？”

“可能。”

“我会恨你一辈子。”

倪项停下转向楚清，这时他们已经到了岩缝。倪项高大的身躯挡在洞口，楚清身在洞里。“如果你不能重新爱上我，那我便要你恨上一辈子。”

“你不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吗？”

“只要能见到你，无理取闹又何妨？”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楚清调高了语调质问。

“面对爱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倪项的语气依旧平静，细长的眸定定的凝视着楚清，不容置疑，长指细细的抚摸少年红润的脸颊，“无论前世今生，还是未来无数的轮回，我只爱你。”

“拿开你的脏手。”楚清狠狠的拍掉搔弄自己的手，转身便走，“小爷不稀罕你的爱……啊！”楚清气愤的往洞里走，不想脚下一空，整个人惊呼一声便做了自由落体。在掉下去的一瞬间，他只想说一句，“操你妈的倪项，都是你惹的祸。”

“绵儿？”倪项急忙大跨两步，俯身看向洞底。

楚清掉下的洞大约有十数米高，灰暗里一个黑影摇摇晃晃的爬起来，“你妈的倪项，小爷跟你没完。”

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倪项纵身跳下了洞穴。洞穴里有些潮湿，倪项举着火把照了照四周，他们身处的洞穴不足三步宽，成圆筒状直上，在洞穴的一侧有一个出口，阴冷的潮气便是由此吹进洞穴。

“主子你没事吧？”头顶传来冥一焦急的声音。

倪项看向头顶，“无事，这里有路。”

“属下这就下来。”

洞顶窸窸窣窣片刻，冥一带着人跳下洞穴，开口便是“主子快走。”他的话音刚落，头顶就传来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无数的碎石从洞顶掉落。

楚清和倪项等人躲开下落的碎石，沿着洞穴一路向下，和之前的路相反，洞穴渐行渐窄，最后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且越是走下去，洞壁上的苔藓越多，空气愈发的潮湿。楚清暗暗推测，很有可能在他们的前面是一处地下水源。

果然，半个时辰后，他听到了细微的水流声，水流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难闻的臭味。楚清紧了紧鼻子，离洞口越近，那股子臭味就越浓。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掏出汗巾堵住了鼻孔，张着嘴巴呼吸，这才免去因为莫名的臭味寸步难行，被熏死在洞窟里的可能。

楚清是第一个进到下一个洞穴的人，他举着火把照了照四周，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喉头咕噜了两声，突然弯下腰干呕起来。冥一几人出了洞就见楚清抱着肚子呕吐，他们狐疑的举起火把四处查看。

洞穴长宽有数百丈，基本上都被地下湖覆盖，只有一条足一人侧身通过的天然石梯，连接到对面的洞口。而令冥一等人震惊的双目圆瞪，汗毛倒竖，毛骨悚然的是十数丈高的洞顶上，倒吊着的数十具，除了头部，皆裹着一层大肉虫的尸体。

冥一等人喉头动了几动，若不是他们的意志强韧，怕是要同楚清一样，胃水也要吐个干净了。

“那是什么东西。”

楚清气喘吁吁的回道：“是刚出生的蝙蝠幼仔。”他抬眼又瞧了眼如生满了蛆虫的尸体，喉头又是一阵咕噜。

“怎么会附在尸体上？”

楚清不敢再看，“这些人是饲蛊器，蛊师将饲蛊种在活人的体内，用他们的精血喂养蛊兽，蛊兽脱离幼虫的形态后，蛊器便是上好的食粮，会被活活的啃噬殆尽。”

“难道这些人还活着？”冥一一脸惊讶。

“恩。”此刻楚清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还是忍不住去看头顶。

倪项看着楚清微微皱眉，令道：“烧了它们。”

一炷香后倒吊在洞顶的饲蛊器全部被点了天灯，尖细刺耳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洞穴。突然，从洞穴的深处传出尖细的长鸣，刺的人耳内生痛。

楚清陡然说道：“是蝙蝠蛊王，它一定感觉到了蛊器被毁。”

冥一舔了舔嘴唇，恨道：“畜生，终于要显身了。”

爬过狭窄的洞穴，楚清和倪项等人到了一个偌大的钟乳石洞，白色的钟乳石群中，一丈高，肉翅裹身，全身赤红的巨蝠，倒吊在洞顶十分醒目。蝙蝠蛊王感觉到有人闯进自己的地盘，缓缓地展开翅膀，露出一张半兽半人的脸，半边的人脸脸颊上是一赤花印记。

楚清直直的盯着蝙蝠蛊王的那半张人脸，觉得好生的熟悉，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曾见过。“竹。”他无意思的呢喃出那个名字，眉头不自觉的紧锁。竹是谁？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到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

倪项看着失神的楚清，双眸不悦的半眯。

“主子小心。”

蝙蝠蛊王突然发出愤怒的长鸣，袭向楚清等人。冥一等人挡在倪项与楚清的身前，摆好了阵势等那畜生上门。眼瞧着蝙蝠蛊王已到近前，它猛地侧身从七人的侧翼飞过，肉翅上的爪顺势掠走一个人，将人抛出数十米，活活的被石笋串了糖葫芦。蝙蝠蛊王飞回原来的地方，倒挂在钟乳石上看着楚清等人，它半边的人脸上笑的十分诡异，嘴角裂过了整个脸颊。

冥一握紧手中的匕首，愤恨的说道：“可恶，这畜生竟然在挑衅。”

倪项走到几人的身前，凛冽的目光直直的注视着蝙蝠蛊王，“你们斗不过它，让朕来，保护好小主子。”说完，他脚尖点地纵身跃起，化气为剑，直逼蝙蝠蛊王。

楚清盯着和蝙蝠蛊王斗在一起的倪项，十指紧扣。一人一兽斗了多时，倪项渐渐处于了劣势。楚清沉不住气跳起来高喊：“右边，左边，错了，后边。我说你是怎么搞的？一只畜生也对付不了，小心。”

蝙蝠蛊王猛地抖翅，肉翅上的利爪划破了倪项胸前的衣服，倪项翻身落在一石笋上，狰狞的血口横在胸口，看的楚清心如刀割，心惊肉跳。“你是猪呀，这种破绽也会出现。你这头笨猪，怎么能被一个畜生伤了？”楚清用力抹了一把迷蒙的眼睛，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你给我好好的打，你身上的每根汗毛都是我的，要伤也只能我伤，你要是死在这畜生手里，我就剁碎了你喂猪。”

冥一担心楚清乱搅合下去，会让主子分心，拿下腰上的水壶递向楚清，“小主子，要不要喝点水？”

楚清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倪项，霸道的喝斥道：“现在哪里有时间喝水？没看见咱们的皇帝要挂了吗？”就在这时倪项被蝙蝠蛊王逼到了洞壁，蝙蝠蛊王锋利的爪朝他劈下。楚清的心立即悬到了喉头，呼吸停止，张着嘴巴盯着那爪硬生生的嵌进石壁。楚清又气又火，“你平时欺负我的劲都哪去了？现在怎么就窝囊了，你要是杀不了那畜生，别想小爷这辈子再认你做爹。”

倪项一脚踢飞蝙蝠蛊王，扭头看了眼气呼呼鼓着腮帮子的楚清，露出温暖的笑。

楚清一阵心悸，讪讪扭头，囔囔嗔道：“你丫的，这个时候还笑。”

倪项躲过蝙蝠蛊王的攻击，飞踏钟乳石石笋，从蝙蝠蛊王的身后跳上背脊，凝气于掌心用力击上蝙蝠蛊王脊骨，蝙蝠蛊王顷刻间爆腹，喷出的血肉内脏将附近的石笋染成了紫红色。

“赢了赢了，我们赢了。”楚清激动的抱住冥一，猛拍冥一的背。

冥一很不自然的看着一脸阴寒，一步步走来的倪项，“小主子，请放开属下。”

“你不高兴吗？”楚清就个拗脾气的主，越是不让他做他就偏要做。

冥一忍着背上的疼，一脸尴尬的说道：“主子，不是我……”

“朕知道。”倪项从冥一身上拉下楚清，在楚清眼前摊开手掌，红色晶体在他的掌中发出幽红的荧光。“蝙蝠蛊王的心脏。”

楚清抓过蝙蝠蛊王心脏化成的魔晶，收进口袋，负手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左瞧右瞧就是不看倪项。

冥一搀扶倪项在一旁坐下，为他包扎伤口。

“你说过的话可要守信。”

“我说什么了？”楚清决定来个死不认账，况且在刚才的情况的下，难免少了点理智上的判断。

“你不记得没有关系，我记得便可，任你也赖不了帐。”倪项双眸弯起，脸上溢满无限的温柔。赖人就要赖人治。

黑暗里，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摊开左掌，流金紫藤徐徐浮到男子的眼前。男子看着倪项，露出邪恶的笑，“颛顼，好戏才刚刚开始。”

男子虚空画阵，血色的咒文包裹着紫藤旋转，男子十指掐诀，口中默念灵决，咒文很快便融进了紫藤，紫藤化作了黑色的石藤。

就在流金紫藤化成石藤的同时，倪项的身子一振，黝黑的瞳孔倏地紧缩，他猛地昂首看向黑暗，嘴唇轻轻的翕动，“竹。”

42.金华城

面具男子深情的凝望楚清，温柔的微笑，徐徐退入身后的黑暗。“青，很快我们便会相见。”

取得了蝙蝠蛊王的心脏，清泉镇的镇民解了蛊毒，褪去死气的清泉镇，终于又恢复了从前的繁华。楚清趁着镇民簇拥着倪项谢恩，偷偷溜出了城，骑着大花，优哉游哉继续北上。走到清泉镇十里外的茶寮，楚清在茶寮买了几个馒头和半斤腌牛肉，做路上的干粮。他将包好的馒头和牛肉放进包袱，正准备上鸡，男人熟悉且带着笑意的声音，蓦然徐徐在他的身后响起。

“绵儿不告而别，爹爹可是伤心了。”

楚清倏地愣住，嘴角抽搐，慢慢转头看向身后一脸嬉笑的男人，“你不是在镇上吗？”

倪项抚摸着马颈，“有冥一假扮我应付那些麻烦的镇民，而我有更要的事要做，追回执拗的爱人，我亲爱的儿子。”

倪项回眸温柔一笑，顾盼生辉，楚清的心脏猛然砰砰狂跳，他的脸红了红，跳上大花气嘟嘟地狠狠的威胁道：“我不是你儿子，更不想再三强调你儿子已经死了，你最好不要跟着我，不然我放鸡咬人。”

“哦？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鸡是如何咬人的。”倪项轻佻的笑道。

楚清送了倪项一记白眼，哼道：“大花我们走，甭理这个妖人。”

大花转头屁股对着倪项，爪子在地上一通猛刨，扬了倪项满身的土屑。

楚清看着一脸漠然，直直站在灰尘里，灰头土脸的倪项，爽朗的大笑道：“哈哈哈，大花你太帅了，下次刨土的时候记得加点料。”

大花喔喔两声，得意的晃着花尾巴，驮着楚清绝尘而去。

倪项吐掉嘴里的土屑，凝望着狂笑而去的少年，轻轻自语道：“你跑不掉的。”翻身上马，驭马追赶少年而去。

楚清扭头见倪项的马已快到近前，对大花说道：“大花，甩掉了妖孽，进了城奖励你双份量的炒面。”

“喔”大花眼睛大放光彩，撒开爪子掀起更多尘土滚滚，转眼倪项便又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倪项一笑，催马追赶又至。

楚清见倪项又追了上来，板起脸大声说道：“大花你若是甩的他不见，炒面三盘，外加一块黑椒煎牛肉，若是甩不掉，罚你三个月没有炒面吃。”

大花立即打了鸡血，拿出超百分的劲狂奔，转眼驮着楚清便不见了影，留下一片滚滚黄土，和一脸淡漠的倪项。倪项勒马望着眼前飞扬的黄土，心道：“大花哪里是只鸡？速度赛过千里马，懂人语，喜欢吃炒面，分明就是鸡精。”倪项脸上的肌肉抽搐，猛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如此可爱的妙人，怎么能让爹爹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