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事小爷偏就管定了，绝不能放你乱杀无辜。”楚清来了犟劲，挺直了腰板，今日他就要一展豪侠的风范。

“你管？你怎么管？”少将面露轻蔑，“小子，不是本将要看不起你，上头已经下了死令，若是三日后城里的瘟疫还不能除，就要放火焚城，我劝你还是赶紧走人。”

少将的话一出，镇民们便又骚动了起来。

楚清听着身后男人不甘心的咒骂，老人无奈的叹息，女人的嘤嘤哭泣，孩子哭要娘亲，心里一阵阵的揪紧。他抿了抿唇，胸有成竹道：“三日就三日，我定会治好他们。”

“你？”少将撇嘴笑道：“那么多德高望重的名医都束手无策，你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黄毛小子，还能比得过他们了？本将答应你不杀他们就是了，你还是赶紧走人吧！别在这放大话，丢了祖宗十八代的脸。”

楚清不服气的扬首，“就冲你这话，小爷还偏偏就留定了。”

老汉见这架势开口劝道：“小公子，你还是走吧，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是天要亡我们清泉镇，你就别管了。”

楚清大义凛然的说道：“我是大夫，见死不救枉为仁者。”师父呀，您老人家可别怪徒儿颠倒了黑白，砸了您老“见死若救枉为毒者”的招牌，徒儿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见不得这场面。

“我看你是活腻了。得，本将也不跟你多费口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少将懒得再劝，挥挥手收了弓箭队，坐到一旁的凉棚里喝茶去了。

“小公子，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你还是快走吧。”老汉语重心长的劝道。

“你们是嫌我太年轻，怕我没有本事治好你们是不是？”楚清直言不讳。

“这……”老汉语塞，面有难色，看向身后的镇民，镇民们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清知道自己定是猜中了镇民们的心思，加强攻势说道：“难道你们还有其它的法子吗？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只要有希望就不该放弃，不是吗？”

老汉用眼神询问镇民，镇民们又是面面相觑，半晌纷纷点头表示可以一试。

老汉转向楚清，眉头拧成了疙瘩，“治不好只怕小公子也要搭上性命。”

“放心，我命大的很。”楚清回给老汉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公子请。”老汉感激的老泪纵横，吩咐镇民以迎接上宾的礼节，迎楚清进城。

坐在凉棚里喝茶的少将撇撇嘴，嘟囔了一声：“蠢蛋。”

楚清不在乎什么瘟疫，俗话说的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若是真的轮到自己跑也跑不掉。今日路过清泉镇，叫他碰上这档子事，也是天命，既来之则受之，一切从然。

领头的锦衣老汉是清泉镇的长老，名唤吴淞，如今镇长和其他的几位长老皆卧病在床，镇里大大小小的事全由吴淞一个人负责。吴姓在清泉镇是一大姓，楚清进城后，吴淞便领着他直接进了吴氏祠堂。楚清谢过吴淞奉餐的好意，说救人要紧。吴淞感激涕零，立即叫人带来了几名病患，为其诊治。

楚清一一查看过病患的情况后，抱膝蹲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一脸的不解。这些人的脉象很奇怪，似病似毒，经脉里有一股古怪的阴寒之气，毫无规律的四处流窜，这种情况更像是中蛊的症状。怎么可能呢？要让镇上上千的人都中蛊也许不难，但控制起来可就是难比登天了。师父曾经说过，最强的蛊师能控制的中蛊人数，最多也就几十人。控制千人，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若是江湖上有这号人物，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可是用毒的祖宗。

吴淞见楚清愁眉不展的模样，心一下凉了半截，心道：“果然是年轻气盛呀！”吴淞叹了口气，说道：“小公子若是没有办法医治，现在走还来得及。”

楚清愣愣的转向吴淞，木讷的眨了两下眸子，慢腾腾的说道：“我怀疑你们不是病，而是中了蛊毒。”

“啥？”吴淞吃惊的瞪圆了双眸，露出一脸的难以置信。

楚清转回头，目光迷茫的盯着地面，语调不变的重复道：“我说你们不是病，是中了蛊毒。”

吴淞不置可否的笑道：“小公子是不是没有法子医治，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虎弄老夫的？小公子不用担心，老夫不会嘲笑小公子。”

“我没有虎弄你，你们怕是真的中了蛊毒。”楚清跳下太师椅，在一个病患的身前蹲下，托起他的手腕端详，“是不是中蛊，看了就知道了。”

吴淞走过来看了眼面色死灰的镇民，转向楚清狐疑的问道：“小公子这是要做甚？”

楚清脱去病患的上身衣物，从腰袋里拿出一个卷起的黑皮夹将它打开，黑皮夹内整齐的插放着数十枚金针，和数把大小不一，令人发寒的柳叶刀。刀身最长的若手掌，最短的若小指。

吴淞出了一头的冷汗，“难道小公子是想剖腹取虫？”

楚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古人的想象力还真是强力。“长老放心，晚辈还不曾杀过人。”

“那就好，那就好。”吴淞抚着胸口算是松了口气。

楚清在一群人的注视下，一刀割开病患的手腕，接着取出八根金针，双手执针，同时封住了病患的奇经八脉。略懂医术的人都知道，同时封住奇经八脉，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做到。原本还对楚清抱有怀疑的镇民，见他使出这一手绝学，立即对他刮目相看。

38.蝙蝠蛊（二）

楚清封住了病患的经脉后，半眯起眼眸盯着病患紫灰色的手臂，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病患的手臂上鼓起一个一节指骨大的包，一寸寸向血口蠕动。又过了片刻，楚清见蛊虫到了血口，拿出一只紫色琉璃瓶，将瓶口对准血口，就见一条紫红色的蠕虫掉进了琉璃瓶。

吴淞和在旁的镇民大大吃了一惊。吴淞向楚清深深地鞠了一大躬，“老夫代清泉镇的镇民谢过小公子，小公子救了我们清泉镇，老夫愿意倾囊相送。”

楚清立即扶起吴淞，“长老别这么说，这是折煞晚辈了。我既然进了城，就是来救人的，不求报酬，只是……”楚清话到一半，又难以启口，忧心忡忡的愁眉紧蹙。上千的人只靠他一人解毒，不到半数自己就先力竭而亡了。

吴淞见楚清面露难色，赶忙说道：“小公子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说，老夫一定办到。”

楚清沉思了片刻，问道：“长老可知第一个中毒的人是谁？”

“第一个中毒的？”吴淞捋着胡子寻思，恍然说道，“是猎户吴二。”马上他又一脸阴云的蹙眉道，“可他已经死了。”

“那他的尸体在何处？”

“因为他是因瘟疫而死，所以在他死的当日，尸体便被焚烧了。”

“烧了，这可就难办了。”楚清轻声自言自语，想了想又问道：“长老可知他是如何中毒的？”

吴淞又是愁眉不展，摇了摇头，方又说道：“可以找他的遗孀来问。”

楚清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吴淞立即叫人找来了吴二的遗孀吴二嫂，吴二嫂想了许久，也只是摇头表示不知。

“你再好好想想，他有没有被什么东西咬过，或是喝过，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楚清尽可能去引导吴二嫂，希望她可以想起任何的蛛丝马迹。

吴二嫂拧紧了秀眉还是摇头。

“秀兰你好好想一想，镇上的人可是全靠你了。”吴淞语重心长的说道。

吴二嫂依然摇头，眼眶里攥出了泪光，攥着帕子嘤嘤哽咽了起来。

楚清和吴淞互望一眼，两人只有无奈的摇头叹气。

从吴二嫂那里没问出结果，只能另想它办。楚清让吴淞去镇上的水源看看，是否有异物污染了源头，若不是异物，便取些水样回来，查看一下是否水源里有毒。吴淞很快就带人查看完水源，并取回来了水样。楚清检验过水样后，可以确定水源很干净，并没有异常。两人商量后，决定由吴淞带人继续寻查毒源，楚清留在祠堂为镇民解毒。

令楚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解了蛊的镇民，在两个时辰后蛊毒突然复发，这让他杀人的心思都有了。楚清气愤的踢翻了水桶，冲到院子里对着大树便是一通拳打脚踢。“奶奶的，这不是白费力气吗？下蛊的人和清泉镇的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下如此狠毒的毒。”

发泄过心中的闷气，楚清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看着叫痛哀嚎的镇民，心中纠结。一夜的努力都白费了，需要找出一个法子先克制住镇民身上的毒才行，可也只是治标不能治本。就剩下两天的时间了，若是再找不出毒源，清泉镇就要被焚城，镇民们依旧要死。

“小公子，有了有了。”就在楚清一筹莫展时，吴淞兴匆匆的带人进了祠堂。

楚清掏了掏耳朵，什么有了有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吴淞兴匆匆走到楚清身前，脸上高兴的开了花，鼻子眼睛都挤到了一起，加上满脸的皱纹，怎么瞧怎么觉得像菊花。

“小公子有了。”吴淞高兴的有些手舞足蹈。

“我有了？”楚清张二摸不到头脑，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有了？倏地脑中灵光一闪，他腾地跳了起来，一双星眸瞪的浑圆，“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吴淞连连点头，吩咐身后的青年，把东西拿过来。

青年提着一个麻袋走上前，放下麻袋动手解扎着麻袋口的麻绳。青年十分壮实，古铜色的肌肤，粗布裤子粗布马甲，露在外面的手臂肌理分明，若是在现代就是标准的健美先生。

楚清羡慕的要流口水，捏了捏自己的细皮嫩肉，暗叹道：“这辈子就别指望了。”

青年解开麻袋，从麻袋里倒出一物。那物通体长着幽蓝色的细绒毛，大耳，红嘴，肉翅，有半米长。

见到此物，楚清的眸子瞪得更大，陡然惊叫道：“蝙蝠蛊！”刹那的惊讶后，楚清敛起神色，问道：“你们是在哪里抓到它的？”

吴淞见楚清的表情不对，多了十二分的警觉，一丝不苟的说道：“今早吴二嫂来找老夫，她说吴二在发病前曾被蝙蝠咬过，那鬼东西全身幽蓝，红嘴。老夫又问过几个镇民，他们也说在发病前曾被这种古怪的蝙蝠咬过。于是老夫问了蝙蝠可能出现的地点，便带人上山寻找，不负众望，在山里寻了一天，终于被老夫寻到了一只。”吴淞顿了一下，又问道：“老夫见小公子面色难看，难道我们又找错了？”

楚清恍惚的盯着地上的蝙蝠，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没错，只是找到了也无用。”

吴淞面露死灰，诧异道：“难道我们就真的没救了吗？”

楚清看着一脸绝望，期盼的看着自己的吴淞，语气无比肯定的说道：“有救，只要杀了蝙蝠蛊王，取了它的心脏做药引，就有救。”

“我去杀了那畜生。”刚刚提着蝙蝠的青年自告奋勇，自动请缨欲杀蝙蝠蛊王。

“我也去。”

“我也去。”

“……”

随其后，几个年轻人也跟着站出来请缨。

吴淞自豪的点点头，转身询问楚清，“小公子你看？”

“蝙蝠蛊王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楚清无精打采的一屁股坐到地上，眉头骤然紧蹙，探手从屁股下掏出一颗石子。硌到爷的屁股了。

“小子，你自己胆子小，不敢去杀蝙蝠蛊王，可别看不起俺们？俺们不怕，十八年后咱还是一条壮汉。”领头的青年拍着胸脯壮志诚诚的道。

“大归说的对，俺们不怕。兄弟们，杀了蝙蝠蛊王，解救清泉镇。”

青年身边的男子意气风发，朗声高呼，其他人纷纷高声附和，誓要杀了蝙蝠蛊王，解救清泉镇于水火。

我胆小？楚清眼角一阵抽搐，沉下脸高声喝道：“都给我闭嘴。”

沸腾的镇民陡然安静了下来，统统是一脸迷茫的看着楚清。

楚清深吸了一口气，冷森森的缓缓扫过镇民，“你们知不知道蝙蝠蛊王是什么东西吗？”

镇民们一致摇头。

楚清起身，拂了拂身上的土屑，继续说道：“蝙蝠蛊王是成精的妖物，不是一般人能杀得了的，你们去杀蝙蝠蛊王，蛊王还没见到，就已经成了蝙蝠蛊的粮食了。除非是武功奇高之人，且不受巫蛊迷术的迷惑，才有可能杀了蝙蝠蛊王。这不是我危言耸听，你们连我家大花都打不过，别说杀蝙蝠蛊王，普通的蝙蝠蛊随随便便就能要了你们的命。”

“你竟然说老子打不过一只鸡？”叫大归的青年满脸涨红。

楚清竖起大拇指，指向身后的大花，“你尽管去试。”

大归不服气，气势汹汹的走向大花。大花正低头吃的高兴，满满一大盘的炒面还有半盘。大花瞧见有人一脸不善的向自己走过来，以为是来抢食的，用爪子把炒面推到身后，直勾勾的盯着“强人”，突然大花扇动翅膀掀起一阵劲风，硬生生的将大归扇出了十数米。

楚清抱臂倚着树干，轻佻的说道：“知道厉害了吧！”不是他看不起他们，大花也是经过师父千锤百炼过的。

“那我们就只能坐在这里等死吗？”大归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怄气。

楚清盯着自己的脚面，一脸无奈的撇嘴讪笑，自己接下的烂摊子，还得自己解决。他抬头扫了眼院子里沉默的镇民，朗声说道：“我去。”

“小公子？”吴淞吃惊的转向楚清。

“若明日日落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别等了，能逃就逃吧。”活不活得下来，就看每个人的命运了。

“小公子，舍不得呀，那蝙蝠蛊王如此厉害，你一个人怎么行？”吴淞担心的说道。

“在下愿与小公子一同前去，定可保小公子安然无恙。”

男人低沉有力的声音陡然响起，祠堂里的人纷纷循声看去。玄袍男子步履沉稳，身材修长而高大，乌发披肩，头戴红玉紫金冠，腰扎红纹玄色腰带，剑眉斜飞，双眸细长，目光深邃且睿智，鼻挺唇薄。他深情的凝视着一脸惊讶的楚清，旁若无人般，徐徐走到楚清的身前。青柳摇曳，两人默默地对望，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二人。轻风徐徐，撩起二人的青丝，翻舞纠缠，分不出彼此。

“绵儿。”倪项轻轻地唤出少年的名字，胸中狂潮翻腾，身体叫嚣着，拥抱他，拥抱他，拥抱这个令自己彻夜难眠的人。藏在袖里的双手紧握成拳，自己还有资格去拥抱他吗？千万个对不起也不能偿还自己犯下的过错。

39.蝙蝠蛊（三）

楚清的嘴唇翕动半晌，硬生生憋出一句，“你认错人了。”转身便要回堂内。妈的，楚清你就不能打他几个耳光？之前的豪气都哪去了？怎么见了这个混蛋就手软呢？楚清你就是一孬种。

倪项一把拉住楚清，“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我的绵儿。”半个月前探子回报，在扬州见到了一名与十一皇子貌似的少年，少年在大闹楚君楼后，带走了楚君楼的红牌倌儿怜欢公子，之后便一路北上。听到这个消息，他立即将朝政交给了老九，快马加鞭一路北追至清泉镇。听说少年进了城，心里百感交集，趁夜进了清泉镇，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看着那人一筹莫展，愁眉紧锁，无奈苦笑的模样，徒觉揪心的痛。他就是绵儿，日日夜夜心心念着人，再没有人可以如此轻易的牵动自己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