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齐云一拍尹昌的肩膀:“你说得,我这仔细一看你也没多大;就是你留什么胡子呐!你要是把胡子剃了,也是正当年的。”
尹昌赶紧捂胡子说:“使不得,我不能剃了这胡子。”
邱齐云咽了一口吐沫,嘿嘿一笑:
“别紧张……,我说说而已;你看打仗多没意思,世间有意思的事儿多了去了。”
两人后来又加了几坛酒,一直喝到打烊;都醉得七七八八了。
半夜邱齐云迷迷糊糊间看到有人把自己放到床上,为他小心掖好被子;屋子里太暗,根本看不清那个人是谁,邱齐云下意识觉得是一个自己想念了很久的人,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那人在黑暗中看了邱齐云许久。也没有挣脱,就那样直到邱齐云睡着。
半夜里,邱齐云醒来解手;拖着步子往外走,一出门就有点愣。
这儿,好像不是自己的宅子。
邱齐云猫着腰,四处观察;这里房子不错也没守卫,应该不是自己被绑架了。又走了一段,邱齐云发现这个宅子真不是一般的大,有些放弃要找茅房的冲动了。邱齐云想着,翻身躲进里回廊不远处的一处树丛后面。看四下无人……
解决完问题以后,邱齐云一身轻松地要从树丛里跳出来。
但是回廊上传来一阵琐碎的脚步声。
“有话您可以好好说;不要抓着微臣可以吗?”这是尹昌的声音。邱齐云循声望去,果然有个人抓着尹昌的胳膊,这个人身形还挺高大的,看着,看着有点眼熟。邱齐云正想着,那个人就开口说话了。
“你要躲到我什么时候!?我一放手,你岂不是又要逃得无影无踪。”
好家伙,这不是长乐王吗;邱齐云惊讶得都快把自己舌头根吞下去了。但是,偷窥是要有职业道德的;邱齐云强忍着惊讶捂着嘴巴继续观察这两人。
尹昌像是一脸快被气死的表情,无奈叹气:
“我能逃到什么地方……”
长乐王一把揭开尹昌的胡子,邱齐云瞪大眼睛,真是啊,这胡子一去了;真是年轻不止十岁啊。除了那一头很不和谐的银灰色头发,尹昌几乎就是一个年轻人了。
“你干嘛!”尹昌捂着嘴惊呼起来,长乐王则是一手捧起他的脸。冷冷道:
“我干嘛!?你不知道我在关外征战时候,整夜想的就是你这张脸吗!”长乐王的手指摩挲着尹昌的脸颊,尹昌则是认命地闭上眼睛。
“为什么不愿意看我?”长乐王痛苦地低声道,“为什么……”
尹昌缓缓睁开眼,垂下眼帘:
“远志,我以为过了这些年;有些事你会想明白。”
“你就是想明白了,所以才躲起来不见我的吗?”长乐王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音。
第十四章:交友
“是……”尹昌低着头。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长乐王望着他,仿佛在乞求。
“远志,我知道我们过去很快乐;可是过去的事永远都过去了,你要朝前看。”尹昌捧起长乐王的脸,就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
长乐王沉默地看着尹昌,过了许久;缓缓松开手。
邱齐云摸着黑回屋子,躺下;却睡不着了。
天还没亮,就自顾自摸下床进宫去了。
一个上午,邱齐云都有点精神恍惚;讲完几个招式就让小皇子自己去练了。一个念头徘徊在邱齐云心头就像一朵阴魂不散的乌云一般:凌萧还会回到自己身边吗?还要等多少年他才会回来。过去的四年里,邱齐云只是想念凌萧,从没想过如果凌萧这样一走再也不回来了会怎样……
出宫的时候,邱齐云一直坐在马上发呆。没注意到不知不觉走到了昨天喝酒的酒家前。
下午刚过了吃饭的时辰,酒家里空荡荡;但也有三两客人坐在大堂里小酌。
邱齐云闷闷走进酒家,靠窗边坐下;要了个小菜一些酒水。正等酒的光景,邱齐云就看见对面桌子坐着一个闷头灌酒的主儿。
穿老百姓的衣服的长乐王,也就和老百姓差不了太多;除了他那个身形一看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该有的,比起常年习武之人也毫不逊色的体型。就是这会儿,跟个酒鬼一样,不停地仰脖子灌自己酒,胡渣也出来了,整个人的样子显然是跟邱齐云一样熬了一晚上的精神劲。
邱齐云撇嘴,失恋的人他从来不欺负,毕竟,就算是男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失恋也是痛苦的,这时候的人最脆弱也最好欺负,当然也有些疯子越伤心越有杀伤力。
本来,邱齐云是这么想得好好的;只是想起长乐王原来逗他玩的时候那叫一个不依不饶。不成,邱齐云这人小心眼起来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让一个忘掉不开心的事儿,唯有让他碰到一个更加不开心的人。
邱齐云面对长乐王坐下,拱拱手小声:
“王爷好兴致啊,来这里喝酒?”
长乐王瞥了他一眼,继续喝自己的。
“殿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可以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后半句被邱齐云咽下去了。
长乐王这回连瞥都不瞥邱齐云,完全把他当空气了。
这时候,邱齐云的酒菜也被伙计送上来了;端过自己的酒,邱齐云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一碗酒下肚,邱齐云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开始说:
“要说难受痛苦,这里随便找一个人过得都比你苦;你还不开心喝闷酒……”
长乐王斜了邱齐云一眼继续沉默喝自己的。
“你别老拿眼斜我成吗!?”邱齐云挑了一筷子菜塞嘴巴里。
“看别人喝闷酒好玩吗?”长乐王垂眼看着自己的酒杯,冷淡道。
邱齐云泯了一口酒:“我心善啊,看你一个人喝太苦闷了这才来陪你;不要不识好人心呐。”
“……我不需要人陪。”眼瞧着长乐王又灌下一杯酒。
“啧啧,就是因为你这样;所以你得在这儿喝闷酒。”邱齐云也就着菜喝了一口酒。接着说,“再能耐,也是人身肉长的;谁都保不齐有难受的时候。这搁谁那儿都不丢人的事儿,你就非得一个人在这里自怨自艾地喝酒?喝酒有用吗?”
“我不喝能怎么样?喝不喝……都没用了。”长乐王一脸漠然的哀伤,看见的人都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你看,人活着还有很多事儿去干;你至于吗?再者说了,把酒当歌人生几何;酒要开开心心地喝才有意思,闷酒越喝越闷,伤心伤肝。”邱齐云失恋时候也就是不开心,也不像长乐王这么窝囊。
长乐王端起的酒杯停住,抬起眼看邱齐云:
“按你说,本王应该做什么?”
“干点你平时喜欢干的事儿呗……”邱齐云自顾喝自己的酒。
“好!”长乐王放下酒杯,起身顺势一把拽起一旁的邱齐云;丢下一锭金子,“我们这就去干点我平时喜欢干的事儿!”说着就拉着邱齐云往外走,邱齐云只能随手抱起自己的酒坛子;两个人一路走,虽说是走,这走得都不是一般人能赶上的速度。只一刻不到,就出了城来;城外一片草坡上,长乐王这才松开手:
“你,陪我打一仗!”说着把手边一支树枝用脚勾起,凌空一踢,树枝便飞向邱齐云。
邱齐云抬手接下树枝,下一刻;长乐王已经冲到他面前。几乎是下意识地,邱齐云用树枝想扫挡去长乐王的掌;哪知树枝一点都没挡住长乐王的攻势,在接触到长乐王掌心的那一瞬,树枝就被震碎了。木头的碎渣四散,邱齐云愣在当场;一股劲风朝他袭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席上心头,邱齐云也不知怎地,就用抬腿后仰一跃;那一掌几乎要打在邱齐云胸口。
除了玄卿和凌萧还没人能让邱齐云躲得如此狼狈,他必须要用手扶住身后的树干才能稳住被掌风冲撞出去的身体。
行,既然来真的;老子奉陪到底。
邱齐云也不客气了,直接抽出贴身配剑;寒光乍现,邱齐云这柄剑是邱家祖传之物;剑身寒凉无比,单剑气就凶厉无比。连邱齐云也不怎么愿意用这柄剑,只是这剑必须要贴人,被歹人夺去必然要出大乱;所以邱齐云一直随身带着。
长乐王自然是没注意到这么多,一个飞踢就朝着邱齐云面堂而来;也就那一瞬,一股凉气滑过长乐王的小腿腹;再看时,裤腿已经被齐齐切开一道大口。他却不以为意,依旧朝邱齐云出掌,邱齐云也算仁义;行云流水一般用剑身拍打开长乐王的每一次攻击。
从远处看,两个人一个是干净而有力的攻击,一个是游刃有余灵动优雅的躲挡。若要形容,就像一只矫健的山虎追逐着敏捷的泽鹿;每一次的攻击和躲闪都像是天生的默契,在这一场角逐中,如果大家都拿出百分之百的实力,谁也说不准结果将会是如何。
渐渐的,两个人的动作都慢下来。
邱齐云仗剑站在离地三丈高的树枝上,长乐王则站在不远处;
“不打了。”长乐王不知为何突然失了兴趣,悻然说道,走开到在河畔的草地上坐下。草地上满是白色是麦秸草花,其中点缀着紫色的翘摇。翘摇儿的香味就像雨后的青草一样。
邱齐云轻跃下树枝,慢悠悠走到长乐王身边。
长乐王就像躺在自家的床上一般伸展着四肢躺在青草中,微风拂面;青草与山涧的味道,宜人不过,四周也静得只剩讨人欢喜的鸟鸣和流水潺潺。
邱齐云也有些出神,几步走到水边;跨步跳到对岸,朝着这边岸,伸手撩起清冽的溪水。
冰冷的水滴落在长乐王身上,他一个激灵坐起身;一边用手挡着水一边也用手打起溪水。两个人直到浑身湿透气喘吁吁地隔岸坐着。
“你可真能闹。”长乐王先开口。
“有你能折腾吗?”邱齐云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凉水。
长乐王只笑,坐在草地上;“你知道吗,塞外的草原美极了;一直连着天际,看不到尽头……不管你骑着多好的马跑多久跑多远,头顶总是湛蓝的穹窿;站在哪里都是没有分别的,人在天地之间,有多微不足道。”
邱齐云撑着下巴颏,听着长乐王诉说那些塞外的风光。
夕阳西下,天边一抹艳红;黄昏也起凉风了,两个人都穿着半湿的衣服;长乐王脱下外袍递给邱齐云。
“这是干嘛?”邱齐云问。
“你不怕冷吗?”长乐王反问。
邱齐云摆手,“王爷的衣服岂是草民能穿得的。”
“你是调侃我吗!?”长乐王详装愠色斥道。
“不不不,我意思是你那衣服比我还湿,我要是穿上那就得风寒了。”邱齐云还是一脸忍笑的表情。
“不可能。”长乐王一边说一边摸自己的外袍,“根本都不湿了才给你穿的!”
邱齐云真忍不住了,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接过衣服批回长乐王的肩膀:
“谢过王爷了,草民不是小姑娘;没那么容易着凉。”
“你可以叫我远志。”长乐王道。
邱齐云摸着下巴走在前头,回头看长乐王:“你叫李远志?”
“那是当然的。”长乐王一脸骄傲。
“那我们两名字还有那么点像。”邱齐云背着手倒着走,“我对你这么不尊重,直呼你名讳你不会哪天不开心砍我头吧?”
“这是本王亲允的,当然不会砍你头;再说了,除了沙场上,平日里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我也不能乱杀人。退一万步来说,我也得抓得着你才能把你制法了。”长乐王认真地分析起来。
第十五章:夜宿
“那倒是。”邱齐云得意地甩起随手折过的树枝,“能打得过我的人,这世上还真没几个。”
“有人打得过你?”长乐王走在他身后好奇问。
“总得有啊,我虽然也算得上高手;但也不是天下第一,当然有人比我厉害。”邱齐云踱步走。
“哦?那如今武林中武功天下第一的是谁?”
邱齐云的步子顿了一下,撇嘴瞄了一眼长乐王:“你关心这些事干嘛,你是没戏了;你连我都打不过。”
“话不能这么说,本王今日跟你只是切磋;并没有拿出十成实力。”长乐王说着突然脸色一变,“这里是哪里?”
邱齐云闻言也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天色越发暗,四周看着像密林怎么看这条路也不是回城的路。
“你认不认识路啊?你就走在前面带路?”长乐王提出质疑。
“我就是按着来时候的路走的啊……”邱齐云心虚地说。
天很快黑了下来,长乐王李志远用四周围干柴枯草生了一堆火;两人只能坐在火堆边上,邱齐云饿得肚子直叫;正要四下找东西吃就被李志远拉住了:
“你别乱跑,天黑下来以后野兽都出来了。”
“总得找点吃的吧。”邱齐云揉着肚子。
李远志也叹了一口气,这荒郊野岭的,又不是秋季,想找个果子都不一定有。这里离河又颇远,也不好回去捉鱼。想着,李远志从火堆里拿起一支点着粗树枝当火把:
“你留下,省得一会儿你在树林里迷了路。”
一刻钟以后,李远志提着两只雉鸡举着火把回来了。
“你还挺厉害呐……”邱齐云开始重新打量这个李远志。而李远志一边拔鸡毛一边用随身带的白酒冲洗,末了把几根几尺长的雉尾花翎子丢给邱齐云道:
“再等会就能吃了。”
邱齐云拿来花翎子就插头上了,还捋着翎子一笔划手指问李远志:
“呔!尔瞧见吾来似不似那吕奉先!”
“似,你还短一匹赤兔就齐全了。”李远志忍不住笑道。
待鸡肉架起烤上后,李远志擦手;邱齐云在边上问:
“你是王爷,你怎么还会捉鸡烤肉?连我都不懂这个。”
李远志摸摸鼻子淡淡一笑回道:“我也不是常年都在宫里,带兵打仗就是哪里都要去;有时候闲来无事就打打猎算消遣。这些野物凭你我的功夫抓到都不难,难就难在要去哪儿找这些野物,就拿这雉鸡来说;它们喜欢在灌木草丛里作巢,听到声音以后作势驱赶它们就会从灌木丛里奔出来;追一段路逼得它们腾空跃起就好抓了。就是徒手抓又要比有弓箭刀枪要难一些。”
“我可不行,鸡也抓不住;你让我出剑砍还行。用手可不成。”邱齐云小时候在山庄里玩,跑到后院的鸡舍里,惊了老母鸡;结果鸡舍里的大公鸡一发狠朝着邱齐云的脑勺就是一啄,在年幼的邱齐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害得他直到现在看见任何能扑腾的活物都怕……
两人都吃了些东西,衣服也靠着火堆烘干了;远远的传来野兽的嚎叫声。
邱齐云开始犯困;李志远却精神地又去捡了一堆过夜用的干柴来。
迷迷糊糊的时候,邱齐云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来;小心放在一片铺了干燥柔软的地方,气息和感觉都很熟悉,但邱齐云并没有去深想只蜷着身体,很快就睡着了。
夜半时分,邱齐云醒来;李远志坐在火堆旁,篝火的暖光映在他脸上,眼神不知看着哪里;邱齐云揉着眼睛撑起身子:
“你睡一会儿吧。”
“不用,我已经习惯了;况且我也睡不着。”李远志用树枝拨了一下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