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几位皇子都住在皇宫偏东北的一片殿阁里,公主则住西北;平日里衣食起居就都在这一片里,除了皇上或者母妃召见;又或者有什么活动,不然是不让随便出这片宫殿的。
快晌午,邱齐云终于见到十皇子了;一进大殿刚要行礼,殿上还显稚嫩的声音就说道:
“免礼。”
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快步走到邱齐云面前,开始上下打量邱齐云起来;这孩子从看身板上去已经像是成年人了,但是一开口,还是孩子的样子。
“听说阁下名剑山庄的剑法了得,所以劳烦您大老远来宫里指导在下。”
邱齐云抱拳:“殿下过奖了,草民不过是匹夫之勇。”
十皇子却摆摆手;小声:“邱师傅,这里没外人不用这样客气。”
邱齐云也是头一回教别人,这皇子半大不小的,倒是很好相处;对邱齐云也很有礼貌。说是教导,邱齐云和十皇子更多时候是聊天;聊一些各自的见闻什么的。
在邱齐云之前,十皇子已经有几位老师,有教学问的,教兵法的,教骑射的,还有教武功的。都是一些朝廷里的人物,中规中矩,用十皇子的话就是没劲得很。
而十皇子对于邱齐云的一些江湖见闻兴趣明显要大于对于剑法。
邱齐云的住所被安排在了玄武门外大街一处三进的大宅子,这里虽地处闹市,却很僻静;每日清早,进宫教十皇子两个时辰剑法;不到吃午饭的光景就能出宫了。
这天,天蒙蒙亮,邱齐云就骑着马要从玄武门走;还没到门口就被几个禁卫拦下。
几个卫兵看了邱齐云的腰牌,客客气气地道:
“劳烦您今日得从丹凤门走。”
“为何?”邱齐云不解问。
“前些日子玉门关一役,长乐王大捷;今日凯旋,半个时辰以后皇上要亲自在玄武门迎接长乐王爷。”卫兵抱拳道。
邱齐云也没办法,只得再绕一段路。
进了丹凤门,方向顿时有点迷糊;邱齐云只能照着之前记得大概方向找皇子殿。
大概是又绕了些路,邱齐云终于看到了十皇子;但是此刻十皇子也是一身华服,一问才知,这是要陪着皇上去迎接长乐王。
邱齐云想,也好;早点回去,却被十皇子拉住,说是可以一起去。说实话,他还真没什么兴趣,一来他谁也不认识,二来去了也不知道干嘛。
十皇子也算通情达理,只说邱齐云不去也无妨,就是稍微等几个时辰,剑法课得推迟一些;邱齐云可以在偏殿里休息一下,需要什么可以吩咐宫侍。
宫里灯火通明,绝对是比住处要舒服;邱齐云也乐得清静,就在偏殿里坐下。偏殿里有果盘点心茶水,一根锦绳连着殿外廊檐的铃铛;一般皇子读书时候不能打扰,宫里侍人都在殿外候着,有什么事儿,一拽锦绳,铃铛一响,就立马进殿侍奉。
邱齐云坐在偏殿里,无所事事;就从书架上随意抽了本书看了起来。
不知多久,殿外传来脚步声。
邱齐云下意识一抬头,正看见一人进殿。
一个穿着箭袖中年人罢了;应该是个习武之人,头发略有些灰白。样子平平无奇,只是看到邱齐云时他不免有些惊诧地问:
“十皇子呢?”
“十皇子随皇上去迎长乐王了,敢问您是?”邱齐云放下书,礼貌作揖道。
男子也一抱拳:“老夫尹昌,平日里教十皇子些拳脚功夫。”
第十二章:长乐王爷
邱齐云也抱手:“在下邱齐云。”
中年男子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捻着胡子打量起眼前的邱齐云道:“您莫不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
邱齐云被比自己年长的人这么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在下正是。”
这个叫尹昌的中年人呵呵一笑,继续道:“老夫虽不是江湖人,但对于江湖上的事也是略有耳闻。”
“敢问前辈是?”
“老夫不过是带兵打打仗,几年前在战场上受了伤,不能再上战场了,圣上恩典;让我教小皇子一些功夫。”尹昌捋着胡子,仿佛征战沙场还是昨天的事。
邱齐云对于一群人没什么技术含量地打来打去没什么兴趣,但是他却挺欣赏这个尹昌。感觉他不像宫里其它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麻烦。
这个尹昌也是没留多久,知道小皇子去参加宴席了,也就回去了。
邱齐云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回去也是空宅子;他打算再等等,就是这间屋子里的书都有些没意思,看一会儿就闷了。叫来太子殿的管事,邱齐云询问了一下,自己能不能出去走走。
管事太监说,没事;只要别逛到禁宫里就行,禁宫是后妃娘娘们住的地方;不过,那儿也有守卫,知道路别迷了道就行。还有就是皇上经过的地方都会有太监掌道通报,看见了躲开就可以。
邱齐云用手掂着腰牌,开始在皇子殿后面的一片大花园里逛起来。
偌大的花园,一个人也没有。
阳光大盛,晒得花园里的红白牡丹香气袭人。邱齐云晒得有些热,挑了一块树荫里的大青石坐下,一弯腰的当口摸到怀里的那块面具。
从怀里掏出用绢布包好的面具,上面还有几滴干了的血迹。
这是四年前凌萧留下的面具,真是没觉得一转眼居然已经过了四年了;邱齐云躺在青石上,从树的枝叶可以看到碧蓝的天空。
邱齐云就那么躺着,双手举起那个面具;他看着面具,面具也‘看着’他。就好像凌萧就在眼前一般。
邱齐云缓缓闭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邱齐云缓缓睁开眼。
一张脸正在俯视他。
看不清长相,邱齐云下意识地跳坐起来。
来人站在不远地方,挑眉打量着邱齐云:“你怎么能在石头上睡觉?”
邱齐云窘迫得不行,立马拍拍身上不知从哪儿落来的花瓣:
“你……你管得着么!”
邱齐云也是口不择言了,来人也是无所谓的把手环抱在胸前;不禁失笑:
“你在御花园里面睡大觉,还说别人管不着?”
“我……”要是地上有洞,邱齐云这会儿就钻进去了;如果这个人不是宫里的人,邱齐云绝对有可能杀人灭口。
“你倒是有意思,没地方睡觉吗?”这人见邱齐云不说话了,也不依不饶;“还有,你也没穿着宫里管事的衣服;你是什么人?”
“你管不着……”让他知道自己的底细那不是更丢人!邱齐云说着起身就要走,但是一把就被这人拽住了一条胳膊。
邱齐云被这么一抓回头就是一瞪眼,你是事儿妈么!我又没睡你家床上,还敢抓我!我邱齐云也不是吃素的。想着,邱齐云一个推云手;就把这人抓自己的胳膊给挣脱了。
这人可能是被邱齐云的外貌给迷惑了,压根没想到他会武功;这么一推莫名其妙就被人家给挣脱了。
“哦,你还会两手。”这人笑着看邱齐云。
邱齐云甩甩手:“马马虎虎,我警告你;少来管别人的闲事。”
男子笑着摸摸自己鼻子,“如果我一定要管呢?”
“你这人怎么这么……”贱字被邱齐云咽了下去,大丈夫不口出脏言。
“行,你得抓得到我再说了。”邱齐云对付这种人,都不削用剑;起身就要走。
男子伸手扣住邱齐云的肩膀,邱齐云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按住那只手,一欠身;就是一个后扫腿,男子翻身跃起落在一旁的青石上一个借力就翻身正落在邱齐云面前;那手眼看就是朝着邱齐云的咽喉抓来。邱齐云劈掌挡开男子的这一抓,另一只手直击男子的软肋;男子余光一瞄,抬腿踢开邱齐云的掌;这一脚说轻不轻把邱齐云震开一丈开外,但是细细一摸;邱齐云又没有什么地方受伤。
邱齐云哪吃过这种亏自然是不甘心,看来是自己轻敌了;左右环视,只有花丛里有几根插在地上用来立着花枝的竹条;邱齐云翻身一把拔出一根竹条。就朝那人攻去。
男子用脚踢开邱齐云的竹条剑,却不及邱齐云的剑转手就朝男子胸口刺,竹条因为巨大的力量被弯成弓形。
如果这竹条是剑,大概……也是会被这样弯成弓形,邱齐云惊诧地望着男子。
因为,其一,他没打算扎这个陌生人,这完全是自己气疯头没注意控制力道的结果;其二,别说是竹条,就是现在邱齐云拿根甘蔗这么扎一个普通人,也是非死即伤了,最起码得出一个窟窿眼。这人的皮肉难道是铁做的?没道理啊……
男子一把拍开邱齐云的竹条,抚了一下自己胸口的衣服。邱齐云定睛一瞧这才看见,这人衣服上绣的是八足的蛟龙……
几个管事听到花园里有打斗声,小跑着来到花园,看见两人站在花园里。忙上前行礼道:
“长乐王千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邱齐云听了管事的话,这会儿的脸色像吞了蛤蟆,都快绿了。
男子掸了掸袖子,摆摆手:“没什么,我和这位公子游园赏花罢了;都退下去罢。”
“是。”几个管事倒是整齐划一,就又提溜这衣摆走了。
邱齐云这回安生待在原地了。
“你……就是长乐王?”邱齐云明知故问了。
男子用明显忍着笑的表情斜眼看邱齐云,“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可以安心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额,我就是普通老百姓呗不足王爷您挂齿。那么草民就退下了……”邱齐云脸上挂着假笑要开溜。
“诶!本王还没允你退下呢!”长乐王爷还是头一回遇到能这么跟自己较劲的人,当然是觉得这个人好玩得紧。
邱齐云都快烦死了,心想:不就是在你们家花园里打了一个瞌睡么,你至于这么小心眼么……索性,邱齐云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往边上的青石上一坐,撑着脑袋问:
“你到底要干嘛!?”
“你还没告诉我你名字,来历……”长乐王背着手看邱齐云。
“草民邱齐云,是奉旨进宫教十皇子剑法的。”邱齐云懒洋洋地说。
“哦,怪不得你剑法这么好。”长乐王笑。邱齐云心里却是:剑法再好有什么用,也没帮你开成窟窿。
只见长乐王,从腰上取下一柄短刀,丢给邱齐云;邱齐云也是顺手接下,一看;好生精致的一柄短刀,虽没有过多的装饰;单凭邱齐云阅兵器无数的眼一看就发现这是一柄好武器。
看了一会儿邱齐云又反手把它丢还给长乐王:“你刀不错,可惜我不喜欢。”
“为何?”长乐王接过刀,脸上带着一丝不悦。
“这刀用来使嫌短,贴身佩戴也不方便;比起一般的匕首是强上不少,可惜我用不着。”邱齐云摊手。
长乐王只笑,把匕首放在一边的青石上:
“本王既然已经送出了手,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邱公子不喜欢可以随意处置。”
说完这一番话,长乐王大步离开了花园。
第十三章:缘浅
下午回了宅子,邱齐云把匕首往床上一丢;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几口;觉得越喝越渴,心里也是没来由的憋闷。
摸摸自己喉咙,邱齐云知道;八成是酒瘾来了。
让佣人去打酒邱齐云是不放心的,别人买的酒能合自己的心意么;邱齐云从行礼里面扒拉出自己的酒葫芦,开开心心地就上街去了。
这会儿热气刚退,街上人不少;邱齐云东走走西逛逛,一路连找带打听的;到了京城一家挺有名的馆子,三层的朱漆高楼;一条街外就能看见这家饭馆。
邱齐云一进门,挂着抹巾的小二就热情迎上来点头哈腰:
“客官,几位?”
“一个……”邱齐云一边四下打量,一边说。
“客官,对不住了;现在正是吃饭的点儿,客人多,得劳您拼个桌子。”
邱齐云在门外就闻见酒菜香了,有酒喝还在乎那些么。
“没事,拼就拼吧。”邱齐云爽快道。
小二引着邱齐云进了大堂里,别看这酒家里这么多桌,坐得居然都满当当的。
到了一个八仙桌前,小二帮邱齐云把桌椅那么一抹道:
“就是这儿了。”
邱齐云一看,真是巧;这儿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尹昌尹大人。
“真巧,尹大人。”邱齐云一抱拳。
尹昌见是邱齐云也抱拳笑道:“您客气了,叫尹昌便是。请坐请坐。”
邱齐云也不客气了,在尹昌对面坐下。
“尹大人,您太客气了;您对我说话总是这么客气,我也跟您没办法不客气啊。”邱齐云有些无奈。
尹昌一听,立马哈哈笑起来。
“尹兄这也是来吃饭?”邱齐云问。
尹昌一抹胡子道:“没错,这家酒家饭菜不错,自酿的酒也好喝;我经常来吃些小菜喝上两杯。”
一听有酒,邱齐云的眉毛都挑起来了,赶忙问:
“自酿的什么酒?怎么个好喝法?”
尹昌捻着胡子,想了想道:
“这家酒楼有一位老师傅,拿手三种酒;一种是用纯糯米精酿的小曲酒,窖藏三年入口甘醇,口齿留香。第二种是用豌豆,玉米,精小麦酿的大曲酒,窖藏五年,性烈一般人受不了,一碗就倒。第三种,是用水果酿的,果香芬芳;据说是西域使者带来的方子,一年只酿十缸,后劲不逊于大曲酒。可惜很少有人能喝到。”
邱齐云这光听着,嘴巴里面口水就止不住了。
立马招来小二道:
“给我你们店里的三种酒,每种来一坛!”
小二面露难色:
“客官大曲小曲都好说,这个果酒没办法卖给您。”
邱齐云一听,立刻问:
“怎么不卖?”
“客官您听小的说,这果酒因为原料难找,每年只能酿出十缸;所以每年的酒都会在前一年就被客人订光了。所以没法卖给您了。”小二点头哈腰。
“什么!”邱齐云一拍桌子,他娘的,酿出来不卖给别人订走干嘛!
一边的尹昌一下拦住邱齐云道:
“邱贤弟消消气,我正好有一坛存在这里。”说着尹昌对小二道,“把我那坛取出来吧。”
小二如获大赦一般:“是……是”就跑后间去了。
一会儿,两三个跑堂伙计就抱着酒坛子送来了。
邱齐云看见酒,就立马安分了;开了小曲就给自己倒了一大碗,一碗酒下肚;邱齐云也舒坦了。两个还不算熟稔的人就着酒菜,开始天南海北地聊起来。
“我说,就是烦!哎……我一堆烦事呢,你说我要像你多好,当个官什么的,有钱,又有人尊敬,不用成天打打杀杀还要做生意。……”喝到第三坛酒,邱齐云有些醉了;开始胡说八道。
尹昌也微醺,脸上虽看不出什么,只是话越变越少起来。
见尹昌不说话,邱齐云两眼直迷糊地说:“我就羡慕你这样的!你看,也不用去跟谁勾心斗角;有俸禄!有好酒!”说着又咕咚咕咚灌下去一碗。
“你说你有多大冤屈,还羡慕起我来了。每个人都有过不去的坎,我还羡慕你呐;你看你多年轻多自由。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尹昌的声音不大,也听不出情绪,但是让人能明显感觉到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