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是从马车换成轿子,外加杭州城这湿热的天气,邱齐云一路下来有些闷晕,踏进了闻星阁以后也顾不得别人对他行礼,一律摆摆手,直接回了房。
第十章:诀别
玄冥派里,凌萧戴着面具;从井里打上一桶冰凉的水,从自己的肩头浇下;这次的任务是杀一个人,凌萧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知道他身手不是泛泛之辈;肩膀上渗着血的伤口看上去不大,却一直流血不止;和井水同样冰冷的面具反射着银磷水光。凌萧缓缓抬手,转动臂膀,应该是没有伤到筋骨;他另一只手捂上伤口,用力捏紧;几股黑血从他张开的指缝流下来。
远远的,一个穿着藕色长纱披的身影站定在回廊转交,侧头低声问了边上的丫鬟:
“那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掌门的地方?”
“回小姐,那是掌门的影卫。”小丫鬟回道。
“啪!”一声,小丫鬟的脸已经被打得侧过一边,粉嫩的脸蛋上赫然多了四条手指印。
“说了多少次了,要叫掌门夫人。赏你这一下,是要你长记性。”女子冷冷道。
小丫鬟眼中噙着泪珠,咬着嘴唇点头道:“是,掌门夫人;奴婢记住了。”
女子一脸骄傲的笑,轻摇罗扇;瞥了一眼那戴面具的男子,转身消失在了转角。
婚礼前一日,各家的贺礼已经被送上了栖霞岭的玄冥派;被摆放在行礼的大堂前一片空地上。玄冥派各处张灯结彩,从山下就能看到山林中的玄冥派山楼已经被挂上可有金喜字的朱帐。
邱齐云一觉醒来,揉着额角;推开窗户,就能看到玄冥派那头一片灯火。
他坐在窗前,撑着下巴看那片灯火,他知道他要见的人就在那片灯火中,一想到他们彼此就在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邱齐云就不免心中因雀跃而鼓胀。那是一种邱齐云很少感受的兴奋,邱齐云手伏在窗棂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二天,从天光开亮就有宾客纷纷上山,辰时宾客已然到齐;其间几位长老盟主都是由新郎官玄冥派掌门亲自会面安排。
邱齐云原本以为他会和几个长老一起同玄卿打个照面,不想侍者将邱齐云引领到侧厅内休息,说是掌门一会儿会亲自过来。
邱齐云在侧厅里缓缓踱步,看着墙上的挂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人推门。
玄卿依旧是玄卿,穿着青红色长袍;身后跟着他的影卫。
邱齐云看到玄卿,脸上不自觉地浅浅一笑;小步走到玄卿面前,侧过头轻轻伏在玄卿的肩上,小声道:“我很想念你。”
玄卿脸上原本的毫无表情也转瞬变成一种宠溺的笑意,他一手揽住邱齐云的腰,他影卫默默转过身要出门。
“你留下。”玄卿做了这样的手势,凌萧捏着门沿的手骨节都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他缓缓关上门,回转过身,垂下目光站在门边。
玄卿双手捧起邱齐云的脸,缓缓落下一吻,继而一只手滑入邱齐云脑后的发丝中抚摸;一边低下头吻邱齐云的颈子。另一只手顺着邱齐云的衣襟慢慢下滑,在腰带的地方滞住;继而那只手蛮狠地扯开那片腰带;手指绕过衣袂直接探入布下的躯体。
“玄……卿……”邱齐云双臂环住玄卿的肩膀身体已经曲起,“边上还有人……”
玄卿将邱齐云打横抱起,放在一旁的供客人休憩的坐榻上邪魅笑着在邱齐云耳畔低语:
“那只是我的影子,无妨……”
凌萧现在已经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胸口如同被堵了一块什么东西;愤怒,痛苦……都不是,一定要说,应该是恨……为什么一个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对另一个人来说就是唾手可得;他又要在你面前亲手一点一点把你的心揉碎,凌萧用生命去疼惜的,就这样轻易被玄卿握在手心里一点点地撕开,染污。
“掌门,吉时将至!请掌门迎娶夫人。”门外有人恭敬传报道。
玄卿停下动作,直起身;整理了衣袍轻抚邱齐云的脸颊,道:
“今天晚上在房里等我。”
“可你今天晚上……”不等邱齐云说完,玄卿就用拇指轻触邱齐云的唇角:
“我知道,晚上在房里等我。”又说了一遍,玄卿就转身出门去了。影卫顿了顿,也就随着玄卿出了侧厅。邱齐云衣衫半敞,坐在榻上默默注视着两人的背影。
拜完堂,新娘被送进洞房;玄卿则留在大堂里。
凌萧戴着面具一个人回到邱齐云的房间门外,他抬起手;取下面具,手却停在门扉上,始终没有推开门。凌萧心中明白,可能过了今夜;很多东西都会不同了。他坐在邱齐云的窗下,凌萧从没怕过什么,纵使再凶险的任务,再残忍的对手,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不敢敲那一扇门。他怕谎言揭穿,他怕到头来邱齐云爱的只是玄卿;他怕邱齐云用看陌生人般的眼神看自己。凌萧坐在窗下,头倚在墙壁上;他回想起分别那时邱齐云对他说:
“你若想念我,就来名剑山庄找我。”
凌萧何曾不想念,但他不能去……
他没办法再欺骗邱齐云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开始渐渐暗下来,凌萧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个人坐在他屋子里。
“你去了哪里?”玄卿坐在屋子里淡然问。
“出去走走。”凌萧脸上戴回了面具,已经看不出表情。
玄卿站起身,走到凌萧面前:
“萧,我知道你和齐云的事;但是齐云好像还不知道这件事……”
凌萧一言不发地看着玄卿,玄卿脸上没什么表情,漠然地继续说道:
“我今天晚上不能陪新娘子了,我想你知道原因……”玄卿一边说一边慢慢踱步到凌萧身后,“但是,玄冥掌门大婚怎么可以丢新娘一个人独守空房;这件事如果被明教教主知道,我也不好交代。”玄卿说着,抬手缓缓解开系在凌萧脑后的面具带子;凌萧脸上的面具应声落地,“萧,你来代替我去和新娘……圆房。”
凌萧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只能听到自己臼齿摩擦在一起的声音。
凌萧站在洞房外,媒婆看到凌萧高兴的朝屋子里通报:
“哟!新郎官来啦!”说着要引凌萧进洞房,凌萧抽出手;依旧站在门口。媒婆见新郎脸上的神色不对,也不知道说啥。
“王婆,你下去吧。”屋子里一个清丽的女声吩咐,媒婆请了个万福就知趣地退下了。
半晌凌萧站在门外,四周静得出奇……
“你要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女子在屋里问。
凌萧依旧站着。
突然间新房的门被打开,一个面容娇丽的女子穿着一身红艳的喜裙站在门口看着凌萧:
“相公。”她说着嫣然一笑。
凌萧绕过她走进屋子,坐下。
女子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搭在凌萧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端起桌子上的酒杯递给凌萧,自己拿起另一杯道:“夫君,喝了这交杯酒;我们就是正式夫妇了。”
说着女子正要喝,就被凌萧一下搂进怀里;女子娇嗔:
“相公,你太心急了!”
凌萧沉默不语地轻吻女子颈侧,女子娇喘扶着凌萧的双肩。
下一刻,女子因为颈后的睡穴被点;昏昏沉沉睡去。凌萧把熟睡的女子放在床上,把外袍一脱,露出里面的夜行衣。翻身从打开的窗子跃出屋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邱齐云坐在屋子里,看到玄卿;淡淡一笑:“你今天成亲……应该恭喜你。”
玄卿从身后搂住邱齐云,在他耳畔低沉道:
“那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邱齐云靠在玄卿身上,勉强地笑着:“我知道……”他转过身,双手环住玄卿的颈,“从你为了我受伤那一刻,我就突然明白。其实,其他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你。”
玄卿欺身吻上邱齐云的唇。
窗外一双眼睛在暗中看着屋子里缠吻在一起两人。
邱齐云散下头发,褪去衣服;坐在床上,为玄卿解开衣袍绳扣。在脱去里衣的时候,邱齐云不留痕迹地瞄了一眼玄卿的腹部,果然……邱齐云脸色一变,突然用双手推开玄卿道:
“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不想……”
玄卿一把抓住邱齐云的手,小声:
“是你不想,还是不愿意?”
“我为了见你人都来了,你在胡说什么。”邱齐云想挣开,却依旧被玄卿桎梏着双手。
“见我?”玄卿目光流转,冷笑;“恐怕你要见的人不是我。”
邱齐云开始着急:
“你放开我!玄卿!我已经说过了我今天不想跟你!”
玄卿手上的力不但没有变轻反而愈发重,邱齐云觉得手都快被捏碎了;玄卿却不以为然:
“是你自己要来勾引我的!”说着,玄卿将邱齐云面朝下压在床上;一手反制着邱齐云的手,一只手撕扯下邱齐云的衣裤;抚摸着邱齐云露出的腰继而手指在光滑的皮肤上缓缓向下滑去:
“你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别人睡过了!?”玄卿说着强硬地掰开邱齐云的臀瓣。
邱齐云只能用剩下的一只手肘撑着床,咬着牙:“玄卿!你胡说什么!”
“不过也没办法,你一定也没认出来那是另一个人……”玄卿冷笑着食指顶进邱齐云的身体。
“啊……!”邱齐云疼得抓紧身下的被单。
转瞬间,一把长剑无声无息地架在玄卿脖子上……
“我记得你不擅用剑的,凌萧。”玄卿冷笑着说。
银白色的面具在夜色里反射出渗人的寒光,凌萧反手持剑对着玄卿的咽喉,他怕如果自己不用剑就会直接用双手拧断自己亲哥哥的脖子:
“放开他。”凌萧一字一顿地说。
玄卿松开手,嗤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睡完新娘了。”
凌萧咬牙,拾起地上散落的衣服给邱齐云披上;邱齐云双手紧紧握住凌萧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轻声问:
“凌萧?”
凌萧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
“我好想你,你都不来看我;我只能来找你了。”邱齐云说着,眼泪滑落;“我真怕就算这样你都不会出现……”
凌萧有些语塞,一时心头变得比刚才更难过。
“邱齐云,他这么晚才来是因为刚才在跟新娘圆房。”一旁的玄卿冷哼,“凌萧,难道你能否认吗?”
凌萧沉默,把剑放在邱齐云手中:
“我不配和你在一起。”
说着,凌萧站起身:
“玄卿,我已经不想再为玄冥派杀人了……,我也不想再为你做事了……”说着,凌萧解开面具;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在自己的脸上横着划了一道三寸长的伤口;“你以后也不用担心我用这张脸假扮你了。”
邱齐云跌跌撞撞走到凌萧身边,捧起凌萧满是血的脸;心疼得颤声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
凌萧丢开匕首,垂眼看邱齐云;轻轻地,吻了邱齐云沾满泪水的双唇。这一吻小心翼翼却饱含深情。
而后,凌萧跃出窗户,消失在了那个夜里……只留下邱齐云跪在屋子里抱着那个凌萧的面具……
第十一章:进宫
四年后
名剑山庄里的日子过得飞快,这四年一转眼就过去了,有些事邱齐云不想再去追究,他懒得去管玄卿娶了几房老婆生了几个孩子,这些事都不及凌萧的下落来得重要。但是凌萧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邱齐云怎么派人去查就是没个说法。
这天,名剑山庄得了一桩大生意;朝廷派人下来订了一把剑。
负责采办的公公一进山庄也省了客套话,直接进屋密谈,说是圣上的最宠爱的第十皇子习武,素闻这个江湖上名剑山庄的剑和剑法,希望由名剑山庄锻造一把称手的剑;然后呢,这位皇子还想跟邱齐云学些剑法。邱齐云听得直冒汗:
“公公,这剑的事儿没问题;这学剑法的事儿不行,您也知道我们山庄只是卖个武器;哪有什么剑法可教皇子呢。”其实,是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别和朝廷里的扯上太大的关系;不然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公公捻了捻假胡子,呵呵一笑道:
“庄主真是过谦了,就是圣上信得过贵庄才给你们这次机会;还望庄主识大体,不要弄得龙颜不悦;到时候不要说是武林,就是天下间也没有贵庄的立锥之地了。”
话说到这份上,就是不能拒绝了。
邱齐云打着哈哈送公公走后,回屋就一头躺床上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进而推开门:
“听说宫里来人定兵器了?”邱双云出现在门外。
“定了,还要我顺便进宫教皇子剑法。”邱齐云躺床上闷闷说。
邱双云跨进门,甩了甩帕子:“不是好事么,去京城还能散散心;免得你成天介胡思乱想。”
邱齐云翻了个身,索性坐起身:“万一我在宫里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宫里的人怎么办?”
邱双云噗嗤一笑道:“那也就大不了把你阉了当太监呗,你也不差了。”
“姐!有你这么说自己亲弟弟的吗!”邱齐云大吼起来。
“我说错了吗?你反正也不准备娶妻生子,咱们邱家的香火还得我来续。”邱双云摊手笑着说。
邱齐云斜眼打量邱双云:
“难道说……你有喜了!”
“哎,我本来打算月底再说的;刚才大夫才把出我有身孕了,也不知道肚子里是男是女,若是男孩可千万别像你舅舅似的只喜欢男人。”邱双云撑着腰,看上去还真有点像孕妇的架势。
“这可是咱们名剑山庄的大喜事!”邱齐云也不管他姐埋汰他了,高兴地直接从床上跳下来。
接下来,就是邱齐云从采料到淬炼锻造都亲自监督,因为听说皇子今年才满十七;锻造的兵器不能太重,又要和手,柔韧性和耐用度都要好。杀气不能太重,而今年轻人都喜欢用些轻巧的兵器。
邱齐云吩咐几位老师傅连夜赶工,务必要在三十日内出坯,四十日内成型,两个月内要完成整把剑。
至于剑鞘和剑把,邱齐云从名剑山庄的后山地窖里挑出上一块好乌檀木;请了江南的师傅刻磨出剑把和剑鞘,而后鎏上纯金,缀上通透水玉。
为了这把剑,邱齐云都快榨干脑子了。
到了日子,邱双云带着家仆送邱齐云上京师。
邱齐云骑在马上,不可说不紧张;剑被放在梨花木嵌玳瑁的剑匣子里,他人还没到玄武门就被几位管事捧着承进内务局了,进玄武门就要把身上带的武器都交出来;因为以后有可能要当皇子的师傅,似乎禁军和守卫对于邱齐云还算是客气。慢说都是恭恭敬敬请邱齐云把身上的兵刃交出,邱齐云也就意思一下地把剑交了;其余人也没敢说是要确认地搜一遍。
接见邱齐云的倒不是皇上,而是十皇子的亲生娘亲—柳妃。
虽说是见柳妃,现场还是有不少其它妃,嫔,才人。
邱齐云瞬间有种掉进女人堆的感觉。
当然,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柳妃交待了几句以后就让管事太监带着邱齐云去了皇子们住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