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三十(冤冤相报)——尽余欢
尽余欢  发于:2013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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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她就是莎莎!

那一刻白森觉得杜锋昨天不该救自己。

他觉得自己挨一顿打也是应该的——他竟然触犯了这么美丽的女孩子!

莎莎的美丽对白森简直是没顶之灾。他看着她蜜粉色脸颊和微微嘟起的晶莹双唇,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他还没有看她那双眼睛!她的眼睛里仿佛真的有波浪,白森不敢注视,他怕被那盈盈水波淹没。

但是莎莎并不放过白森。她侧过头,追逐他躲闪的眼睛,“白森同学,你能原谅我吗?我没想到他们会去找你的麻烦。”

她的声音里带了丝委屈,却并没有不安。她很确定,白森一定会原谅她。白森无法不原谅她。她从这个男孩的躲闪回避中知道,她甜糯的声音紧继她迷人的外貌,在一瞬间降服了他。

白森当然要原谅她!

可是他心跳如擂鼓,越是迫不及待想说出话,越是无法说出。

谢天谢地,这时上课铃声响了。

“周莎莎,请回到你的座位去。”杜锋在一旁冷冰冰地开口。

周莎莎看了杜峰一眼,莫名其妙红着脸低下头,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

杜锋看着她背影,漫不经心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白森听来极为刺耳。莎莎这样美丽的女孩儿,怎么能遭受这种嗤笑?

杜锋仿佛看出了白森的义愤填膺,他不屑地哼了一句:“女人都是祸水……”彼时杜峰的神情如世外高人,勘破红尘。

白森有意否定,却呢诺着说不出话。这时杜峰又居高临下开口:“我睡会儿,你帮我看着点老师……”

白森没有拒绝。

他和杜锋就这样莫名其妙混到一起,大概因为同是班级异类、人缘不好,杜锋选择了白森成为他的朋友。

十二岁那年白森已稍懂寂寞忧愁,拥有一个朋友何其新鲜而温暖,他无法抗拒。

自从莎莎进入白森视线之后,他就无法将这姑娘驱逐了。她坐的位置那里像有一块磁铁,白森的视线不知不觉就会被吸引过去。有一天他赫然发现,整个教室都是黯淡无光的,除了莎莎——她占据所有光芒,成为他眼里唯一色彩。

连她的名字都有巨大的魔力,白森一度喜欢在无人时悄悄呢喃:“莎莎……莎莎……”这两个字在他口中盘桓,就像他嗓子眼里盘了一条不停吐信的蛇。

白森觉得神魂颠倒。

他并不是唯一一个为周莎莎神魂颠倒的人。

莎莎被誉为校花,她有一种超出年龄的美。其他女孩儿都灰扑扑没有长开时,她已经含苞欲放。她是顽石堆里的一块美玉,耀眼光华无法掩盖。整所学校十多个班级里,有数不清的目光在她身后追逐。

白森只敢悄悄盯着莎莎看。看她微卷的头发,看她戴着毛线手套写字的笨拙样子,看她各种天真满足的笑容。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完美的像是神女。

事实上,白森已经把她推上自己心头神坛。

因此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得了莎莎青眼——从他十二年短暂却波折的人生经验来看,美好一向与自己无缘。然而这次,上天似乎真要眷顾白森了:课间十分钟,莎莎常拉着她的好友唐梦来他桌前小坐。

确切说,他和杜锋桌前。

杜锋每到这时,常常不耐烦地走开。但偶尔也会留在那里,加入三人的谈话,用一种睥睨天下的态度插着嘴。

每逢这种时刻,莎莎就会容光焕发,目不错神地盯着杜锋。

她表现的如此明显,可惜白森一叶障目,从未发觉。

他们四个很快成为一支小团体。白森、杜锋、莎莎以及小梦。这是个奇特的组合:

白森是木讷到只会埋头苦读的书呆子,杜锋是打架斗殴迟到早退无恶不作的问题少年。莎莎不用说了,她美貌与智慧并存,是深蓝天空里唯一的那挂月亮,天生应被万千繁星点缀。至于小梦,当时她平平无奇,站在莎莎身边,毫不出彩。

这样奇特的四人团体,竟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分崩离析,简直是个奇迹。

白森很快发觉,莎莎虽然是天之骄女,却并不恃宠而骄,傲气凌人。他们四人里面,杜锋才是最傲气的那个,其余人都隐隐以他为首。每当他从武侠世界里暂时抽身出来,就会带着白森他们扫荡街头的游戏机和音像店,雄赳赳、气昂昂,如皇帝巡街。

除了学习,别的方面杜锋无所不通。

当他如数家珍谈起那时流行的香港电影,莎莎和小梦听得专注认真,她们仰起头来看着他,就像在看自己的英雄。

而白森默不作声走在后面。香港电影,对当时的他来说是那么遥远。

他垂下头,看着自己脚上洁净的新球鞋。

即使从头到脚都簇新光鲜,他还是那个老土的白森。

就在这时杜锋忽然住口了。他拉起白森,往相反方向跑去,“我和白森去踢球,你们自己回家吧。”

两个女孩儿正听得兴致盎然,孰料被他放了鸽子,只好望着少年飞奔的背影无奈跺脚。

这就是杜锋。他对女孩子,从来都是这样浑不在意。

他们那天并没有踢球。杜峰把白森带到他家里。

他家说不上富丽堂皇,但也让白森看得有些眼花缭乱,一些新式电器,他此前从未见过。

杜锋请白森在沙发上随便坐,白森便有些不自在地坐下来。

进入陌生的环境,他总会无端紧张。紧张仿佛植入他身体的一段程序,它往往自行开启,而白森不由自主,无计可施。

杜锋看着他在沙发上如坐针毡,不由再次发出招牌式的嗤笑:“放心吧,我家里没别人。”

是的,他家里没别人,除了他那慈眉善目但年老昏花的奶奶。

不久之后白森才了解,杜锋的父母此前刚刚离婚,对儿子的抚养问题,两个家长互相推诿,经多次磋商,最后达成一致,让他和奶奶住。

而在当时当刻,白森的确因为杜锋的话大松了一口气。这时杜锋拿出两盒录影带。他娴熟地将之放进DVD里,按下几个按钮,开始播放。

画面和声音包围了白森,他总算忘记了不自在。

那是他看的第一部香港武侠片,张彻导演的《独臂刀》。直到今天,他还记得那电影里的许多细节。他也记得在刀光剑影之中,杜锋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是的,平静无波——因为他睡着了,这部电影他已经看过不下三遍。

白森还记得那时自己是如何感动。这个个性嚣张、品行顽劣的男孩儿,原来真正把他当朋友。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要珍惜这可贵的友谊——它的可贵程度甚至和莎莎不相上下。

那时白森窝在杜锋家柔软的长沙发上,没想到自己会一语成畿。

——他很快面临了选兄弟还是选女人的两难抉择。

chapter03

周强站在化妆间门口,手指狂按键盘,一脸气急败坏。

杜峰大老远看见他如此,心里就畅快不少。周强,杜峰的经纪人。杜峰以折磨他为乐。

杜峰的手机铃声就在周强耳边响起,把周强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来,双眉紧皱看着杜峰:“杜锋,我告诫过你,不要耍大牌!”

“你要在这里和我探讨吗?”杜峰好整以暇看着他。

他果然紧张地四处看了一眼,见周围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这些年杜峰越来越红,周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却还是这样胆小如鼠。

杜峰懒得再看他,迈步走进化妆间。周强的担心是多余的,耍大牌与否,杜峰自然有分寸。这么些年沉溺圈子里,他自信已经游刃有余。

周强一定也知道自己的担心很多余,甚至自己这个人都很多余。但是他不能承认,他承认了,就否定掉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们不能否定自己存在的价值。我们要葆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这才是今天杜峰会来当决赛评委的真正原因。

尽管在圈内厮混已经让他百无聊赖甚至心生厌恶,他还是要混下去。

除了混下去,他懒得寻觅其它出路。

要混下去,就得证明自己有混下去的资格。就得保证这资格不被后起之秀夺去。

后起之秀,比如,徐图。

杜峰听周强说起徐图与自己有多么相像时,是当笑话来听的。

他那私生活不大检点的父母确实各自给他生下了一个弟弟,但他们和杜峰长得顶多有三分相仿。

奇怪的是,渐渐圈子里许多和杜峰相熟的人也到他面前来说:那个叫徐图的小帅哥,真的和你很像!

直到今天见面,他都以为那些是夸张之词。要知道,这圈子里的人最喜欢夸张。

只是这一次他们没有夸张。因为事实太夸张了,已经不需要他们再加工。

杜峰看到徐图的一刹,真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化妆师最后审视了一眼杜峰的脸,满意地拍拍手,“锋哥,可以了。”

杜峰这才神游归来,照了下镜子,向她郑重道谢。她被这郑重弄得有些面红耳赤。

没办法,杜峰最近扮演成熟内敛的忧郁绅士,正有些走火入魔。

杜峰附赠她一个绅士微笑,然后才走向舞台。

那里已经渲染好气氛,数千观众,屏气凝神,静待他入场。

曾经杜峰无比享受这一刻,如今却已经找不着感觉。

他入场了。他向观众热情打着招呼,每个表情和动作都到位。主持人抛出的话题,也衔接的幽默睿智。直到他步入评审台坐定,观众席上掌声仍热烈如潮。

杜峰坐在椅子上,脸微微侧对摄影机。他知道自己拍摄的最佳角度。他也知道自己脸上此刻布满谦逊内敛。

他的灵魂抽身半空,看着壳子天衣无缝的表演。百无聊赖。

好在有趣的东西终于来了。徐图上场了。

准确点说,是“锦绣中国”的全国四强一同出场。

这场选秀比赛耗时半年,影响巨大,广告赞助商不知凡几,不知多少电视台和影视公司对它背后的利益眼红。杜峰出任一次评委,所得分红,已让周强双眼发亮。

这巨额分红,杜峰拿起来理直气壮。要知道他早向“锦绣中国”被迫贡献了一份利益——徐图和他相像的话题,已经炒作的尽人皆知。

杜峰望着舞台上的徐图,很替他感到惋惜。

他选了一条艰难的路。初看这是捷径,往远了看,则荆棘丛生。靠模仿别人出位,今后就要笼罩在别人的阴影下,无法洗脱“复制品”甚至是“赝品”的名号。

不客气地说,这孩子简直选了条死胡同。

何况他模仿的是杜峰。杜峰清楚知道自己的斤两——实在不值得模仿。

杜峰观察着徐图的每个细节,全神贯注。他看到徐图镇定自若的外表下,一双眼睛始终在往台下张望。

杜峰猜测他在寻找什么人。

他猜测那人是白森。

白森,白森!只是在心里念两遍这名字,杜峰就有些心神不定。这名字像一根湿漉漉的水草,在无数个噩梦中糊住他的口鼻,让他在窒息中醒来。

他疑心那水草是白森怨念所化,两年前最后一次见面时,白森没能将自己掐死,一定遗憾得很。

徐图还未寻找到白森。杜峰观察到他眼里生起点滴不安。看到他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浮现起那种不安慌张的情绪,杜峰心里十分别扭。

他可以肯定,除了脸,徐图与自己再没有其他相像之处。

不过,当徐图开口唱歌之后,杜峰就推翻了自己这条结论。除了脸,还应该再加上一项——他的嗓音。

杜峰甚至有一刹那对人生起了怀疑。

如果有人顶着和他一样的脸,用和他相差无几的嗓音说着话,那他还是不是独一无二的他?

更何况,这样的人恰恰陪在白森身边……

徐图一曲唱毕,掌声迭起。身旁的评委都若有若无扭头看向杜峰。

杜峰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他们想在他脸上读到百感交集,因为徐图唱的是他的成名作《莎莎》。

杜峰脸上的确浮现出百感交集。他知道摄像机正对准了自己。他扶了下话筒,用一种调侃的语气发表褒赞:“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服老不行啊!”

徐图唱的不错,比自己当年更认真深情,白森一定下了不少功夫调教他。

从他开口那刻,杜峰恍然醒悟,他现在拥有的东西,徐图只要努力,或许也能拥有。而徐图现在所有的,他却再也找不回了。

难怪两年来白森悄无声息——杜峰心底怅叹——原来是在为我准备这么一份大餐。

阿森,我洗手静坐,等你上菜。

一曲《莎莎》唱完,徐图的成绩并不大理想。杜峰毫不意外,模仿终归不是正途。

徐图的眼神微微黯淡。到了这时,他还在不死心地往台前贵宾席张望,想必那里有他给白森预留的位置。

想必那个位置一定空着。

想必白森是不想再见到我——杜峰嘴角不自觉勾起:阿森,你还是这样怯懦,既然决定了要针锋相对,就不该临时怯场。

杜峰幸灾乐祸看着台上越来越拘谨的徐图。白森的缺席显然影响了他的发挥,与主持人之间的互动都有些生涩。

这一轮PK结束,四强选手都要暂时离场。杜峰却在这时凑近话筒,他向主持人提出,要同3号选手徐图说两句悄悄话。

他这举动显然出人意料,但主持人不会拒绝。主办方不怕这种在接受范围内的意外,小小意外,却能带起话题,让他们收视率锦上添花,何乐而不为?

徐图走到杜峰桌前。他那双与杜峰有八成相仿的眼睛里装满戒备,一张脸却满是谦逊笑容。他双手交叉叠放身前,身子微微探向杜峰,“杜老师?”

那一瞬风云际会,现场安静得仿佛陷入真空地带。

杜峰站起来,嘴巴凑到他耳边,“白森就教了你这么点儿东西?”

徐图望着杜峰,瞳孔微微收缩,眼中总算有了一点锐利的光。二人之间的空气中仿佛泄露了一罐煤气,一点就着。

杜峰满意地笑了。笑完,他亲热地拍拍徐图肩膀,坐回到位子上。

徐图脸上也展露出诚恳受教的笑容,他向杜峰躬了躬身,“多谢杜老师!”

主持人这时才回过神来,用两句调侃重新调动起现场气氛。

他们想从徐图口中问出杜峰说了什么,徐图却缄口不言。这神秘感使他关注度大增。

借此机会,徐图也好像“活”了过来。他渐渐警醒机灵,反应速度比刚才快了不止一筹。

这样的发挥一直持续到最后的冠军对决。

最后一曲,舞台上灯光骤然熄灭。一团漆黑中,徐图低沉的声音响起:“这首歌我专为今天准备,它的名字是——《撞车》。”

撞车!杜峰率先为这创意鼓掌。徐图和他自己,可不就是新与旧、老与少的对撞!

这份坦然与勇气,像最自然的脂粉,掩饰了模仿与复制的本质,为徐图加分。

而当音乐千呼万唤,终于响起,杜峰就知道要糟。

这音乐征服了他!确切说,征服了他的耳朵。

杜峰这双耳朵已历尽沧桑,越来越挑剔难伺候,但《撞车》的前奏响起时,它们精神振奋,发红升温,如喝下一杯香醇烈酒。

那前奏最开始的时候旋律低迷,大小提琴的演奏宛若一匹绸缎,悄悄裹挟住你的耳朵,每个音符都扣准你心弦,伴随你的呼吸一同起伏。直到混沌的电音响起,你蓦然回首,才发觉已掉入音乐的迷局。之后不得不跟随,跟随着迷离空灵的管风琴,跟随着布局者,走向他要你走的路……

徐图的声音代入极为自然,这忧郁迷离的配乐与他深沉优雅的唱风不谋而合、相得益彰。一直到高潮部分,杜峰都陷入其中,醒不过来。

让他醒过来的是骤然低沉冷酷下来的旋律。徐图手握话筒,唱得投入乃至忘情,他神情痛苦,仿佛在战栗与悲悔中呼喊:“头破血流粉身之后我给你每一分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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