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叫我‘老陈’。”
“老陈?我可以叫‘陈先生’吗?毕竟,你看上去还很年轻。”
“呵呵,”镜头里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向着辛兰笑了笑,“当然可以,多谢辛小姐夸赞。”
“对了,刚才小宝出来,是不是吓到了你?”
“刚才那位是小宝吗?他多大?”
“六岁。抱歉辛小姐,他还不懂事。”
“不,该道歉的是我,我想这里的环境吓到了他。他似乎不爱说话?”
“抱歉,辛小姐,他不会说话。”
“对不起,原来是这样。”
“你太客气了,辛小姐。”镜头里面“陈先生”笑了笑,笑容十分儒雅,“很高兴能陪你说说话,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哦,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小梦。你笑起来很像小梦,”“陈先生”神色平和、温柔,依稀还带点憧憬,“小梦是个好姑娘,我爱她……”
“你爱她?”辛兰仿佛有些吃惊,“那白森呢?”
“白森?”
“陈先生”难得怔忪了一会儿:“或许,不爱吧。”
“够了!”林峥腾地站了起来,他视线避开屏幕,就像里面有鬼一样,“师姐,这到底怎么回事?!”
chapter25
杜峰举了举杯,示意面前的沈荣接着喝。
沈荣摇头,边笑边叹气:“这么些年没见,一见面你就要我出丑不成?”
杜峰自顾咽下一杯啤酒,“你的酒量,我还不知道?留趟洋回来,学会装了不是?算了,我干了,你随意吧。”
沈荣无奈,也端起酒杯,“算我怕了你,当了明星,脾气一点没改。”
“明星?哈哈!”杜峰笑着摇头,“沈哥也来笑话我。”
“怎么是笑话你,”沈荣一边说,一边不知从哪儿摸出两张杜峰的写真照片来,“小峰,我还等着你给我签名呢。”
杜峰喝得不少,这时大手一挥:“签!有多少,签多少!”
沈荣笑笑,当真就又拿出支笔来,塞到杜峰手上。杜峰看也不看,就在他递过来的几张纸上唰唰签起名来。
“够了,够了小峰。”杜峰签了有上十个,沈荣才叫停。
他收起几张照片,“这几张拿去卖钱,剩下这个嘛……”他点了点桌上剩下的几张纸,面带笑意,“杜峰,剩下这个,你可是把自己给卖了。”
杜峰疑惑不解,低头一看,才发觉桌上剩下几张打印纸,并非什么照片。杜峰酒醒了一些,再仔细看去,发现这几张纸,竟是一份合同。
而这合同,他已经签了字。
“沈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绑架你做我的摇钱树啊。”沈荣看着杜峰一阵轻笑。
“不,这不算。”杜峰摇了摇头,拿起合同来就要撕,但沈荣眼疾手快,已经把合同抢了过去,小心翼翼放进自己包里。
杜峰苦笑:“沈哥,以你在国外的名声,有的是歌手抢着你做制作人,何必要上我这艘破船?”
“破船?你可不是破船。”沈荣摇头:“如果你说的是那些绯闻,你那公司已经全力向报社和网站施压了,相信风头很快就会过去。何况,圈中那个叫什么陶的女星不是出了更大丑闻么——第三者插足,你这个事,已经不在风头浪尖了。”
“沈哥,你不知道,”杜峰仰头喝下一杯酒,“我唱累了,也唱腻了。我现在这种状态,只会毁了你金牌制作人的名声。”
“不,”沈荣摇头,“我相信你,你有副好嗓子,也有热情有天分,我看好你,从一开始就看好!”
……
沈荣的确从一开始就看好杜峰。所以酒吧ONCE的驻唱乐队出了岔子时,他第一个找上的就是杜峰。
那时杜峰和白森还在读大一,在酒吧驻唱演出的经验丝毫没有。
沈荣是杜峰的师兄,甚至是带杜峰进入音乐圈子的引路人,他和ONCE酒吧的老板相熟,因此老板托他找人代替原来的乐队。
第一天上台前杜峰很紧张。沈荣在后台,亲自给杜峰和白森加油打气——毕竟是他找来的人,唱砸了,丢的是他的脸。
好在杜峰和白森没有唱砸。
不但没砸,那天酒吧里气氛空前热烈,两人比预想的加唱了半个小时,唱到喉咙沙哑几近失声。
ONCE的老板一张圆脸笑出了褶子,直夸沈荣给他找到了宝。
深夜他们从酒吧出来庆祝。杜峰喝的酩酊大醉,搂着沈荣不停叫“哥”。
白森喝的比杜峰要少,但也醉的走不成直线,沈荣一手一个拖着他们,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走。走着走着杜峰开始唱歌,沙哑狂放地歌声回荡在夜晚寒凉的空气里。白森头晕脑胀,却听出他的快乐。
后来他们就常驻ONCE,沈荣时常带人来给他们捧场。
晚上唱完歌再回校不方便,杜峰先斩后奏,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租了一间地下室,软硬兼施,要白森和他同住。偶尔他们请沈荣和其他朋友去做客,狭窄的地下室里总充满欢声笑语。
周末白天杜峰总是呼呼大睡,白森通常丢下他一个人去上自习,补习平时丢下的课程。
那天是一个寻常的周末,不寻常的是白森感冒了,看书时头一直疼,于是他提前回家。
进门时发现门没有锁,他有些意外:“阿峰,你起来了?今天怎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杜峰和沈荣的动作,也戛然而止。
但杜峰的手还环抱在沈荣肩上,沈荣的嘴唇还停留在杜峰唇上。他们年轻的、健康的、有力的、灼热的身体,还拥抱在一起。
白森愣住了。
愣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开口:“你,你们继续……”
说完这句他夺门而逃,连掉在地上的课本和钥匙也顾不上拿。
杜峰一把推开沈荣追了出去。他光着上身追出三条街,丝毫不顾街上行人异样的视线。
然而他没追上。他不知道白森靠墙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他匆匆跑过去,片刻后又看着他垂头丧气地走回来。
他站在墙角,始终没出声。
大概惊讶已经让他无法说话了。
又过了片刻,一阵脚步声传来,本已经过他身边,却似乎发现了他,突然又停住,退了回来:“阿森,我们谈谈?”
是沈荣。
“你已经看到了,阿森,其实我没想刻意瞒着谁,不过说出来也是给别人添麻烦,阿森,”沈荣重复了一遍白森的名字,试图让他集中注意力,“我是同性恋。”
白森觉得额头一跳一跳的疼。
“我喜欢杜峰,第一眼见他就喜欢。”
白森觉得更疼了。
“阿森,我并不是随意胡闹,希望你谅解。”
白森揉了揉额头,“沈哥你别说了。”
但沈荣仿佛没听到他的话,“阿森,杜峰很看重你这个朋友,所以别人不谅解没什么,你一定要谅解我们。”
“你,你们?”
“是的。阿峰他和我一样,是‘同志’。”
“不,阿峰不是!”白森骤然拔高声音。
“你看,你别激动,”沈荣的语气依旧平淡,至少表面上平淡,“同志也是人啊,也没长三头六臂,也不会作奸犯科,怎么,杜峰是同志,就不能做你的朋友了?”
“不,不是。”白森低声分辨。他总觉得沈荣的话哪里不对,但仔细一想,又句句都对。
既然都对,为什么自己这么愤怒痛苦?
“沈哥你一定是弄错了。阿峰他怎么会是同性恋呢?”
“他和我一样,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呢?”
“直觉。何况,你刚才也看到了……”他提醒白森直面刚才的事实。
“不,不是这样……”
“是。”
“不是——”白森习惯性地答了一句,然后才觉出不对,他一抬头,才发觉穿好衣服的杜峰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我是同性恋。”杜峰直视白森,说的缓慢而坚定。
白森在他的注视下低下头。
杜峰看不见他神情,也看不见他那双深邃漂亮得眼睛里装着何种情绪:厌弃?不屑?还是不在乎?
“你们俩好好谈谈吧。”沈荣这时退开一步,“阿峰,我先走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杜峰盯着白森看了半晌,才开口。
“不。”白森本能地摇了摇头。
“那,很厌恶我?”
“没有。”
“那你到底是什么感觉?”杜峰简直要忐忑了——不恶心也不厌恶,难道,会喜欢我?
“我,我先走了……”白森答不出杜峰的问题,绕过杜峰往街上走去。
“你站住!”杜峰开口,言简意赅。
“不恶心也不厌恶,那么,你是……不能接受我是同志了?”
白森这次没点头也没摇头。
这么多年期待,杜峰等来这样一个沉默地答案。
他从刚才起一直恐慌紧张的心脏此时松缓下来。失望也好。失望何尝不是种解脱?
杜峰在地下室里呆坐了一下午,才开始收拾东西。
这间地下室只有三十来平,除了两张狭窄的木板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和一个旧沙发,就再没什么像样的家具。
杜峰收拾了一会儿,发现也只有几件衣服可以装。
他颓然在床上坐了片刻,忽然走到白森那张床前。他慢慢躺下,伸手抚摸白森干净的床单,他把头轻轻埋在白森的枕头里,他闻着他的味道。
他想象着白森的模样、白森的肌肤,他仿佛感受到白森的体温,他仿佛在抚摸他……像无数个难眠深夜一样,他最终把手伸进自己的胯下……
杜峰拎着包出门的时候,被坐在门外的白森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他会回来。
“怎么不进去?”杜峰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硬。
“钥匙,落下了。”不仅地下室的钥匙,白森寝室的钥匙也一并落在屋里。
杜峰明白过来,退了一步,让他进来。
白森进屋才发现杜峰肩上的旅行包,“你要去哪儿?”
“我搬出去住。”
“为什么?”白森的声音也干涩起来,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明知故问。
“你不介意吗?和一个‘同志’一起住。”
白森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知道。”
杜峰自嘲地一笑,往门外走去。但是白森忽然拽住了他:“是你的话,我不介意。”
杜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为什么不能痛快点?不要再给他期待地理由……
“如果是你介意我的话,我搬出去吧。”白森说完,放开杜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杜峰走过来抢开他的行李包,“不介意。我不介意!”
白森笑了笑,双腿一软坐在床上。杜峰这才注意到他脸色红得不正常,他把手按在白森额头:“阿森,你又发烧了?!”
那晚他们照常去了ONCE唱歌。白森吃了退烧药,面色上看不出什么不妥,他在台上一切如常,和杜峰的眼神、动作交流也没有异样。就好像完全当白天的事没有发生过。
杜峰却整晚都心不在焉。他担心白森的身体,也担心白森的心情。
好不容易坚持下台,他立即向抱着吉他的白森走去,但沈荣拦住了他。
那是后台漆黑的角落,沈荣伸手拉住杜峰,“你们和好了?”
杜峰挣开他的手,“沈哥,我还有些事,待会儿再说。”
但是沈荣并不放手,“小峰,我白天问你的事,你还没回答。”
杜峰这才转过头来,“沈哥,我不能答应。”
“小峰,我是一片真心。”
“对不起,沈哥。”
“可是那个吻,你没有拒绝?”
“因为你的技巧很好。”而且,我也想试试被人喜欢被人爱护的感觉……
杜峰坦率的不像话。
沈荣几乎不知该如何往下说。
“我懂了,你喜欢的是……他。”
杜峰顺着沈荣视线看过去,看到灯光底下勉强笑着的白森。
杜峰猛地抽出被沈荣拉住的手。
然而那一刻,白森已经背转过身……
chapter26
林峥望着电脑屏幕,半天都没说话。辛兰也不催促,事实上,她也在出神。
“我该如何做?”良久,林峥才出口。
“DID不是种很容易治愈的疾病,你要做好长期准备。”
林峥点头。
“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将病情告知白森。”
“告知?他不知情吗?”
“不是完全不知情,但被‘分身’替换时发生的事,他并没有记忆。”
“既然他不知道,能不能,就不告诉他?”林峥双手紧扣在一起,“我想,他的压力已经够大。”
“不,小林,他必须了解自己,才能改变自己。”
“小林,”辛兰看林峥不说话、神色沉重,便又开口道:“你别太悲观,应该对白森有信心。他并不是你想的那么脆弱。作为DID患者,他对自己的控制已经极好。”
“师姐,道理我懂了。给我点时间,好吗?”
“好。注意让他多休息,他再有什么异常行为请及时告知我。”
“嗯,多谢师姐。”
“小林,你自己也要休息好,不要负担太重,要相信你哥。”
林峥点头,看向辛兰的眼里有丝感激。
他回家时天色已晚,路边霓虹灯纷纷闪烁。城市的夜晚也如白天一样繁华,但林峥觉得他心里一片孤独无助,一片漆黑寒冷。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却还是不够。
他陪在他身边,却走不进他心里。
他做了医生,却医不好他心里的病。
把车停在车库,林峥默默吸了一根烟,才走进电梯。拧钥匙开门时他已经收敛情绪,面带笑容。然而房中满室漆黑。林峥心里一紧,他快步跑到白森卧室,果然没人。
林峥拿起钥匙,抬手关上门,往外跑去。
他慌张而焦躁,开着车却不知该往哪走。他打电话给白森熟悉的人,包括辛兰、包括徐图,如果不是理智残存他甚至想打给杜峰——前提是,他要有杜峰的电话。
林峥无比后悔,他不该留白森一人在家。
……
数年未见,杜峰和沈荣酒一喝上就有些停不下来。
酒喝的越多,沈荣大脑就越清醒,身体就越……兴奋。他看着杜峰帅气一如往日、又比往日更成熟的脸,觉得心里一波一波的痒。
“杜峰,你和……白森,怎么样了?”
“难得见面,沈哥,我们不提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