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属于女子的声音说,「据说这魔头诡计多端,果然还是将他绑着比较让人放心。」
另一个声音回答,「不妥不妥,门主似乎还有事情需要他办,若现在得罪了他,事后我们怎么担待得起……」
「我看你就是看上他了吧!」
「哈?」
「这魔头在江湖上早就恶贯满盈,不知道迷惑了多少正常男子!门主之前就有交代过千万避免与他单独相处,你还就是不听,不是看上他了又是什么!」
被逼得急了,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双儿,我没忘记,我们才是有婚约的……」
不由暗笑,原来在我面前的这两个人并非什么母子,而是一对姘头。难为了那女子一副花容月貌,却要强装出七老八十的模样,也难怪她事事担心着。
女子道,「我不管!你就告诉我,现在把他怎么办吧!」
终究,还是男子妥协了,「好吧,听你的,我这就找绳索去。」
等男子一走,我即挠着发痛的后脑坐起身来。
女子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后来听到动静猛然回头,当下瞪大了眼睛,花容失色。
「你,你……」
眼见着她可能就要开口呼唤那名男子,我先发制人抢先发出了声音。
我朝着她笑得妖孽,「姑娘,你愿听本座一言么。」
第一百六十章:愚弄
她戒备地疾退一步。
翻身下榻,扶着床槛站了起来,她却连忙喝止,「你别过来!」
「卓人芳难道没和你说过,本座现在武功全无么。」
「可是……这。」她顿时语塞,警戒之意仍丝毫未减。
「罢了,本座就站在这里。」
她紧咬住了下唇,「你要说什么。」
「敢问姑娘名讳?」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本座没其他意思,只不过方才在院子里从身后偷袭本座的就是姑娘吧。」
「是又如何,我可不会怕你!本姑娘姓廖,单名一个双字!」
「……哦,原来是廖双姑娘,久仰。」
「你识得我?」
「那倒没有,只是以前曾听人说起过,江湖上有一对兄妹,武功修为均了得,被世人称作珠联双璧。」
闻言,她稍显得意之态,「正是本姑娘没错!」
「这么说,方才的那位就是廖璧咯?」
她的面色白了白,不发一语。
我兀自笑道,「看来传闻是真的。廖家姐弟背人苟合,被撞见以后竟然杀父弑母,为天下所不容也,想不到如今却是投奔了琅琊门。」
「你……」
「怎么,是本座说的不对?」
「你知道什么!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可爹娘偏不允许硬要将我们分开……」
「因为一句喜欢,就可以做任意事么。」
「哎?」
我缓缓道,「……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那便好了。」
她突然笑了起来,「魔头,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也做了相同的事吧,不对,应该比我更加恶劣!」
「……是呢。」
目光微转,流泻于地面上。
抬起头,微微一哂,「廖姑娘,投奔我寐莲教如何。」
「什,什么。」
足下朝前迈出一步,「像姑娘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本座最喜欢不过。」
「你说谁呢!还有,不要过来!」
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窗外,口里还无意识地轻唤了一声。
「……啊。」
她不由跟着回头。
在那一刹那的功夫,我已然出手。
接过她软倒的身子放至榻上,并拿了东西在她脸上描画。我俩的身长虽有一定差距,不过这样平躺着应该不明显才是。末了又为自己易了容,尚来不及换衣服,屋外的动静正由远及近。
不多时耳边传来门被推开的声响,伴随着这样的话语,「双儿,你看看这个成么……」男子的声音却忽然中断。
「这是……」
猛地掀开铺盖只露出脑袋,以及半露的肩膀,我瞪大眼睛惶恐地看向站在门口呆望着的男子,以及掉落在地上的有如盘蛇一般的绳索。
「双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双儿?!」
我失声尖叫,「不要过来!」亏得这句话我方才听廖双讲了许多遍,此刻应用起来才会这般得心应手。
「好,我不过来,现在你先穿好衣服,我在外面等着。」
自是默然首肯。眼见着他出去并阖上了门,我便利索地起身替换掉了两人的外衣。
最后抚了一把女子的面颊,无比怜惜地俯在她耳边低语,「你与本座相比,确实还差得远呢……」
打开门,见廖璧正一脸沮丧地倚靠在墙上,他看到时我即浑身一震,立马挺直了身子。
「双儿……」
我不语,转身向庭院外头走去。
「双儿!双姐!」他尾随上来,几度拉住我的手都被我狠狠甩开。
跨过院门的时候,两名侍卫一脸怪异地询问,「两位香主,这是怎么了。」
我自是不予理会,廖璧只能解释道,「双姐她身体有些不适,我带她去休息一下。」
「可是屋里那人要怎么办,门主交代过,要守在旁边寸步不离啊!」
「这要拜托你们了!哎……双姐!」
廖璧连忙尾随了上来。
从他看不见的角度,我抿唇微笑起来。
拐过一处墙角还要往前行,廖璧却惊慌失措地叫了出来,「等等,双儿,那里是!那里,卓爷说过谁也不许靠近的啊!」
我转过身来,迎着他诧异的目光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瞠然将我接住,双臂在我背后交叠。
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双姐,刚才……发生什么了。」
「……」
「你,你才是被他迷惑了的,对吗。」
手臂的桎梏逐渐加重,直至他突然抬起了我的下颚。
「双姐,你……」
我对着他的面孔轻轻呵出一口气息,他即放松了手的力道,身子直直向后仰倒去,连一丝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任由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我拂了拂胳膊上被他搂过的位置,转眼便抹掉了脸上令我不舒服的易容。
将他拖至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侧首望了望眼前高耸入云的阁楼,试想阮缃融该不会就是被关在了这种地方。
好一个卓人芳,布置出这样明显却又叫人无可奈何的陷阱。如此高的楼,仅是往返便嫌时间不够,还不知阮缃融身在哪一层。若此期间给人发现,那就真个好比瓮中之鳖了。
我正兀自思忖着对策,哪知身后传来一阵突兀的咳嗽声,仿佛凭空出现般显得十分刻意。
心中一凉,只道我方才虽然曾一度走神,不过此人已经如此接近,我何以竟未曾察觉。
疾速回身望向那人,不由得苦笑。也无怪没能发现这家伙,只见此人一身夜行衣的行头,又特地轻敛了步伐。这样的装束若还叫人发现,那所有打扮都是多此一举了。
来者取下了面罩,露出一张带着笑的,绝色倾城的面容来。
由着她围着我环绕一转,然后听她审视般地道,「林公子,恩,真是美丽非凡。」
我明知她在意指我身上的纱衣,于是淡定地当着她的面把它扯了下来,并顺手将它抛进了身后的湖水里。
夜风迭起,吹鼓着我内衫的宽袖。
她微微讶异地看着我,跟打量什么怪物似的。
我径自言道,「这种时候,卓小姐怎会穿成这样来此。」
其实论道理来说,卓霓裳并算不得小姐,此时这般称谓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啊……这个。」她苦着脸似乎在勉力张罗着语言,随之后知后觉地嚷了出来,「要说这个,林公子不是也一样么。」
「哦?」我挑了挑眉,「这么说,卓小姐就是同路人了。」
借着月色可见她的唇角轻轻上扬着,那满面容光不容人小觑了去,「可以这么说,或者说……我们也算是完全的敌手。」
「是吗,那还真是叫人拭目以待。」
相视大笑,狂狷而恣肆。
忽而同时收敛,继而一同转身,朝着楼内奔走。
不论她到底是什么目的,看起来目标相同这点是没错了。
其间我笑问着,「可以请问卓小姐,何以大半夜的做这种事么。」
她回答,「那小女子敢问林公子,不是应该被我大哥他盛情款待在门中别院的么,又怎会大半夜的穿着那什么东西装神弄鬼。」
早知孟宥庭的妻妾各个牙尖嘴利,果然都不是好相与的!我抽动了下嘴角,仍续说道,「小姐的事情,岂能与本座相提并论。」
「……你说什么?!」
「啊呀呀?」
「罢了。话说回来,你可知道阮公子被关在哪里么。」
我开始犹豫该如何应答。若说不知极有可能在此被她撇下,那么一切又将回到原点。若说知道,又相当容易被识破。
在这空当里,卓霓裳貌似笑了出来。
我皱了皱眉头望向她的侧脸,心道这女人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
「如此看来林公子是不知道了。」
心头一紧,暂不知作何反应。
「这么着吧。」她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如何?一个玩命的游戏。」
第一百六十一章:沟壑
一个女子,一个美丽倾城的绝色女子,当年在九华山上的那一曲霓裳已是叫人记忆犹新,紧接着做出半夜里背着自己的大哥放人的惊险之举,如今却又与我提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
我没兴趣知道她与卓人芳之间到底产生了怎样的分歧,只因为眼下还有更加重要的挑战。
「怎么,你害怕了?」见我没有回答,她肆意地笑了起来。
「那不至于,只是卓小姐难道不觉得这种事是在浪费时间?」
「小女子倒不这么认为,反正迟早都要这么的,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趁现在。」她的目光定定地直视着前方,而语气逐渐低转,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什么思量当中。
我原先没懂透彻,等到明白之后犹自一阵恍然。
且不提阮缃融被救出以后的归属问题,这女子已经把我当成了与她争夺阮缃融的真正敌手。
思忖了片刻正欲回答,哪知她却突然打断道,「罢了罢了,也不是非得今日不可。喏,沿着这楼道上去到第十层为止向左拐,阮公子就住在顶头的那间屋里。你先上去,我还有点事,随后就到。」
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仍不肯独自举步。
她不觉掩口笑道,「啊呀,你这人戒心真重,只叫人讨厌。眼下正是缺人帮手的时候,小女子当然不会骗你。」
我顿时懊恼起来,料想不到叱咤风云半生,如今却不得不忍受来自一名女子的奚落。
去便去了吧反正眼下没有别的选择,只当我从未遇见过这女人。
凭着我这副破烂身子,徒步上十层楼确实有些体力不支。这时不由庆幸那女人不在身旁,不然还不知又会被她怎样嘲笑。
踏上最后一层阶梯之后,我仍不敢耽搁,一气奔到了最顶头的屋门口。
从方才开始便是,一路上竟然无一人把守。而此时的屋门也紧紧合实着,门上还挂了一把坚实的锁,倒不像有人居住的气息。
我自腰间掏出一个小瓶,抽掉上面的木塞将里头的药在了上面,锁立马被腐溶成了白色的液体。
将门推开,毫无心理准备地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屋内窗户大开,一个人影骑在窗上,已有半个身子露在了外头。
当即迸发出一声疾喝,「住手!」
那人茫然状回头,空洞的桃花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进去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往里头拉扯,由于冲力过大,最后两人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我被他压在了身下。
环住他的腰调换了两人的位置,我的手不假思索地掐上了他的颈子,「喂,你疯了么。」
他的手抽搐一般地动了动,半晌才有了反应。
「……林琤?」
从他身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衫上沾到的灰尘,「亏你还认得出来我。」
他语塞,又再次望向了窗外。
「起来吧。」我说,「该走了。」
「我,我不跟你走。」
「什……」恰似出乎意料的回答,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偏执地重复了一遍,这时已变得异常坚决,「我不跟你走!」
就这样僵持之间,门口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卓霓裳走了进来,幸灾乐祸般地道,「如此甚好,阮公子还是应该跟了小女子去。」
阮缃融竟没有表示反对地任由自己被拉住了手。
眼见着两人就要从我面前经过,我终于做出了反射。
「慢着!」转身挡在了他俩跟前。
「林公子还有何话要讲。」卓霓裳挑衅般地扬起了秀丽的眉。
见她如此,我禁不住怒由心生,「你们对他做了什么,那家伙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就要问林公子自己了吧。」
……我?!
「不管怎么说,阮公子还是交给小女子比较好,林公子总该不会是……吃着碗里的,还盼着锅里的吧。」
此言已是极致的露骨,饶是我亦不由得面色一沉。
而阮缃融,只是有些心急地瞧着屋外,仿佛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里。
卓霓裳抿嘴一笑,并有模有样地掬了一拳,「林公子若没有别的事,我与阮公子这就走了,后会有期。」
我明白此时若再不出声制止,两人就要真的离开了,怎奈迟迟都发不出声音。
忽而外头传来一声哨响,即有苍鹰自窗前滑过。
卓霓裳即时花容失色,「不好!大哥必是发现了。」
这句发现了,包含之意深远。
却不知是发现了他的亲妹子不在闺中,还是发现了我那留在原处的替身其实非本人。
我与卓霓裳相视一眼,其间念头已经转了几转。
显然她与我所想的是同一件事情,不论对手如何,眼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须得有一个人去引开卓人芳或者他派来的人。
卓霓裳突然笑道,「大哥那儿得交托与林公子,小女子就不方便出面了。好在大哥想来敬林公子为上宾,必不会亏待了。」
她与卓人芳是为亲兄妹,卓人芳难不成真能把她如何?
我当然不能真与她计较这个,而仍以笑脸相应着与其虚以委蛇,「这么说,卓小姐已有法子脱身?」
她不置可否,「只惜林公子似乎失去了武功,不然一道走才是皆大欢喜。」
这话又明摆着瞎扯,若说武功阮缃融也是半点不通的。不过也正是词语一言点醒了我,到这里来之前她曾离开过一阵子,必是那时就已布置好了后路,可以带着阮缃融离开而且绝对可行的路。
我仍装作了然地答道,「原来如此,不过本座心有一事未了。唯恐卓小姐一介金枝玉叶之躯,不能把小融儿照料安生。」
说到“小融儿”的字眼时,卓霓裳的面色变的相当古怪。
她故作为难地道,「小女子岂能不知道这个,林公子虽有能耐,咱们阮公子却又不愿跟了你……」
「我跟他去。」
突然岔入的话语,令我俩同时愣住。继而望向发出声音的那人,我的心骤然一痛。
月夜将他的瞳孔衬得黑亮,哪儿还有半点不清明。
这人是卓然的,人间仅有的。
曾几何时意气风发而风姿斐然。
曾几何时身不由己却又意重情深。
他正无比认真地对卓霓裳说着,「我跟他去,所以……孟夫人,这里拜托给你。」
一句孟夫人,眼前就横着了千沟万壑。
卓霓裳的唇细微地颤抖着,直至猛地推开他。
「去吧,你们去吧!」
阮缃融的手微微抬起,却破败地垂落下去,最后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
明明事不关己的,只是这“多谢”两个字却叫我寒意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