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饕餮宴(第三卷)——筝涩
筝涩  发于:2012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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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百零一章:此记

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

席间坐满了诸多的江湖名家,他们虽谈笑风生和乐一片,可此行的目的却彼此心照不宣,背地里谁都各自捏了把冷汗。

有一名鹤发老者悄然起身,特地绕了半面场子才望见场外侧的一座凉亭。

亭外风景别致,亭下坐着一男一女。男的线条粗朗,但不乏气宇轩昂;女的貌美如花,端庄里还隐隐透着风情。

男子远远地瞟了老者一眼,不大用心地说,「哟,原来是江堂主,怎得空上我这里来。」

这名老者叫做江重庸,是炼血堂新升的堂主,此时见了男子连忙鞠拳喏着,「老朽是来给您提前道喜的。」

男子扬眉道,「哦?不知卓某何喜之有。」

江重庸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门主客气了,这武林盟主的位置,可是非您莫属啊……」

一直在旁聆听着的女子不由掩口笑了起来,「哥,我倒不知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江重庸有些许尴尬,不过即刻便恢复了常态,「卓小姐此言差矣,卓门主得了那三样宝贝,即便是天下苍生之主也是当之无愧的!」

这话已是奉承到了极致,可卓人芳听过后的反应却是神情微变,许久才道,「没有那些身外之物,卓某也当尽力为之。」

江重庸连忙哈腰迎合着,「那是那是。」

临江的阁楼上,钟声毫无预警地响起,人们一一入坐。接着大会司仪宣布比武正式开始,锣鼓声震天鸣响。

虽说刀剑无眼,擂台之上生死各由天命,可这种拼法,还是过于残忍了一些。直至卓人芳跃至场上,以一把黑锆刃所向披靡,形势才出现了一面倒的状况。至此,再无人敢上台挑战,抑或说自讨没趣。

台下已不乏阿谀奉承之人开始起哄,拥立琅琊门门主卓人芳为第二十八代武林盟主,响应者自不在少数。即便是仍伫立在台上等待新的挑战者的卓人芳,也不觉流露出踌躇满志之色。

这时,却有尖厉无比的笑声骤然响起,仿若由天际漫卷而来。霎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倾覆山河日月。

是谁在混乱之中呼喊了声,「妖怪啊!」

即有人哆嗦着应道,「是他……他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他,他到底是谁呀?」

「别问了,逃命要紧!」

「可他只有一个人啊,我们这么一大群人还会怕了他?」

「孩子,别傻了,就算千军万马来了也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在场阅历比较丰富一些的老江湖们都无一例外的面浮惊恐之色,有的甚至开始弓下身子往案几下逃窜。不明就里的少年初涉江湖的询问无果,便纷纷效仿。

待台上烟尘散尽,有人伸出了脑袋偷瞥一眼,这才发现台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名纤瘦羸弱的男子,身影十分素淡,实在难以与方才那声惊扰天神的破空长笑联系在一起。这一看不打紧,本以为没什么特别的,哪知当对上男子那双异常清澈不含杂质的眼睛那一刻,只觉得有一股子的媚无声无息地流露出来,那感觉万般噬骨焚心,再坚持多一刻怕是连魂魄都能给勾了去。

这偷瞄的年轻人立马被身旁的老者按住脑袋拖了回去,并语重心长地教导之,「年轻人,那人千万看不得啊……」

「为什么?」

「咳,你还小,等有了老夫这般定力再说。」

「那前辈您为什么不看?」

「咳咳咳……」

台上,男子的声音飘然传来。

「本座即为江湖中人,这武林大会焉有不到之理?」

「是你……」卓人芳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他陡然大喝道,「尔等邪门歪道,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你还有胆来参加武林大会?」

男子不急不恼,只绽放出一抹艳绝的笑容来,「门主不会变卦了吧……日前,您遇见本座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我说什么了!」

「您说……梅庐宝典,龙纹珀,玑缘璧,聚齐三宝者可以得天下。所以,区区武林盟主的位置,本座受之无愧。」

此言一出,卓人芳脸色已是发白,那纷纷躲闪着的人群亦忍不住攒动起来。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高声叫道,「魔头,莫非你已经取得了那三样宝贝?!」

男子转身望向发问者,那目光清冽无比,令人望而生畏。挑惹得被这么看着的那人一阵面红耳赤,同时却又不自觉地浑身瑟缩。

「不……不可能的!明明……」江重庸方想说下去,待看清楚卓人芳的神情之后,他彻底失了言语,腿一阵发软险些跪倒在了地上

大家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反而目光全部都聚集在台上的那个惊世大魔头身上,只等着看他下一步会对不怕死直呼对方“魔头”的那人处以怎样的责罚。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手腕翻折,袖口处即凭空多出一条赤红色缎带,那缎带又仿佛受到牵引一般倏地拉长,扑扑地勾住了台下就近一张方桌的桌角,只轻轻一拉扯,桌子即稳稳地落在了台子中央。那桌下本来还藏掖着一两个胆小怕事的人,此时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莫不令人耻笑。

男子漫不经心地自胸前掏出一样物事掷于桌面。

人群里有人惊呼,「梅庐宝典!」

男子又取出了一方红色丝绒锦盒,并令盒口稍稍倾斜将里头盛着的东西向在座的所有人展示一番,然后用方帕垫着,慎重地搁在桌上。

「是……是玑缘璧!」

最后,男子抬手,以其剔透晶莹的手指缓缓抚上了左眼。

人们都以为那会是什么邪门怪招,遂不约而同地退后了一步。

男子满含讥诮地笑了笑,并以其明媚的眸子睥睨着众生。

江湖人士暗暗羞恼,却无人敢率先站了出来。

有人混杂在人群中愤然叫嚣着,「魔头!即便你不知用什么手段弄来了这两样宝贝,你也断不可能凑齐了这三样!」

不错,谁都知道,第三样宝贝的龙纹珀在江湖上失传已久。

男子仿若未闻,只是默然合上了双目。

突然,他的左目红光乍然,黑色图腾自眼角裂开般地延展,爬满了他漂亮的脸庞。那样子狰狞无比,却带着别样的惑力。

这是,真正的妖怪。

男子昂起头颅的动作端的别致,他动了动薄唇,声音如魅如幻。

「第三件宝物,寐莲教,柳堆烟。」

自此,被称作骇世大魔头的寐莲教教主重现江湖。

若说起事情的起因,那得追溯到三个月以前。

第一百零二章:萧墙

朦胧之中,好像感觉到有人发出一声突兀的惊叫,即撞倒了椅子奔出屋子去,一路上还不绝尘缘地高声呼喊着,「醒了!他醒了!」

我嫌那人太闹,不禁皱了皱眉头。

不情愿地将眼睛打开一条缝,待适应了屋内的光线之后才完全睁开。四肢还有些无力却不愿意再躺下去,于是翻了个身子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挠着后脑。有些清醒过后,目光扫过周围所有物事,红帏鸾帐,瑞脑金兽,那是完全陌生的装潢。

这,是哪里……

好像是得救了,我能感觉到胸口的伤正在迅速愈合。而内力,似乎也在一点点凝聚在掌心。

榻边还有一名郎中模样的人,和蔼地捋了捋他花白的胡须,「公子感觉可好?」

「啊,啊,没什么不好……」

嘴上胡乱应着,忽而又听到了由屋外而至的高亢通报声,「王爷到!」

王爷……?!

循着门的方向望去,那进屋里来的一身墨紫色华服的男子,高贵无比地掀开袍子坐下,样子倒是有几分英俊,只是那神情太过僵硬了。

我托了下巴胡乱点评着,唇角边似乎还不觉流露出些许莫名的笑意。

见我这么一笑,他便不乐了。但见他蹙眉道,「你笑什么。」

我摸了摸脸惑道,「本座笑了么。」

「本座?!」他的脸色似乎又黑上了几分。

已有人在旁叱责道,「大胆!敢对王爷不敬,找死啊你!」

那人只顾转向我身旁花白胡子的老头,询问道,「聂大夫,他要不要紧。」

「王爷请放心,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眼见他们送走了聂大夫,我只朝着不苟言笑的那人继续笑着,「赵蕈麟竟会将本座交与你看管,真叫人匪夷所思。」

旁边的侍从目瞪口呆,那神情仿佛是在为我连皇上的名讳都敢直呼感到不可思议。

「是本王执意这么做的。」

「哎?!」纵然是我,也不由得愣住。

「本王救你,也只是机缘巧合。」

「后来皇上也有差手下来要人的,不过全给王爷打发了。」那侍从献媚地岔言道,献媚的对象自然不会是我。

原来是这样。事情的经过无非就是,他出游时碰巧救下了坠落山崖的我便带回王府上,而赵蕈麟探听到了风声便想进一步查个清楚,却给他寻了个由头延误了。他本是好逸恶劳的祝厉王爷,替我欺瞒犯上的理由无非也就那么几个,勉强能让人信服。说起来,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不过,那又如何?

我懒懒地舒展了下身子,将两条腿一一挪下了榻边,裸着脚丫朝那人走去。他身旁的人一脸警惕地望着我几欲将我拦下,但被他抬手制止了。我停在了他身侧,扳住他的面颊即将唇送了上去。

只是贴着不够,我还对准他的下唇狠狠地咬了一口。

「林琤,你……」任由下唇溢出血液来,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那时我作为林琤时候的身份,他从步出逆龙堡大堂为我拦下杜若带来的官兵那一刻起应该就知道了吧。然而,事实并不只是这么简单呢,我是不是有必要告之一下真相?

顽劣心起,我放开了他,又缓缓踱至他身后垂首,将脸凑至他的耳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勒着他颈部完美的线条,声音沉吟着,「赵紫墨,你不是喜欢我么,所以那时才会三番五次地救我吧。」

他不耐地抓住我的手,「够了没有。」

我轻轻挑起了眉梢,「那个呆瓜到底哪里好了,值得你们这样喜欢。」

「住口!」

啊,啊,生气了……呵,不过还不够。

我继续挑逗着他的忍耐极限,「莫非你后悔了?」

「全凭本王喜欢,任何人都干涉不了。」

好吧好吧我明白好了,你其实也没有为他特别费心。像你们这种人,大可利用权势地位来为所欲为。此次会救我,大约亦是随心之举罢了。由此,也格外地叫人恶心。

手指按上了他的胸脯,在他的耳边吐息着,「记住,本座不叫林琤。」

「……」

「呵……赵紫墨。」

感觉到他的身子细不可察的一顿,我俯身咬住他胸前的衣襟大力扯开。挑起眼角时瞟见侍奉在他身侧的仆从已再次露出相当的惊悚的姿态,然而我只需一瞥,便令那人即时红了脸。

我的手滑进了他的衣衫里面,不断地向下探索着,这时却再次被某人不客气地按住。

那人有明显的不悦,声音冰冷如铁,「你在玩火。」

「哦,你不喜欢?」

他的目光并不为所动。

啐,无趣。

「是你自己不要,日后可别怨怼本座不懂知恩图报。」

我将手抽离了他的控制,他又兀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这么一来两人如同私下较劲般地拉扯着。我有些吃惊,他的样子却十分认真,漆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熠熠的东西。

「你欠本王的,本王迟早都会向你索取回来,但不是现在!」

有一瞬间的瞠然,片刻之后,我抿唇讪道,「你就特地来向本座表明这个?」

他无言半晌,最后竟然说,「本王是听说你醒了。」

我的身子微微一滞,这话有几分听起来像是在辩解。垂下眼帘,有什么情绪在胸腔里剧烈攒动着。

……真的不必特别在意我的感受。这样较真,倒叫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目光幽转,定定地望着他,「那你会放了本座么。」

他毫不犹豫地答道,「不会。」

虽说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不可否认的心里有一片暗了下去。这是我并不熟悉的情绪,抑或是属于那个呆瓜的四年还是有什么东西无形之中感染到了我。

「这么说,连你也想占有本座?」

「是。」他抬起面孔,漆黑的瞳孔陡然一亮。

为这样直截了当的回答感到心惊,竟不觉失语。心内暗暗冷讪着,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

忽而又听他述说道,「本王从一开始便说过,你迟早身心都会成为我的。」

身心……?他说的是,身心?!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真的不应该招惹这家伙,他当真,他居然真的当真!真是徒有纨绔之名!我已咯咯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赵紫墨……我以为你会比较好玩,可惜你……未免也太过无趣了。跟那些凡夫俗子相比,简直一模一样,哈哈……一模一样。」

他没有说话,只是敛着眉头默然望着我。

终于笑声止了,我拿手指勾动着发梢,斜睨着他,慢条斯理道,「本座也不妨告诉你一声——你,休,想。」

「你到底是谁。」这时,他似乎终于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

我高昂起头颅,微微侧颈,「你不知道么,本座便是那寐莲教教主的柳堆烟。」

第一百零三章:雪筑

醒来的当天夜里,我便身陷一场冗长的梦魇之中。

那一株枯木,一方矮阁。

阁楼的匾额上写着“雪香筑”三个大字,外面正飘着雪,前方百里处的荷塘也被冰封着,周遭景物满目的疮痍。

身着白色薄衫的男子站在屋檐下,攥紧了身旁少年的手。

少年被抓得生疼,但一直隐忍着没有发出任何抱怨的声音,他虽年岁尚小,却看出男子心事重重。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男子携着少年步出了屋檐。

少年忍不住抬头问道,「爹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男子的身子颤了下,只是并没有看向他,「烟儿,跟着爹爹离开好么。」

「哎?!离开……这里吗?」

「对,离开这里。」

「那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或许……回不来了。」

「那母亲呢,母亲怎么办,还有外公他们。」

男子慢慢地转身,在少年面前蹲下,他的手拨弄着少年细碎的额发,「烟儿……喜欢爹爹么。」

少年的眸子异常明媚,他就这样凝视着男子清隽的脸,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喜欢。」

「喜欢和爹爹在一起么。」

「烟儿喜欢和爹爹在一起。」

男子的眼中终于浮现出一丝暖意,「那么,烟儿和爹爹一起,找个没有别人的地方过上一辈子,可好?」

「没有……别人?」

「嗯,没有别人。」

少年有些为难地小声说,「可是,烟儿会想念娘亲。」

男子神色微变,默然许久,最后只能仰面长叹,任雪花掉落进了他的衣领里。

许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后遗症是头疼难当,连嗓子也喑哑不已。坐起身来的时候,手还不慎拂落了榻边矮几上的香炉。

赵紫墨待我终究是不差的,还专门指派了个名叫碧珠的女婢来侍奉我。而这碧珠瞧着还算机灵,不过豆蔻年华却已被卖入王府终身为婢,只怕还身兼监视我一切行为举止的重大要务,着实令人唏嘘。她在外屋听到了响动,便急急忙忙地进屋里来问,「大人,您怎么了。」

我示意她弄点水来,不多时她即为我奉上了茶盏。

将茶水一饮而尽,满足地抹了抹嘴巴,然后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战战兢兢地回答,「……是子时。」

原来才至子时……转眼又瞧着她那神情心内不爽起来,我颦眉问道,「碧珠,本座就这样招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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