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 下——卿寒
卿寒  发于:2013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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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双殿本来是燕帝单给慕容明珠居住的宫殿,但她一个郡主住一整个宫实在于礼不和,玉成出生后燕帝便下旨让玉成居于绮双殿之侧,苏婕妤立即提出玉成还小最好她要自己抚养。燕帝也就趁机顺水推舟答应了。

玉成眼珠子一转,想起方才在殿外听到的隐约话语,便说:“薛老师让儿臣和无双姐姐一起画腊梅,无双姐姐画技超凡,儿臣特地来讨教。”

画技超凡和讨教都知道说,看来苏婕妤教得是真好。燕帝感觉到自己的衣带被怀中的小手扯了扯,对玉成道:“你先回去吧,改日再来讨教。”

玉成如逢大赦地舒了口气,行了礼便飞跑出来。

“快将药喝了,朕有话要问你。”燕帝把盛药的玉碗端了过来,白玉的调羹舀了一勺吹凉递到慕容明珠唇边,慕容明珠看燕帝十分认真,避开调羹,直接端了碗,一口饮尽,药味苦得差点没让她哭出来。

燕帝给她擦了嘴,又拿了颗梅子糖给她吃,这才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是谁推你下水的。”

一旁收拾碗的称心闻言也看了过来,她这些天一直不敢问,是怕刺激到小郡主。

慕容明珠一张小脸皱成一团,皱着皱着,半天,才小声的挤出一句:“皇伯伯跟我说,无论是哪家的哥哥要和我玩,我都不能跟他们玩。”

燕帝点了点头,“朕是这样说的。”

慕容明珠伸出小手扒拉了一下燕帝的下巴,他低下头来,小女孩在他耳边轻轻说:“他们不能和我玩也不敢找玉成玩。”

燕帝狭长的眸微微一眯,倾泻下的眸光中却是寒意四射。

御案前的奏折依然是堆积如山,谢长英在御案之侧的案后坐着,细心的筛选着轻重缓急奏折的。

燕帝回到紫宸殿时天色还不晚,进门的时候没让人喊什么,谢长英似有所感的抬头,望见是他回来,还没起身就给人摁回位置上。

从案上拿起最右边的奏折,燕帝问道:“今日有什么急报吗?”

谢长英道:“安南都护府那边刚刚传来密奏,密告蜀王谋反叛乱。”

燕帝侧目。

树荫阴影处走出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一身紧身黑衣,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再加上他脸上紧绷的表情,整个人犹如一颗赤松一般刚直。

慕容辉松了口气,“原来淮远,你既然回来了怎么不上药王谷找我。”

“我祖上毕竟和药王谷有渊源,不便太麻烦他们。”凌淮远道,“而且我知道你几乎每天都要下山去看林前辈他们,这条路是唯一从山上通往镇上的大路,我在这里一定能等到你。”

慕容辉微微笑,调侃道:“一年不见,好像你的话又多了一倍,不错啊,这一年去了哪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人?”

“我刚从西南边境回来。”凌淮远无视他的调侃,同他并肩而行,低沉的说,“之前大理国无故兴兵进犯我大燕西南边境,刀锋直指剑南蜀道全都是因为蜀王燕恒锦当年杀了大理公主段若儿的未婚夫。”

“大理公主段若儿?”慕容辉微微皱眉,疑惑道:“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大理国有这么一号足以撼动朝政的人物?”

凌淮远道:“几十年前前大理国主病逝,国后所生的公主迫害异母兄弟把持朝政,十几年后,大理国将军花灵将王子从中原寻回,公主为形势所逼自尽于皇城,这位寻回的王子便是当今大理国主。你还记得么?当年的公主为了取得大燕的支持,将自己的儿子送到京城做质子”

“我记得,那为小王子叫段戛玉,不过当年中原也正是纷乱之际,段戛玉并没有送到京城来,而是被留在了安南都护府内供养,被敕令封为安南王而已。诶,你说道他做什么?”

凌淮远简短的揭晓答案:“段若儿那个被蜀王杀掉的未婚夫,就是段戛玉。”

慕容辉一没留神差点踏坑里去。

——他现在终于知道礼教的重要性,这家人的关系乱得跟蜘蛛网有一拼。

不过他没料到的是,林重楼和楚青岫在这张蜘蛛网上。

面前的茶汤袅袅,慕容辉捧着却觉得有些烫手,楚青岫一把年纪了还亲历亲为的有教无类,林重楼从厨房抽身出来给他和凌淮远端了这么一杯颜色暧昧的东西。连一向冷冰如钢铁的凌淮远喝了一口之后五官都移位了,慕容辉哪里还敢往嘴里放。

林重楼没注意赶紧把杯子给放回桌上去,他赶忙问:“叔公,您今天盛情款待的意思是?”

“你小子挺聪明,一看就不是丹阳那个傻女人生出来的……”

楚青岫跟仙一样不知从哪飘出来,冷森森地问:“你说谁是傻女人?”

林重楼缩了一缩,对慕容辉开门见山地道:“有一件事,想让你去大理国一趟。”

第三章:战事

本来大理国那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再怎么样也牵扯不过来,只是那位段若儿公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从药王谷谷主手上借走能保死人肌体不腐的雪玉棺,现在需要给她送过去。至于她拿来做什么的,就不言而喻了。

慕容辉喟叹道:“人都死了,何必留着徒增伤感呢。”

“话不能这么说。”楚青岫把那一壶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给倒了,重新烧水沏茶,一面说道:“你知道当年崔家为何要将唯一的嫡子送到药王谷来么?”

“不是说他自幼体弱,送上来保命的么?”

林重楼一脸你也信的表情,“你看现在他作死的那个样子也不像是自幼体弱多病的。”

楚青岫把茶沏好了,道:“崔家将门出身,崔太公是开国元勋,名垂青史,之后崔家还出了一位一样名垂青史的人物,你们应当不陌生吧?”

“武功王崔雪麟。”出乎意料的,一直没说话的凌淮远竟然开了口。

慕容辉不由看了他一眼,发现后者的神色有些奇异。

楚青岫接着道:“崔大将军当年倾覆南朝平定西南、西域突厥叛乱,于江山社稷可谓功不可没。本来功高震主已经十分危险,民间又有传言说,他并非崔夫人亲生,乃是太祖皇帝之女,平昌公主的骨血,是当年权倾天下的孝显太后的外孙。赫赫战功再加上皇亲身份,为当时的太宗皇帝忌惮,于是,在突厥战事结束之后,将他伏杀在凉州城外。”

往事如寒风刺骨,帝王家的血腥残忍让慕容辉悄悄打了个冷战,为了权力,帝王们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他忍不住要问:“如此隐秘的事情,至今都未曾透露出半点风声,不知二位前辈是怎么知道的?”

楚青岫长长叹了口气,“崔大将军之兄当年被任命为朔方都护,纵然来不及救崔大将军也总有机会替他收尸。而药王谷上奇珍雪玉棺便是用以珍藏崔大将军的尸体的,这也就是五郎为什么自幼被送往药王谷的原因。”

世上有传言说,贺兰山上药王谷有一件绝世之宝,雪玉棺。雪玉棺的功能不仅仅是能保死人尸体不腐这么简单,甚至可以延缓濒死之人死亡时间,在这段时间内,若是能够找出治疗的方法,就能将人从死门关拉回来。

崔五郎被送到药王谷的意思是,崔雪麟或许还没有死。

慕容辉很快想到整件事情的关键之处,“那既然雪玉棺是为了来保存崔大将军身体的,那为何谷主还要将雪玉棺送去给段若儿,难不成药王谷还有另一个雪玉棺?”

“雪玉棺天下至宝,有一个就已经是绝世罕见,你还以为药王谷是藏宝谷啊!”林重楼把茶当酒喝,晃了晃,被楚青岫剜了一眼,忙把手中绿底青花的玲珑茶杯捧了回去,才对他道:“谷主不久前已经说了,世上再无可能将崔大将军救回,故而段若儿才能借到雪玉棺。”

慕容辉沉重的点了点头,这样一个于社稷百姓都立过大功的人,如此英雄任务,最后如此收场让人怎能不感到心情沉重。

“那我什么时候启程?”

“越快越好吧,段若儿那边也是等不及了的。”

许是坐御辇过来坐的累了,燕帝在书房内一直徘徊,最后绕到御案后面,玉雕一般的手指搭着堆积如山的奏折上,轻敲了两下。

“你以为燕恒锦为何谋反作乱?”

他站着,谢长英自然也不敢坐着,面对着燕帝道:“密奏上说,当初大理国公主兴兵犯境的原因乃是因为蜀王杀了公主之夫,蜀王能领兵平叛已是圣上对他的信任,而如今他在圣上有圣旨下令和解之后还下令进攻不遵从旨意才会被人密奏谋反。”

“你的意思是说,他这次不遵旨意,完全是因为个人私怨?”燕帝一招手侍奉在侧的宫女便轻手轻脚地碰上新茶青花杯,杯中的氤氲气雾在他掌中盈盈绕绕,暖了手心,却暖不到心底。

谢长英看了他一眼,低下头道:“臣以为,蜀王没有梁王,不,临汾王当初的那份胆量。”

“哼。”

御座上传来轻轻的一声哼笑。“也是,蜀地除了土地肥沃之外并没有多少优势,就算蜀王能集结调动整个剑南道的兵马也仅仅只是能抵挡住大理兵力,再想作乱,危及社稷,难上加难。”

须臾,燕帝问谢长英道:“还有一种可能你想过吗?”

谢长英愣了一下,凝眉沉思,片刻之后,悚然一惊!——若是蜀王与大理国秘密媾合、沆瀣一气,兴兵谋反,则威力将不可同日而语。

尽管想到了,可谢长英仍然不愿意相信,“这位大理公主乃是大理国主的长女,和世子一母同胞,大理国主百年之后,她将在世子成人之前统摄朝政,若是她真想染指我大燕而与蜀王密谋,的确危险。但以逐步传来的密奏来看,这位公主与蜀王之间的仇怨不似作假,圣上是不是多心了。”

燕帝淡淡道:“朕还多了个心。”他随意拿起手边的一本奏折,扬了扬,“你说,蜀兵的力量之于我大燕兵力如何?”

“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又拿起一本,“大理国呢?”

“不过卵与石头而已。”

燕帝拿起第三本,“那吐蕃的兵力呢?”

这回谢长英答得没有那么轻快了,吐蕃地广人稀,土地又不肥沃,士兵却个个凶猛彪悍。时不时地侵犯边境掠夺财物与粮食,自从大燕与其修好之后,每年没少赐财帛与粮食往吐蕃,但仍然不足以满足他们的供给,尤其是到了灾害之年,边境更是频发急报。

燕帝将三本奏折合在一起,说道:“若是三处兵力合兵一处,你以为对我大燕兵力如何?”

谢长英走到御案之前,伸手欲推案上奏折,燕帝抓住他的说,挑眉横眼,“大厦将倾?”

“是撼动根本。”谢长英收回手道,“大燕这些年灾害频频,圣上免其赋税又调动国库粮仓赈灾,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但这对于大燕来说不过是维持国力,一旦开战,又要造成不小的动荡,损失钱财人力物力。故而臣以为,这些仗,能不打则不大。”

“你的意思是让朕继续议和,实在出了事情再派个公主过去和亲?”燕帝屈指敲了敲案面,问道,“如此屈辱求和,我大燕弯弓何以有颜面存留于世?”

“但现在蜀王的态度尚不明确,未来的局势也不能单凭猜测预见。”

“但朕起码要搞清楚,燕恒锦他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谢长英想了想,道:“圣上可派密使前往蜀地,秘密调查。”

“当然是要调查的。”燕帝活动了一下颈脖,看到宫室上雕花漆金粉的横梁遥遥悬在头顶,“你知道朕的性子。”

燕帝的性子,就是多疑。谢长英语塞了一阵,才道:“微臣请命——”

燕帝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朕想要自己去。”

谢长英愕然地抬起头,赶忙劝道:“圣上,万万不可!”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已经想过了,若是朕真的遇到什么不测,朕身后有两位皇子,长皇子稚龄之时受到过惊吓,一直神智不清,二皇子养在皇后膝下,可以让他承继大统,还有范贵妃腹中的胎儿也将要出生,若是她生下的是皇子就立她所生皇子为储君。”

谢长英心乱如麻,背脊上爬满了冷汗,他怎么也想不到燕帝竟会这般执着,最后孤注一掷道:“就算微臣无话可说,圣上的一意孤行难道能让朝臣们信服吗?”

燕帝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朕明日就会在早朝上提出巡游江南,以此为掩饰。”

“圣上!您为何一定要去送死呢?”

九五之尊的人长长叹了口气,以手掩面,用细小微弱的声音说:“朕有预感,能在那里见到他。”

谢长英怔住了,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朔方乃边疆重镇,从朔方首府灵州出发,慕容辉选择的路线是从灵州到兰州,就可以直奔剑南益州。走这个路线最近,而且不会路过京城。

可不路过京城并不代表听不到任何关于京城皇城禁苑中的消息。

有句话说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是在大燕土地上,就无可避免。

慕容辉听到皇帝要巡行江南的时候感到很惊讶,特别是知道蜀王在皇帝有谕令停战议和的情况下公然抗命意图谋反叛乱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更加惊讶。

只是他的这一次惊讶和前面的截然相反。

在这种时候巡行江南,寻常人听了都会以为这个皇帝是要上赶着当隋炀帝第二了,只是经历过本朝的大臣们是绝对不会相信当今圣上会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的,但苦于不知皇帝背后究竟如何打算,只好先极力反对。

天子当即震怒,不顾反对一意孤行到底。

范俞晴快生了,自然是没办法随同出行,崔安柔正准备上表请求留在宫中。范俞晴觉得有些愧疚,江淮风流锦绣山河,她们姐妹幼年一同读书识礼,崔安柔不止一次表达过对江南的向往,可是现在却为了自己徒留遗憾,实在让她歉疚。

崔安柔知晓她的心思,不以为意地道:“我并不只是为了你才留下来的。”从手边的檀木盒子里拿出一张折了几折的信笺,却没有打开,只是问,“你还记得家乡的牛肉干吗?”

范俞晴眼中露出向往的神情,口中却叹道:“想又如何,又吃不到。”

“你既然想吃,我自然是能让你吃得到的。而且不止有牛肉干,还有家里最新酿好的葡萄酒。”

第四章:故技重施(上)

范俞晴正想细问,殿外却跑进来一个宫女,急急向他们禀报:二皇子出事了!

二皇子生母出身教坊,是罪没入宫的宫人,一次御前献艺,被燕帝临幸,生下二皇子,可生母卑贱,只得封了个低阶采女,二皇子生母产后郁郁寡欢,不久便离世,燕帝遂将二皇子过继到将要册封为皇后的崔安柔膝下,顺便安抚那些以皇后无子为反对理由的朝臣们。

燕帝不太喜欢自己的子女,对谁似乎都很冷淡,却惟独对前丞相慕容辉的遗腹女慕容明珠特别钟爱,这次巡行江南,哪个皇子皇女都没有考虑带,惟独带了她,而且慕容明珠如今身体没有恢复,燕帝便下令准备事宜进程放缓,静等小郡主身体复原。

任谁都觉得燕帝这样宠爱一个毫无血亲的小郡主太过,惟独他自己像是不知道一般,还对此乐此不疲。

被母亲有意遣送到绮双殿居住的玉成公主在上课时和二皇子议论了很久,二人向老师咨询了很多有关江南的事情,正巧教习丹青的画官薛灵芝就是出身江南丹阳,把江南几个着名之地,诸如金陵扬州钱塘苏州等地说得活灵活现,隔着千万里都能感受得到春柳江南的依依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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