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 上——卿寒
卿寒  发于:2013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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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手把他一推,“别闹了,好好说清楚,不然我可不理你。”

慕容辉听她这样说才正经起来。揉了揉自己被掐红的脸,神色淡然下来:“圣上要广纳良家子入宫,好多人上我府里送礼,门口都堵上了,进不去。”

“就为这个?”

慕容辉把手一摊:“不然呢?”

芳华夫人衔了一颗樱桃在口,囫囵道:“我还以为你被哪个娇小姐堵了呢。不过那些人真能堵着你?别开玩笑了,大不了你翻墙过去啊。”

慕容辉苦着脸,整了整衣裳道:“芳姨你看我现在可是二品大员,翻墙有失威仪。”

芳华夫人呸地一声把樱桃核吐出去,直冲慕容辉而来,慕容辉偏头躲过。她笑叱道:“你方才说要去小倌倌做头牌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你是二品大员,这么做有失威仪?”

门扉被轻轻敲响,芳华夫人问:“谁?什么事?”

温温柔柔的女声恭谨道:“夫人,有位公子想请您弹曲助兴。”

芳华夫人在声声阁堪比头牌,以一手绝妙的琴音闻名,但几年前就渐渐渺迹,勾栏中年年都有新娇娥,如今她的名字也已经几乎被人们淡忘。

虽然她还住在声声阁,却已经多年不曾接客。这突如其来的客人是何人?又是为了那般来的?

门外女子又低声垂问:“夫人?”

芳华夫人回过神,起身敛袂,对外喊道:“一会儿就来……对了,你把清漪叫来。”

门外女子领命去了,芳华夫人对慕容辉道:“一会儿我让清漪送你回去,你坐着她的马车总不至于进不去吧?”

慕容辉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芳华夫人看他神色仍然恹恹,还想再问什么,但碍于时间有限,只得下次再说。

慕容辉从露华浓出来,清漪的马车已经外等着了,彩绢车帘拉开,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清漪微微对他笑道:“郎君愣什么呢?”

清漪是芳华夫人的关门弟子,和慕容辉的关系也还算是亲近。

慕容辉应了,迈步登上了车驾。

“郎君?”

慕容辉缓缓转回头,身形淹没进车帘里,他淡淡道:“走吧。”

第十四章:君恩(2)

初春的时候万物复苏,本应该是万物休养生息的时节,燕帝却突发奇想说要去禁苑狩猎,甚至下令五品以上的官员必须随行。

连告病在家的老太傅都被请动了,慕容辉这个装病也就被迫在满朝文武面前提前亮相了。

称心给慕容辉量体裁衣准备骑装的时候说:“圣上这样做也许故意的,要给公子一个机会呢,公子可千万要把握住了!”

她对慕容辉得胜还朝后却称病隐居的行为特别不解,在她心中,慕容辉就该好好在朝堂上施展拳脚,成为皇帝身边股肱,洗刷掉安国公府的罪孽耻辱。

慕容辉收起不安的神色,淡淡笑道:“或许吧。”

那个深宫中的帝王心中究竟想这什么不重要,一个傀儡皇帝并不能掌握什么,他如果一定要自己出仕,那必定是为了夺权。

这样的倚重虽然是早就料到了的,可不代表自己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命运。

二月还在冬天里一样,冰消雪融时反倒要更冷上几分,大多数官员都裹得跟个丸子一样,慕容辉其实不觉得有多冷,他是习武的人,即便是在隆冬时节,只穿一件薄衫也就够了,可他要是真穿得少,岂不是侧面说明他之前是在装病么?

他不得不也多穿了好几层,外面还披了件貂毛大氅,实在是……热得他脸都红了。

出府的时候遇上一列人马,领头的那个穿得不多,黑色大氅随风扬起一角,显得他挺拔潇洒。

慕容辉尚未上马,牵着马走过去和马上的人打招呼:“严兄。”

严华利落地从马上下来,拱手回礼:“慕容大人,一起走吧。”严华在朝中官职虽然不高,将将四品,却是唐丞相的心腹,比之慕容辉这个二品大员来,地位看起来相差无几。

慕容辉也不介意这些,点了点头,上马和严华并辔从坊间进皇城,再进宫城。

路上,严华状若无意地提起燕帝采选一事。

慕容辉道:“圣上多年未曾纳妃,此举乃是天下幸事。”燕帝登基那年唐丞相将女儿送进宫,太后也在燕帝原来的太子东宫挑选了一些安分的宫女放在燕帝后宫,这几年来,燕帝虽然骄奢,后宫却没有半点消息,这次之于天下来说的确是幸事。

严华顿了顿,却没有说话。

慕容辉像是感觉到什么,问道:“莫非严兄家中有佳丽得选入宫?”他恍然想起严华似乎是有一个妹妹的,宋州刺史归降时不就是让女儿女扮男装来使么。

严华点了点头:“舍妹年方二八,正是适婚之龄,父亲已经应诏将她送进京了。”

慕容辉笑道:“严兄不必担心,令妹胆识过人,又是美貌佳人,必定能屏雀中选的。”

严华却轻轻叹了口气:“我便是担心她屏雀中选,”侧过眼望着近在咫尺的宫门阙楼,神思惆怅,“这宫中是谁的天下,这天下操控在谁的手中,路人皆知。若是妹妹被圣上选中,日后无论宠不宠爱都怕事难了终身。”

他把马头牵过来一点点,离得慕容辉近一些,低声对慕容辉道:“慕容大人,此事,你可否帮个忙?”

慕容辉大觉奇怪,这严华按理说是唐丞相的心腹,妹妹进宫理应是件能更好掌控皇帝的好事,怎么严华却要自己帮他呢,而且……

“你要我帮什么?怎么帮?”慕容辉问。

严华低声在他耳边道:“慕容大人和圣上交情匪浅——”

慕容辉跟被烫着了一样,一把推开严华,惊疑不定地道:“你别胡说!圣上是君,你我是臣,我们之间,只有君臣之情!”

严华见他如此大反应,不由也愣了一下,忙拉住补救道:“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看来是我道听途说,还请慕容大人恕罪。”

严华拉着他的手有些紧,慕容辉挣脱开来,抓了缰绳,缓缓说:“令妹之事恕我我无能为力,严兄还是另想办法吧。”说完,也不再策马缓行,一拉马缰,马蹄轻快地进了通往禁苑的夹城。

按品级战列,慕容辉距离燕帝的御座算是比较近的,但他却始终没有抬头去看天子一眼,也就根本不知御座上的那个人是不是在偷偷打量着他。

狩猎时本应先派人怕猎物圈在一定的范围里,随后再去狩猎,可燕帝却迫不及待地要自己骑马去找猎物。

唐丞相劝诫道:“圣上还是安坐等待,一会儿御林军就会将猎物圈起来,到时候圣上必定能满载而归。”谁都知道这是奉承话,就燕帝那疏懒的样子,平时只懂得吃喝玩乐,别说圈起来打猎燕帝能不能有所斩获,就算是把猎物放在燕帝面前,按住了让他拿刀杀也不一定能杀得死吧?

众人在底下腹诽,燕帝却根本不管,将手里拿着的琉璃夜光杯中盛的美酒一口饮尽,晃晃悠悠地向下走,还扬声道:“朕今天就是要自己去找猎物!你们谁都别拦着朕!谁敢拦着,一会儿朕打了猎物就不给他肉吃!”

众人都在底下窃笑,站在慕容辉身边不远处的唐晏和唐逸兄弟俩儿语带轻蔑地议论。唐晏道:“看圣上这样怕是又喝了不少,有三坛没有?我看待会儿连马背都爬上不去,打猎?怎么可能。”

唐逸肥胖,穿了厚厚的冬衣更像个球一样,他摸了摸肚子上的赘肉,嗤笑道:“我等要是等圣上的猎物佐餐,那不得饿死了,哈哈!”

慕容辉抬起眼,看向燕帝步履蹒跚的身影。

如唐氏兄弟两个说的差不多,燕帝爬上,马背足足爬了三四次才爬上去,大总管蒋庆和一种小黄门宫女急得手忙脚乱。

燕帝策马缓缓行去,因燕帝说了不让人跟随在后,御林军们也只能离得远远地去保护。

慕容辉四下看看,却没找到个说话的人,有人来禀报唐丞相猎物已经圈好了,唐丞相领着一干子文臣武将狩猎去了,严华特意过来叫慕容辉。

慕容辉举袖轻咳了几声道:“前几日受了风寒,还没好,实在是精神不佳,不好意思,严兄自便吧。”

严华皱着眉头道:“莫不是方才我说的话冒犯了慕容大人,扰了慕容大人今日的兴致,慕容大人现在才与我如此生疏?”

慕容辉面部表情僵硬,连道严华想太多:“我今天本来也就是想来骑马散散心,我在附近自己转转就行,严兄快去吧,别让我扰了严兄的兴致才是。”

严华见他油盐不进,也就无可奈何地去了。

偌大的狩猎台只剩下他一个人,等了快一刻钟的时间,琢磨着官员那边的行围狩猎已经开始了,慕容辉才上了自己的马,马鞭狠狠一抽马屁股,向方才燕帝去的方向飞驰而去。

进了森林他便踌躇起来,毕竟他只见到燕帝往这个方向来了,却不知道进了这里以后燕帝又往何处去。

马蹄踩踏枯树枝桠的声音响起,慕容听到耳中更觉得心情烦躁。

不能否认自己心中的担心,却一面又在和自己说那个人在演戏,他一直在演戏,演给唐丞相看、演给太后妃子看、演给天下看,他一直孤立无援,能帮到他的太少,自己是他现在极力想要收归使用的一件利器,要是自己顺从了进彻底逃不开这个朝堂。

可不走进这个圈套,自己心中,又有莫大的不舍。

轻叹了一声,慕容辉下了马,信步往前走,融化的雪流成冰冷的水在脚下逶迤,走着走着就会被雪水打湿鞋面,好在他穿了羊皮靴,到是不会湿到里面去。

有马蹄声渐行渐近,慕容辉顿足觅声看去。

明黄的身影向他飞奔而来,一下子将他扑倒在地,两个人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贴近的腰际一同撞到粗壮的松树上,“嗯!”

不约而同地闷哼一声,慕容辉瞪着眼看趴在自己身上的燕帝,冷声道:“你干什么这样扑出来?”

燕帝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低声在他耳边说:“刚刚有一支箭射过来,我在躲箭。”

慕容辉一吓:“有人行刺?!”

燕帝摇了摇头:“是我让人放的。”

慕容辉十分想翻白眼,他记得每次小师妹听到要去林家的时候都会撇着嘴翻白眼,可是每次都会被师母骂,所以,还是算了。

“你什么意思?”

燕帝趴在他胸膛上,闭着眼睛道:“朕现在被行刺了,子熙你快看救驾,快点快点!”

慕容辉抹了一头的汗,心道这人难道不知道他现在这种语气就跟一个被抓包偷吃糖的央求别人帮忙掩饰小孩吗?

行刺这种事情是拿来开玩笑的吗?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燕帝丝毫猜到了他的想法,稍微把头抬起来一点点,低声说:“朕要给你立功的机会,不然,以后就算你在京城,朕也看不到你。”

慕容辉心中像压了块大石头。

他早就知道燕帝会逼他,却料不到这么快。

忽然耳垂被人舔了一下,慕容辉低声惊呼一声。

燕帝呼出热气在他耳边撩拨:“子熙,朕很想你,很想你……”

第十五章:君恩(3)

慕容辉终于养好了“病”,上朝来,未时一刻慕容辉就起身,称心亲自端了水进来伺候他洗漱,给他穿上二品大员的紫色品服,又把二十几块玉串起来的杂佩小心在慕容辉腰上系好,最后把象牙笏板双手捧上。

慕容辉接过插在腰带上,称心退后几步打量了好几遍,满怀感慨地红了眼眶:“要是长公主和小姐能看到小公子这般出息就好了。”

门外牵马的仆人轻轻叩门催促,慕容辉对她温颜笑道:“嫡母和宸妃姑姑在九泉之下也能知道,也会为了我高兴的。”

称心含泪点了点头,送他出去。

从宫城进入外朝最外面的正南门名叫丹凤门,最是高大宏伟,除却雄伟的宫门,两边耸立的阙楼也十分壮观。慕容辉坐在马上,由小厮在前面牵马提灯引路,来到丹凤门前,无论是品级多高,哪怕是皇亲国戚也要下马接受金吾卫的盘查。

其实不止是丹阳门,官员进入每一道宫门都要经受一次身份的核实,核实的内容包括姓名、官职、年龄、身高、体型特征,特别是在宣政殿或是延英殿上朝之前还要除去佩剑。卯时上朝,官员不得迟到,凡迟到者,轻则扣一个月的月俸,重则贬官降级。

慕容辉上一次被授予平叛大将军之职时,慕容辉是被哪个叫“淮远”的暗位用一架马车接进宫的,虽然他自小养在深宫,但论起正式上朝,这一次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还是比较重要的,特别是慕容辉进丹凤门的时候看到那么多的官员在排队盘查,他还是有一点紧张的。

下了马,缓步走过去,好些官员都没见过他,不由扭头过来打量,看到他身上的紫色品服时有低头窃窃私语起来,无奈站在慕容辉身前的那个一直僵着不动,也不说话,慕容辉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正排着队,忽听一声马蹄乱响嘶鸣之声,背后有人用粗犷的声音唤他:“呦,这位不是安国公慕容大人么,怎么今日也上朝来了?”

慕容辉还没整理出表情来说话,又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但是和方才的粗犷不同,有点柔弱的味道在里面,让人听在耳中像是一根羽毛挠在心头,痒得出奇。

“这就是郎君说的慕容大人?不是说救驾受惊了么,怎么倒把风寒治好了。”

那声音带着一阵香风拂面,慕容辉暗自皱了皱眉,侧身对来人道:“唐大人,有礼了。”

唐逸是吏部尚书,隶属尚书省管辖,慕容辉是尚书左仆射,无须对他行礼。可唐逸站原地等了一会儿没见他有反应,当即冷哼了一声,没在理会,径直插队进去了。

金吾卫守将哆哆嗦嗦拿着本子上前来,唐逸手一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后来说话的那个似乎就是给他牵马的小厮,身板瘦弱,两条腿跟迈不开一样磨蹭了许久才跟上去,经过慕容辉身边的时候多看了慕容辉几眼,慕容辉皱着眉别过脸,倒是站在慕容辉前面的青衣官员大打了一个喷嚏。

惹得周围的官员统统露出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等唐逸一行走过,青衣官员前面的官员才折过身说:“木卯,你这回可完了,刚刚从你身边走过去的那位可是吏部尚书唐大人的娈宠,你刚刚那一喷嚏明明就是折辱他,要是他记恨其你来,你前途尽毁啊!”

再再前面的官员也附和道:“就是,你一个及第的进士,现在不过是一介六七品的小官,我听说你专门抄文书的吧,最近可别往吏部那边走了啊。”

前面的那个官员又道:“别听他瞎说,唐大人下了朝就回去了,你又不用上朝,你就窝在你的衙门里不出去兴许还能躲过一劫。”

……

他们叽里呱啦说了这么多,可那个青衣官员自始至终都没应答一句,甚至排到了宫门前才出言提醒前面的人轮到他们了,这几个白当了一轮麻雀,连个声儿都没有,不由觉得无趣,盘查完后也就没有再和青衣官员说什么。

向青衣官员这样品级的没有资格上朝,一大早就要前往外朝官衙,慕容辉听他们方才叽喳,猜测这人是尚书省的官员,于是暗自记下,只等下了朝去官衙之后再寻。

前几天打猎过程中燕帝被箭误伤,虽然没受什么伤却着实给吓了一吓,一回宫就发起烧来,这几天一直称病不朝,今日也一样。

等黄门唱过退朝后,慕容辉独身一人走出朝堂,到了尚书省,小厮沏的茶还没上来便有一人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摞书册,几乎将他的脸都给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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