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名字？”

子天看着面前那个笑起来露出小白牙的男人，颤抖着哭了。墨白吓了一跳，“子天，你，你怎么了？子天？”

墨白把子天搂在怀里，那是个尹声浩完全不一样的一个拥抱，尹声浩的拥抱传来的永远是温柔的安慰，而墨白的臂膀

没有了当年的强壮，没有了当年的英气，却仍旧让子天想起那片大海。他听见海的声音从墨白的身体里传来，他似乎

觉得海水从脚下蔓延而过，海鸥在身边低空穿行。他的墨白不管怎样，哪怕永远记不起来，只要能这样生活，他也心

满意足。

第十七章：永久

尹声浩刚刚下车的时候，在门口看见了颜子天。颜子天站在酒吧不远处的公交站牌旁边张望着，两个月不见，子天有

些消瘦，没有像以前一样染成红色的头发，也没有穿花哨的衣服，尹声浩打量着素净的子天，不禁眼前一亮。

“子天？好久不见！前几天出差顺便回了趟老家，今天刚下飞机，你还好么？”尹声浩几乎是从车里跳出来，一股脑

说出一段话，说完自己也觉得过于殷勤。

“浩哥。”颜子天走过来，看见尹声浩的时候害羞地笑了笑。

“怎么今天穿的这么……”尹声浩在他身前比划，笑着说：“这么穿好看，好看。”他指着酒吧的门问：“你怎么没

进去？现在不是上班儿时间么？”

“大哥，我是来这里等你的。”

一下车就能见到颜子天，尹声浩委实很高兴。这次出差回家的时候被母亲唠叨结婚的事儿，说眼瞅着你买车买房没见

着你给我领回来个姑娘，都说三十而立，你立势牙长了四颗，怎么还不给我赶紧成家？尹声浩几乎是活活被亲娘念叨

出家门的。老人家急着想抱孙子，而尹声浩自从遇到子天后，根本没再想过结婚。他几乎是一路奔过来，听见子天说

是在等自己，心里几乎乐开了花。但是疑窦从心底升起，他再仔细想来，子天的打扮，子天刻意离酒吧这么远，还有

子天手里的袋子……

子天把这个袋子里一个黑色的口袋掏出来，层层包着，尹声浩的心已经沉了一半。

“大哥，这里面是三千块钱，我先还给你，等以后我每个两个月就给您还一次，您把银行卡号儿给我一个，您就不用

再亲自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哥，你看见了，我不在这儿干了，就像你说的，这行儿的确让我自个儿都觉得贱。我在我们家附近找了个工地，

给人家搬砖，晚上在文具店卖货，挣得比这儿少，但是我活的比这好……”

尹声浩有些不解地看着子天说下去，“你知道么大哥，就是一个月前，墨白给我画了一张画。我们现在处地特别好，

真的。”

“他记起你了？”尹声浩心底一沉。

“没有。”子天低下头，却仍旧满脸幸福地笑着：“但是他现在总是不经意地就说起以前的事儿，他想不起我的名字

，但是他现在和我聊天儿了，还陪我一起打扫屋子呢！我们安电话了，哥，这是我的电话号，有空你来玩儿，我们招

待你。”

尹声浩在深秋的风中微微颤抖。墨白的记忆开始慢慢地复原了，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多么希望子天能对墨白感

到绝望，然后退而求其次？他本不该这样想，但是这两个月他在外地，每次被母亲逼着去相亲的时候，总是想到子天

害羞的脸，每次和朋友出去喝酒开房时，他觉得寸步难移——他的眼前总是能看见子天在酒吧那张掩藏着伤痕的眼神

。现在他的子天终于和墨白过上好日子了，他的子天离开这里去过平淡的生活了，他亲手成全了他和别人的生活！

“大哥？以后我就不能给你陪酒了，但是你是我们一辈子的恩人，以后你要是想见我们，你就来我家，在楼下喊一声

儿颜子天，我随叫随到。大哥，这些日子……真的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真的过不了这个坎儿……“

尹声浩对着子天感激的脸微笑，他感觉到自己的笑容在一点一点变得僵硬，眼前的子天变得模糊。他不是第一眼见到

的那个天真地陪酒的小孩儿了，透过开着领口的衣衫他看见锁骨上明显的勒痕——他去搬砖，去扛家具，用他年轻的

还未完全结实的身体扛起几十斤重的货箱；他用他原来陪酒的笑容去面对小学生，这才是他真心的笑。多好啊，他的

子天再也不用因为钱贱卖自己了，再也不用生活所迫就去陪着自己以外的男人，再也不用惹上麻烦遭人侮辱了。但是

他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子天了，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在每天晚上开一瓶酒和子天开玩笑了。他的那些做人的大道理，工

作上的烦恼，感情上的空虚，再也没有一个孩子用单纯的想法帮他解决了。子天，他的子天。

他没有接子天的钱，只是仍旧牵强地笑着，然后转过身上了车。顺着后车镜，他看着渐渐变远的子天，那个凝望着自

己离去方向的子天。

子天的笑容真的变了，在文具店里，很多小朋友喜欢他的温和，很多时候有小孩子来跟大哥哥撒娇，让子天觉得害羞

又幸福。每当这个时候，子天都会想到在家里画画的墨白。

那张画之后，两人的生活开始变得微妙起来，不再是每天战争，逼仄潮湿的楼梯上去，整个屋子都变得像个家。子天

扔掉了从前去酒吧的衣服，把家里和以前有关的东西都扔掉，把墙用文具店的纸糊起来。墨白似乎也没那么讨厌，子

天糊到一半的时候，看见一只手从身旁伸过来，是墨白递过来的毛巾。

“你出汗了。“

子天愣了愣，接过来说了声谢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愣了，有些时候子天开始不明白墨白的一些行为，难道他记起

自己了？

“这个，能贴到墙上么？“墨白指着一副前几天刚画好的油画。

子天喜出望外：“当然没问题！“

墨白拿起油画，小心翼翼地把四个角涂上浆糊贴在墙中间，油画掉下来戳在地上，试了几次都不行。

“画纸可能贴不上，算了。“墨白有些失望。

“没事儿，你等着我！“子天跑下楼去，不一会儿满头大汗地跑上来，手掌摊开，是一盒图钉。

墨白笑了，那个笑让子天很熟悉。子天做饭的时候墨白会把门关死，而现在门开着，他们享受着相互打扰的感觉，安

然地度过一个清闲的上午。子天不让墨白碰菜刀，事实上他每次做完菜都会赶快把菜刀收起来，然后端着饭走到房间

里。他可不敢想象墨白看见菜刀后脸色一变就想到那个噩梦。拥挤的小饭桌上，墨白和子天对着坐在一起，子天开心

地说起墨白以前的事情，他尽量说一些不触碰“央美”的话题，只是讲他们到处画画的日子，墨白骑车带着子天穿过

一条条街巷，顺着塞车的马路蛇行，在路灯下哈着白气吃烤红薯。墨白笑着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子天笑得忘了形，用筷子夹起一块烧茄子：“来，你以前最爱吃这个。“

墨白轻轻地别过头去，用陌生的，带有礼仪性的笑容回避了他。子天身子一僵，只好苦笑着把筷子送进嘴里。他没有

再像以前一样咒骂过去，从前的他动辄嗔怒，而现在他小心地维系着难得的关系，好不容易才觉得他像是回到了从前

的墨白，这一避，把所有的距离又重新拉开了。

秋天的北京很快就变冷了，有一天下班回来，子天听见墨白说，明天，我们出去走走吧？

子天坐在后座上，看着墨白比以前瘦了一圈的脊背。墨白系着以前的那条围巾，那是他们一起出去买的，他静静地坐

在后座上，从前他们一边走一边聊，现在墨白安静地蹬着车，像是在自顾自地想着什么。

“你还记得我和他走过那些地方么？听你说起来，我和他似乎走过很多地方。”

子天深吸了一口气，他给墨白指路，带着墨白一起穿过一条条街道，墨白在寒风中呼呼地喘着白气，子天想伸出手暖

暖他的脸，想了想把手缩回来，有些担心地问，冷么？

“不冷，好久没出来了，是不是？“

“嗯，快两年了。“

他们把车停在一个小胡同里，在附近绕了一圈，子天问墨白，有没有想起什么？墨白摇了摇头。

子天笑笑说，别着急，我们慢慢来。他们走进胡同里，狭窄的巷子蜿蜒穿梭，他们谁也不说话，墨白拉着子天的手，

子天大气也不敢喘，这是他第一次拉自己的手。从胡同走出来的时候，冷风又一次顺着街口汹涌地呼啸，北风吹成一

张幕帘，睁开眼时，墨白正把子天搂在怀里。

子天抬起头看着墨白，墨白赶忙松开他的手，子天迟疑地说：“你……是不是记起我是谁了？”

墨白不语，子天的话说了一半，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风吹散了。子天缩了缩脖子说，我们该回去了，走吧。他搓着

手转过身，他们该回家了。墨白跟上去，趁着子天不注意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口袋里。口袋里暖烘烘的，子天还没反

应过来就听见墨白说，你还记得这辆自行车是什么牌子么？

子天愣在那里，笑了笑说，“是飞鸽？“

“是永久。“墨白笑了。

子天哭了。

第十八章：断弦

尹声浩站在他工作的店门前的时候，颜子天错愕地看了他好久，差一点儿没有认出他来。尹声浩瘦了，瘦得让自己心

疼。他站在门口笑着看子天，介不介意，我去你们家坐坐？

子天带着尹声浩上楼，楼板踩得咯吱咯吱响，尹声浩一路打量着狭窄的走廊和发霉的墙皮，进了门看到一脸期待的墨

白脸色暗淡下来。他听见子天开心地说：“这是我的朋友，墨白，你还记得么，在医院的时候你们见过面的……”

墨白礼貌地微笑了一下，转过身去收拾地上的画纸。尹声浩问，要不要换鞋？子天急忙说不用，这家里地也不干净，

直接进来就行。

墨白冷眼看着子天殷勤的忙来忙去，什么也没说。子天一大早拖地的样子他不是没见过，他走过去，把自己的鞋递给

尹声浩，在鞋架里找出一双旧的穿上。尹声浩同样不客气地看着墨白，那股骄傲的眼神让墨白皱了皱眉头。子天给尹

声浩端茶，尹声浩看着墙上贴着的画纸和油画问，你们把这屋子装饰的不错嘛。

“是老板给的，他说放了一学期了也没卖出去，就送给我了，我看着颜色挺亮堂，糊墙正好。“子天笑嘻嘻地指着墙

中间的油画，”好看么？是墨白画的，墨白现在重新开始画油画了。你看，这个颜色调的多漂亮！”

尹声浩陪着子天笑，回过头看了看墨白问：“我记得你说墨白最擅长画素描，能给我看看么？”

子天急忙说朝着柜子上面厚厚的一摞画走去，当然没问题！

那几乎不像是一摞画，长年累月的成画摞在柜子上，几乎成了另一个柜子，尹声浩被怔怔地看着那一摞画被子天一点

一点地搬下来，小心翼翼的样子简直夹头夹尾，一些破画纸值得他那样小心？只要是那小子画的，在他眼里都是宝贝

。

“大哥，你慢慢看，我出去买点儿菜，今天你在这儿吃饭。”

“不不，走，我请你们出去吃。”

“这哪儿的话！大哥你还没吃过我做的菜吧？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没给你露过一手儿呢！你刚才来把我买菜

的事儿给吓回去了，我马上就回来。墨白，帮我招呼一下。”尹声浩亲眼看见的，子天有点儿脸红。

子天蹬蹬地跑下楼去，尹声浩顺着窗口看见他和楼下的街坊打招呼。他变了，几乎变得再也和酒吧没有瓜葛了。尹声

浩蹲下去一张一张地翻着那些素描，与其说是素描，更像是一些细碎的片段，墨白的画不断地追寻着些什么，尹声浩

在那些画里不时地看到子天的轮廓，子天的嘴唇，子天笑起来弯弯的眉眼，子天迷茫时暗淡的眼神。翻了一会儿尹声

浩对墨白说，听说你给子天画了一张画，我能不能看看？

墨白警戒地看着尹声浩，把那张画在那个“柜子”里抽出来，原来那些画都是按时间摆放的。尹声浩嫉妒地看着墨白

，他可以轻易地久从这么厚一摞里准确地找出他想要的画。这些画是他们长年累月堆积出来的，就像感情一样积少成

多，这么高的柜子，得需要多少年月？尹声浩垂下眼，目光落在那张画上，心里一震，久久不能离开。

那是子天最会心的笑容，像是子天最后一次见自己时，那张满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子天也会这样笑，

画上铅笔勾画的粗糙的棱角擦得干干净净，连每一个发梢都描得精细，尹声浩定了定神问，你的画卖不卖？

“我的画？难卖掉。“

“怎么？“

“我要的价太高。“

“多少？“

“一百万。“

尹声浩嗤地笑出来：“你又没出名，要那么贵当然卖不出去！“

墨白把画慢吞吞地从尹声浩手里抽回来：“太贵何必买我的？“

尹声浩看着墨白把画一张一张码齐，突然张口说，我买。

墨白回过头，靠近窗子的他被月光照出一副阴森的表情，他骄傲地说，不卖。

“一百万足可以让你换个不错的房子住，子天也不必这么辛苦，你每天看着他出去工作，为你忙前忙后，你不心疼？

“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他，把钱都还给他，我还要去找人，不会再连累他。“

尹声浩听见咚咚跑上楼的脚步，深深地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气焰，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你这个丧尽天良的神经病。

子天几乎是撞开门跑进来，笑着甩掉鞋子跑进厨房，一边在忙一边说：“大哥你今天有口福了！墨白，你最爱吃的李

大爷家的豆腐脑出摊儿了，真棒！你猜怎么着？李大爷家生了个小孙女儿，结果他跑去看孩子了，旷工了一个月，今

儿刚回来就给我碰上了，哈哈哈。我买了啤酒了，咱走着！”

“是么。”尹声浩站起身走进厨房，伸手到水槽洗手，“我帮你。”

“不用，您是客，哪能让您动手呢，我来。“

“没事儿，”尹声浩冷眼回头瞟了一眼，“在房间里闲着也是闲着。”

小小的桌子围着三个人，子天开心地找着话题，另两个人各怀鬼胎。吃完了饭，子天去洗碗，尹声浩站在厨房门口看

着忙和的子天，像是在观赏风景一样看着。

“大哥？看什么呢？“

“就是看看你。“尹声浩仍旧一脸陶醉，一动不动。

余墨白站起来，怒视的眼神穿透尹声浩看着子天，“子天，不早了。“

尹声浩毫不客气地回过头看着墨白：“是的，我该走了。“

走出门的一刻，余墨白和尹声浩相互对视了一眼。子天看着墨白愤怒的眼神，又看了看尹声浩带着敌意的微笑，不安

地送尹声浩下楼。

“大哥，你没事吧？“子天跟在尹声浩身后下楼。

“没事，当然没事。“

“那……你和墨白是怎么了？我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