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九浅一深
九浅一深  发于:2012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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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没等说完,他就把手埋进臂弯里蜷缩起来。黑夜让他迅速地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婴儿,在暗红色的,泛着生命光亮的母

体里蜷缩着,努力地酝酿着一个故事。

第十三章:倾诉

“我是孤儿。我有记忆起,便一直跟着一个老人生活在渔船里了。他就在海边儿上见到我,包在一个布包儿里,里面

写着‘颜子天。’我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名字,这是我那个素未蒙面的妈妈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她抛弃我,一定有她的

苦衷。因为他怕我过的不好,特意把我放在海边,一个浪花,就能把我卷进海里。所以我的命不光是妈妈给的,也是

我的爷爷捡来的。

我叫他爷爷,跟着他一起出海捞鱼,那个时候,鱼不多,但是够我们俩生活。他把我放在一个三轮儿车里,佝偻着腰

推着我捡破烂,想供我上学,但是没几年,他就死了,我连个棺材都买不起。在别人的眼里,我爷爷的死其实比活着

更能让人接受。

“爷爷没了,我就一个人在海边儿,那里慢慢变成了一个开发区,变成了一个旅游的景点,我就没有办法在那里住了

。我没上过学,你信么?我不识几个字,出生就带着一股海鱼的味道,老师不让我进教室,我只能蹲在窗外看,后来

小学盖了楼房,我连偷听的机会也没了。我就经常回到那个海边,一坐就是一个下午,间贝壳,抓蟹子。后来那里开

发了一个游乐场,日子就不安生了。不过淡季的晚上很静,海边的宾馆很贵,游客三点多便要赶车回到城里去。我就

是在那个时候碰见他的。”

子天指着病床上躺着的男孩儿说,“他叫余墨白。你看,他很好看,是吧?其实我刚刚见到他的时候,他很黑,身子

也很强壮,现在他每天在我们的斗室里,脸色都熬坏了。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真么高,我们俩都没这么高

。但是他最后还是比我长的高那么一点儿。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盯着我看,我们就是这样相互看着,谁也不放过谁

。后来他认输了,他笑着对我说,能给你画张画么?”

尹声浩看着那个站在病房门口眼里含着泪花的子天,他终于什么都明白了,原来自己早就输了,他甚至从来都不曾参

与过这个爱情的竞赛。一瞬间他真的看见了那个好几年前的少年,筋骨未长完全的样子,眉目也没这么舒展,但至少

还是天生的姣好容貌,海风吹动发丝时挡不住的明眸善睐。那个抛弃他的母亲也一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女子,男孩儿

长得像妈妈,他也一定是那样无心地蹬着好奇的眼睛看着病床上的那个孩子,然后一把火在他的心里无情地燎原。就

像是自己第一眼看见那个无辜地看着酒吧里的纸醉金迷时的他一样,他只是来缓解一下下海经商的憋闷,就为这一双

清澈的眼睛掉进了深深的湖底。

他静静地听着子天讲述他们之间的故事,讲这个叫墨白的男孩儿是怎样架起画架直直地看着他,毫不掩饰地看进他的

眼睛,看进他的心里。那个墨白给他在绚丽的晚霞里作画,光波流转,辰星若灿。他说墨白最喜欢自己在月光下的样

子,照得他的眼睛里闪着皎洁晶亮的光芒。墨白甘之若饴地和他窝在那个“瓜窝棚”里,温暖地包容他的那些自卑和

落魄,让他那些一个人孤独而难熬的日子变得有意义——他是墨白的模特,是墨白架起画架的一刻会永远关注的影子

,他是墨白亲口承认的,挂在心尖儿上的人。他说,爱情是没有性别界限的,就像是艺术,它永远都没有阶级,种族

和性别的界限,他们只有人和人,文化和文化之间的差异。他骄傲地告诉子天,爱情本身,无非男女。只要他们真心

相爱,他们就值得,并且应该在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彼此。

他信了。这个没有上过几天学,没有什么信仰和信念的男孩儿看着眼前的墨白,突然心里的火苗瞬间被点燃了,他毅

然决然,几乎是天真地跟着墨白踏上了去北方的火车,反正本来就一无所有,也不在乎失去了。于是,那个一直住在

海边,连儿化音都没有的孩子头也不回的走了,走的时候全然不记得自己十五岁。

他和墨白在北京的一个小筒子楼住下来,木质的地板嘎吱嘎吱地响,走廊里终年泛着一股潮湿的味道。他却深深地爱

着那里。墨白每天带着他从这里出发,带他去景山胡同,带他去雍和宫,带他去长城,带他去颐和园。那是他从来都

没听说过的地方,从小到大,他什么也不知道。墨白就是他的梦,拉着她的手给他打开了一扇门。这扇门让他重新活

了一次,向着一个充满希望的,美好的方向。

墨白有个梦,他想考上央美,这是多少热爱画画的孩子的梦想。对于那个同样十六七岁怀着梦想来到这里的墨白,这

个梦想真的只是他们在筒子楼里对着长着霉斑的顶棚能够高谈阔论的最多的话题。颜子天记得只要墨白说起这个叫做

央美的地方,声音就会变得异常的兴奋,甚至眼睛都会发出憧憬的光亮。那个时候的他们懂什么?两个从小城市里走

出来的土包子,一个央美已经成了他们这辈子的终极梦想。

墨白是个有才华的人,至少在他心里,他的画可以比得上那个叫做莫奈的睡莲,他们肩并肩躺在木板床上,听墨白讲

那些如虚如幻的故事,他也醉了。但是央美是多少人的梦想,来到这个叫做北京的地方他就一直在适应头脑应接不暇

的生活。他亲眼看见,千万父母砸锅卖铁倾家荡产搏一个十几平方米的房子,押上一辈子的前途。他们在这个似火的

骄阳下晕眩地等在央美的门口,孩子们从考场出来的时候,他们的破釜沉舟就在那一刻画上句号。千言万语方说尽,

几家欢喜几家愁。

听到这里,尹声浩的心里隐隐地发觉了一些不安,他看向子天的眼睛,似乎子天也不忍心这样说下去。尹声浩看了看

低着头的子天,试探地问:“那……他没考上?”

“没,他考上了,但是他没有钱。”子天自嘲一样地笑笑,“于是我就有了我的第一个客人。我的模样还不丑,站在

酒吧那会儿看见老板的眼神儿我就知道了,无论男孩儿女孩儿,没钱没势,不就剩下这点老本儿?为了墨白我什么都

愿意干,只要有钱,墨白就能去央美了,那不仅仅是墨白的梦想,几乎我也没日没夜地做那个梦,如果我不去卖,我

就没法从墨白那忧伤和不甘的眼神里活下去。”

“所以你看,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纯洁。在你对我动手之前,我已经在另一个人的床上了,所以,我真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么……”

子天哭了,眼泪突然像是决堤了一样落下来,他哽咽着捂住脸,“但是我真的后悔了,真的,我和墨白也只是亲过,

我真的后悔了……”

这句话狠狠地在尹声浩的耳膜上刺了一下,他猛地搂住子天,后面的故事不用说也明白,子天哭哭啼啼地把后面的故

事断断续续地讲完,已经接近天明。

第十四章:失忆

尹声浩顺着对面的病房窗子看着微微发亮的的天空,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北京的天空一直是这样,自从他来的第

一晚上,天明的时候天色灰蒙蒙的,空气泛着干涩的凉。从他跟着叔叔干活开始,凌晨四点他从员工宿舍里出来都会

看到那个最纯粹的天空,没有阳光的照耀它阴暗的角落,也没有云彩遮挡它自卑的瑕疵,这片灰蒙蒙的天空带着最模

糊的情动打量这个世界。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最期许一段富庶的生活,不必再因为没钱付房租没钱吃饭而奔波繁忙受

人指使,能够自由地感受美好的世界。

一路打拼过来,一下子就是十年。等到他真的有了钱,开了好车,住了好房,不再在乎钱会让自己寸步难行的时候,

他的最初的悸动,最初的愿望,年轻的激情全都慢慢地消磨殆尽,坐吃等死,这样的词完全可以概括自己的生活。

所以他看见颜子天的时候,来自子天眼睛里的,那种年轻的光亮一下子刺痛了他。他站在吧台旁边,在闲下来的时候

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自己是第一次来的一样。那是去掉了一切隐藏以后剩下的,没有杂质的眼睛。他

开始害怕,开始担心,他苦苦打拼了十年,什么都得到了,现在却发现他为之沉醉的,恰恰是他已经失去的那份青春

。子天还正在享用它,用他年轻的资本无意识地挥霍它,毫不在意随意忧伤着,自己却已经离这些远去。

那是双让人无法忘怀的眼神。和远方的母亲打完电话之后,他一个人趴在大大的空房间里,看着月光顺着窗帘照射进

来,又借着地板幽幽地爬上天花板。偶尔有车开过,静静的街道突然传来沉沉的,车轮划过马路的声音。他的眼前一

直浮现那双漂亮的眼睛,更多的是他眼睛里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他没有来得及好好细细品味的十年重新灌注在他

的体内,让他身体里那些细胞慢慢苏醒。

他每天都去点他,他不在乎钱,他只是一直在追随这双眼睛,不停地想要探寻这双眼睛里躲着的灵魂。这个孩子放荡

,不拘小节,却又刚烈地坚守着自己的贞洁,不经意地露出细腻的温柔。

尹声浩在这个还没完全化开的黑夜里微微地颤抖。他不能原谅那个只把他当成一个少爷一样的男人,他不能原谅这个

男人对于子天的反抗施以冷笑动辄嗔怒,只要想到子天在那个男人身下不停地挣扎,苦苦地哀求,最终还是辗转承欢

逆来顺受的时候,他的牙齿紧紧地磨出嗜血的声响。天,那个男人用他最丑恶的嘴脸,最肮脏的手段侮辱了他纯洁得

如同明月的男孩。原来最纯洁的的月亮上住着的嫦娥不也就是一个最下贱的婊子?偷了丈夫的灵药逃到月亮上,谁知

道耐不住寂寞的时候,她有没勾引蠢笨的只知道砍大树的吴刚。只是这个最终后悔偷灵药的嫦娥,当初嫁给后羿的时

候,是不是被逼无奈?高处不胜寒,她在人间何尝不是水深火热?放荡在骨子里,但是若不是被逼无奈,谁又会轻易

自甘堕落?

尹声浩靠在长椅的靠背上,靠在肩上的子天微微地抖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抓住尹声浩的胳膊继续睡着了。他的眼睛

仍旧肿得老高,嘴唇干涸得发白。他为了病房里那个男孩儿哭干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如果换做是自己,也会不顾一

切地拎着菜刀去找人拼命的。那个自己珍惜呵护的捧在手心儿里的爱人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童贞,等他推开门时,只

看见那个施暴的恶棍骑在自己衣衫不整的恋人身上,死死地扼住他的脖子,恋人的脸憋的通红,却两臂摊平失去了反

抗……

余墨白的心被狠狠地撕裂成两半,像一头受伤的狮子一样冲了上去,一把推翻那个还在撒野的男人,男人难堪的部分

还直挺挺地暴露在半空中,被突如其来的破门而入吓的瘫软了一半。他看着那个杀气腾腾的少年冲过来,歇斯底里地

嘶吼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拳打过来,莫名其妙地挨了打,才回过神大笑起来,你丫就是这个小婊子的初恋小情人儿

?看见了吧,你清纯的小婊子刚刚偷了腥,还没缓过神来呢!“

墨白疯了。他的理智像是一瞬间内被抛到九霄云外,他想起了包在报纸里带来的菜刀,他扬起菜刀不要命砍过去,那

个男人裤子没穿到一半,顿时吓的脸煞白,两个人在房间里争执不下,警察来的时候,看见菜刀直直地砍在旁边的桌

子上,那个挥舞着菜刀的男孩儿被啤酒瓶砸破了头歪在床上,失去意识的脸上,仍旧怒目圆睁。

警察拉他们去少教所。那个皮糙肉厚的男人是个生意人,用钞票买个了无罪释放。墨白包着纱布躺在少教所里,滴水

未进直到住进医院。子天说,他醒来的时候自己直直地跪在床边,颤抖着抬起头祈求他的原谅。墨白终于睁开了眼睛

,皱了皱眉头转过头来,看了跪着的子天好久,那眼神越来越迷惑,越来越茫然,最后只是清了清嗓子,用沙哑的声

音问:“你是谁?”

第十五章:挣扎

余墨白吃完了早饭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睡着,颜子天拿着空饭盒走出病房,看见尹声浩拎着一个包走了进来,颜子天有

些不解地看着他,尹声浩把包打开一个缝,里面是包好的,一摞摞的现金。子天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大哥,你

这是干什么?”

“昨天我看见了,你去找你们老板借钱。你们是雇佣关系,他可能提前给你工资么?”

子天缄口不语。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尹声浩把他堵在阴暗的走廊里,病人和护士来来回回,走廊里还有小病号的打闹声,子天静

静地和尹声浩对峙着,尹声浩皱着眉头看他:“你为什么总是故意躲着我?这个时候我才能真正的帮你,就当是我借

你的还不行?”

“真的不行,大哥,钱以外的东西,一辈子我都还不清。你给我们的够多了,我……”

“你就眼看着他不认识你么?这钱就当我看了你们俩的电影,付了一张电影票钱,行不行?我有的是钱,我愿意用我

所有的钱换一场这样的爱情,但是我找不到。你就当是可怜我,还不行?”

颜子天咬着嘴唇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尹声浩轻轻地用一只手把他圈在怀里,抬起头

看见病房里颓废地睡着的男孩。那张脸的确带着那么一点儿艺术气息,现在带着一种恹恹的味道,仿佛一睁开眼睛,

就要失去理智。趁着子天去楼下的时候,他走进房间,那是他第一次从头到尾地打量这个青年,长的剑眉星目,的确

有个不错的模样。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下意识地缩了缩转过头去,周围病人的呻吟声,病人家属聊天声不绝于耳,

他们就这么各自的世界里,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我是子天的朋友,你好。“

余墨白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你在这里还住得惯么?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余墨白这才缓缓地转过头来,诚恳地张口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他笑起来很好看,比我矮这么多,”他用

手比划一个眉骨的距离,“不太爱说话,但是人很善良,我记不住他的样子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

尹声浩怔住了,想了一下然后问,“那,你认识照顾你的这个人么?”

“不认识。”墨白又把头转过去。他迷失的眼神停留在窗外的天空。阳光很好,他细小的汗毛在光线里隐约地画出金

色的轮廓。他本该是个多么帅气多么骄傲的男孩儿,他本该骄傲得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本该有权利大踏步地走在央

美的校园里,用他挺拔的外表和出众的才气鹤立鸡群,让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孩儿忘情地爱他,追求他;他本该用那种

爱艺术一样的热情去拥抱他最爱的“天儿”,爱得轰轰烈烈,而他的天儿,也一定心甘情愿地给他,爱情本就无非男

女。他一直保留在心中最纯洁的,最唯美的月桂女神,最终只变成坠落在地狱的维纳斯,最痛苦的是,当他们朝夕相

对的时候,他已经不认得他。

尹声浩为墨白转院,为墨白找到最好的心理医生,不惜花掉大把大把的钞票。他站在角落看着子天端着碗,一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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