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华政轻声一唤,文臻漓抬起眼帘,望着华政,应了一声,“嗯?”
“我想听先生抚琴。”华政眸子紧紧望着文臻漓,带着几分期待。以往,先生不喜在他人面前抚琴,只有真正喜爱音律之人,先生才愿为其抚琴。
“无妨。”文臻漓倒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是应允了下来。华政一听,眸子顿时亮了起来,文臻漓自然也是看得分明。他神情柔和了下来,唇角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微微一笑。
华政一怔,没想到自己竟是见到了先生如此轻笑的模样,心中有几分悸动,好想就此吻上先生淡色的薄唇。只是,他只能坐着,不能有任何的举动。
而后,文臻漓便是应允了授华政琴艺。
莫要说华政到底有多欣喜,从眸子里便是能看得出来。一日之间,竟是让他接近了先生许多,如何能不欣喜来?
“殿下今日好似特别高兴。”李德将茶端了进来,笑道。华政轻轻一挑眉,望着他,只是回了一句,“是么?”
李德很少见到华政的心情表现得如此明显的时候,他可以很确定,华政今日心情比以往都要愉悦,所以说了一些话语也大胆了一些。
华政佯装不屑的挑着眉尖,却是难掩那唇角的一抹弧度。就算李德说了一些冒犯的话语,他也未有怪罪之意。
他只觉得,自己痴迷先生如厮,甚至现在,竟是越发迷恋起来。他想多触碰先生一些,而不是那般的生疏,隔着一段距离。
先生已然允诺,每日晨读之后,便会传授他琴艺。华政蓦然觉得,好似回到在郡国之时,每日前去先生府邸上学琴的时日。
华政轻轻抚上案上的古琴,其实他依旧记得些许,例如那《高山流水》,他现在仍旧能够弹奏出来。毕竟是他与先生初遇之曲,他自然是记得清楚。
隔日,文臻漓自然是履行了他对华政的诺言。他向来是说到做到,绝不允许有半点虚假。更何况,传授琴艺一事,也未有何好敷衍了事的。
在文臻漓眼中,华政也不过是一名十岁的孩童罢了,他并不知晓自己与华政过去的种种,也不知华政现在的心思。他站在华政的身后,俯下身,指尖便是覆上华政的手背。他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响起,宛若那珠落玉盘一般清脆,
“殿下谨记五音,宫、商、角、徵、羽。”
华政微微一怔,宛若许久之前,那时候,先生也是这般的传授他琴艺。只是,这人的指尖竟是如此冰凉,就好似那日,猩红点点,染透了长帛,而这人在他怀中逐渐没了温暖。
“先生!”华政心中一慌,竟是唤出声来。随后他一个回身,便是紧紧搂着文臻漓,就好似生怕文臻漓下一刻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一般。文臻漓根本没有想到华政会突然作出这么一个举动来,让他怔然,“殿下?”
华政不想,不想让先生的身子再那般的冰凉。已然经历了两次,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上苍若真是那般残忍,便不该让他再与先生相遇,让他想起一切。但,或许上天也有意的想要惩罚他以前太过暴戾罢?才要如此折磨他。
文臻漓虽然不知为何华政会突然的揽住自己,但见华政如此慌乱的模样,他心中也是微微一软,抬手抚上华政的鬓角,让华政能安心一些。
本在宫中尽是勾心斗角,后宫的妃子,皇子之间。华政现身为太子,自然是许多人都处心积虑的想要将华政拉下来。要说朝堂上大臣们的分派,他文臻漓也是略有耳闻,只是他不屑于参与罢了。更何况他任为太子太傅,应是有许多人以为他会站在太子一边罢?
虽然文臻漓并没有站在那一边之说,但是对于华政如此模样,他心中也是一软。这段时日也知晓了华政的成熟沉稳,想必华政早已明白了自己身份,才不得不继续保持沉稳的模样罢?因为只有不出差错,才没有性命之忧。
华政蓦然回过神来,生怕自己这般举止会让先生恼怒,偷偷看了一眼先生,却是见到先生并未有何恼怒的神情,神色虽淡,却带着几分柔意。华政心中微动,更是贪婪的不愿从文臻漓的怀中离开,“先生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一如既往,并未有任何的差别。
“殿下倒是胡闹。”文臻漓声音很轻,轻的几乎听不到,但是华政却听得一清二楚。他也不敢再多做何事,恋恋不舍的从文臻漓的怀中离开,对着文臻漓一笑,似乎带有几分腼腆。
67.此人不凡
华政在御花园中散心,李德自然紧紧跟随。每日晨读之后,总会有许多许多的时间,不知该作何事。华政甚至认为,自己与先生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却又无可奈何。
“太子皇兄!”突然身后的一声叫唤让华政回过神来,还未等华政去苦恼,那声音的主人便已经整个人扑了上来,嬉笑着,好不开心,“没想到竟能巧遇太子皇兄。”
华政只是沉默不语的望着华江然,并未给华江然任何的回应。华江然也好似习惯了华政这般的冷淡,竟是丝毫的不在意,又是与华政笑谈。华江然与华政不同,他虽然与华政的年岁相差不大,却总是笑得天真,好似无忧无虑。
无论华政怎么冷淡,不爱言语,他依旧喜欢缠着华政不放。华政也隐隐觉得有些头疼,自然是想着法子怎么甩掉这个大包袱。
“太子皇兄今日不习字了么?”华江然有些好奇的询问道,要知道,这段时日太子殿下勤奋已然在宫中传遍了,今日见到华政出来散心,华江然自然是有些好奇的。
华政语气带着几分冰冷的回道,“有时候也要散散心。”
华江然却是笑道,“那,文太傅近来如何?太子皇兄这么勤奋,文太傅必然会赞扬太子皇兄罢?”华政却宛若惜字如金,冷冷的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李德走在后头,见这七皇子被太子殿下如此对待,竟还是这般兴致勃勃的与太子殿下交谈,不得不叹服七皇子的毅力与迟钝。
远远听到一阵阵的嘲笑声,华政微微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撇去,只见是大皇子与二皇子等人。只听那大皇子讥讽道,“这七皇弟啊,倒是不死心,那谁都如此冷淡了,他还死皮赖脸的,还不是想要讨好那谁?”
话音刚落,众人的嘲笑声就是响亮的传出。
那华江然再如何迟钝,也能听出这话中的意思,但却又不能反驳任何。毕竟华政对他的态度的确是淡漠的,在别人眼中,的确就是那般的死皮赖脸。
华政竟是沉默,也不为华江然说话。李德只觉得太子殿下是极其狠辣的,竟是一丝兄弟情面都未顾及,怕是这七皇子从第一天就与殿下亲近之时,就被其他皇子孤立了罢?只是殿下即便是知晓如此,也不愿有只言片语。
“你要如何做,随你。”华政将视线收回,不想再去看那些所谓的皇兄皇弟们。他声音很轻,只有华江然与李德听到罢了。说罢,华政就是径自的往前走去。而华江然微微一怔,旋即就是追上华政,笑道,“我知晓太子皇兄不过想考验我的定力罢了。”
“我定不负太子皇兄的。”
好一句“我定不负太子皇兄”的。华政暗自冷笑,对于这话根本不上心。
大皇子见华政与华江然竟没一人是闹的,觉得甚是无趣。华政不会恼怒,对他们视而不见也在预料之中,但是那华江然竟然也不闹腾,倒是让人惊奇。
华政只觉得自己很少到御花园来,却是碰上这么一些烦人的家伙,倒是让他有些许抵触这御花园来。绕道避开那些所谓的皇兄皇弟们,华政其实就像耳根清净些,但是身旁还有一七皇弟华江然。
“殿下,我们往他处去罢?”一直在身后沉默不语的李德,不知为何突然开口说道。华政抬起眸子往远处看去,只见前方有两人的身影,仔细看去,竟是父皇与那慕以歌。
怪不得这李德说要避开,只是他华政也不惧这当今皇帝,他又何必要避之?只听他轻轻回道,带着几分不在意,“不必,就从这走罢。”
华政虽是不惧,但那华江然却是惧怕与父皇当面言论,听华政竟是要直接从这走去,华江然便是有些怯弱了。可华政哪里会顾及他?迈开步子就是往前走去。
慕以歌似乎总是对周围的动静很敏感,立刻就发现了华政正走过来。上次在文臻漓府邸之时,也是他先发现了华政的到来。
且,今日的慕以歌依旧笑得那般温和,宛若人偶一般。他朝华政与华江然作了一揖,道,“臣见过太子、七皇子。”华政微微颔首以示回应之后,才对着皇帝行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安康。”七皇子也赶紧的行礼,有几分慌乱。
“免礼罢。怎么今日倒是起意到御花园来了?”皇帝也有几分好奇,毕竟前段时日华政可是勤奋认真得很,似乎根本没有什么闲暇的事情散心。
“儿臣自当是放松心境,所谓劳逸应当结合。”华政装作乖巧的回道。皇帝一听,便是朗声一笑,没有应和华政的这句话。闲聊了几句,皇帝就是让华政退下了,华政平静的行了一礼之后,离开了此处。
走出了许远,华政微微侧过脸去望慕以歌,只是接触这慕以歌两次,华政便是觉得,这慕以歌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被父皇看中罢?
而慕以歌,对这一位虽看上去还稚嫩的太子殿下,却是深知其的敏锐。只是,就算殿下再何其敏锐,也于事无补罢?慕以歌轻轻一笑,听不出任何的意味。
站在旁边的皇帝自然是听到了慕以歌这般的轻笑,抓住慕以歌纤细白皙的手腕,询问道,“慕国师因何如此高兴?若是瞒着朕,可是欺君之罪。”
慕以歌却是抿唇一笑,清丽又婉约,他唇齿轻启,缓缓回道,“并未有何,只是见到太子殿下能如此应付自如,与身旁的七皇子对比起来,倒还是太子殿下略胜一筹。”
“要说起来,在慕国师眼中,应还未有一位皇子比太子略胜一筹的罢?”皇帝戏谑的轻笑,凑近了慕以歌一些,在慕以歌的耳旁呵了一口热气。
慕以歌却是但笑不语,每当这种证明自己立场的时候,慕以歌总是会如此。似乎他并不愿站在任何皇子的一方。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被皇帝赏识。
68.执子之手
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惬意,如今更有文臻漓相伴,华政已然知足了。
许多皇子处心积虑的想要华政犯一点错误,好抓住华政的把柄,让皇帝直接将这个太子给废除。可华政无论言行举止,均是让人挑不出任何的刺来。
华政这般沉稳,似乎十分老练的应对任何人,倒是让皇后省心不少。相对于其他嫔妃,皇后可是要轻松得多。只是皇后也隐隐察觉,华政似乎抵触她为他铺下的路。或许华政已然明白了些什么也不一定。
可即便如此,皇后也容不得任何人破坏她的计划。她暗地里所作的事情,可说不在少数。华政约莫能知晓皇后所作的事情,但他也无那个闲情去理会。
这般平淡无虑的日子慢慢在流逝,一转眼,竟是过了五年时间。
一些年幼之时总尾随在大皇子和二皇子身后的皇子,也明白了许多事情,开始暗自韬光养晦,便是想着一日能登基成为下一任的皇帝。
大皇子与二皇子虽是表面平和,暗地里也不知斗了多少回。不过对于他们来说,目前的头号敌人依旧是华政。
五年间,华政倒是越来越受父皇喜爱了。虽说华政生的有几分像皇后,但是眉宇间那凛冽的英气,倒是越发的像皇帝,更有帝王之气。
朝中些许大臣开始纷纷倒戈,成为了太子党,有皇后些许动作在内,也有一些大臣敏锐的感受到,所谓的大势所趋。且太子如此沉稳成熟,得皇上赏识,必定是下一任君王。
那些皇子们暗地里愤恨,恨不得将华政从储君一位拉下来,可恨的是,总是寻不到机会。正如华政所想,皇宫之中,并未有何兄弟之情在内。
只不过,那七皇子,由始至终,便是喜欢缠着华政不放。这些年了,也未见到性子有何变化。但对于华政来说,与其说是缠着他不放,还不如说是想要和先生多相处一些。
华政只觉得自己与先生之间有些微妙,虽先生依旧是那般清冷的神情,好似未有何进展,但华政发现,自己不时能见到先生的柔和。
“太子皇兄!”华江然蓦然的出现,扑在华政的身上。华政眉尖轻挑,并不予以理会。只听那华江然自说自话的功夫越发纯熟起来,道,“太子皇兄,文太傅还未来么?”
“你来此处便只会惦记文太傅么?”华政停下手中的笔墨,望着华江然,隐隐有几分不悦。华江然却是全然不知,说道,“当然不是,太子皇兄,我是来寻你玩的。”
“待会太傅便会来了,我无心思与你耍闹。”华政语气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可那华江然缠人的功夫甚是了得,并不会因为华政的态度冷淡退却一分一毫,这些年头都过来了,更是越发的不在意华政这般冰冷的态度了。
对于华政来说,什么事都好商量,但惟独文臻漓一事,他不会让步。所以,他自然也是不愿有人接近文臻漓一丝一点。见这华江然时常提起文臻漓,华政早已是防着他,不愿让他与先生有何交集。
可这华江然实在烦人得很,不知他是真就如此迟钝,还是装给他人看的,无论用何种态度,他依旧是这般死缠烂打。嘴上虽说是来寻他华政,但若是一见到先生……
华江然蓦然兴奋的喊道,“文太傅!”华政回过神来,微微侧过脸,抬起眸子往殿门望去。果真是先生到了此处来了。只见那华江然全然忘了自己之前所说的话语,朝文臻漓而去。
文臻漓见到华江然,低低的一叹,道,“七皇子还是回去罢,王太傅或许已然到了,莫要让王太傅久等了。”华江然早就听这句话听到腻了,若是他愿回去,一开始便不会到此处来了。只是每次他都会被华政唤李德把他带出去。
“文太傅,让我留下来听你授课罢?能让太子皇兄如此勤奋,想必文太傅也是能人罢?”华江然扑闪着眸子望着文臻漓,就盼着文臻漓允诺。若是文臻漓应了下来,华政便不会再说什么,或者把他赶出去了罢?
“七皇子已然有了王太傅,若是臣允诺了七皇子,置王太傅于何地呢?”文臻漓可从未想过让王太傅难堪。他并不是自满自己授课方式,而若是此事传出去,怕是王太傅会愤恨罢?他文臻漓再如何,也不能这般允诺七皇子这般无礼要求。
“若是王太傅允诺了,文太傅是否也是应了?”华江然眸子依旧是清澈水灵的望着文臻漓,似乎带着几分期待。文臻漓微微一蹙眉,犹豫了一会,才缓缓答道,“若是王太傅允诺,倒是可考虑一番。”
“那便是好了!”华江然一个兴奋,就是想冲出去,立刻去得到王太傅的允诺。只是华政冷冷开口,“我可未说我允诺了。”华政只觉得,先生是他的,这华江然就算想接近,也要看他华政同意不同意。
“太子皇兄。”华江然一脸委屈的模样望着华政,本来听见文臻漓如此说了,还以为有望,但是却未想华政泼了他一头的冷水。只见华政面无表情,看不出是何心境。只听他缓缓道,“若真要学,无论是哪位太傅,一样能学得好。”
其实华政所说的也并未有何错误,只是那华江然便是想要留在此处听文臻漓授课,才百般的寻理由。可华政怎会让他得逞,华政绝不会让何人从他身边将先生的视线抢走。
“李德。”华政轻声一唤,无论是华江然还是李德,都知晓华政是何意思了。华江然未免有些丧气,好不容易从文太傅此处打开了一个缺口,但太子皇兄竟还是不愿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