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在场的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这个齐澜,当真不知死活。一次次顶撞皇上,如今还公然坦诚自己拒婚一事。将漠北皇家的颜面踩于足下,让漠北皇帝的脸色一变在变。
“齐澜,你好大的胆子。”皇帝震怒,拍案而起。“你可知如今身在何处?我漠北皇宫岂是容你随意撒野的地方?”
齐澜处变不惊,依旧淡淡回道:“我没想过要来这里撒野。”倏地唇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公主我绝不会娶,你们漠北的公主,齐某无福消受。至于漠北王想要妄加于我的罪名,我齐澜只道——不屑。”
他的意思是,在此漠北撒野,他齐澜还不屑为之?
众人脸色又是一变。
皇帝脸色阴云密布。太子脸上惊愕连连。而一干臣子脸上莫不是天塌下来的惊恐与愤慨。
再看齐澜身后,除了齐厉依旧面无表情,其余人早就皆为之变色。
而最无奈的,莫过于南竹。
他知道,齐澜今日异常的表情全是因为自己。
若不是自己道出那段身为青衣的过往,或许他还能为了南竹而隐忍。不会做出像今天这般突兀冲动的行为。
可惜,齐澜知道了青衣便是南竹,南竹亦是当年的青衣。那么一切,就都不同了。
南竹不会怀疑齐澜的感情。无论是青衣还是现在的自己,齐澜始终如一。
但南竹也不会怀疑,不管是青衣还是南竹,都改变不了齐澜对漠北王心中的恨意。
让齐澜来漠北,本身就是个错误。
只不过,李辰翔到底是何用意,现在的南竹倒是有些明白了。
“齐澜,别以为朕不敢动你。”漠北王脸色铁青,抬手就要喊来侍卫。
突然一人出列,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但见那人大方踱步来到殿中,不疾不徐拱手冲漠北帝王一揖。
“草民关南竹,见过漠北王。”
是刚才自己注意到的那名男子。漠北王错楞之余,心底竟升起一股莫名的愁绪。
“关南竹?潼城关家与你有何渊源?”
若真是关家来的,他此行目的为何?
“草民乃关家家主义弟,潼城副主。”南竹抬起头,坦然的面对漠北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今次草民前来漠北,本是有事想觐见漠北王。途中与齐将军相遇,便一路同行。”南竹说得不卑不吭,平缓的语气将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化解。
“齐将军本是心直口快的武人,草民与将军同行深有感触。今晚乃漠北王特意为将军设下的晚宴,将军自是高兴,多喝了几遍黄杨下肚。都说漠北王乃当今一代明君,礼遇下士,为人谦和。今日一见当真如此。”
南竹说罢,对着漠北王又是弯腰一揖。
“本来东霖与漠北之事,草民略有所耳闻,然却无半分资格出言而论。然今日之事,却希望漠北王能听得草民几句。”
漠北皇帝见南竹放低的姿态,一番话说得巧妙,很好的挽回了刚才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当下明白,此人不可小觑。
刚才一番冲动,怒气上涌,差点就着了齐澜的道。
齐澜与东霖皇帝不和的消息早就传遍四国。而这次,他分明是想借机闹下事端,再引起两国间的矛盾。
他漠北,暂时还不能与东霖为敌。
于是顺水推舟,褪去了一脸怒容,换上淡淡的肃然:“关副城主还请说。”
“将军一时冲动,得罪了漠北王,自是该赔礼。然东霖帝既派来使臣,又是齐大将军,可见其用心甚重,绝非故意藐视漠北国威。还请漠北皇原谅齐将军刚才的冒犯之举。”
南竹措辞谨慎,尺度合宜,让人挑不出一丝弊病。
更何况,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想真正的去挑他弊端。
漠北王面上表情不缓,眼神却是瞥向了一旁的齐澜。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齐澜早已站在那里,此刻正双目微微赤红,眉间轻拢盯着殿中那位关副城主。
“关副城主的好意,朕领了。只不知齐将军如何来看。”
他倒想看看,齐澜与那关南竹之间,是何关系。
齐澜抿紧了唇,忽而对着漠北王微微低头。
“是齐某冲动失态,还望漠北王莫怪。”
南竹都为他做到了这等份上,自己如何还能不知。
若真的僵持下去,在漠北的地盘上,自己确实得不了好处。也真该怪自己,冲动妄为了。
“罢了。”皇帝脸上终于不再绷紧,舒缓了面容。再看向南竹,眼中透着几分疑惑与兴味。
“关副城主说有事想要见朕?”
但见南竹点头,皇帝唇角清扬:“那么,明日早朝后,朕会派人来接副城主,再行商谈。”
南竹一愣。未曾想到皇帝会由此一说。
然而这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他来漠北,本就没想过要逃避。
该来的还是会来,即便不来,自己也该把前尘往事一并了解了。
“朕有些乏了,你们继续,定要让将军尽兴。”皇帝起身,带着皇后与一干太监侍女离开清扬殿。
“恭送陛下,皇后娘娘。”
身后,宏亮的应和声绕梁回走。
南竹悄然的退回原位,突觉手心一热。
低头,齐澜那粗糙的大手正与自己紧紧相扣。
第四十一回
“哎……”
又一声扰人心绪的叹息,齐澜终于抵不住心里的烦躁,伸手将背对着自己躺在里侧的人拥了个满怀。
“别再唉声叹气了。”
已经不想去数这是第几次,齐澜紧绷的下颚缓缓搁在南竹的肩头,放软语气。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怕那老狐狸有所动作。”
“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我。”
南竹与齐澜的争执来源很简单,就为了今晚宴会上漠北王明日相邀的那番话。
“我怎会信不过你。”齐澜已南竹的话而轻拢眉峰,“竹儿你多虑了。”
他以为他与南竹之间已经无需解释太多,怎地如今还会闹起性子。
对于漠北王的成见,早就根深蒂固。即便今日不知南竹与青衣间的种种,他亦不会改变对漠北王的恨意。
南竹心底自然清楚齐澜的想法。
如今再回想昔日他在东霖的种种,南竹不得不感叹一句:李辰翔这份兄弟情义当真是不假的。
就齐澜这般性子,为人臣坐得如今这般地位,简直叫人咋舌。若非有人力保,怕是早就受众人排挤,丢官是小,丢命是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子奕难道真不知?”
依旧不愿转过身面对齐澜,却是放松了身体靠近身后的热源。
“这样狂妄的姿态,如何能全身而退?”
“难不成他还当真想与东霖为敌不成?”
齐澜就是料定漠北王不敢,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子奕,你与皇帝的关系缓和了?”
南竹微微侧身,视线撇向身后的男人,但见他脸上原有的笑意顿消踪影,满脸僵硬。
果然,还是没和好呢。
“你有想过吗?为何他会让你来漠北?”
初听闻李辰翔命他此行之时,自己也曾勃然大怒,恨不得亲自到李辰翔面前厉声质问一番。
然而一番细心琢磨,直至今日发生的一切,南竹不得不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对那东霖帝王的恨意,也渐渐消退。
“你实话告诉我,这几年来,他待你如何?”
世人都道皇帝与齐大将军反目相像,或许事实并非如此?
齐澜虽然是东霖战神,第一武将。然而东霖并非缺他不可。新皇登基后,过去从不介入朝中之事的秦家也慢慢有了动作。
秦家乃皇帝娘家一族,秦老将军更是另一位手握东霖重兵的三朝元老。有他们撑着东霖,那么即便东霖少了个齐澜,亦不会动摇根基。
更何况,这些年东霖广纳贤士,募兵取才。像陆云这般出色的新一批年轻人走入朝堂,被李辰翔扶上各个要位,他日靠他们支撑东霖,已是大势所趋。
那么,皇帝仍然由着齐澜征战各地,如今却突然派他出使漠北的目的,唯有一个。
“一下子问我那么许多问题,叫我从何说起?”
似是被南竹传染,这回叹气的换做齐澜。
“我并不是故意想惹出今晚这般事端,可要我隐忍他漠北王肆意的挑衅,倒也太过抬举我。若不是他处处刻薄刁难,我如何会犯上他?”齐澜将脸埋进南竹柔长的墨发中,用力的嗅了嗅。
心中阻塞之感稍感顺畅,口气也随之缓和下来。
“至于我和皇帝的关系,外界到也并未谬传。当年我不能理解他为何对你下手,也当真以为你离开了我。故而才会心地气急,不顾身份与他较劲。
之后他将我软禁在皇宫别院,不许我踏出半步,整整大半年,我发疯了般想念你,但同时也渐渐理清了当初朦胧中看不清的头绪。
得知你定然尚在人间,我便派人去同他商议,让我找你回来。我知道当初那么一闹,过去对我成见颇深的那群人定是不会放过我。果然,皇帝给我回答含糊其辞,闪避不提。
我派齐峰打探再三,才知道原来自我顶撞皇帝后,群臣联名上奏,欲以十七条死罪至我于死地。而皇帝,日日为了这些奏章忙到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忌我。
并非不感激,我与他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只是相较于你的事,我依然无法释怀。
之后的事,你定也知道了。在他坐稳了皇位后,我便继续替他南征北讨,平息动乱。然而,这些却并非是他强迫于我,而是我心甘情愿。
我欠他的情未曾还清,在尚未找到你的下落前,便让我用命来还清。而在找到你后,便是他放我离开给我自由之时。”
他与李辰翔之间,虽然回不到过去般肝胆相照,但兄弟俩字,却依然藏在彼此心里。
眼底泛起一股酸涩,这个男人啊。经历着比自己想象中更多的坎坷,都是为了自己。
终于不再固执的以背相对,转身用双手缓缓回搂对方。
他说的没错,即便是无理取闹,即便有些莫名的顽固,那也是因为担心自己,是因着自己的安危才有彷徨与无助。
易地而处,自己又如何能保证不与他一样?
“事情总要解决,我不想不清不楚就离开。况且,一北和大哥的事还由我担着。”顾家想将商路拓宽到漠北以西,这需要漠北皇帝亲笔的通城令及许可。而潼城的生意亦然。
齐澜面色稍沉:“若知道如今的你这么能干,我当初无论如何也要带着你共进退了。”
虽然面上如此,心里却是颇感自豪。他的竹儿如此能干,却也只是他齐澜的。
潼城关家的副城主呢?想当初乍听此消息,自己还吃惊不小。
还有与天下第一商,顾家的交情,这是多少人攀不上的关系。
他的竹儿,当真是今非昔比了。
“既知我能干,那就该相信我。子奕,我从没怀疑过你的能力,虽则我心中也曾因你而慌乱,但我始终相信你终究会回到我身边。”南竹抚上齐澜刀削般的侧脸:“所以,明日让我去吧。我定能全身而退。”
话已至此,再多的反驳又有何用?
说到底,竹儿与自己是同一类人呐。
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倔强。
不想亲口答应,却换了另一种方式妥协。
轻轻吻上近在咫尺的双唇,品尝着独属于他的美味。
情动被撩拨,俩人间的喘息渐渐不稳。
齐澜搂着南竹腰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前襟,轻挑开衣领,灵巧的伸手探入。
一阵细微的呻吟响起,勾起齐澜唇边邪魅的笑意。
凑近南竹耳畔,他用言语轻薄着身前的爱人。
“竹儿,你如此热情,亦是如我念着你般,念着我的身子吧?”
“子奕,你!”
南竹双颊无法抑制的通红,撇开眼不看齐澜眼底灼热的渴望。然而身体的本能却骗不了他,他确实回想起了俩激情的那夜。
轻轻颤抖着,双手却意外的抚上齐澜厚实的胸膛。
“竹儿,你是在玩火。”
回手拉住南竹贴在胸前不安分的手,齐澜一双眼底的欲望越烧越烈。
然而,那被自己单手抓握的手却突然挣脱了自己的桎梏,反而变本加厉的往自己身下探去。
“唔……你……”
“砰砰砰——”
乍然而起敲门声将围绕在俩人间的欲火瞬间扑灭。
南竹尴尬的停了手,接着仿佛突然清醒过来,涨红了脸仓惶收回手,跌跌撞撞的起身下榻。
“我去看看。”
随意的披上外套,双手捂住脸颊。冰冷的凉意让他错乱的神思稍稍平复。
天呐,瞧他刚才差点做了什么?
想到自己刚才挑逗齐澜的画面,南竹直觉无地自容。
匆忙间打开来到前室拉开房门,冰凉的夜风吹散了他心头尚余的那些燥热。也让南竹麻乱的心绪得以平复。
“厉?什么事?”
齐厉站在门外,往日脸上的平静似乎有了裂痕。
南竹心底一沉,顿时觉得不妙。能让齐厉为之变色的事不多,但也通常不是什么好事。
“主子,阎楼主传来的密函。”
南竹飞快地接过密函,拆开读阅。然而脸色咋变,全身不由颤抖起来。
身后,一只有力的手适时环住了他的肩,让他惊惧的情绪些许缓和。
“有什么事进屋再说,外头风大。”齐澜不容抗拒的出言,而后交代齐厉:“把齐峰和齐萧都叫来吧。”
齐厉一点头,领命而去。
齐澜带着南竹回到屋里,点起油灯,烘上暖炉。他坐在桌前,将依旧沉默不言的南竹拉到自己身侧。
“天大的事也有法子解决,坐下说话。”
南竹闻言心头一松。是啊,有齐澜在,自己不再是独自一个。
俩人没有等太久,齐厉便将人都喊来了屋里。
五人站在三人,坐着俩人,一时间皆是不语。直到齐澜伸手取过被南竹紧拽在手中的信,南竹才有了些许反应。
“看来,我必须尽快回潼城了。”
眉宇间是抹不去的担忧,看向齐澜的眼底却透着不舍与歉意。
齐澜自然没有错过南竹的表情,随即脸色一变。
“想都别想。你去哪里我便在哪里。明日我便将东霖拟定的条约同漠北王说清楚,若是谈不拢,那就让陆云留下继续。若你赶着回潼城,我自然同行。”
“出使乃是大事,千万不得有误。如此匆忙之下,定然是办不好事的。”南竹轻叹:“子奕,我不想你因此而负了东霖百姓,亦不想你得罪李辰翔。此事之后,你我便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如何也该忍过这段。”
他所言非虚,李辰翔摆明了是想放齐澜自由。让他来漠北,即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动向,亦有成全之心。
“总而言之一句话,想要我任你独自回去,休想。”齐澜毫不退让。
“大人,不知到底是何事,让你们如此忧心?”齐萧见俩人间气氛僵持,不由出面一问。
此俩人间关系太过特殊,如今看来都不能静下心来想办法,不如问个明白,再另觅他法。
“关家出事了。”
第四十二回
阎绝杀派人送来的信中说,三天前潼城关家生变,暗门谋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应变不及,关家三堂损失严重,白堂主至今昏迷不醒。关家各长老正奉命外出,幸而躲过一劫。
暗门主事关丘与关家主事关腾大战一宿,不料沙暴来袭,双双失踪于潼城外。
城主关越凌尚在西凉回返途中,闻讯正连夜赶回潼城。